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by白小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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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通严耀就说:“老弟,你赶一点来一趟琳琅山庄。”
简昆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哥啊,我这儿离琳琅山庄还挺远,我一哥们儿今天结婚,我在婚礼上呢,晚一会儿到行吗?”
严耀:“祁总两点有个会,会后飞巴黎,就这会儿有这么点儿时间,你确定不来?”
简昆立即说:“我马上到。”
他险些把汽车开飞了,快到时却因堵车明显慢下来,他打了个弯把车停在路边,一路跑了过去。
祁总挺年轻,戴一副眼镜,高瘦而寡言,有种不怒自威的距离感。简昆满头大汗,脖子上还戴着个领结,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朝着对面的椅子抬了抬手请他坐下。
简昆有些窘地摘了领结:“不好意思啊祁总,来得着急。”
“没事儿,也没提前通知你。”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严耀,“开发区有一项目需要人,是严经理推荐的你。”
严耀立即道:“开发区你知道么,那一片原来是一挺出名的电厂,后来因为改/革破产了,新区成立时祁总在那儿盘了块地,准备弄个五千平方的4S店,你不是很懂车么,来给祁总干吧。”
简昆感到震惊。
祁总道:“我会派人过去管理,你跟着他干,从建设到物料,包括后续的广告和公关,多学学,明年扩店还需要人。”
简昆傻掉了。
严耀:“你不谢谢祁总?”
简昆连忙说谢谢。
“不用。”祁总说,“大学生那事儿我对你还挺感兴趣,一直没机会见见你,今天碰巧和严经理聊起来,就趁这个机会见一见。”他眼睛露出几分放松的和善,“你知道么,和你一起从乌山进货的那人,前天被抓了。”
他说的是李佳融,简昆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挺看好你,希望我不会看走眼。”他看着他又说。
简昆忙说让他放心。
又过了半杯茶的时间,祁总准备开会了,简昆从山庄出来时觉得天地格外宽阔。
刘岩得知消息后,兴奋得直拍大腿,还觉得不够,便把桌子拍得咚咚响:“咱还为修车厂的钱算啊算的,这他妈来得也太是时候了,天降鸿运啊,哎你说我睡什么觉啊,这么重大的时刻我怎么能睡觉呢,你接电话时怎么也不叫醒我?”他说着一顿,“我去,昆儿,你去了我怎么办啊?”他干脆哭丧着脸,“我一个人可活不了……”
薛恒骂他:“你找个坑儿把自己埋了吧,拖油瓶。”
他还哭丧着脸。
简昆笑:“瓶子么,随便找个地儿都能放。”
刘岩:“你要把我放哪儿?”
简昆:“放办公室,当刘总,行不行?”
他认真思考了两秒:“也行的。”
薛恒踹他屁股:“要点儿脸。”又说,“我还真就想着当一回薛总来着,这下修车厂泡汤了,薛总也当不了了。”
简昆道:“把你那小金库先攒着,修车厂开不了还能开别的,到时候照样当薛总。”
“那敢情好!”
这之后的简昆变得前所未有的忙,以前总能抽空去南市看看章玥,现在没时间了,换章玥一逮空就往回跑。
祁总派来的那人姓吴,简昆叫他吴哥,从挑选装修用的玻璃门到部门处室的规划,这位吴哥事无巨细全教给他。
他摸爬滚打走到现在,深知机会的重要,心存感激之下大小的活儿总是干到最好。
这天几个工人在架了高梯的室内装修顶棚。
他刚从楼上下来,一进去就质问:“怎么又不戴帽子?”
其中一人向他展示腰上的安全绳:“系着绳呢。”
另一个说:“系绳都多余,这才多高啊,我都能踩着梯子当腿使,根本用不着。”
简昆:“不行啊,该戴戴该系系,别的地儿我管不着,在这儿就得这么办。”
他四周看了一圈,看墙角的纸箱里没水了,又叫人搬来两箱矿泉水。
第三个工人正在墙面上装灯,说那螺丝型号不对,顺道又科普了几种螺丝的妙用。
他站窗户那儿听着,还往笔记本上记。
铺地板的老师傅看见他那粉红色封皮的笔记本就又笑了。
“笑什么。”他笑着道,“女朋友给的。”
老师傅说:“你这么用功,名牌大学毕业的吧?”
简昆:“像么?”
“像啊,我跟了这么多年装修队,还没见过谁是带着笔和本儿来的,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清华,还是北大?”
简昆抬头,嘴角挂着一抹笑:“这俩我都想上来着,分数差了点儿。”
“是嘛,那你也不要灰心,虽然不是清华北大,但你现在不照样当了老板。”
“我可不是老板。”
老师傅又说:“怎么不是,我们这些活儿不都是你在安排?”
简昆:“我就是一跑腿的,顺便学学本事。”
老师傅喝了一口矿泉水:“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不远喽!”
他这一天就楼上楼下来回跑,中午和工人们一块儿吃的盒饭,到了傍晚,等刘岩浆从建材市场回来了才勉强能歇口气。
他穿着件灰蓝的工服,衣摆和裤腿上都沾着白色的腻子粉,脚上一双驼色短靴,也沾了乱七八糟的染料。
他走出围着绿色安全网的工地,从前胸的口袋里掏出一支口香糖,剥了包装纸后塞进嘴巴,又摘了头顶的安全帽,挂在食指上,绕着指头打着圈地玩儿。
他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坐在路边的建筑废料上的姑娘。
章玥穿一件牛仔衣配连衣裙,正歪脖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立即唇边一展露出个笑:“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章玥指了指安全网,“施工重地禁止靠近,我就在这儿等你。”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三点发的微信,我都没看见,那么早就来了?” 他跑过去挨着她坐,“你最近的课不是很多吗,怎么有空过来?”
“今天周末。”章玥边说边从穿了钢筋的废石上拿起塑料袋,“我给你带了水果,还有面包。”
他兴冲冲地要伸手接,一垂眼看见自己的手:“诶哟喂,够脏的啊,这么吃多不卫生啊,你喂我吧。”
章玥笑了一下,往他嘴里塞了块苹果:“你这工程还得干多久啊?”
他把苹果咬得脆响:“两三个月吧,再收收尾准备准备什么的,下半年就开业了。”
“还挺快。”章玥又说,“没想到你比我还先回来。”
“是啊。”简昆顿了两三秒,“又回来了。”
他看了看周围,在建的工地和拆除的电厂如出一辙,四处散落着钢筋碎石,半块天空弥漫着灰土。
几年前他由此结束,如今却由此开始。
他笑了一下,章玥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抬手去捏她的脸,被她躲开:“脏。”
他停止伸手,继续笑着,满面春风得意。
简营死了, 就在新店剪彩的当天。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阔气的店门两旁摆了若干花篮,店里一早就为祁总的到来准备着, 最后这位老总却因为抽不开身没能来了。
礼仪小姐已端着盖了流苏缎布的托盘上前, 吴哥从盘里拿剪刀时严耀一把拽了简昆的胳膊,把他拽进剪彩的队伍。
几人一块儿剪了彩。
来庆贺的人很多,剪彩之后吴哥带简昆认识品牌方的负责人。几人正聊着, 简昆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星云街的房东打来的, 说屋里有味儿,又不敢找简营, 怕他蛮不讲理瞎胡闹, 就打给他了。
他给简营打了好几个电话, 没人接。自从上回他下了最后通牒, 简营除了喝完酒跑去楼道里谩骂,没敢闹出别的动静。
每骂一回也总要安宁一阵, 因为房东会通知简昆,简昆不常去看他,但每去一趟他总能收敛许多。
一礼拜前简昆刚去过一趟, 这才几天他就又开始折腾。
简昆挂了电话继续应酬, 直到忙完才赶过去。
人是倒在卫生间的,脑门上的血都凝固了,尸身浮肿,臭气熏天。
简昆心中波澜轻微,死亡带给他的冲击还不如那惨不忍睹的场面来得震撼, 尔后只剩大片的舒心, 仿佛被束缚的蝉蛹终于化蝶飞向了广阔空间。
他不觉得自己冷酷, 也不回忆过往,只有平静。
简营没被催债的打死,还带着一身病痛躲过了疫情,却死在了简昆站稳脚跟的这一天,他魂牵梦萦的发财梦终于跟随他一起被埋进了坟墓。
简昆简单地处理了丧事,晚上睡觉时却梦见早年的简营,仍是他醉酒后的样子,他疯疯癫癫拎了把菜刀在屋中乱砍,梦里的简昆四处躲,躲进卫生间时却发现自己满脚的血。
他梦中吃痛,皱着眉抽搐了一下。
章玥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哄着,他醒来,眼中透着迷茫。
章玥拍拍他的胸膛:“风吹不动泰山,雨打不弯青松。”
简昆:“……”
章玥:“百个懦夫百回头,一个勇夫照样走。”
简昆:“……你是在安慰我?”
“不明显吗?”
“你哄人的技术不行啊。”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笑,“像要和人拜把子一样,就没有柔软点儿的?”
章玥想了想:“一二三四五,上山找老虎,老虎没找着,找到小松鼠,松鼠有几只,让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
“……”
“你好歹也是老师。”简昆说。
“我教数学的。”章玥道。
“行行行。”他伸手楼她的脑袋,“感谢章老师的安慰,我很感动。”
过了几秒,一只大手放在她胸口。
“……你干嘛?”
“我找找看有没有老虎还是松鼠。”
“流氓。”章玥小声骂他。
夜很黑,阳台上的植物偷偷发了新芽,这天儿又暖和起来了。
之后的章玥继续去南市学习,简昆的事业也终于进入正轨。
这天刘岩正在店里忙着,前台的小伙子跑来找他,说一星期前的那位顾客又来了。
刘岩往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一穿着皮衣的女孩儿。
他头也不回去找简昆:“昆儿,她又来了!”
简昆正在办公桌前看报表,问他:“谁又来了?”
“就那女的,嗓门儿超大可凶那女的,上礼拜来保养车的那女的。”
简昆:“具体点儿,每天那么多人不都是来弄车的。”
“就那。”他边说边指指头顶,“扎着小辫儿戴着大耳环的那个。”
简昆笑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就你很害怕的那个。”
“……谁怕了。”
“不怕你躲什么啊。”
刘岩的嗓音低了几度:“我是懒得和她吵……”
这姑娘叫吕芯,上礼拜来保养车时为配件的事儿和刘岩争了半天,后来事实证明,吕芯说的比刘岩更专业。
刘岩在她面前本就吃了嘴巴亏,又被证明专业不如人,一来二去有点儿怵她。没想到她又来了,他干脆躲起来。
简昆看了他一眼:“这姑娘不错,心直口快。”
“不错什么不错,跟个母夜叉似的。”
“说谁母夜叉呢,你就这么对待客户?”
何止心直口快,脚也很快的,一眨眼人都到门口了。她穿着件皮衣夹克,头发被绑成一缕缕小辫子,辫尾用彩色橡皮筋扎着,五颜六色挺显眼。
刘岩缩了一下肩膀:“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吕芯说:“你们这店服务不行啊,我在门口站半天了没人理,还得我自己跑这儿来。”
简昆站起来迎她,又领着她往外走,问她有什么需求。
她朝停在门口的汽车抬了抬下巴:“跟上回一样,老毛病了。”
简昆看了一眼汽车,又看着刘岩:“这毛病刘总最熟,让刘总帮您看看。”
刘岩瞪了瞪眼睛:“刘什么总,我可不是什么刘总,我就是一打工的。”
吕芯道:“那刘工你给看看是什么毛病,这次能不能完全弄好,要不然我就找媒体曝光你们店,说你们水平不行,就想坑车主的钱。”
刘岩嘴巴张成个“O”,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儿。
后来俩人跟车前捣鼓了半天,半中间刘岩跑去前台说了两句话,再回去时递给吕芯一东西。
吕芯蹲在地上一转头,看见他摘了手套的手指还挺干净漂亮,那手上拿着一根黑色橡皮筋。
“扎起来吧,方便。”他说。
吕芯心中一顿。
“一会儿头发搅进机器算谁的啊,还得赔钱。”他又说。
吕芯心中那一顿消失殆尽,甚至翻了个白眼。
再后来车弄好了,吕芯提出请客吃饭,刘岩本想拒绝,看在她请五星饭店的份上又答应了,还去叫了简昆。
简昆拒绝:“我晚上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
“不用你,我一会儿就办了。”
他执着:“到底什么事儿啊?”
简昆看着他:“吃你的饭去,当驴当上瘾了,不干活就难受?让你歇着还不好?”
“那好吧。”他说着顿了顿,“但是……”
“但是个屁。”简昆不让他退缩,“就一女孩儿,能吃了你?”
“……我也不是怕她……我就是……说不来,不知道怎么说……”
简昆:“刘岩浆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觉得是你爸凶还是这姑娘凶?”
他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吧,这姑娘比我爸凶。”
简昆笑了一下。
刘岩:“你笑什么啊?你问这问题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吃饭去吧。”
晚上简昆给章玥打视频说了这事儿。
章玥挺高兴:“刘岩浆这傻小子就没看出来?”
简昆:“能看出来至于单身到今天么。”
“他不是怕她么,能成吗?”
“你还不知道他,话说得比天大,其实压根儿没主见,找个主意大的姑娘挺好。”
章玥道:“听你说的,我都想见见这姑娘。”
“等你下次回来我组个局约个饭。”
于是又一个周末,一帮人齐聚饭店。
再露面的吕芯没有扎小辫儿了,齐肩的头发又黑又直,仍戴着一副大耳环。
几人边吃边聊,一通交道打下来,吕芯总结:“我就说以他的性格怎么能混到现在,原来背后有你们这些军师。”
刘岩说:“不是军师,这都是我的靠山。”
薛恒道:“也不是什么靠山,我们都是好多年的朋友,一直互相照顾。”
许君莉啜了一口杯里的饮料:“刘岩浆对朋友还是很好的,之前他们做事需要钱,他把压箱底儿的钱都贡献出来了,还问他爸借了一笔。”
“哦哟。”刘岩惊道,“难得听你说句人话。”
许君莉真想骂他白痴,活该万年单身狗,但她没开口,冲着吕芯笑了笑。
饭后他们又去唱歌,这是刘岩强项,他霸着话筒就没松过手。许君莉怂恿吕芯和他PK,俩人合唱一首荷塘月色,薛恒举着个手掌道具摇得啪啪响,一下子把氛围拉到最高点。
挨着门坐的简昆悄悄戳了戳章玥的胳膊,章玥转头看着他,他指指屋外,章玥便随他一前一后溜了出去。
俩人手牵着手在夜空下散步。
“我看能成。”章玥说。
“嗯,不成人姑娘也不会和我们吃饭了。”简昆道。
“真好。”章玥又说。
简昆笑着看了看她,抓起她的手亲了一下:“我也觉得好。”
她想了一下,笑:“怎么有种废儿子终于成器的感觉?”
“可不,拖油瓶么。”他握着她的手来回晃着,“我看中一辆车,明天你也去看看。”
章玥:“你才上班没多久,现在就买吗?”
“内部价,划算。”他说,“也不是我开,主要给你买的,来回方便。”
“你定吧,我也不懂车。”
“那也得去看看啊,你挑个喜欢的颜色。”
章玥说行。
俩人又聊起别的。这家KTV离花园路很有一段距离,他们竟就这么聊着走了回去。
那地上的尘土似蹚过的艰难,终于被俩人并肩抛在身后。
两年后。
宽大的办公桌后是面简洁屏风, 屏风两侧的格子里摆放了几样装饰品,最右边的遮光帘盖了窗户一半,以致室内光线正好。
屋里正安静, 忽然传来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椅子上的人盯着手里的文件, 头也没抬:“进。”
一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简总,环城日报的记者到了。”
简昆抬头:“安排他去会议室,我两分钟后过去。”
秘书应声去安排。
两分钟后, 简昆去了会议室。穿着蓝色衬衣戴一副圆框眼镜的赵文兴听见动静时立即站起来。
“哥……简总……”赵文兴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
“你们几个中就你没良心。”简昆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说好的会回来找我, 就你没来过,怎么, 我这儿没新闻可挖了就没价值了?”
“不是哥, 我这两年出国了, 刚回来, 不信你去查……不信我把证件给你看……我没带在身上,一会儿采访完我就回去拿, 拿来给你亲自过目。”赵文兴恨不能长两张嘴。
简昆笑了一下:“行了,你出国的事儿我早听他们说了,逗你呢。”
赵文兴愣了一下, 憨实地笑道:“哥你还是这么幽默。”
俩人又聊了几句, 采访正式开始,主采简昆的人生感悟和事业发展。
这两年间,简昆除了管理那家4S店,还和朋友合资盘了五个门面,又在度假村开了两家酒店。
因他出生背景和如今成就反差极大, 早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 每逢议论时, 大家伙儿不免对他赞赏有加,甚至训导自家小孩儿要像他学习,顺便再唾骂一遍他那已经过世的赌棍爹。
与此同时,各地陆续有人跳出来说自己曾是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滔滔不绝聊起电厂时他的少年意气,仿佛自己是预料成真的神仙,绝口不提当年对他的鄙夷唾弃。
赵文兴早就对他做过深入调查,知道他年少时的背景,他一边摆正了录音笔,一边在纸上草草写下:所有人都随波逐流,只有他绝地逢生,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在他回答完上一个问题后,赵文兴接着问:“听说最近爆火的网红打卡点,星月城堡,也是简总出资建的?”
“是。”简昆道,“星月项目我们筹划已久,不止这儿,未来三年会在各地新建。”
赵文兴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话锋一转:“简总结婚了吗?”
他可没忘记当年他为了见对象一面而滞留在南市的事儿。
听见这个问题,简昆顿了一下,淡笑着道:“快了。”
下午五点,开发区南枫街的小学响起了放学铃声,片刻后一群孩子们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向校门口。
这幢新建的学校十分气派,气派的楼里有间气派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几个忙碌的老师,还站着几个挨训的学生。
“章老师,有人找!”一片嘈杂中有人冲着窗边喊。
章玥抬起脖子往外看,随即站起来慌慌忙忙跑过去搀着许君莉:“你来干什么呀?”
许君莉已有五个月身孕,她穿一件V字领的连衣裙,那料子很显身材,衬得肚子更大,周围的人看见都自觉让开,连捣蛋的小学生路过时都放慢了速度。
章玥看了看她的脚,庆幸她还知道穿双平底鞋。
“谁叫你不接电话啊。”许君莉在她的搀扶下大咧咧往椅子上坐下。
“我忙着呢。”章玥说。
“刚那老师可告我了啊,你下午就一节课。”
“我们老师又不只是上课,还有别的事儿忙。”她边说边拿了杯子倒水。
“哎呀,我不渴。”许君莉制止她,“干什么呢这是,以前多懂事儿的姑娘啊,谈了两年恋爱谈矫情了,吵个架跟谁都摆脸子。”
她板着脸道:“我又没跟你摆脸子。”
许君莉看着她:“这还不叫摆脸子?嘴都拉到胸口了。”
章玥:“你别替他说话啊,我不爱听。”
许君莉放缓了语气:“……人现在是简总,手底下管着百来十号人呢,偶尔照顾不上你也是能够理解的,你还人民教师呢,这点儿理解能力都没有?”
“我就是太理解他了,理解得过了火,他现在都敢发脾气吼我了,牛什么啊,不就是小混混变成大老板了么,我又不稀罕。”
许君莉笑:“怎么还酸起来了,他是大老板你不就是老板娘么,多好的事儿。”
她还烦着:“别提他,烦。”
“行,不提他,跟我走呗?”
“去哪儿?”
“SPA。”
章玥看了看她的孕肚:“你现在能行?”
“有给孕妇专门做的。”
章玥不太想去。
许君莉看穿了她:“你别不想去啊,我一个孕妇多么可怜。”
章玥:“行行行。”
于是开着车载许君莉一块儿去了。
俩人聊了些八卦,又数落简昆一阵。
后来章玥突然道:“我想分手。”
许君莉愣了一下:“不至于,啊,不至于,不就是吵架么,谁还不吵架呀,我和曹元儿平均三天一架,不照样过得挺好。”
“他根本就不想娶我。”章玥说,“两年了,结婚的事儿一字儿不提。”顿了顿又说,“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敢,他要是敢找别人,我头一个打断他的腿!”
“那他为什么不求婚?是我主动找的他,也是我主动和他在一起,总不能婚也要我去求吧,他根本就不爱我。”
“……你别多想,可能他就是太忙了,他走多少弯路才有今天的成就呀,我看他就是忙工作忙得上头了,回头我帮你骂他!”许君莉边说边丢给她一个纸袋,“别不开心了,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儿,这是我昨儿刚买的,贼漂亮。”她拍拍肚皮,“但是老娘现在穿不了,你穿吧。”
章玥打开袋子,是件漂亮的连衣裙。
“穿不了你买它干嘛?”
“好看啊,我前儿还买了一双高跟鞋呢,你穿不?”
“穿不了,讲课站一天太累脚。”章玥说。
许君莉迟疑了片刻:“行吧,就这样,一会儿结束你换上裙子,我们去星月城吃饭。”
章玥纳闷:“干嘛去那儿?”
“那儿有一家西餐厅,曹元儿和几个朋友新开的,早就让我去试菜,你陪我去。”
“……他没事儿吧,让一孕妇试菜?”
“孕妇怎么了,孕妇味觉超敏感的好吧,咸了淡了一试一个准。”许君莉佯装生气,“你陪不陪我去?”
章玥看了看她的肚子:“我惹不起你。”
星月城是开发区新建的购物中心,相比购物中心,离它三公里远的星月城堡似乎更受年轻人欢迎。
那城堡遍体水晶蓝,只锥形的屋顶色泽较深,雕花精美的拱门里是宽敞的大堂,地上铺了柔软地毯,中央悬空挂着一盏寒冰吊灯。
自从建成,这儿已成为年轻人打卡拍照的圣地。
饭后章玥有些警惕地看着许君莉,果不其然她开口:“我们去城堡拍照吧?”
“你大着肚子怎么拍啊?”
“我就想去那儿拍,我可不想拍一般的孕妇照。”
章玥有些难为情:“我累了,就想回家待着,你也回家待着吧,挺着肚子东跑西跑,不安全。”
“不仗义。”许君莉不满道,“我看你心情不好专门陪你,你连个照都不陪我拍。”
“……”章玥只好扶着她,“走吧。”
到了城堡,那周围却反常的安静,再不见平时吵闹的人群。
章玥正纳闷,许君莉已经推开雕花大门:“请吧公主。”
章玥看着里面的景象张大了眼睛,大堂内流光溢彩,仅留出一条过道,过道两旁堆满了鲜花。
西装笔挺的简昆站在前方,他的皮鞋是新的,头发也仔细整理过,他虽然面带笑容,但眼睛里露出几分紧张。
章玥傻了,愣在那儿没动。
许君莉从后推了她一把,她被动地往前走了几步,简昆也局促地走向她,他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章玥看着他,心跳加速得厉害。
他在她面前站定,忐忑地伸出背后的手,那手中握着个丝绒小礼盒。
他打开盒子单膝下跪:“章玥,嫁给我吧。”
四周即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朋友们从暗处接二连三蹦出来起哄,而章玥却只听见了他求婚的声音在颤抖。
原来吵架只是个手段,原来他早有预谋。
她站在堆满鲜花的城堡里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啦。
每次完结都想写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必要多说,毕竟想表达的都在文里,看的人都懂。
感谢几个老ID的陪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