隐痛—— by白小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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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昆走到门口又说:“吃完打扫一下,请人来也得有个样儿,别弄太脏了。”
“不扫,从拒绝你开始。”刘岩又说。
简昆没理他,走了。
刘岩吃完锅巴哼着小曲从墙角拿了笤帚开始打扫。
简昆把这个决定说给章玥时她正提了一袋子菜往家走。
章玥夸他:“干得漂亮!”
简昆:“都是学生么,我身为家属,应当向章老师看齐,发光发热,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做贡献。”又问她,“你怎么买这么多菜?”
章玥道:“现在外面都买不着,这是统一安排的,定时定点采购,好几天才一回,不多买点儿囤着,我和你狗儿子吃什么啊。”
简昆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去南市了,封就封吧,和你们在一起,封多久都不是事儿。”
章玥:“哪那么多早知道啊,早知道我还不进修了呢,来了一天课没听上,白来。”
那口罩似乎戴得时间长了,她说话时喷出的热气致鼻翼处的罩面轻微塌陷。
简昆问她:“你还有口罩么?”
“有,黎杰专门送来的。”她说着看了看屏幕,“别酸啊,人带着老婆一起来的。”
简昆:“就酸,我都没有老婆带。”
章玥笑着说他幼稚。
“口罩勤换啊,不够了再问黎杰要。”他又说。
章玥笑出声:“要不要脸啊。”
“那有什么,回头再感谢他就行了。”他想了想,“我再给鑫哥打个电话,让他关照关照。”
“挺关照了。”章玥说,“昨天牛老师还让他送来吃的。”
“……比我好啊,老薛赶巧到他丈母娘家去了,路一封回不来了,我这儿就剩一个刘岩浆,这货刚才还闹着要单干。”
“单干?他单身还行,单干可做不到。”
简昆笑:“聊他干嘛啊,我孤家寡人、孤苦伶仃、没人疼没人爱,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有我爱你还不够啊?”她已到家,从狗笼里捞起小狗儿,“还有望望。”
他看了看屏幕里的狗:“小东西吃胖了。”又说,“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有它陪着你是不是很不寂寞?”
“太不寂寞了,不是尿就是拉,现在这情况又不能带出去遛,还好每天消毒,不然家里都臭死了。”章玥说,“这爸爸就是好当啊,什么也没干,再见面了就直接能收获一只成熟的狗子。”
“怨我呢?”简昆笑得露出白牙,“这也怨不着我,你跟它解释解释,爸得挣钱给它买狗粮,名牌狗粮!别人家狗子有的它都会有,咱家的狗子不能比别的狗子差!”
章玥:“就你贫。”
漂泊的学生们是下午到的,共七个,戴着口罩拖着行李箱站成一排。
简昆发言:“别客气啊,在这儿踏实住着。”又说,“但这儿条件不好,没暖气,晚上你们穿着棉衣棉裤睡吧,里面很多无纺布,随便拆几包垫在地上,能坐能躺,还能当被子盖,就是有点味儿,不过特殊情况么,相信大家也能克服。”
经章玥潜移默化,他最后一句话还挺有老师样儿。
其中一个学生留着寸头,戴一副眼镜,有些激动地看着简昆:“谢谢哥,我们有地方住就很感激了,要不是您我们还不知道要流浪到什么时候。”
说罢捧起胸前挂着的相机,对着简昆“咔咔”一顿拍。
“干嘛呢这是。”简昆指着他,“别拍,再拍揍你啊。”
他话狠,但脸上带笑,几个学生也不怕他。
另一个头戴防寒耳罩的女孩儿说:“哥你别紧张,他是新闻系的,学生记者,在我们校刊发表过好几回文章呢,日报上也常有他的名字,标准的笔杆子,您好人做好事,让他给您宣传宣传。”
旁边的刘岩清了清嗓子:“那个……大家随意啊,就当自己家……我叫刘岩,你们叫我哥就行……我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七个学生哗哗鼓掌。
先前那新闻系学生又举着相机对着刘岩一顿猛拍。
刘岩扭脖子:“拍左脸,我左脸比较帅。”
氛围随即更加轻松,大伙儿都笑了。
进屋前简昆又问:“你们有人抽烟吗?”
戴着包头帽的一男孩儿又高又瘦,笑着道:“哥您太客气了,我抽烟没瘾,不是每天都抽,隔一天抽两根也行的。”
“戒了啊。”简昆说,“戒不了也得忍着,这是仓库,见火就着,烧了东西不打紧,烧着人怎么办啊。”
另一个穿长靴的女孩儿小声训他:“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简昆,“哥这给你,我绝不会在这儿抽一口烟。”
另一个看着就很活泼的学生拍马屁:“哥你这防范意识相当高明啊。”
简昆:“哥为这事儿蹲过大牢,能不高明么,血的教训知道么。”
他又进步了,再也不对那段往事藏着掖着,只是他也没料到有一天会毫不避讳地主动提起这事儿。
跟前七个人露出七张错愕的脸。
新闻系学生干笑两声:“哥你开玩笑吧,你可真会开玩笑。”
“没开玩笑。”他道,“蹲过一年,多的也不细说了,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总之,消除火灾隐患、构筑平安社会,知道么。”
七颗头点头如捣蒜。
新闻系学生暗爽,坐过牢的社会边缘人士经洗心革面、于特殊时刻救助无家可归的大学生,这是什么轰动社会的正能量新闻,这一趟太值了。
天擦黑时刘岩和几个男生从路口搬回几箱啤酒和泡面。
一帮人围坐一个圈儿,吃的都摆在中间。
刘岩从兜里掏出几支体温计说:“刚路口执勤的说了啊,明儿起不让流窜了,咱的人都得待在这儿,安排做那什么酸,跟别的地儿一样,拿一根棍儿往嗓子眼儿捅,每人都得来一下,还得量体温,要登记的。”
一女生发愁道:“啊?不让出去,那咱以后只能吃这泡面了吗?”
另一个男生说:“那不至于,我们的事儿都上了热搜了,政/府会特别关照,执勤那小哥说了,会有人定期送吃的来。”
简昆问:“你们学校不是早就放假了么,别人都回家了,怎么就你们几个滞留在这儿了?”
新闻系那学生叫赵文兴,他道:“那会儿刚爆发,我就想着多拍点儿新闻素材,结果越待越晚,待到现在就回不去了。”
另外几个有的是因为学生会的事儿,有的是研究课题,还有的是兼职家教。
“都是人才啊。”他说。
赵文兴说:“我们票都买好了,临时被通知走不了,本来打算住酒店的,但是因为各种限制,酒店全满,没满的又太贵了,根本住不起,要不是你们,我们都打算睡桥洞了。”
正聊着,先前那个瘦高个儿开了罐啤酒递给穿靴子的女生,又拿了一桶泡好的面递过去。
最活泼的那个道:“他俩搞对象呢。”
简昆笑着:“看出来了。”又说,“羡慕啊。”
一同学道:“哥你这么帅没女朋友吗?”
“哥这么帅当然有女朋友。”他边说边拿起手机给章玥打视频,接通后又把视频对着一帮人,“来,跟嫂子打个招呼。”
一帮人对着视频挥手:“嫂子好!”
章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简昆拿着手机走到墙角边, 和她说了带人到仓库的经过,又聊起足不出户且每天量体温的措施。
章玥道:“南市也开始了,城区之间都焊了挡板, 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又说, “俩小时前隔壁小区刚拉走一个疑似病例,那幢楼被贴了封条,还有专人看守, 连买菜的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都不让出来了。”
哪知这话才说完不到一小时,章玥忽然接到通知, 因那疑似病例于两天前到他们楼里探望过朋友,所以这幢楼有风险, 她们也被封了。
小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崩塌式地战兢, 有人追根溯源地谩骂, 一时间人心惶惶,连向来镇定的章玥心里也突然没了底。
简昆在电话里问她:“你这两天出去过吗?”
“没有。”她道, “就今天上午出去买菜了。”
“回去消毒了吗?”
“消了,出门前后都消毒了。”
“那没事儿,别担心。”他说, “你待在家里还安全, 没病就不用治,要真有点儿什么你们也是重点关注对象,会及时得到治疗,心态一定要好,有些癌症病人不就是么, 心态好了还痊愈了, 我这儿附近也有一个确诊的, 人还在医院呢,到现在他家人都没事儿,这事儿不是百分百的中招……”
他口中说着没事儿,但明显比平时絮叨。
章玥突然叫他:“简昆。”
“嗯?”
“我很想你。”
“……”
简昆顿时爪心挠肝,迫切想和她见面。
再挂了电话他就不怎么高兴了,正吸溜着泡面的赵文兴问他怎么了。
“你嫂子住的那栋楼被封了。”他说。
大伙儿顿了顿,都有点儿茫然。
刘岩道:“她们那楼里有人确诊?”
简昆:“没有,确诊的人住隔壁小区,那人确诊前去过她们楼里。”
“那没事儿。”刘岩松了口气,“最近好些地方都这样,封几天就放开了,没啥事儿,别担心。”
他沿着墙根走了几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去趟南市?”
“啊,哥你开玩笑吧。”一学生道,“这节骨眼儿谁准你去啊。”
“所以我说有没有什么办法?”他道,“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另一个学生说:“还真挺难办,这关头,马路上散个步都能被锁定,还去南市,怎么去啊。”
“……要不趁天黑大家伙儿都睡了再去?”
“骑车去。”
又一个紧着道:“骑电动车去。”
“电动车不行,上哪儿充电去啊。”
“自行车也不行,抛锚了怎么办,而且从这儿骑到南市,两条腿得骑废喽。”
戴耳罩的姑娘想了想:“……那走路更不行了吧。”
“……”
戴帽子的男生说:“哥你还是别冒这个险了,和组织作对就是犯罪,会被抓的。”
赵文兴扶了扶眼镜道:“也不一定,要都不让出门,那大家伙儿吃什么,那些搞运输的总要上路,路口那执勤的小哥刚才不也说过,会有人专门给咱送吃的来,人家是怎么出来的?”
另一个道:“你的意思是让哥去搭顺风车?谁让你搭啊,这不扯淡么。”
穿长靴的姑娘猛然想到什么,激动地一拍手:“志愿者!哥你去当志愿者,我一在南市读书的同学中午刚给我转发了消息,说是南市最近有点儿严重,需要各地的医护和志愿者前去支援。”
办法就这么定下,简昆当即就在网上找到组织报了名。
两天后的早晨,天刚蒙蒙亮,穿着厚棉衣戴着白口罩的简昆坐上了开往南市的大货车。
原本志愿者们都被安排乘坐大巴车,但中华民族在大危难时刻向来具有超凡凝聚力,南市需要人的事儿经网上一宣传,志愿者报名人数众多,临了居然超员了,人数和车座不匹配,简昆这才主动提出随货车走。
开货车的是位近四十的大哥,身材挺胖,笑起来挺和善。换挡杆后面缺了盖儿的扶手箱里立着个灌满茶水的大杯子。
他拧开杯子喝了口热茶,又指指简昆脚下空的矿泉水瓶:“路上没地儿尿,用这啊。”
简昆说成。
师傅问他多大了,他报了年龄。
“你这样出来当志愿者你家人放心?”他戴好了口罩道。
简昆:“我女朋友在南市。”
“难怪。”师傅笑了一下,“都安排好了?”
“没。”他道,“本来想去她那小区,但大伙儿谁都不挑,都是分哪儿去哪儿,我就觉得我这觉悟还是太低,分哪儿去哪儿吧,先干活,其他的再说。”
“这觉悟还低啊。”
“我对象是人民教师,该有的觉悟还是要有的。”
他精神洋溢着自信,从未有过的坦荡充实。他身无分文,穷到顶点,和当初电厂那个穷小子没什么分别,却一心只想奔赴他的爱人,再也不犹疑徘徊。
师傅和他聊得投机,到南市时反手从椅背上摸出个黑色塑料袋:“这是发给我们的药,给你一盒。”
简昆说不用。
师傅道:“这药缺的紧,花钱都买不上,专门发给跑一线的,我还有,这你拿去吧。”
简昆说:“那我更不能要了,您要用不上,留给家人也行啊。”
“我家人都在外地,路不通,快递也停了,他们也用不上。”他说,“我儿子和你一样大,我都一两年没看见他了,看见你就想起他,这节骨眼儿谁也不容易,保重身体才能保护家人,拿去吧。”
他便不再客气,对师傅道:“谢了啊哥。”
他们被分成几组,人员全部分完简昆也没听到章玥所住的小区名。
他去问那牵头的,那人说:“那地方前天就有一批人已经入驻了,用不着咱们。”
简昆点点头。
那人又说:“不过你这组离那儿近,就在那小区对面,隔一条马路,怎么,那小区有你认识的人?”
间隔一条马路,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笑着冲那人道:“我女朋友被困在那儿了。”
那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
真工作的时候挺难熬,那套穿戴复杂的防护服外面不能再套外套,他里头穿了件毛衫,户外搬货时挺冷,往屋里送东西时又热得汗流浃背,全身都密不透风,很不舒服,把菜送到第二幢楼时他脑袋前的透明面屏都聚起了水汽。
间歇时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跟前往马路对面看了看。章玥接到电话时正在收拾屋子,听他说来了南市讶异极了。
“你怎么来的?”
“昆儿哥自有办法。”
章玥:“你现在在哪?”
他在电话那头不知道干什么,过了会儿才道:“你去卧室。”
章玥去了卧室。
“马路对面有个蓝色棚子看见了么?”
“看见了,你在那?”
又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那棚子旁边的围栏上站了一人,其实离得远,并不能直接看清人影,只因为那人影抗了面红色旗帜来回摇晃,倒衬得他那身白色防护服格外显眼。
“我看见了。”章玥激动道,“天哪,你来当志愿者了。”
“嗯。”简昆轻巧地说,“运气不错,刚好被分到这儿,要不然我还得再想想办法。”
“看见了吧?”他问章玥。
“嗯。”
“别害怕,昆儿哥一直在。”他又说。
“嗯,不怕。”章玥顿了顿,“你做好防护。”
“放心吧。”简昆道,“这一趟要待好几天,不出意外的话我都在这儿服务了,你每天都能看见我。”
章玥刚说了个好,简昆身后就有人叫他,他匆匆挂了电话,跳下围栏时没留神,手机滑了出去,屏幕给摔了个稀碎,再也亮不起来。
他又借了个手机和章玥说了这事儿,电话是不能随时打了,俩人约定好每天上午十点都以这种方式见个面。
连续三天,简昆准时爬上围栏挥舞红旗,章玥心中暖洋洋,回头一看业主群才知道他被人拍了视频。
业主1011【这个大白每天都在这儿挥旗帜】
业主 1304【真可爱】
业主1056【前有大白跳舞,后有大白扬旗,他们那么辛苦都还在想办法鼓舞我们,我们有什么抗不过去的,加油!必胜!向奋斗在一线的大白致敬!】
业主1234【向奋斗在一线的大白致敬!】
业主1310【向奋斗在一线的大白致敬!】
到了晚上,视频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和简昆一组的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伙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他道:“哥你实火啊。”
简昆说:“小意思。”
小伙儿又说:“可惜太远了,看不清是你。”
“得亏远了点儿,近了就没这事儿了。”他说着想起来,“明天你还在这儿?”
小伙儿道:“嗯,你被分去城西了?”
这几天控制得还不错,这边不需要这么多人,就分了一批人去城西支援。
简昆说是,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黑色塑料袋捆绑的东西:“托你个事儿,明天把这个捎给马路对面那小区,再让那边的志愿者帮个忙,捎给1203,姓章,消过好几回毒了,没什么问题。”
小伙儿好奇:“谁啊?”
简昆:“我女朋友。”
小伙儿笑:“那肯定得捎,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去城西的车已经发动了,忽然有一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追上来。
“谁叫简昆?”她口气挺着急。
简昆抬手示意:“我。”
“这是刘娟托我带给你的。”她递给他一个胶带包裹的不透明塑料盒。
简昆纳闷:“刘娟是谁?”
“我同事,第三人民医院护士。”
“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认识。”
这人看着他:“简单的简,昆仑的昆?”
简昆点头。
“那就没错,刘娟说这东西是都华社区的王主任托给她的,也不是王主任给的,是都华小区1103……还是1203来,总之是那小区一住户托我们给你的,说是给了你你就明白,昨天晚上我就带回来了,但那会儿太晚了就没来找你,还好今天赶上了。”
简昆接过盒子:“谢谢啊。”
这人挺急,匆匆说了声不客气就下车了。
那盒子被喷了不少酒精,胶带都变得滑腻,他拆开胶带,盒子里是一塑料袋,又拆开塑料袋,里面是两沓现金。
他盯着这两沓钱笑了笑, 又放了回去,连盒子搂进怀里。
城西的支援是在一礼拜后结束的,情况得到有效控制后, 组织安排他们统一返回。
刘岩领着七个大学生站在仓库门口接他, 等他到时哗哗鼓掌。
他乐:“怎么整的跟荣归故里似的。”
赵文兴说:“可不就是荣归故里么,哥你太牛了,你是我们的表率, 是我们的偶像。”
刘岩问他:“见着面了没?”
“勉强吧。”
“什么意思,见着还是没见着啊?”
他道:“你们刷到过大白挥旗的视频么?”
一瘦猴似的学生抬胳膊挥舞:“这个?”
简昆点头:“那是我, 挥给她看的,结果全国人民都看见了。”
一人感叹:“我去, 那是你啊哥。”
赵文兴又举起相机对着他拍:“我一定要报道出去, 帮助受困大学生和挥旗鼓舞群众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太振奋人心了!”
他拍完照就端着笔记本电脑写稿子去了。
晚上大伙儿吃的居委会送来的盒饭, 刘岩正啃鸡腿时手机忽然响了,接通一听是一什么自媒体, 说是看了网上的报道,想和简昆约个线上采访。
他用眼神询问简昆,简昆摆手拒绝。
刘岩刚挂了电话, 又有人打来, 还是想约采访的。
刘岩纳闷:“找你的,怎么都往我这儿打。”
赵文兴笑:“昆儿哥手机不是废了么。”
刘岩质问:“你把我手机号给他们了?”
“怎么会,媒体人都是小灵通,他们有的是渠道获取信息,很多事儿都不需要本人开口。”
刘岩又问简昆:“真不打算接一个?”
简昆想也没想:“不打算。”
“那我关机了。”他边说边拿起手机, “我还想睡个好觉呢。”
怎料刚要关机, 又进来一电话, 来电显示“天润集团”。
“我靠。”刘岩吃惊地愣住了。
简昆凑过头去看,也愣了一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
他一接通,电话那头便表明来意,这人是天润集团秘书,受集团之托特意打来电话,问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刘岩都结巴了:“不……暂时不需要,都挺好的……感谢贵集团关心。”
那人略显迟疑地问:“您是简总吗?”
刘岩立即把电话塞给简昆。
简昆接过:“客气了,我就是一普通人,不是什么简总。”
这秘书道:“简总,可算找到您了,我是受我们祁总的嘱咐专门和您取得联系的。”
“祁总?”他对海峰实业的祁总倒是有所耳闻。
“对,海峰实业的祁总。”
简昆顿了一下,脊背都挺起来:“祁总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我们祁总得知了您帮助学生和当志愿者的事儿,本来是想给几位学生捐赠东西,碰巧他正和湖市乌山纺织厂的王总谈事情,经王总透露才知您几个月前从他那儿订的一大批货都因为疫情被搁置了,祁总挺欣赏您,捐赠东西的同时想帮您把那批货也处理掉。”
章玥老用“否极泰来”鼓励他,看样子是真的否极泰来了。
他挺兴奋,眉宇间都飞扬着意气:“不瞒您说,我因为这批货可以说是倾家荡产了,正发愁呢,祁总愿意帮助我,我当然求之不得。”
秘书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保持联系。”
“好。”
再挂了电话,简刘二人高兴得恨不得当场跳个舞。
“妈的,老子们终于翻身了!”刘岩兴奋得大喊,又冲向赵文兴搂抱着他,“报吧报吧我的文,每天报道一篇,把你昆儿哥的好人好事大大的宣扬出去。”
赵文兴笑着和他抱一块儿:“这是昆儿哥应得的,活该你们发财。”
简昆把这消息分享给章玥,章玥也很替他开心。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人们措手不及,好在面对的过程中也寻摸出一些应对方法,生活还算勉强稳妥。
七个大学生在仓库又住了好一阵,后在组织的安排下陆续回了家,大家都相处出感情,走时依依不舍,除了感谢简刘二人,还邀请二人去他们当地玩儿,又说等疫情过去一定会回来看他们。
那对情侣和赵文兴是最后一拨走的,走时还掉了眼泪。
简昆拍了瘦高个儿一掌:“大老爷儿们哭什么,女朋友还在跟前,也不嫌丢人。”
再看他女朋友,眼睛比他还红。
“我们会回来看你的哥。”
“嗯,在一起好好儿的啊,哥还等着喝喜酒呢。”
轮到赵文兴,他和简刘二人对视。
刘岩:“要不你磕一个吧。”
赵文兴忽然双臂大幅度一展,简昆以为他真要跪下去,却见他双手一合抱成个拳:“二位哥保重!”
刘岩:“没诚意。”
“约个稿吧二位哥哥。”赵文兴道。
“约什么稿啊,该发表的你这一阵儿不都发表了么。”
赵文兴:“约以后的稿,我有预感,您二位定会有一番大事业,等到你们成功的那天,我要约第一个采访。”
简昆:“这话我爱听,准了。”
刘岩:“行吧,跪安吧。”
送走了赵文兴,平时总觉得挤的仓库一下子变得空荡。他俩跟留守老人似的整理东西,把屋外那堆布料又搬回去。
晚上睡觉时刘岩再不嫌挤,摊成个“大”字盯着挑高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咱俩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简昆:“想家了?”
“也不是,就是觉得总不能咱俩就这么过下去吧。”
“你不想跟我过?”
“咱俩过什么啊,又不是要结婚。”
简昆把那床灰扑扑的被子一扇:“你还想跟我结婚?”
“滚滚滚,等解封了老子第一个远离的就是你,老子要去大街上狂奔。”
简昆:“裸/奔吧。”
“滚滚滚。”
结果真到了解封的时候刘岩已经睡死了,简昆提前几天就听说各路交通快恢复的消息,每天熬更守夜,终于等到放开时,也不管还是半夜,爬起来就往车站冲。
他穿着件黑色羽绒服和灰扑扑的牛仔裤,扫了辆公共自行车在黑夜里骑行,夜深又冷,车胎碾过地面发出嘎吱的声响,抵达车站时他已双手冻得通红。
他站在广场上搓了搓手,那附近有人执勤,揿了手电筒问他是干嘛的。
他说买票。
“大半夜的买什么票?”
“明儿一早的票。”
那人说:“明儿一早再来。”
“来都来了。”他说,“等等就天亮了。”
“怎么等啊?就在这儿等?不嫌冻?”
“跑一跑就暖和了。”他边说边跑起来。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行了,别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封傻了。”
那人领他走进执勤用的小屋子:“去哪儿啊?”
简昆:“南市。”
“也不远啊,这么急?”
“可不急么,封了多久就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这人笑着喝了口热茶:“见对象呢?”
简昆点头:“嗯。”
“年轻人嘛,能理解,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不吃不喝精神贼好。”这人说着多看了他两眼,“我怎么觉得你挺眼熟。”
简昆摸了摸脸,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是吗。”
这人想起来,指着他“哦”了半天:“挥旗那大白,帮助学生那个,是不是?”
简昆说是。
“诶唷,您早点儿说啊,怠慢了不是。”这人从桌上拿了个纸杯给他倒水,“市里到省里都表彰过的大人物,在我这儿怎么能怠慢了呢。”又说,“你怎么还亲自买票啊?”
简昆笑着道:“见对象这事儿也不能劳烦别人吧。”
“也是。”这人指指靠墙的单人床,“你就在这儿睡会儿,天亮了我叫你,保证你不错过开往南市的首班车。”
“谢了哥,我睡不着。”
“躺会儿也行啊。”这人端着水杯草草将他上下一指,“你看看你,衣服是旧的,鞋也不擦,好歹睡个觉让精神饱满一点儿啊,不然怎么见女朋友啊。”
他还浅浅笑着:“没事儿,她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