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她只想当咸鱼—— by长舟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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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何时失算过?”
“您身边这位,上次没有看清,如今仔细一看,倒让我想起一件往事。”
宗玺挑了挑眉,“且说来听听。”
“二十八年前农历七月十四,师傅突然说要下山,让我跟着他一道前往,虽然不知道师傅要去做什么,但是我一向对他唯命是从,我们从清晨出发,晚上七点多到达帝都医院,那天,整个医院只有一名男婴出生。”
傅缙颐看向住持,眉目清冷,淡定如斯。
“那男婴出生天有异象,一声啼哭以后,整片天空云彩涌动,出现全片红色彩霞,如鲜血染红。”
宗玺转动扇子的手一顿,一股异样从心里冒出来,似痛似悲,闷闷的,压抑的钝痛感让她有些不适。
她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傅缙颐站在她身侧,瞬间发现她的异样。
“宗玺,哪里不舒服?”
宗玺摇了摇扇子,“无事,继续说。”
住持微微颔首,“半个小时以后,开始电闪雷鸣,伴随狂风骤雨,我问师傅这是什么预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之后,我跟随师傅一道进去住院大楼,在楼梯口,师傅让我稍等片刻,他独自去了病房。”
宗玺微微蹙眉,“那个男婴就是傅缙颐。”
“没错,备受期待出生,却身受诅咒。”
宗玺眸光幽深,“你怎么知道?”
“后来,师傅透露过一二,若傅家和陆家人找来,直接回绝,对外宣称他云游四海,归期不定。”
七月十四,鬼门打开,大凶。
若傅缙颐前生是妖,他为何会在这个日子出生?而且伴随凶恶之兆。
“空智大师知道这是什么诅咒吗?”
住持双手合十,垂眸说道,“阿弥陀佛,师傅曾经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万般都是命。”
宗玺看向傅缙颐,踟蹰了一会,轻声说道,“若正常手段破不开这诅咒,我会采用其他措施,所以,不用担心。”
傅缙颐唇角微微上扬,“好,我不会担心。”
住持目光流转过两人身上,眸色微动。
“您和这位傅先生,是伴侣吗?”
宗玺似笑非笑,“你是老了眼睛也不好使了。”
住持冲着傅缙颐歉意地颔首,“是贫僧失礼了。”
“若你有本事,该下去这万丈深渊看看,你口中那云游四海的师傅,已经死了快二十八年。”
这么说来,自从空智大师为傅缙颐断言之后就消失了,而这么多年,傅家几番寻找却一无所获,就连住持,就都以为空智大师还活着。
“您说什么?”
宗玺语气淡淡,“空智大师的棺椁,就在深渊中的一个山洞里,被阵法困住,阵法已经被我毁掉,若你有本事下去,应当尽快。”
“怎么会?师傅说他打算出去云游,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让我坚守永安寺,永生不离开。”
宗玺不解,这永安寺既然对空智大师如此重要,那他为什么选择离开?
他离开,是预知自己的死亡,还是被人暗害?
可若是预知自己的死亡,他是如何做到为自己摆阵法,锁上黑棺?
空智大师的灵魂已经消散,那个阵法却一直存在,难道背后还有人在操作这一切?
死人无法看相,宗玺也只能暗自猜测。
“六十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他,我记忆力尚可,并不会认错,何况,他身穿袈裟,暗室里放着几卷佛经。”
住持后退一步,随后闭了闭眼睛。
“这些年,来寻找师傅的人不知凡几,我都按照他的指令一一回绝,师傅在我眼里,是仅次于您的能人,我怎么能想到,他竟然已经去世二十八载。”
宗玺打开折扇,轻轻地扇着,“他有没有留下东西?”
住持点头,神情挣扎而悲痛。
“师傅留下佛经书卷千册,对了,他离开之前那天夜里,我半夜起来,却看到师傅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月色,表情特别凝重。”
“节哀。”
“这万丈深渊,我该如何把师傅带上来,您能帮帮我吗?”
宗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幼年时,曾跟在我身边两个月,我看你有慧根,本来想指点一二。后来,你跟随空智大师离开,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和佛有缘,早晚也要入空门,或许你忘了,任何谎言在我这里,如同笑话。”
住持脸色一僵,两人四目相对,宗玺嘴角含笑,只是眼里一片冰冷,住持想起往事,心中挣扎万千。
“您都知道?”
“我不知道,可一个人是否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空智大师到底留下什么?若你不想看我将这永安寺翻找一遍,可以选择沉默。”
住持……
这难道不是威胁?
“您隶属道教。”
宗玺冷冷一笑,“所以我看不得佛教的东西?这话到了六界,都没有哪位尊者敢如此说,佛度众生,悲悯世人,却要隐藏真相?意欲为何?”
宗玺的咄咄逼人让住持脸色发白。
过了许久,他沧桑地点点头,“我可以给您看,但是您要帮我把师傅带上来,深渊不适合他。”
宗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点头。
“可以,明天我会再过来。”
宗玺回头看着傅缙颐,“我们走吧。”
“好。”
回到六号公馆,再一次出站在宗玺的房间里,她一挥手,瞬间灯火通明,熏香燃起。
傅缙颐看着她摆动的长发,安静地看着她忙碌。
宗玺先去给阳台上的几盆花浇了水,又折回客厅,拿了一份新的熏香递给傅缙颐。
“上次你给我的栀子花,刚好做了不少,气味有些浓郁,你若喜欢可以点上。”
她还是这样,秉性一点都没有改变。
热爱制香,各种各样的香。
傅缙颐接了过来,一丝淡淡的气味传出,随后越发浓郁,他把香放到鼻子下面轻轻一闻,香到让他晕眩。
“很香。”
宗玺忍不住轻笑。
“看你的表情,不是很喜欢,下次做了别的再给你。”
宗玺想拿回来,傅缙颐不给她。
“给了我的,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我很喜欢,今晚我就点上。”
和谐的气氛,被突然而来的陆一珩打断。
陆一珩突然出现在宗玺房间门口,他看上去有些焦急,不由分说就进来伸出手打算去拽傅缙颐的胳膊,一瞬间的条件反射,傅缙颐抬起手一挥,陆一珩如断线的风筝甩了出去。
事发突然,莫说陆一珩,就连宗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陆一珩不顾疼痛,震惊地看着傅缙颐,宗玺也是一脸疑惑,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傅缙颐的手,翻过他的右手心,那里干净白皙,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看到你手心有一条红线。”
傅缙颐目光已经镇定下来,任由她拉着,也不说话。
“你刚才那种反应,绝非普通人,傅缙颐,你真的没有再记起什么吗?”
傅缙颐轻笑,“没有。”
宗玺眼睛一眯,带了一丝审视意味。
她去探傅缙颐的气息,并没有任何变化,松开他的手,宗玺若有所思。
“傅缙颐,你变异了?”
陆一珩艰难地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过来,目光打量着傅缙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刚才被甩出去的瞬间,一股力量冲击过来,他用生命发誓,那是要他命的杀意。
若非及时收回那股力量,他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抱歉,不小心推了你,不过,你来做什么?”傅缙颐眼神冷冽,让陆一珩心里一凛。
普通人的力量,能把一个人推到甩到墙上?而且,傅缙颐根本没有碰到他,怎么推?隔空推物,和移花接木出自一本武功秘籍吗?
“我为什么会来?你不把我拉黑,我用得着过来?”
傅缙颐扯了扯嘴角,“所以,老爷子现在是没事了?若不是,你哪有心思来我这里找存在感。”
陆一珩咬牙切齿,“是,爷爷是算计过你,这一点没人否认,可他今日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你不来,真的说不过去,我去问了,你下午很早就离开公司。”
陆一珩看着宗玺,目光复杂。
“宗小姐,你也不想看他变成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吧?”
宗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关我屁事?”
她第一次说脏话,傅缙颐有些惊讶,随后低声轻笑,看她的目光缱绻又无奈。
“陆警官,还有傅缙颐,请你们两人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房间出去,我打人,你们两加起来都没有还手之力。”
傅缙颐立刻收起笑容,把她给的香仔细收好,拽着陆一珩出去了,随后贴心关上门。
宗玺清静了下来,傲娇地哼了一声,门外,陆一珩突然膝盖一痛,直接从楼梯摔倒,狗吃屎的姿势趴在下面,这会,他是真的痛到说不出话来了。
“傅缙颐,阴险小人,偷袭我算什么君子行为。”
傅缙颐冷冷一笑,“我从来不是君子,不敲门随意进宗玺的房间,她今天没把你挂在外面树上吹风,已经仁慈了,不过我可要好好招待你。”
“你想做什么?”
傅缙颐一只手拎起陆一珩,一脚踢开自己的房间门,他倒也没有避讳陆一珩,直接施法布阵,把整个房间布下结界。
陆一珩傻傻的看着他,揉了揉眼睛,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怎么几天没见,整个世界往玄幻的方向发展了呢?
傅缙颐一伸手,被无情甩在地上的陆一珩瞬间被一股力量控制,随后站了起来,朝着傅缙颐滑过去。
“啊,傅缙颐,你疯了吗?”
傅缙颐轻笑,“揍你一顿而已,怕什么,我又不是真要你的命。”
陆一珩心惊胆战,傅缙颐一笑,他背脊发凉,小命休矣。
“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你别怕,我找人给你驱邪降鬼,缙颐,我是陆一珩,你的表哥啊。”
冷酷帅气的陆一珩,此时此刻,已经毫无形象。
“我知道你是谁,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陆一珩咽了咽口水,完了,说不出口是不是要直接灭口?
“我不该进宗玺房间?”
“错。”
“我不该给你打电话?”
“错。”
陆一珩额头冒着冷汗,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
“我不该,不敬宗玺。”
“哼。”傅缙颐哼了一声,把陆一珩再一次甩开。
“你竟然敢用那种语气和她说话,陆一珩,我弄死你都是轻的。”
陆一珩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目光看着傅缙颐,“你不是缙颐,你到底是谁?”
傅缙颐幽幽地看着他,“你说呢?”
他的脸依旧是那张脸,温润如玉的气质,瞬间成了冷冽阴鸷的另一个人。
透过这表像,陆一珩仿佛看到一个杀伐果决,藐视众生的另一个陌生人。
“你不是傅缙颐,他冷漠无情,却不像你这般让人恐惧,你到底是谁?”
傅缙颐俯身看着他,他的眼睛瞬间猩红,精致的眉眼间冷冽孤傲。
“我是傅缙颐,不用怀疑。”
他身上的狠戾慢慢褪去,陆一珩背脊一身冷汗,他被傅缙颐拉了起来,却依旧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初三那年,我和兰少谦打架,因为什么事情?”
“一本漫画。”
“高一那年,陆彦钧进了警局,为什么?”
“被当成地铁上的猥琐男,确认了吗?”
陆一珩松了一口气,“是我的错,不应该对宗小姐那样说话,不过你对她,是不是太过在意,比之前更甚。”
傅缙颐语气淡淡,“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只是你的身份,若有了软肋,恐怕会非常危险。”
傅缙颐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却有一抹水光。
“我哪里舍得呢,罢了,你不会懂的,她对我来说,是妄想,也是执想。”
陆一珩只觉得傅缙颐真的疯了,他一向云淡风轻,这样疯狂的一面何曾有过?
“宗小姐很厉害,可家世,配你总是有些不足。”
“是我配不上她,从前是,现在是。不过除了我,别人休想靠近她,一丝一毫都不行。”
傅缙颐收回结界,淡淡说道。“你走吧,陆家的事情,我不想掺合,陆家做过的事,又岂是算计我那般简单。”
第195章 她的狐狸
宗玺取下书架上的古琴,认真地擦拭着,过了许久,窗帘被一阵风吹起,宗玺看向窗外,轻轻地拨弄着琴弦。
一墙之隔,傅缙颐右手放在墙壁上,一身红袍,黑发披散在背后,头顶的小耳朵冒出,身后还垂着一根洁白如雪的尾巴。
她弹琴了。
随着记忆一点一点融合,他原本的本性会全部出来,傅缙颐是他想象中的男人,家世优越,容貌上乘,出生好,备受期待,这样的人生,才配得上宗玺。
可他,是司焱啊。
那个出生便被抛弃,因为血脉不纯被妖界当做不详的司焱。
妖界公主失踪,一年后怀着孕回来,在他出生那天,因为反噬母体精魂,突然血崩而亡。
公主至死,都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让她怀孕的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当时的妖王看了一眼出生时不伦不类的司焱,厌恶至极,直接下旨丢弃,由他自生自灭。
他看着手心里的那盏灯,灯笼外面盘旋着一条白龙,轻抚白龙,他的目光有些温柔。
“你才不是血脉不纯,你多厉害啊,你母亲是妖族的公主,你父亲是龙族的王子,怪不得你这么漂亮,不过,龙族王子在一场和魔族的战事中死亡,你母亲……”
“她从未等到那个男人,我出生那天,她死了,因我而死。”
她不太会安慰人,他也不想听什么安慰。
那时,她带着他去了人间,他们去看灯会,庙会,诗会,看人间繁华尘嚣,也看生死离别。
“那是什么?”
“街头卖艺,阿焱,这就是人间,有美好的一面,也有艰苦的一面,有的人为了活着,也要倾尽全力。他们只是芸芸众生,寿命不过几十载,我们眼里稍纵即逝的功夫,他们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司焱嗤笑,还有比妖界更黑暗的吗?
被其他妖欺凌,食不果腹的日子,他过了千年,蛰伏在最黑暗的地方,只为送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全部去死。
他的手上,早已经白骨累累。
这人世间的苦,不过尔尔。
卖艺的小姑娘赤着脚,表演着各种各样的杂耍,旁边的大人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喝彩一句。
冬天的人间很冷,寒风凛冽,如刀子刮过。
小姑娘表演结束,另一个更小的孩子捧着一个碗,怯生生地走过来,小声说着什么。
“大点声,大爷我没听到啊,小孩,讨钱的时候,要跪下,知道吗?”
小孩倔强地看着那个大人,就是不跪下,旁边的人看着热闹,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你这小孩,还敢这么瞪着我,大爷我不缺钱,但是也不给乞丐。”
说完哈哈大笑,还试图去推那小孩,“你干什么?给我住手。”
小姑娘看到妹妹被欺负,急忙跑过来,把妹妹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那男人。
“你这丫头不错,有十多岁了吧,可怜啊,饿成这副模样,跟着大爷走吧,我保你吃香喝辣。”
“我呸。”
小姑娘怒气冲天,“道歉,否则我报官了。”
男人哈哈大笑,“报官?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这的王法,你去啊,但是你这妹妹,可要抵押在我这里了。”
“哈哈哈哈……”
“真是不知所谓,还敢和王老爷斗。”
“我认识这对姐妹,也是可怜,家里还有重病的母亲和祖母,父亲在上山采药被石头砸死,苦啊。”
“谁不苦啊,可是人家王老爷说了,跪下来就有钱,人穷还讲究,活该。”
众人窃窃私语,小孩红着眼睛躲在姐姐后面,前面的小姑娘,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人间的苦,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他以为宗玺会出手,她是神,神佑万物,尤其偏爱凡人。
可她没有。
他们一起目睹了小姑娘如何用计杀了那男子,随后绑上石头,沉入河底。
“萱萱不怕,姐姐保护你,坏人都被我杀了,不会有人欺负我们。”
小姑娘背起被她打晕过去的妹妹,温柔地替她整理了头发,脏脏的小脸深陷下去,瘦得不成样子。
他们就这么跟着这对姐妹,回到她们那个茅草屋。
残疾的母亲,失明的祖母,年幼的妹妹。
用极少的赏钱买了药,缸底还有苞米面,很粗糙,小姑娘面色镇定地做了饭,菜是路边挖来的野菜。
“阿焱,你知道我的职责,是什么吗?”
“为人间消灾,为凡人解厄。”
宗玺点头,“这世间幸运的人,只占了极少数,大部分,都是悲苦的,你曾经也是悲苦的,我们小狐狸独自长大了,没有陪你度过那些日子,我很抱歉。”
他怎么可能不心动,她不用说这些,他也注定会为她沉沦。
哪里需要她的抱歉,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遇到宗玺,是他过去千年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我很坏,谁伤害过我,我会十倍百倍还回去,神君,不该堕落。”
宗玺捏着他的小耳朵,使坏地吹了一口气,他特别敏感,左躲右避,还是被她按住。
“堕落吗?没有啊,我只是,遇到了很喜欢的一只小狐狸而已。”
后来,她为他弹琴,他一开始还故作正经地拒绝,心里却期待得不行。
一墙之隔,阻断了她和他。
他现在是傅缙颐,是他通过幻想塑造出来的人类。
她是宗玺,不记得司焱的宗玺。
点上她给的熏香,淡淡的琴音还在继续,仿佛如从前一样,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阿焱,过来呀,你今天喝了什么茶,真香,过来让我闻闻。”
不能再想这些了,捂住心口,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抓住挂在脖子上的玉牌,依恋地捧到唇边亲了亲。
“嘶……”
琴弦划过中指,鲜血瞬间冒了出来,宗玺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诧异。
她居然感受到手指划破的疼痛了?
一滴血落在古琴上,晕染了一片,宗玺没有管手指,反而饶有兴致地回味刚才那一瞬间的疼痛。
最近这段时间,她不仅心口会痛,连手指划破都会痛了。
宗玺起身来到窗前,而另一边,傅缙颐也抬头仰望着夜空。
身后的尾巴已经消失不见,手臂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龙鳞,他抬起手,右手掌心,一根红线从中指顶端开始,一直蔓延至手臂,至全身。
天还没有亮,兰少谦就出现在六号公馆,车子的声音吵醒了佣人。
裴熙和小瓜躺在同一个床上,相互依偎着。
刺耳的刹车声,裴熙睁开眼睛,一巴掌拍在小瓜的头上。
“小瓜,去咬他。”
小瓜没理裴熙,扭过头继续睡觉,可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它刷的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
刚被放进来的兰少谦,刚好和冲下楼的小瓜相撞在一起,小瓜安然无恙,兰少谦毫无形象摔在地上。
“小瓜,你欺负我啊。”
小瓜歪着脑袋,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有些兴奋。
“知道你想我了,喏,这是给你带的零食哦。”
小瓜嗅了嗅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亲昵地蹭了蹭兰少谦的小腿。
“小瓜,矜持一些。”
楼上,宗玺一身黑色长裙站在那里,眉目清冷,幽幽地看着楼下的一人一狼。
“宗玺,早呀。”
宗玺没应他,绕过一根柱子,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小瓜立刻走到她跟前,讨好地看着她。
“没有你早。”
兰少谦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有事相求嘛,自然要早一点了。”
宗玺微微颔首,走到客厅坐下,随手拿起桌子上果盘里的一颗提子,投到小瓜嘴里。
“宗玺,现在可以了吗?”
宗玺勾起唇角,“急什么,待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答案就会解开。”
兰少谦还来不及多问,就感觉一道阴测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人毛骨悚然,兰少谦一抬头,正好和楼上的傅缙颐目光相撞。
今日,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身白色对襟长褂,平时一丝不苟梳上去的头发也弄下来了,清隽端方,儒雅斯文。
“嗨,缙颐。”
傅缙颐目光移开,落在宗玺身上,话却是对兰少谦说的。
“如果我没记错,我不许你进来我家,否则腿打断。”
兰少谦撇撇嘴,“真凶,我错了还不行吗?再说了,我是来找宗玺的,不是来找你的,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说完,宗玺抬眸看着兰少谦,语气淡淡,却冷冽万分。
“这是他家,你让他呆哪里去?”
兰少谦目光流转,这还没在一起,就开始护夫了?
有情况!
“宗玺,我只是开玩笑嘛,我哪里敢真的让六爷走啊,我很怕死的。”
宗玺挑了挑眉,“你最近嘴碎了很多,昨天萎靡不振,今天满血复活,看你面色红润,额头发亮,发财了吗?”
兰少谦打了个响指,“就说宗玺神通广大,果不其然,这都能够算到,我呢,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宗玺笑了笑,“别嘚瑟,小心跌得很惨,对了,看你的灾难还没有过去,看来你是在劫难逃了。”
兰少谦立刻笑不出来了,鬼知道他昨天回去有多小心翼翼,就连进浴室,都恨不得叫两个保镖在旁边把守,今早上得知之前从二房手里拿过来的项目成了,他就把这茬事给忘了,现在宗玺一提起来,他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宗玺,你别吓我。”
宗玺轻笑一声,没说话。
傅缙颐下楼后,走过来坐在宗玺对面,他安静地看着宗玺,目光停在她的手指上。
中指那里有一道血痕,她肤色白皙,衬得那血痕更加显目。
他立刻走了过来,蹲在宗玺身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神情严肃。
“怎么伤的?”
“昨夜弹琴,可能是生疏了,就划伤了。”
想起那琴,傅缙颐眉目间的温情骤然变冷,他脸上满是要去把琴烧了砸了的愠怒,宗玺有些微愣。
“无事。”
“既然无事,那伤口为什么没有愈合?”
这也是宗玺奇怪的地方,按理说,她身上若有伤口,应该会瞬间愈合,可这小小的血痕,隔了一夜,还是如刚划伤时一样。
傅缙颐松开宗玺的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直接划破自己的手腕,随后拉过宗玺的手,将血滴在她受伤的地方。
宗玺挣扎,他用力一扣,霸道极了。
“别动,很快就好。”
宗玺抬眸看着他,而一旁的兰少谦,已经吓到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傅缙颐疯了吗?
傅缙颐的血刚滴上去,宗玺的伤口瞬间愈合,她平静如水的心,好像被一根蒲草在上面轻轻划过。
“这也是本能?”
傅缙颐低着头没说话,幼年时,他被扔在妖界奴隶山,为了活下去,他用尽手段。
奴隶山没有日光照耀,所有的植物都带着剧毒,杀妖,炼化,采各种毒草果腹,或许是那一份求生意志,在那千年,他成了唯一从奴隶山活着出来的妖。
狐狸和龙的血在他体内融合,他生来便带着强大的力量,无人知道,他的血,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他的手还在流血,宗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样,心里莫名闷得慌。
她抓过傅缙颐的手,右手轻轻一抚,血立即止住,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下次,不许这样了。”
傅缙颐轻捻指尖,点了点头,“你不受伤,我就不会这样。”
宗玺有些无奈,“何人能伤我?”
“琴。”
“你这表情,难道想砸了那琴不成?是我手生,关琴什么事?”
两个人如同幼稚的小学生,居然就这个话题争执了起来。
“让你受伤,就不是一把好琴。”
“这世间,唯它独一无二”
傅缙颐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就么顿住了,他深邃的眼睛盯着宗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独一无二,那你可记得,它的来历?”
“来历不重要,我就是忘了又如何,傅缙颐,你今天逾越了。”
怎么不重要,那是他亲自做的,那时她还嫌弃得不行。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说这琴独一无二。
傅缙颐捏紧拳头,眼睛不争气地湿润了。
他的世界观,好像又颠覆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背着他成了怪物,这种感觉,倒也不是害怕,怎么反而有点兴奋呢!
“宗玺,你是不是偷偷给缙颐开小灶了?那我,能不能也学一点。”
“做白日梦。”
傅缙颐瞪了眼兰少谦,警告之意明晃晃写在脸上。
宗玺眉头一挑,只觉得这样的傅缙颐越发和裴熙相似了。
“你眼睛咋了,不舒服吗?”
兰少谦“咦”了一声,凑过来想去看,傅缙颐急忙推开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关上门以后,他闭上眼睛仰着头,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
他抬起手,重重地砸在身后的门上,刚才有一瞬间,他以为她记起来了,原来只是错觉。
被遗忘,原来这么痛苦。
比被她抛弃还痛苦。
“他怎么了?”
兰少谦指着楼上,疑惑地问道,宗玺没有回应他,目光依旧看着楼上。
如果她没有听错,楼上好像有浅浅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