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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稷山河剑—— by退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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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松不明所以,问:“你干什么?”
紧跟着就见倾风动作矫健地爬了出来。
柳望松瞠目结舌,抬手指天道:“就算今日月黑风高, 也不至于两个人掉进一口井吧?”
倾风在一旁认真蹭鞋底的泥,充耳不闻。
柳随月跟牵葫芦似的, 又抖了抖柳条,说:“上来吧。”
柳望松不信邪道:“你装什么?我不信刑妖司还有第三个撞了脑袋的人!”
林别叙一只手攀住井壁, 不冷不热地睨了他一眼, 上岸后弯腰掸去衣摆上的泥土, 丝毫不见窘迫。
柳望松:“……”
他蹲在地上, 将手伸进井口试了试。
这不会是口妖井吧?有什么玄妙的吸引力?
柳望松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问:“你三人是在里头避风吗?”
倾风一脸晦气, 不想解释。
柳随月悄声绕到后方想踹他一脚, 被柳望松机敏地躲了过去。
二人又疯咬到一块儿。
“三脚蛙,你恩将仇报啊!”
“你不是好奇嘛?我请你下去看看!”
“你再不讲道理我就重新把你丢下去。”
“你当我怕你吗?!”
倾风旁观二人打闹,加上前几次粗浅的交谈,对柳望松的本性已有大致认识。只觉得他稚气未脱,脑子也不大灵光。
与林别叙在界南时假装的那个“柳望松”相比,虽都喜欢与妹妹吵闹,嘴上不得理也不饶人,但多了一分轻狂,少了一分沉稳,也没有林别叙那种履险如夷的明哲与淡定。换作是她,绝无可能认错。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觉得五味杂陈。
一面觉得林别叙的演技其实也不怎么样,一面又觉得了解这个黑心肠的家伙哪里算什么好事?
柳望松跟小妹打闹到一边,发觉倾风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某种他说不出复杂意味,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
他冲柳随月打了个手势,让她暂缓战局,忐忑地与她耳语道:“陈师叔的那个弟子为何一直在看我,她不会是喜欢我吧?我们也没见过几面,莫非一见钟情?”
柳随月一时震惊过度,忘了反应。
柳望松窥觑一眼,确认倾风还在偷看自己,一瞬不瞬,似深情脉脉,为难道:“界南民风如此开放吗?这般直白。我倒不是不喜欢她,可是这进展太快了。”
柳随月诧异于他的厚颜无耻,笑骂道:“你想多了,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完立即拉着人告状道:“倾风,他说你爱慕他!先前还骂你走路不带眼睛不带脑子!”
柳望松连忙捂住她的嘴。
不提还好,一提倾风就想起之前那首曲子的仇来。眼尾上挑,眸光发凉,冲着他森然冷笑。
柳望松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反驳道:“没有没有,师妹莫听她挑唆!”
林别叙整理好仪容,才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在上面草草记录几笔。
柳望松怕妹妹再胡说,挟制着她靠过来,觍着脸问:“别叙师兄,今夜的考核算结束了吧?”
倾风问:“什么考核?”
“持剑大会的报名考核啊。这等庄严肃重的大会,岂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柳望松被她问愣了,“不然你追出来做什么?”
倾风无言以对。真是瞎凑了个热闹。
林别叙没答,执笔在空中轻挥了下,示意柳随月转身,将她背上沾着的一个东西取了下来,夹进书册里。
那小人是用一块碎布剪裁而成,栩栩如生,有些像皮影,不过关节处并不是拼接。两面都写满了复杂的箓文。
倾风一看便了然,今夜的黑影就是这个纸皮做的傀儡。
柳随月见状忙抬手往背后摸去,惊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我身上?”
倾风说:“你不是追着黑影掉下来的吗?”
“我是追着你跳下去的!”柳随月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泥,说到此事自觉得意,粲然笑道,“我跟着你一路来到这边,只看见一口井,料想你在里面,就跳进去找你了!”
倾风今夜听了好几句荒唐话,有种历遍沧桑的疲惫,眼下甚至起不了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看这孩子双目明亮,神采灵动,本以为是个通达聪慧的人,没想到还真是个傻子。
柳随月见她面无表情,贴着她的肩膀开心道:“我师父说了,让我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师父说,这是你师父欠他的,这叫父债子偿。”
倾风老气横秋地回了个字:“哦。”
天色已然不早,今夜骚动既然结束,四人边说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柳随月同倾风讲解说:“刑妖司里有许多古怪的法宝,有些是先生做的,有些是住在山上的妖灵死后尸骨与山体同化出现的。那口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间院子也近乎荒败了,不知是前辈以前留下的陷阱,还是近几年自然出现的法宝。你对这里不熟,尽量少往偏僻的地方去,见到陌生的东西也不要去碰。”
倾风心说你们刑妖司的问题可真多。
路过大殿时,正好撞上了从山上下来的袁明,对方身后还带着七八名弟子。
袁明衣服的右袖被火烧了一半,此时脱下外袍裹在皮肤上,遮挡手臂上的烫伤。
他半路追丢黑影后,就没再跟着他们,好像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倾风问:“今夜一共有几个傀儡?”
林别叙说:“三个。”
柳随月两步跑上前,热情问道:“你们抓到了吗?”
袁明微一点头,随即又摇头,说:“快要追上时,季酌泉一剑斩了一个。斩完就走了。”
“哇,真好!她的剑术那么厉害!”柳随月羡慕着,不免开始自怨自艾,“我就不一样了,干什么都只能靠运气,也就力气稍微大一点,学棍学了好几年都没学出什么名堂。唉,每回考核都得丢人,还有个特别笨的兄长,整日拖我后腿。”
柳望松:“什么!你骂自己就好了,不要总是捎带我!”
倾风拍肩安慰她,可说了两句想起她几乎是天道大运的遗泽,是纵然被自己抢了五十两,随意走在路上也能白捡一块金子的招财童子。剩下的话酸得说不出口。
她转头瞥一眼袁明,见到比自己更贫穷的人,心里才总归好一点。
袁明察觉到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由心下发毛,冲她颔首示意。
林别叙注视着二人的无声交流,直白问:“你看他做什么?”
倾风面脱口而出:“那你看我做什么?”
柳随月条件反射地劝和:“诶你们别吵。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林别叙眼睫一阖,脸上装出几分黯然神色:“是倾风师妹讨厌我,一听我说话就针锋相对。”
柳随月便无声看着倾风。
真是六月飞雪还被踩得脏黑,倾风无意解释,摆手道:“我先回了。”
等她回到木屋,陈冀也已经回来了。在院里点了盏灯,靠在门口等人。面容沉静,似是终于想通。
倾风松了口气,又不知该说什么,想到自己一身的泥,过去拿水桶。
陈冀抄起靠在墙边的竹杖,轻敲在她肩膀,让她止步。
倾风问:“怎么了?”
陈冀声音还有些发闷,问:“你去参加持剑大会的选拔了?”
“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冷不丁地放几个傀儡出来,顺道玩了一会儿。”倾风将他竹杖推开,按着肩膀道,“师父,你今日掐得我骨头都快碎了。”
陈冀吹胡子瞪眼:“活该!”
倾风笑了下,抬步往里面走去。
陈冀又沉闷地问:“你想执剑吗?”
倾风无所谓地道:“师父你希望我想,我就想。”
陈冀对她态度不满,拔高了声音:“你多想想,你若执剑,要做什么?”
倾风喊口号似地说:“杀进妖域!夺回失地。擒拿妖王,斩杀示众。”
陈冀摇头:“不够。”
倾风思忖了下,补充道:“肃清妖域,鞭尸妖王!”
陈冀见她敷衍,生气道:“不够!”
“还不够?”倾风说,“再不够要累及无辜了吧?”
“唉,算了算了。”陈冀捂着脑袋道,“你只会气得我头疼。指望你,真是塌了天了!”
倾风全无自觉,还嬉皮笑脸地讨嫌道:“老了是这样的。师父注意休息。”

(你今日最好不要下山。)
翌日早晨, 刑妖司便在大殿前张贴了一份布告,上面是昨夜通过考校的弟子名单。
之后几天还会陆续进行一些考核,以察验弟子的修为与应变。
倾风没去看,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摆在床头,随时可以回界南。来去倒是轻松,只有几件衣服。
陈冀却说:“急什么?多留两日,你也正好逛逛上京城。”
并给她丢了一袋银钱,让她去挥霍。
倾风受宠若惊, 问:“师父,您发横财啦?”
陈冀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我几时短过你吃喝?全是你自己败家!找你新认识的那几个朋友玩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倾风被他挥着竹杖轰出院门,只能沿着山道往上闲逛,打算去找狐狸打发时间。
持剑大会召开在即,就那小狐狸最游手好闲。而且真离开京城,还是要提前同他打声招呼的,免得到时候他又写信到界南骂人。
早晨山顶雾气未散,桃李飞花如雪, 溪岸山岩里环绕着虫鸣鸟叫。倾风在这秀丽春光中走到一半,远远听见了柳随月的声音。
柳望松跟柳随月虽不是同一个师父, 但平日都在一起练武,今日师父们不在, 二人坐在空地上偷懒。
柳随月抱着本书在柳望松面前抑扬顿挫地诵读, 念两句, 抬头问一声:“阿财, 你觉得呢?你怎么不说话啊阿财?你是不是听不懂啊?”
柳望松神色哀怨地靠在一块石墩上, 手中长笛焦躁地旋转, 竟不还嘴。
倾风新奇道:“你是拿到他什么命门了?”
柳随月回头看她,面上一片喜气,比捡了金子那日还高兴。
“他昨夜用了大妖遗泽,往后三五天内,只要说话就会喉咙剧痛,只能做半个哑巴了!”
这大妖遗泽生在柳望松这样的话痨上……可真是堪比酷刑了。
柳望松被迫闭了口,手势却打得活灵活现,愤怒一指柳随月,再下滑点了点她的脚,最后比着自己的喉咙。
倾风惊然发现自己居然读懂了。
“他说如果不是你三脚……三足金蟾的威能,他不会领悟这种能毒哑他的大妖遗泽。”
柳望松从喉间挤出一个气音:“恨!”
“你哼什么哼,谁让你比我愚钝?年长我几岁还没我领悟得早。这就叫天意!”柳随月叉腰笑道,“何况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本身就吵得跟鸟一样。如果我许愿几句就能灵验的话,我比先生还厉害了!”
柳望松觉得再待下去,自己得被气得短命,干脆武也不练了,提着衣摆转身就走。
柳随月不依不饶:“我要告诉你师父!你逃课!”
等望不见人影,又开始傻乐。
倾风疑惑已久,问她:“你为什么一直叫他阿财?”
“因为他差点就真的叫阿财了!”柳随月手里卷着书本,说到此事不禁抬手掩住额头,“说来你可能不敢相信,我那个胸无点墨的父亲,脑子里除了财就是福,偏偏谁的话都不愿意听,笃定了要叫这个名字。好在我娘机敏,抱着我阿兄来见先生,顺势请先生给我哥起了个名字。”
她点着手指数道:“望松、随月、绝尘、虚游、酌泉……这些其实都是先生起的名字。”
倾风恍然。难怪听着觉得都有点相像。
“说来,不知你有没有见过张虚游。你刚来刑妖司的那日他还在,第二天就被他父亲抓回家去关起来了,想必如今正在家中哭天喊地呢。”柳随月一撇嘴,嫌弃地道,“也还好他不在,他是阿财的狐朋狗友,他们两人凑到一块儿,那真是蜂出并作、百鸟争鸣,耳朵都能给你震聋了。不过他有钱,且喜欢散财,下次他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柳随月走到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囫囵喝了两口。
倾风听是白泽起的名字,多嘴问了一句:“他父亲为何要关他?”
“因为他父亲不许他入刑妖司啊!他张家就他一根独苗,书香世家,习武只为防身,不为杀敌。”柳随月托着下巴道,“张虚游的父亲袭承獬豸的遗泽,能洞悉人性,明辨是非,而今是朝廷的吏部尚书。张虚游不仅名字是先生起的,连大妖遗泽也是先生亲自引耳鼠的妖力助他领悟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领悟既定的大妖遗泽,岂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古往今来只有蜉蝣可以轻易做到,不过是赴死一击,已叫无数人眼红。
耳鼠虽不是什么大妖,可也是传自上古的异兽。想来白泽定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倾风沉思道:“先生对他如此器重,此人得是何等资质?”
“没有吧?不是的。”柳随月说,“张虚游自幼身体羸弱,幼时一场大病险些夭折。也是因为耳鼠的遗泽能御百毒、能愈旧疾,他才好生活到现在。要说天赋……嗓门大算吗?”
倾风:“……”你说呢?
柳随月一拍掌,又想起个优点来:“抗揍!”
倾风:“……”
柳随月见她一脸吃瘪说不出话,不由开心大笑道:“总不可能只因为他父亲是吏部尚书吧?反正先生的事情自有考量,与我等没有关系,管他呢。”
她才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倾风当即就忘了狐狸,点头说:“我准备去上京逛逛,买点东西。”
$1!?”柳随月朝兄长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阿财哑了,就你我两个去,不大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倾风抬抬下巴,“大不了你把棍子带去。动手我来。”
柳随月被她这悍匪一般的语气给震住了,眨着眼睛道:“什么呀!自然是不方便说价钱。没有阿财那张铁嘴,你去买些什么东西得花不少冤枉钱。你知道在京城,一块布料、一把剑,值多少银子吗?”
倾风一瞬间就与柳望松共情了。
人不能开口说话,得有多苦?
柳随月说:“唉,如果别叙师兄能陪我们去就好了。他能掐会算的,肯定没人能骗得了他。”
倾风心道白泽的遗泽还能这样滥用?不过并不动这心思,宁愿多花一点钱,也不想去求林别叙。免得再听见对方说什么“你来求我”、“师妹讨厌我”之类的昏话。烦得她脑壳疼。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可以啊。”
柳随月吓得险些跳起来,提着口气叫道:“别叙师兄,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一路光明正大地过来,听见你们在说我的名字,才出声打扰。”林别叙怀里抱着一叠书册,看模样刚从山下过来,对着倾风微微一笑,说,“倾风师妹想要游览上京,不如再多留一段时日。过几天有花宴、灯会、游湖,比现在热闹。既然难得来了京城,错过不是可惜?”
柳随月附和道:“是啊!不对,你要走了吗?”
倾风没吭声,只在他衣上鞋上都扫了一眼,见他今日穿的好似又是一身新衣服,蓝白色的衣袍衬得他气质清逸出尘,心底便冒出个陈冀似的小人骂他铺张。
“你在心底说我的坏话,我大概能猜到。”林别叙凑近了些,调侃道,“倾风师妹,倒也不是谁穿两个月衣服,都会蹭得破破烂烂。我既不上树也不爬屋,今日穿的就是旧衣裳。”
倾风“呲”了一声,觉得他是在挑衅。
柳随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挤到二人中间,用手将他们隔开,觍着脸道:“不要吵架,以和为贵。”
“我先去见先生,寻得空闲再带你逛上京。”林别叙用手指敲了敲书册示意,又诚恳地建议道,“不过我方才为你算了一卦,你今日最好不要下山。”
倾风:“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非得下山!”
作者有话说:
人境的主要队友就这几个了:望松、随月、绝尘、虚游、酌泉、别叙、袁明(明哥你有点格格不入啊)

(今日我与陈倾风比剑一场,恩怨两清。)
柳随月追在倾风身后, 试图劝道:“别叙师兄的卦像很准的,何必为了赌气,与自己过不去呢?”
倾风沿着石阶大步流星地向下:“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柳随月说:“所以你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倾风:“你怎么知道, 照着他说的话做,就不是让他称心如意呢?”
柳随月愣了愣,叫道:“你们两个好奇怪啊!我都不知你二人是怎么掐起来的。不如干脆打一架?诶,你等等我!”
倾风走到临近山脚,远远眺见底下人头攒动,年轻弟子们围聚旁观, 乌压压的一片。
“真是稀奇。”
倾风今日全身反骨都舒展开了,按着后脖颈转动一圈,小跑着走下去。
柳随月慢了一步,在后面高喊她的名字。过了转角,也见到山脚的阵仗,知道风波必然不小,惊得一顿,稳妥地想回去找人救命。
正踌躇不定间,又在人群后方瞥见了自己师父悠然行步的身影, 立即生出一股胆气来,跟着直冲山底。
刑妖司的弟子们挡在山门, 倾风凭着蛮力挤到前排,才看见被山峰与人墙遮挡住的景象。
数百将士列成两队, 一字排开, 披坚执锐地镇守在官道上。飒飒寒风中刀光凛凛, 战气萧杀。
两位守门的弟子剑已出鞘, 如临大敌, 拦住了上山的路。
二人最为戒备的却不是面前的将士, 而是不远处一个穿着素衣的中年女人。
对方手中也提着把剑,拇指顶在剑鞘上,剑锋在将出未出之间。面上沉冷,目光悲凉略带哀戚,落在远处笔锋苍劲奇崛的三个大字上。
“好大的排场!”倾风拍拍前面那名弟子的肩,问,“出什么事儿了?”
“还能是什么……”那弟子说着回头看了眼,见到是她,脸色陡然变得惊悚,抬手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回后排,并扯过边上几名弟子,勾肩搭背,将她身形彻底挡住。
柳随月的师父这才缓步赶到,人群中间自发分开一列空隙,由他走出。
倾风记得他与陈冀关系尚算亲厚,姓周,有个外号叫“敲金玉”——因他声音清脆悦耳,说话做事都慢条斯理,为人又有颇有节气,有戛玉鸣金之韵,且所修遗泽也与乐器有关,便得了这么一个名儿。
不过陈冀大多时候都管他叫“老牛”,说陪他做事就是老牛拉车,全是水磨工夫。
周师叔先抬手与对方一礼,然后才迤迤然开口道:“赵师姐,我既唤你一声师姐,是望你还记得刑妖司的规矩。凡是参加持剑大会的弟子,皆是人族栋梁,不可杀、不可害,否则有伤国本,罪同谋逆。”
女人也低头与他回礼,说道:“持剑大会尚未开始,我也不是要伤她,我只是想请她试剑。”
周师叔语气仍是不温不火,态度却变得极为严厉,几不留情面:“赵宽谨,人境能有十五年安定实属不易。先生亦不想多起纷争,是以就算陛下失踪,先生也选择隐忍不发,静候天机。我不管你作何打算,可你应该知道,如今是何时节。事关人族存亡,你若不明大义,我刑妖司不会再对你客气。”
“我不信天下剑主都出自他陈氏。”赵宽谨低着头道,“师弟,我儿亡命,我弟被逐,我不过是想与她比剑一场。”
周师叔眼帘一掀,素来温和的眸光陡然锐利起来:“带着你的人,滚出刑妖司!”
“我站在刑妖司之外。”赵宽谨说,“我等她下来。”
周师叔抬手一拂:“那就退出刑妖司十里地。不要妄图在我山门,唬吓我刑妖司的弟子。”
赵宽谨沉默良久,抬起头,面上悲愤与沉郁交织拉扯,极力保持着平静,说:“我不觉我儿该死。而今天下人提起他,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可我想问,若没有他,死的人该何其多?就如袁明,若不是我儿善心接济,他如何能养活得了那一百多名孤寡?陈氏遗孤又有多少受过我儿恩惠?他还那般小,尚不懂事,若真要论过,这天下比他残忍该死的人何其多?如何也轮不到他。”
她声音发紧,喉咙低哑,隐约夹着一丝讥诮的意味,质问:“何况,他做的那些事,难道都是为了私心?若是真能成功,刑妖司难道不想要第二个陈氏?”
周师叔摇头:“不想。与我何关?”
赵宽谨抱着剑,郑重朝山顶大殿的方向鞠了一躬,低声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今日我与陈倾风比剑一场,恩怨两清,生死不论。往后,她是要回界南,还是留在京城,我再不追究。我为人母,他父亲不管,我不能不替他报仇。”
周师叔阖目长叹:“如此说来,你是要判出我刑妖司了?”
赵宽谨咬牙道:“此事与赵氏无关,是我个人意愿,望请师弟成全。”
“赵宽谨,你莫以为这些年来,我等谦避退让,刑妖司便是朝廷的天下了。也莫以为,先生真的大限将至,束手奈何。”
周师叔朝身后的人伸出手,接过对方两手恭敬递来的长剑,拔剑出鞘,走下一步。
他低着头,还是一副温和劝解的腔调:“实不愿与赵氏为难,还请退兵十里地,否则我亲自清理刑妖司的大门。”
赵宽谨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漫长权衡后,赵宽谨终是一抬手,将身后的将士全部遣走。
赵宽谨说:“今日是我冲动失礼,不该遣兵来此。我是刑妖司的人,可以上山。我邀她试剑,亦未违背门规。师弟,请让行。”
周师叔站着没动。
“还是说,从今往后,我赵氏的人都不能再上刑妖司?”赵宽谨问,“又或者说,你能将京城的大门也清出十里地,一路护送他师徒回界南?”
周师叔正欲开口,忽然人群后方一人慵懒搭话:“你说要试剑,可是陈倾风为何要答应你们?你光靠痴缠啊?”
四下皆静,众人皆屏息不敢大声,独这声音猖狂至极。
赵宽谨循着声音望去,找不到来人,对方又接着道:“你们赵氏的人,跟蝗虫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来。今日接你比剑,明日又要接别人的剑,没完没了的,她凭什么依你?何况她为何要与你拼生拼死?哪知道你会不会借着比剑,出什么阴损招式?”
柳随月心下打了个突,在人群中穿行想找到倾风,可一时也翻不出她在哪里。
赵宽谨叫道:“陈倾风,你出来!”
倾风没有上前,反朝后面跑了几步,站到石阶上,从高处垂眸看着她道:“放她上山,我不怕她缠我。”
周师叔回过头,不大赞同地看了她一眼,问:“你真愿意与她比剑?她可不是要与你分高下。”
他对倾风的状况有所了解,第一次黑下脸来:“陈冀的徒弟,莫逞一时之勇,替你师父想想。”
“她不是都说了吗?我今日不答应,她不放我出京城。您护我一时也无用。”倾风说得漫不经心,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朝赵宽谨勾勾手指,“有本事你过来。我与你讲讲道理。”
赵宽谨顺势越过周师叔,往山上走去。
众人惊诧不安,怕她们两人闹出事端,皆紧跟在她二人身后。
周师叔将剑抛回给那弟子,沉声道:“去叫陈冀过来,让他管管自己的弟子!”
只见倾风一路马不停蹄地登山,径直跑到了白泽的寝殿外才停下,回头看一眼众人,轻车熟路地抄起一侧的鼓槌。
赵宽谨见状惊道:“你疯了吗?我找你比剑,你为此事叨扰先生?”
作者有话说:
纪怀故的恩怨,差不多这次了结

(“我就喜欢替天行道。”)
倾风哪里管她, 抬手振臂便捶了下去,直敲了五六次才停。手中高抛起鼓槌,转了两圈重新握住, 转过身来看向赵宽谨,满脸无害地笑道:“不止如此,往后你找我一次,我就来敲一次。”
周师叔一上来就听见这霸道发言,表情险些绷不住。
这登闻鼓往常一年也不见得响一次,倾风来了之后, 三天两头地过来敲一下。
别说是住在殿内的白泽,连他都禁不住这份罪。
赵宽谨提着剑往地上一杵,苍白面容上讽刺之意愈重,尖锐道:“先生为人族安危奔忙劳碌,心穷筹策,若非要事,刑妖司诸人不愿再耗其心力。你却屡因琐事前来骚扰。改日你吃不好睡不好,是不是也来找先生?怎么不干脆让陈冀把它抱回家里去,他们师徒二人有事没事地敲着玩儿。”
“你一出现, 我确实是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这不马上来找先生了吗?”倾风这人有勇且不知耻, 对方越是冠冕堂皇地斥责,她面上神情就越是平静, 还能扯出个笑来与人谈笑风生, “你也说了你是刑妖司的人, 我自然得去找先生。你若是真心担忧先生, 别来烦我不就成了吗?哪有你赵宽谨可以领兵威压刑妖司, 我就只能任人宰割的道理?”
她甩着鼓槌往肩上一扛, 同是讥讽地道:“先生说得对,而今刑妖司是根不正、源不清,这肆意妄为的风气便是从你赵氏开始。我今日不过是大胆陈言,补阙拾遗,助先生拨乱反正。”
周师叔平日是擅打圆场的,今日站在她二人中间,被憋得才尽词穷,索性不管了。
转头看见柳随月一脸乖巧老实地站在人群中,不由生出些许宽慰。那孩子话虽然多,但吵架远没有倾风利索,不至于噎得他胸闷气短,算是笨得贴心。
不等倾风二人唇枪舌战地再战一场,前方殿门从里推开。
这次出来的却不是白泽,而是季酌泉。
季酌泉站在石阶高处,朝下望了一圈,对着倾风道:“先生说,若是倾风敲的鼓,我来代传几句话。”
倾风举起手中的鼓槌,示意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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