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女性野心家—— by道_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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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再度看向萧何。
“你——”
韩信气急败坏,完全没有做过这种心理准备。
——鲁元在上而他在下。
“下来!”
韩信压着火,伸手去拽身上的鲁元。
但鲁元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解开他外衫,便去扯他衣裤,至于他攥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则被她完全无视。
——她似乎非常笃定他不会对她动粗。
“淮阴侯,我没有时间了。”
她不与他说废话,褪去他身上衣物后,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韩信身体骤然一僵,迅速把脸偏向一旁。
世界瑰丽无比,却又无比扭曲。
荒诞与靡靡似乎才是这个世界的底色。
“什么时辰了?”
建成侯吕释之问身后亲卫。
“已是子时三刻。”
亲卫回答道。
“是这个时间,不会出错。”
吕释之捋着胡须,眼睛眺望未央宫的方向。
宫殿巍峨威严,披甲执锐的卫士整齐划一走过,身上寒甲经天边皎月一映,越发显得凛冽孤冷。
“罢了,再等等。”
吕释之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兴许是我记错时辰了。”
【阿武呢,显然对张宗昌十分满意,又是封官又是封爵的,不仅喜欢张宗昌,连带着张宗昌的哥哥张易之也一起收了。】
【有一说一,这也算另外一种形式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邦血压蹭蹭往上升,“身为男子,不去建功立业,却出卖色相讨好女人,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
“对,这样的男人不配称之为男人!”
周勃同仇敌忾。
“嘿,这多正常?”
樊哙纵马把周勃挤到一边,探着脑袋对刘邦道,“男人喜欢漂亮的,女人也喜欢啊。”
“就跟陛下一样,戚夫人不也把陛下迷得七荤八素的?”
“前几年还闹着要为戚夫人废太子改立赵王来着。”
樊哙笑呵呵。
这种话是身为臣子能说的?
饶是周勃厚重少文,此时也被樊哙的话所惊到,几乎没有犹豫,他迅速与樊哙拉开距离,生怕刘邦一个发火连带着自己都一块倒霉。
陈平倒不意外樊哙能说出这种话。
樊哙并不是谨慎机敏之人,但也不是脑子没成算的山野村夫,恰恰相反,他粗中有细,颇得陛下与娘娘的赏识。
有同乡的情义,又有这样的性格,平时里说些没大没小的话也无伤大雅,但现在不一样,他几乎是奔着陛下的短处去的。
——自天幕预警樊哙妻子被杀之后,樊哙便是如此,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废放肆。
“朕这不是没废吗?”
刘邦斜了一眼故意在他逆鳞处蹦跶的樊哙,知道他心里一直不痛快,便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这种事以后就不要提了,朕嫌丢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彭越笑声朗朗,比回光返照更精神,“阿武如此,吕后当如是啊!”
“咱们大汉朝不能在男宠的事情上输给了唐朝啊!”
“你呀。”
彭夫人摇头轻笑,抬手拢了拢彭越身上氅衣,把刚熬好的汤药送到彭越嘴边。
【其实up主觉得吧,男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女皇帝有几个男宠很正常啊,彼此都是皇帝,谁比谁低贱了?】
【凭什么你坐拥天下美人不被指责,而我养几个面首就被世人指指点点?】
【这不公平,这是对女皇帝的歧视!】
【所以呢,咱们的阿武设立了控鹤监,传说中为她择选美男的一个机构组织。】
天幕之上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角度陡然拉下,最终落在一座华美的宫苑之中。
宫苑里,年轻俊美的男子成群结队,拾阶而上。
而台阶最上面,立着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今陛下设立控鹤监,择选天下美男③。”
一男子缓缓开口,声音玉石落盘似的好听,“呈陛下厚爱,你们才有幸进入这宫苑,成为控鹤监的一员。”
“从今以后,你们要谨言慎行,尽心服侍陛下,万不能沾酸吃醋,做出有辱身份之事。”
“噗——”
彭越刚喝下的汤药尽数笑喷。
“阿武啊阿武,你委实是个妙人!”
彭越笑到捶床,“控鹤监?哈哈哈哈哈哈哈!”
汤汤水水撒了一床,彭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把手里的汤碗搁在小几上,拿着帕子擦拭着彭越下巴处的汤药,“控鹤监便控鹤监,也值得夫君这般好笑?”
“刚刚喝的药,眼下全吐了,没得白费我今日的功夫。”
“是为夫不对。”
彭越忍着笑向彭夫人道歉,可话刚出口,又是一连串的狂笑,“可那是控鹤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阿武采选美男的地方!”
“咱们的皇后娘娘不能输给阿武!控鹤监这种东西必须得安排上!”
彭越大笑,“我若是有幸能活到那个时候,必然要送几个美男进去,也好替咱们吹吹枕头风,让我家夫人也做一下那劳什子的女相。”
“夫人才学胜我百倍,不为女相实在可惜!”
“荒唐!”
“简直荒唐!”
刘邦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叫脸色。
他太清楚自家婆娘的性子,自己一朝蹬腿,她必然掌权,掌权就掌权吧,总归还是他大汉江山,不过是太子荏弱,她替太子代管罢了。
至于养男宠,他其实也看得开,自己死都死了,还能管得到她养男宠的事情?
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不是把他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他在地底下便能假装看不到。
可控鹤监不一样,那不是一个男宠,那是一群!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男人任他婆娘挑选!
要是他婆娘再色迷心窍,做出跟赵姬一样的荒唐事来,他儿子可没有嬴政那小子的手段,护不住他出生入死才打下来的汉家江山。
刘邦想想那种画面便头皮发麻,声嘶力竭吼亲兵,“快点!再快点!”
“朕要今晚就回未央宫!”
“控鹤监?”
鲁元抿唇轻笑,“似乎有些意思。”
韩信冷笑,“怎么,你还想给你母后弄一个控鹤监?”
——难得没有直呼吕后的名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鲁元起身穿衣。
余光发现韩信仍懒懒躺在小榻上,身上一片狼藉,便哄着脸小声加了一句,“不过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
“不需要!”
韩信被噎得够呛,声音硬邦邦。
鲁元却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一边飞快穿衣服,一边自顾自说话,“住在这里的确委屈你了,等我从淮南回来,便搬回自己的府邸住。”
“到那时,你便随我去公主府居住,好歹比现在自由些。”
“哼。”
韩信下巴一抬,没有接话。
“好啦,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鲁元穿好衣服,伸手摸了摸韩信的头。
这个动作像是摸小狗,韩信伸手拍下鲁元的手,抬头瞧了一眼鲁元,露出的一截脖颈处有着点点的殷红,那是他的杰作,意乱情迷时的情不自禁,他目光微滞,迅速收回视线,“你去淮南做什么?”
“英布脾气爆,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不过……”
韩信话音微微一顿,声音有些不自然,别别扭扭说得不痛快,“你若求我一求,我倒不介意对你施以援手,告诉你他行军布阵的缺陷在哪里。”
“真的?”
鲁元不着急走了,转身扑到韩信怀里,伸手去戳他好不容易养出一点膘的脸,软软的,全然不是张敖那种被酒色掏空的触感,她有些喜欢,便戳了又戳,“淮阴侯,我求求你,真心实意恳求你,你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打赢淮南王?”
“……”
——你的公主骄傲呢?
当真是随了刘邦,该低头时从来不含糊。
“别乱戳。”
韩信黑着脸捉住她的手,“我告诉你也没用,你又没打过仗,对付不了英布。”
“要不,你带我一起去?”
韩信试探。
“休想。”
鲁元想也不想便拒绝,“长安城的风水养人,你先在长安住着吧。”
【有了控鹤监,也就有了男宠三千。】
【咱就是说,这才是女帝该有的待遇啊!】
【什么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女帝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刘邦:“……”
不不不,他不想想象,他只想尽快回长安。
“对!女帝的快乐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
彭越哈哈大笑,“咱们的皇后以后的快乐也是咱们想象不到的!”
要不是他现在身体不行,要不是诸侯王非召不得入京,他高低得快马加鞭赶到长安看一看刘邦与吕后当面对峙的热闹。
——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盛景!他看一眼就能死而无憾!
吕释之仰天长叹。
什么女帝不女帝的,他只关注鲁元公主怎么还没出来?
——再不出来,城门处交班的守卫就不是他的人了。
“公主殿下,这里。”
吕释之望眼欲穿,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做宫女打扮鲁元,连忙招呼着鲁元上马车,“殿下怎来得这般迟?可是娘娘有事要交代?”
鲁元面上一红,扶着吕释之的手上了马车,“嗯,母后的确有要事交代。”
——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是夜,建成侯吕释之护送鲁元公主去淮南之地。
是夜,彭越撑着病体大睁着眼睛看天幕,欢乐的笑声几乎能将房顶冲塌。
是夜,英布在女儿的提醒下,惊悚发现自己给吕后送男宠吹枕头风的计划目前根本无法实行。
是夜,萧何与张良熬夜推演科举制度,一边推演一边感慨未来的吕后生活不要太好。
——与阿武相比,吕后不弄个控鹤监简直对不起自己的独揽大权。
是夜,樊哙还家,刚进门,便被吕鬚揪着耳朵一顿骂,“你个死鬼,死这么早干嘛!”
“知不知道你死之后你女人被人活活打死了!”
“知道,知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樊哙伸手吕鬚搂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放心,你男人肯定替你出气!”
是夜,刘邦抵达未央宫。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没刘氏宗室被屠戮一空的血流成河,也没有吕后兵变囚禁他的剑锋凛冽,有的只是无比平静的未央宫,静得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刘邦眼皮狠狠一跳,莫名有些不习惯。
——不能吧?
他那心里只有权势的婆娘居然不趁这个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天幕可是说了,女帝的快乐正常人想象不到。
——他那婆娘居然不心动?
难道不怕他回宫之后清算旧账,不仅废了刘盈的太子之位,更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刘邦提着剑在自己寝殿走了一圈,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他都集结好亲卫了,吕雉居然什么都没做?
刘邦心里空落落的,不仅疑惑更不解,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嘤嘤嘤的哭声由远及近,大扑棱蛾子似的飞奔投进他怀里,“陛下,您可得替妾做主啊!”
“妾跟如意一直安安分分的,娘娘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们一马呢?”
“妾死了也就算了,可,如意还只是个孩子啊!”
毕竟上了年龄,刘邦差点被戚夫人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用佩剑撑了一下,才堪堪站稳身体,“好了好了,哭什么?”
“这不是还没死吗?”
“可是快死了!”
戚夫人梨花带雨。
刘邦抬手擦了把戚夫人脸上的泪,“有朕在,你死不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会替妾做主?”
戚夫人眼前一亮,恨不得把自己扎进刘邦身体里,“妾就知道陛下待妾最好了!”
“……”
做什么主?
——你这用脑子换来的美貌当得了临朝称制的太后吗?
刘邦伸手拨开戚夫人的手,没有好气道,“松手。”
“朕先去见皇后。”
没有动静才是最可怕的动静。
——鬼知道他那个不逊男儿的好皇后现在心里在琢磨着控鹤监还是男宠三千!
作者有话说:
刘邦:不方,我还没死,一切都来得及,只要能苟住,我们老刘家绝对是最大赢家!
韩信:岳丈
刘邦:????????
我觉得刘邦还挺豁达来着,对生死看很淡,完全没有秦皇汉武的修仙想法
执政时对审食其还挺好来着,就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审食其跟吕后的关系23333
①:《新唐书·列传第八》:绍死,更嫁武承嗣,会承嗣小疾,罢昏。后杀武攸暨妻,以配主
《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三·外戚》:太平公主者,高宗少女也。以则天所生,特承恩宠。初,永隆年降驸马薛绍。绍,垂拱中,被诬告与诸王连谋伏诛,则天私杀攸暨之妻以配主焉。
②:《新唐书》:易之幼以门廕仕,累迁尚乘奉御。既冠,颀皙美姿制,音技多所晓通。武后时,太平公主荐其弟昌宗,得侍。
③:《通典·卷二十五》:“武太后圣历二年正月,置控鹤府,监一员,从三品;丞一员,从六品;主簿一员,从七品;控鹤左右各二十员,从五品下。
吕后抬眉, 十字海棠式的窗柩处闪过刘邦的身影。
男人来得急,身上盔甲尚未卸,经皎皎宫灯一映, 莫名有一种凌厉迫人的寒芒。
审食其眯了下眼。
下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快步上前, 左手一拦, 将吕后护在身后, 右手手指无声拔剑。
一只手按在他手腕。
拔剑动作被阻止。
“退下。”
身后响起吕后的声音。
审食其没有动,右手仍按在剑柄处,“娘娘——”
“退下。”
吕后声音微冷, 打断他的话。
审食其抿了下唇。
片刻后,长剑还鞘, 退在吕后身后。
殿门被小黄门从外面推开。
刘邦大步走进来。
吕后抬眸瞧了一眼, 刘邦虽上了年龄,但身材却不佝偻, 反而有种血里拼杀出来的不怒自威,龙行虎步走进来,让人望而生畏。
可惜身上甲胄处有着星点泪痕,没的糟蹋了马背上天子的凛凛威仪。
——不用猜, 必是戚夫人那只小狐狸精留下的。
吕后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开了口, “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话虽这样说,却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拢着衣袖一动不动站在主位处, 仿佛刘邦才是等待她屈尊觐见的那一个。
——冷冰冰, 硬邦邦,与戚夫人的温香软玉完全不同。
刘邦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
身为女人,就不能哄着点自己的夫君吗?
——他现在是天子,不是田里的农夫。
半点不如戚夫人。
吕后没有好脸色,刘邦脸色则更差,他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后从来要强,眼里揉不得沙子,也做好了自己死后她掌权的心理准备,但并不代表他能听到爱子刘如意惨死而无动于衷。
——更要命的是天幕所说的阿武她听进去多少?心里又在谋划着什么?
这种事情单是想想刘邦便头皮发麻,大步走到吕后面前,右手撑着案几,微微俯下身,这个角度他与吕后平视,便看着吕后眼睛质问,“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儿子的?”
“朕一死,你就拿朕的儿子们开刀?”
“赵王杀手?”
刘邦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却越来越冷,“皇后,你好得很呐!”
相比于刘邦压抑着的怒火,吕后可谓是非常平静,刘邦离得近,但她不想离他这么近,于是甩了下衣袖,挪着小秤往后面坐了坐。
——省得刘邦大吼大叫时的唾沫喷在自己脸上。
等与刘邦的距离拉得足够远,吕后这才抬起头,刘邦有容人之量,但脾气却算不得好,这个时候是压着火质问她,见她久久没说话,而是与他拉开距离时,他的脸色黑得能与樊哙有一拼。
但吕后依旧不着急,甚至心里没有半分恐惧,她看着刘邦的眼睛,不急不缓接了话,“这一切,难道不是陛下纵容的?”
“你说什么?”
刘邦微微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掌心一拍案几,震得案几上的东西咕噜噜滚在地上。
“朕怎么可能让你杀朕的儿子?!”
刘邦怒道。
“既然不可能,那陛下为何不废去我的皇后之位?又为何要我掌权?”
吕后依旧平静,“陛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睚眦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若得势,必以雷霆之怒报复欺我辱我之人。”
“而你明明知道,却依旧将万里江山托付于我,难道不是心里早就默认我可以杀你爱妾杀你爱子了吗?”
“你——放肆!”
刘邦暴跳如雷,一脚踹翻横在两人之间的案几。
案几上的东西滚落一地。
一地狼藉中,吕后端坐主位,目不斜视,“陛下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大汉江山,刘氏荣华,与这样东西相比,一个爱妾一个爱子算得了什么?”
“陛下,您应该感谢我。”
“是我护住了汉家天下。”
“更是我,休养生息,轻徭薄税,给了你好的好儿子文景之治的基础。”
“若不然,你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根基早就被功臣宿将瓜分。”
刘邦眼皮狠狠一跳,呼吸陡然静了下来。
吕后一点一点笑了起来。
【咱就是说,男皇帝三宫六院,女皇帝弄个控鹤监不过分。】
【都是皇帝了,还不能享受一把?那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憋屈。】
【很显然,阿武在这种事情上从不委屈自己,大权在握,美男在怀,逍遥似神仙。】
【而与她合称“吕武”的吕后,过得就没阿武这么舒服了。】
“那当然,陛下不是高宗,吕后也不是阿武。”
天幕实在精彩,有古有今有刘邦的丑事,彭越看越越精神,天幕的话音刚落,他便顺着天幕的话接下去,“没有天子宠爱,也没有几个好儿子供她糟蹋,大臣们又不跟她一心,她哪来的底气跟阿武一样称帝?”
“咱们的皇后娘娘,难唷!”
彭越一唱三叹,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还不舒服?”
韩信轻嗤。
方才洗了个澡,男人身上湿哒哒的,长发披在肩头,在晚春的季节里散着丝丝寒气。
但他显然不在意,身上拢了件氅衣,湿着头发斜躺在小榻上,胳膊搁在小几上,给自己斟上一盏酒。
重病初愈之人不宜饮酒。
但这样的规矩对他来讲不太适用,酒是药物泡的,加了些虎鞭鹿茸的东西,他皱着眉喝了一盏,便再也喝不下去,于是随手扔了酒盏,声音懒洋洋,“全天下的人都被她算计了去,她若再不舒服,那便是自寻烦恼。”
“母后这是自寻烦恼。”
刘盈夹了一块叶姬刚做好的点心喂到自己嘴里,声音含糊不清,“她已是皇后,未来是太后,甚至太皇太后。”
“她有什么可不舒服的?”
叶姬没像往常一般接话,只把做好的点心码得整整齐齐装在食盒里,放在刘盈随手便能拿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俯身拜在刘盈面前,“殿下,婢子身子不舒服,可容婢子告假半日?”
“你身子不舒服?”
刘盈有些意外,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去扶叶姬,“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知道你不舒服,我便不让你做点心了。”
刘盈拉着叶姬左看右看,声音里透着几分关怀,“你哪里不舒服?”
“可曾叫了太医?”
“婢子——”
叶姬刚刚开口,又被他跺脚打断,“就知道你叫不来。”
“太医院的人个个捧高踩低,眼睛长在天上,怎么会为你跑一趟?”
“来人,就说孤不舒服,请太医院的人过来一观。”
刘盈纷纷殿内小黄门。
“是。”
小黄门尖着声音应下,踩着小碎步出了寝殿。
叶姬心头一热,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但对着刘盈的那张平和得找不到一丝棱角的脸,那些话瞬间被她咽回肚子里。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却不是能庇佑她的良人。
这条路,她得自己走。
“多谢殿下。”
叶姬柔声道谢。
“那,阿玉有什么主意?”
英布想来想去想不出一条活路,索性把问题抛给自家女儿。
恩,身边人皆夸他女儿是女中管仲,必能替他解决生死难题。
然而这个从来不让他失望的女儿,今日却让他失望了——
“父王,无解。”
英玉缓缓摇头,“只要父王一日是淮南王,这个问题便一日无解。”
“……”
这个淮南王还能不当不成?
横竖难逃一死,英布今朝有酒今朝醉,抬手一挥,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案几上有美酒,他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边看着天幕对吕后的评价,一边醉醺醺喝着酒。
“吕后怎么不容易了?”
英布不服,“老子比她不容易多了!”
【吕后为什么不容易呢?】
【原因大家都知道,老公不宠,儿子不孝,打工人又不跟她一条心,开局就是地狱难度,换个其他人上来,刘邦一死大汉立马崩盘,比我那迷人而短命的老祖宗的大秦都崩得更彻底。】
“迷人又短命的老祖宗?”
张良有些坐不住,问连日来跟自己一起挑灯推演科举制度的萧何,“萧相,你说嬴政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
“若是没有长生,哪来的天幕当后人?”
“怎么,留侯又想去修仙了?”
萧何轻笑,“留侯且歇了这种心思,你我另有任务在身,留侯纵然想修仙,也要等科举推行之后才能去。”
张良哑然失笑,“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科举制度。”
“你听,天幕都在承认我的功绩。”
吕后下巴微抬,声音难得温柔,可却比刚才的强硬口气更戳刘邦的心,“始皇帝横扫六合,何其壮哉,可结果呢?”
“不一样在胡亥手里败得一干二净?”
“宗室被屠,陵墓被毁,咸阳城内一把大火,六世余烈烧得干干净净!”
吕后直视着刘邦的眼,“陛下比始皇帝如何?盈儿比公子扶苏又如何?”
“可尽管及不上,大汉江山依旧不曾落得大秦二世而亡的下场。”
“原因在我。”
“是我护住了你的江山,压住了你的朝臣,保住了你的刘氏一脉!”
“你不感激我,反倒为了那对母子来质问我。”
吕后反手一抬,指向戚夫人所在的宫殿,“陛下,这便是你身为万民之主该有的心胸?”
刘邦哑口无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该感谢吕雉。
让吕雉掌权,纵容她培养自己的势力,其原因再简单不过,他已老,太子与皇子们年幼,而功臣宿将却是正当壮年,虎视眈眈,他必须有一个足够信任的坐上那个位置,压朝臣,护太子,让他的大汉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
吕雉果然不曾让他失望。
不仅做到了,还分外出色,她掌政期间,大臣们规规矩矩,不敢生出二心,而他的其他儿子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下场也都不错,那些死在吕雉手上的,其原因是树大招风,惹了她的眼。
——如意曾让他动过废太子的念头。
睚眦必报如吕雉,又怎会容得下如意?
刘邦长长叹气。
“那你也不该这般狠辣。”
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对于刘邦来讲,这种态度已是他的让步,于是吕后也不再咄咄逼人,拢袖坐在主位处,因他的话而嗤笑,“狠辣?”
“与其他男皇帝相比,我所杀之人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狠辣二字,我担不起。”
吕后不屑。
“皇后不必谦虚,你担得起。”
刘邦斜了一眼吕雉。
但吕雉显然不想看他,脸侧着,目光瞧着窗外的天幕,半点眼神不曾分给他。
刘邦自讨没趣儿,便也不再瞧吕后,长腿一跨,贴着吕坐在主位上,而后腿一抬,脚就搭在几案上。
他在外面是众生俯首的天子,到了吕后这儿,仍是一身游侠气,腿有一搭没一搭晃着,毫无身为天子该有的端庄威严。
“……”
吕后最讨厌刘邦这副模样。
以前她见刘邦如此,便会直接拿棍子敲他的腿,那时候他们刚成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刘邦腿上挨了一下不会恼,而是会伸手一揽把她搂在怀里,抱着她直往她脖颈处哈热气。
刘邦留的有胡子,短短的一截长在下巴处,闹得她又痒又疼,在他怀里直不起腰。
这样的结果往往会闹到床上,外面是青天白日,屋里是红帐正暖,颠鸾倒凤。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坚信刘邦喜欢着她的。
当然,她也一样。
可惜,也只有那时候。
刘邦不再是田舍郎,而她也不是操持家务的农家妇,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九州天下最为尊贵的人,享万人供奉,受无边荣华,至于那些夫妻间的情趣儿,似乎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被他们刻意遗忘在回忆里。
——但她并不后悔。
权力是好东西,她从来喜欢得紧。
男女情爱与权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陛下来得正好,我拟了两道诏书,陛下若无异议,今夜便可发出。”
拜刘邦刚才踹案几所赐,诏书滚在地上,她俯身捡起来,抬手递给刘邦。
——但不可能无异议,她的这两道诏书,足以在朝堂在九州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