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by白小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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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玥:“我不会再帮你。”
简昆笑看着她道:“你会。”
说完他才终于走了。
等章涌森从诊所回来时章玥已经把锅刷干净了。
章玥指指那个碗:“给你留的。”
“不吃了。”章涌森说,“我去的时候陈医生正吃饭,就陪着他也吃了点儿,已经饱了。”
章玥问:“陈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说,就没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他把松开的拐杖靠墙立着,扶着轮椅坐下后看了看货架,“你去里屋开一箱牛奶,明天早上好卖。”
“明天来了再说吧。”章玥说,“灯坏了。”
“又坏了?我上个月才刚换了新的,现在这些东西越来越不经用。”章涌森说着看了看她,“……该不是又和简昆有关吧?”
他的口气难得露出几分怀疑和震惊。
章玥不回答。
章涌森已经摸索清楚,她鲜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凡心情不好十有八/九都和简昆有关,而但凡和简昆有关,她往往都是这副表情,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周身扬着不爽的脾气,表情有点儿苦恼和憋闷。
意外的是她最近出现这种状况的频率达到了历史最高值,这才一口饭的工夫,居然又憋闷了起来。
他问章玥:“怎么弄坏的?”
章玥说完后他又道:“那就不是有意的。”
章玥:“你总替他说话,他是你儿子吗?”
章涌森笑:“怎么是我替他说话,事实不就是他情急之下才弄坏的吗?”他看她还憋着气,又说,“一个灯泡就能帮人一把,挺好。”
章玥:“我可不想帮他。”
“但你还是帮了。”他在她不高兴地看过来时又说了句“挺好”,问她,“他知道你这么不喜欢他吗,你和他说过吗?”
“他那种人,说也没用。”
“那就换种方式。”章涌森说,“总有解决的办法。”
章玥沉默一会儿,往肩膀上挎了书包,拿上钥匙关了店门就和章涌森一块儿回家了。
这夜很平常,不平常的大概只有从便利店离开后的简昆。
从宝丽车行出事之后他就没回过家,这一阵他在薛恒家住过几晚,在学校安保室里那张破皮跛脚的沙发上赖过几晚,也在电厂冷却塔下的那间有着蓝色屋顶的平房里待过几天。
今天他是回家拿东西的,东西还没拿上就被盯梢已久的那几个人追了能有一亩地。
从便利店出去后他观察了四周,确认那几个人被甩掉之后又往家走去。
他家住在电厂旧宿舍的二层,楼道里装的声控灯,他上楼时很轻,只见人影如风般迅速闪过,不见灯亮。
他用钥匙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他的手刚摸到墙上的开关,便透过黑暗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他收了手,刚转过身还没跑起来,就有人从身后勒了他的脖子,又有一人不知用什么东西敲打他的膝盖窝。
他腿上一软,险些跪了下去。这一失利就变得被动了,他被两三个人一起拖回屋里,接着“啪”一声细响,灯亮了。
屋里一共四个人,为首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好小子!挺能躲啊。”
简昆站定后歪了歪刚才被拧了一下的脖子:“谁欠你钱你找谁,找我没用。”
这人道:“你老子说你们家钱都在你手里。”
“他说你也信,我就一学生,哪来的钱?”
“没钱你躲什么?”
“废话。”简昆说,“你们带刀子,是个人都得躲。”
“别说没用的。”那人道,“拿钱,不拿我剁你手指头。”
简昆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你剁我脑袋我也没钱。他是他我是我,就算你真把我指头剁了,他该躲还是躲,一样不会露面。”
“父子情深啊。”那人拿了桌上的一叠旧彩/票一下下在手里拍着,“既然这样那就剁吧。”
其中一人不知从哪儿竟真拿出一把雪亮的刀,另外两人来按他时他也没怎么反抗。人有家伙什,他没法儿硬来。
这几人是真狠,都没有再商量的意思,眼看着刀快落向他被按住的那只手……
“楼下往东五十米有家面馆,他一般都在那儿打牌。”简昆忽然道。
“去过了。”为首那人闲闲道,“老板说已经个把月没见过他了。”
简昆:“电厂后门的澡堂子。”
“这个点儿去澡堂子?”那人看了他一眼,“你再想想。”
简昆有些烦躁:“我不怎么回家,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说完不过三秒,那雪亮的刀子在为首之人抬了抬手后又斩钉截铁地举了起来,在斩钉截铁落下之际他挣脱了禁锢,但下一秒又被捉了回去。
他这个挣脱的举动无疑惹恼了这几人,那个拿刀的明显比刚才更利索,他紧绷住两条臂膀抗争,青筋猛然突起时终于把那只被压制的手从桌上撤掉了。
但他变得更加被动,因为就在这刹那间他的脖子被人往前一按,半张脸都贴着桌面,刀口就在他的脖子上架着。
“我讨厌耍滑头的人。”那人还一派悠闲地坐着,“但违法乱纪的事儿我也不会干。不能剁你脖子,见点儿血总是合理的吧?”
简昆的半个脑袋被完全压在桌上,他脑筋极速翻转的同时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卧室里的衣柜。卧室无灯,仅有客厅照过去的余光,他看着衣柜门上隐隐若现的老式圆木拉手,忽然悟出什么,便抬手一指。
沙发上的人顿了顿,走过去打开了柜门,卧室立即传出一声对简昆的喝骂。
制服简昆的几人松了手,刀口终于从脖颈撤离。
找着简营的那人在卧室笑:“你俩挺行,一个临死出卖,一个见死不救,是亲生的么?”
他们走出卧室,押着简营像押着犯人。
简营骂简昆:“你妈的畜生,老子白养你这么大,当初就该一泡尿淹死你!”
简昆不为所动,催债人终于找着简营,并不多逗留就把他带走了。
简昆一脸平静看着他们离开,接着去了趟卫生间。他揭开马桶水箱的盖子,从离水面五公分的箱壁上撕下胶带,胶带的另一头捆着一个透明密封袋,袋里装着一根项链。
他把项链掏出来,装裤兜里带走了。这些年简营把能卖的都卖了,这项链是简昆他妈离开前留给他的,他一直很好地藏着。
那几年简营刚开始变卖家里的东西时,他妈总拦,不仅毫无用处还总被打。后来他妈跑时本来想带着他,但养活不了他,就自己跑了。
简昆没怎么怪过她,与其魂飞魄散地相伴于六畜不安的屋子里,不如其中一个悄无声息地离开换来一份踏实清净。二者只能选其一,他也是想他妈离开的,那会儿他的骨骼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至少简营不敢随便对他动手。
他妈人挺好,对他也好,他并非生来就会辨别是非曲直,只是因为感受过好,所以知道什么是不好,这点儿认识足以让他不会变成和简营一样的人。
从屋子离开后他走进各家窗户透出的灯火里,像个潜入黑夜的独行侠。
第二天早读课,许君莉又迟到了。
她拿着两块烧饼偷偷从后门进去:“听说了吗,简昆他爸被抓了!”
有同学好奇地凑上来:“被抓的不应该是他吗,怎么他爸比他还先进去?”
“嗐,半斤八两。”另一个道,“我也听说了,他爸昨晚和人打架,拿了块砖头把人头都砸破了,警察后半夜才去,闹了一宿。”
第三个道:“什么时候把他也抓走,咱这一片儿可就清净了。”
有人问:“你们说他爸为什么打架?”
先前那人道:“还能为什么啊,欠钱呗。”
章玥脑海里不由得闪现昨晚店里那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脸。
许君莉:“我跟你们说……”
“说什么呢!”老师把板擦砸在讲桌上,扬起的粉笔灰飞上了前排同学的脑袋,“说说说,就知道说!来得最迟话还最多,看谁呢,说的就是你,许君莉!”
老师拍了一把手上的余粉,干脆由此打开了话匣子:“一个个的都多大了?连小学生都不如!稀里糊涂混日子,电厂哪天不在了学校也就不在了,看你们上哪儿读书去!不读书以后干啥?拉两张桌子坐路边儿聊天管饱?”
矛头又顺理成章地转到许君莉身上,有同学窃笑,许君莉瘪了瘪嘴自认倒霉。
过来人对不经事者似乎总有干着急的立场,后者却如春蚕吐丝,并无作茧自缚的危机感,只有沉浸其中的乐趣,但终究都会化茧成蝶。
老师的训骂一如往常地丝毫没有起到实质作用,学生们浑浑噩噩如撞钟的和尚熬过早读课后又混了半天日子。
中午章玥回店里吃饭,章涌森指指里屋:“灯泡换好了。”
章玥:“你换的?”
章涌森以为她在开玩笑:“我怎么换?简昆换的,一大早就拿着灯泡过来了,换好才走的。”又问她,“他没去学校?”
章玥:“不知道。”
应该是没去,他要是去了绝不会让她清净地度过一上午。
章涌森就着热水吃了几粒药:“还不如没找着他爸,至少他还能老实待在学校,这下又得逃课了。”
章玥想,他那种人,绑在学校也不会学习,还不如不在,省的打扰别人。
第11章 劫难
又是一个大热天,简昆和薛恒几个打完球后从职工食堂走出去。那条道连着一小型菜市场,砖头砌的棚里只有几个没什么人的摊位,靠里的那家卖生鲜,兼卖冰冻过的水,他们是来买水的。
薛恒从柜里捞出瓶冰水压在简昆胳膊上:“敷会儿吧,止血。”
简昆不在意:“这点儿血不用止。”
这伤是接球时在墙边那堆残桌破椅上刮的。
刘岩仰脖子灌水:“放点儿血好,就当泄火了。”
薛恒呛他:“给你也放点儿血,省的胳膊腿儿不好使,老丢球。”
刘岩呛回去:“没完了是吧,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薛恒骂他傻逼,他骂回去。
俩人正对骂着,一球友碰了碰简昆的胳膊:“诶,那不是那谁么。”
众人齐看过去,只见穿着校服半袖的李冰正扶了眼镜对那卖菜的阿姨道:“不要多了,就两根葱,一头蒜。”
阿姨在电风扇的嗡鸣中道:“菜么,哪顿不吃,你就买这点儿,下顿还得跑。”
李冰:“家里冰箱坏了,我妈说买这点儿就够了。”
他给了钱拿了菜,抬头看见对面的人,愣了半秒后转过身,没走上几步就被从另一边绕过去的人堵了路,因为他脚速过快来不及“刹车”,还和堵上来的人撞了一下。
简昆:“你妈没有跟你说,撞到人要说对不起?”
他微埋了头扶了一把眼镜:“对不起。”
简昆:“什么?”
刘岩朝废弃的空摊位一脚踢飞矿泉水瓶:“大点儿声!”
李冰手指颤了一下,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简昆觉得没劲,看了看他手里的菜说:“挺孝顺啊,给你爷做饭?”
他抖着嗓子道:“嗯……不是,我不会做……我妈做……我妈让我来买菜。”
薛恒边喝水边道:“你妈让你买菜你就买菜,你妈没让你拿药你就不去拿药了,你还真是你妈的好宝宝。”
几人都笑。
“我是准备去拿药的。”他逮住机会解释,“我这两天都去了……但每次去,药都被、被拿走了。”
刘岩:“你属王八的,就不能早点儿去?”
李冰沉默几秒:“我、我这就去。”
简昆:“去什么去,谁让你去了?”
李冰咽了咽口水,陷入两难。
简昆是想揍他来着,但他这样子更令他心烦,于是不耐烦道:“滚回去做你的饭去吧。”
李冰没动弹:“我、我……”
简昆:“要不打一架?”
李冰愣了两秒,埋着头极快地走了。
刘岩“切”了一声,骂了句傻逼,又问简昆:“昆儿你还自己去送药呢?”
简昆:“送。”
刘岩:“不如就算了吧,那是他爷爷,他送是应该的,关你什么事儿啊。”
恰巧俩菜摊的摊主凑在那座台式老风扇跟前聊天。
一个说:“看来李家老爷子还是他给推的,要不然他送什么药。”
另一个道:“是啊,他爸那种人,他能好到哪儿去,多半是不想赔钱才献这种殷勤。”
先前那个:“赔钱?他哪来的钱?赔得起么。”
另一个:“这不就对上了嘛。”
忽然“哐”一声响,是简昆踢中摊位前的塑料桶:“别嘴碎了,蛋都碎了。”
他还提醒那摊主。
那阿姨急忙绕到前面察看桶里的鸡蛋,嘴上骂着:“个死玩意儿!天杀的生出你这种祸害!”
他也不在意。
薛恒:“这些人是傻逼么。”
简昆总觉得哪儿有问题,细一想,明白了:“他妈一开始让我写检讨,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检讨没写送上药了,他妈也没跟神经病似的继续闹,现在才明白人就是为了这效果,事儿是他干的,绕来绕去还赖我头上。”
刘岩:“卧槽,牛逼啊,我怎么没想到。”
另一人说:“我听我爸说过,他妈那人,出了名的爱面子,他儿子干了那种事儿,她肯定脸薄,觉得丢人。”
刘岩:“现在这一出不是更丢人么。”
薛恒:“谁还管你哪一出啊,大伙儿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刘岩对简昆道:“快别送什么药了,再送下去你又成嫌疑犯了。”
“送。”简昆说,“我不像他妈,我脸厚。”
他于是又去了诊所。
诊所里的陈蔚蓝就像藏了个宝盒,总能变出西瓜巧克力之类的新花样,这天他居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棉花糖。
章玥坐在桌前算题,她穿着宽松校裤,捉笔抬手间隐隐露出白而窄的腰线。
陈蔚蓝把糖递给她:“会吗?”
“用这公式简单多了。”章玥说,“您要不想当医生也能去学校当个老师。”
陈蔚蓝往杯子里倒水:“我也没那么老吧,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您啊您的。”
章玥乖巧地笑了笑,尝了一口花花绿绿的棉花糖,有些腻。
“你们学校让带手机吗?”他又问。
“说的是不让带,但大家都带着,也不怎么管。”章玥说
陈蔚蓝:“咱俩加个微信吧,你们一个班那么多学生,老师顾不过来,你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章玥高高兴兴刚掏出手机,忽然“砰”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
这动静已惊不起什么波澜,章玥甚至连眉都懒得皱一下。这一阵简昆来这儿的次数比她多,但凡她在,总能碰上,但凡碰上,鸡犬不宁。
“又学习呢?”简昆毫无善意的笑道。
陈蔚蓝倒是皱了下眉:“你对女孩儿温柔点儿。”
简昆:“我踹的是门,不是女孩儿。”
陈蔚蓝很轻地叹了口气,那样子仿佛他是个地痞无赖。
简昆挺不待见他,他说不上陈蔚蓝哪不对劲,但总觉得他不对劲。
“今天又怎么了?”陈蔚蓝问他。
他抬了抬胳膊展示血液已经凝固的那道口子:“买药。”
陈蔚蓝从柜里拿出一瓶碘伏和棉棒:“拿去吧,不收你钱。”
简昆掏出手机付了款:“天下没有白拿的药,不欠你。”
他拧开盖儿用棉棒蘸了药水准备往胳膊上抹,临了一顿,扔了棉棒,倾斜了瓶口往胳膊上倒。
药液溅飞在桌上,章玥迅速收了草稿纸。
他看向她,眼睛里盛着得逞的坏笑。
章玥烦透了,站起来和陈蔚蓝道别:“我先走了陈医生。”
简昆熟门熟路开了冰柜拿上给李老爷子的药,哼着小曲跟了出去。
烈日当空,不如诊所阴凉。
她没走几步后脖颈就浸出汗意,随手捞了一把后背的书包,那不同平常的分量才让她猛地记起,来之前章涌森给了她一罐茶叶,是让她送给陈蔚蓝的。
她卸了书包拿出茶叶又往回走,迎面是骑车而来的简昆。
简昆依然不减速,几乎是擦着她的腿边骑过去。他预判她会躲,但没料到她没躲开,只见她打了个踉跄,手里的茶叶罐摔出去。
那是个挺精巧的瓷罐,罐子落在茂盛的杂草上,倒是没碎,但身首分离,罐里的茶叶飞了出去。
这茶是章涌森让送货的师傅专门捎的,挺贵,他平常都不舍得喝。
章玥感觉头顶有团烈火在跳舞。
简昆愣了一下,从车上下来:“装包里不是好好儿的,非拿出来干什么。”
章玥没说话,蹲在地上收拾茶叶。
简昆看了看她:“给那医生的?”
她还是没说话。
他蹲下和她一起收拾,刚伸了只手,章玥怒号:“滚开!”
简昆耳根子一震,心上似被什么东西一碾而过:“……不就一罐茶叶么,至于?”
散在地上的东西不好再送人,她筛净了尘土,重新装进罐里再塞回书包。
简昆冲她“诶”了一声,她不搭理,并且决定从此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劫难,她想。
天气很热,章涌森颈椎不好不便吹空调,只开了那台立式风扇。
她回到店里时风扇正一百八十度转着脑袋,章涌森趴在烟柜上睡着了,听见动静又醒过来。
“回来了?”他对章玥道。
章玥看了看他惺忪的眼睛:“早说你困我就不去了。”
“也没那么困。”章涌森抽了张纸巾抹了一把后颈上的细汗,“大中午的没什么人,闲着无聊就眯会儿。”
她从包里掏出瓷罐放在烟柜上:“还是你喝吧。”
章涌森看了看罐子:“怎么?他不收?”
“就没给出去。”章玥说,“洒地上了,不好再给人家。”
“怎么洒地上了?”章涌森看了看她,“……该不会又是简昆吧?”
她没说话。
章涌森收了瓷罐:“我还有一罐挺好的燕麦,改天给他送过去。”
章玥:“陈医生挺随和的,不讲究这些。”
“那也得给。”章涌森说,“人帮了咱不少,不表示一下心里不踏实。”
她是不打算再去找陈蔚蓝的,至少在简昆去拿药的这段日子不会再去,或者专门错开中午的时间再去。
“你要去睡会儿吗?”她问章涌森。
“你去吧,我眯了一会儿已经不困了。”章涌森说。
她于是从冰柜拿了一支冰淇淋,去小屋午睡去了。
下午,化学测验分数出来了,章玥以“长势喜人”的分数获得了老师当众表扬。
许君莉和她说悄悄话:“可以啊,背着我偷偷努力呢?”
章玥轻声道:“带你你学吗?”
“哪儿学呢?”
“诊所,就那陈医生,他化学可好了。”
许君莉:“你还是背着我偷偷努力吧,我一看化学公式就头疼,一见医生浑身都疼。”她说着兴奋起来,“不过陈医生倒是挺帅的,他有没有女朋友?”
章玥:“没问过。”
“你不问这你去上课?”
“我去上课问这干嘛?”
许君莉想了想:“也是,他都那么老了,没女朋友也有老婆,哎,又一个帅哥命殒婚姻的坟墓。”
章玥笑,笑完感到疑惑,她和陈蔚蓝认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他女朋友,也没听说他有老婆。
“章玥。”老师叫她,“课后把卷子收去我办公室。”
于是课后她便抱着一摞试卷走去办公室,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有个人从牛沭仁的办公室出来。
她往边上一闪,闪进教室前门。
简昆搂着球像风一样掠到后门时她又从前门走了出去。
他是来找薛恒的,每来一回势必针对她一回。
惹不起躲得起,让这劫难见鬼去吧!她想。
李老爷子死了,葬礼办得很热闹。
电厂就这么大,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大伙儿深表惋惜的同时也不忘夸赞李冰一家对老爷子孝敬有加。
陈娟半跪在遗像前,哭天抢地地喊:“早知道这样就该送你去市里大医院看看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还没享上福啊……”
章玥记起章涌森说过他们在市里也有房,心中又重复起当时的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带老爷子去市里养病?
她看了一眼章涌森,章涌森穿着深色衣服拄着拐,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随章涌森上完香,又陪着他去找李冰他爸寒暄。李冰就在他爸旁边站着,他穿着一身黑,胸前别了朵白花,眼睛有些肿。
这还是自从章玥在校长办公室替简昆作证以来,他俩的第一次正面相逢。
李冰递给她一根红绳,沙哑着嗓子小声道:“谢谢你来。”
章玥学着章涌森寒暄的口气说:“节哀吧。”
从李家出来,她又随章涌森把红绳系在树上。
章涌森看了看远处:“人就像天上的云,说来就来,又突然的去。”
这倒不像平时的章涌森。
章玥:“人家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到你这儿怎么变成云了。”
章涌森看着她:“晚上是星星白天是云。”
“下雨天怎么办?”
“那就是雨。”
章玥想了想,瘆得慌:“您还是卖货吧,写诗不适合您。”
章涌森笑了笑,拄着拐和她一起往回走。
一礼拜后。
牛沭仁找到简昆时他正拿了个扳手躺在一辆黑色轿车的肚皮下。
自从车行被砸,老板不让简昆再去,还让他赔钱,他把项链拿去黄金典当行当了也只赔了一小部分,就去二手车市场找了个活儿干。
“跟我回学校!”牛沭仁朝他道。
“没空。”简昆简洁地说。
牛沭仁瞪大眼睛:“你一个学生,学习才是主业,跑来这里干什么?”
“赚钱。”简昆继续简洁地说。
“先读书,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毕业了有的是时间赚钱,现在跟我回学校!”
简昆仿佛听了个笑话,当即笑了出来。
“笑什么!”牛沭仁怒道,“你不跟我走我就把这家店告了。”
简昆:“少诓我,满十六岁打工合法的。”
“难为你还懂点法。”牛沭仁扶了一把眼镜,“那你懂不懂满十六但未满十八都算未成年,你十七,刚好未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法听过吗?多的是理由告他!”
简昆拎着扳手看着他。
牛沭仁又扶一把眼镜,自认这个角度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你告吧。”简昆又简洁地说。
牛沭仁:“……”
眼看他又准备往车肚子底下钻了,牛沭仁从墙角抓了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铁架子作势往车脑袋上砸。
简昆撤出来:“你到底想干嘛?”
牛沭仁:“跟我回学校。”
以往他逃学也没见他这么执着过,简昆没什么耐心道:“说重点。”
牛沭仁:“学校办运动会,你去跑步。”
简昆看着他。
他又说:“你不是喜欢跑步吗,跑个第一给大伙儿瞧瞧。”
简昆:“没兴趣。”
“总得混个毕业证吧。”牛沭仁说,“大家都是要考大学的,你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他吊儿郎当道:“羡慕啊?”
牛沭仁太阳穴直抽抽:“有奖金,你要是跑第一就推你去参加比赛,比赛拿了前几名还有奖金。”
他没说话,牛沭仁见他犹豫,又说:“几分钟的事儿,不比你干这个好挣?”
于是当天下午他就按时出现在学校操场。
一班派章玥参加了接力赛,赛前许君莉鼓励她:“你别老想刚才的事儿,影响发挥。”
章玥:“我没想。”
许君莉摸了一把近来又逐渐恢复卷翘趋势的头发:“刘岩这个瘪犊子,干得都是什么事儿。”
下午比赛正式开始前,光秃的操场上三五成群地站了不少人。刘岩从教学楼里跑来时像个中奖的赌徒,浑身张扬着极度兴奋。
他手里举着张白色卡片,像挥舞着一件旷世奇宝,他扯开嗓门嚷嚷道:“猜这是什么?”
有人打趣:“什么啊,遗书啊?”
“滚犊子!”刘岩骂,“这他妈是情书!”他说着清了清嗓子读起来,“致最美丽的你。你可能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个黄昏,你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夕阳照着你的脸,你就像微光里一朵盛开的白玫瑰……”
随着他声情并茂的朗诵,周围浮起嗷嗷的起哄声。
有人笑道:“刘岩浆你能耐啊,还会写情书了,还微光里的白玫瑰,微光是啥玩意儿啊?”
大家哄笑。
刘岩:“不是我写的,别打岔!听着!”接着道,“你可能不知道每逢秋天,当你骑着车从我家楼下经过,秋风拂起你的发时,你就像林中飘摇的仙子撩拨着我的心……”
刘岩:“你可能不知道……”
“这人智障吧,啥也不知道。”又有人打岔道。
刘岩:“啧,谁再打岔我就干谁啊。”
那人立即捂了下嘴巴。
他继续:“你可能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但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担心对你坦白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所以我把自己变成盒子,小心翼翼珍藏着对你的感情。但最终我还是决定说出口,因为我快要走了,临走之前我想大声告诉你……”
他念到这儿突然卡住,因为脖子涨红的李冰像个赴死的战士一样去抢他手里的卡片。
刘岩自然不会由着他抢,来回躲他伸长的手,还逮空歪了脖子看着卡片继续念:“我想大声告诉你,我喜欢你!”
最后四个字分外抑扬顿挫,他一个字儿停顿一下念的,充满了喜庆和幸灾乐祸。
围观的人嗷嗷叫着起哄,李冰脖子上的红一直蹿到脑门。
这封信谁写的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