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他百媚千娇—— by美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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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临轻叹。
疼到他在门外缓了许久才喘上气来。
“走吧,带你吃个团圆饭。”
膳厅里,几人主次分明的坐在圆桌前,瞧着似是融洽。
可仔细听对话……
“阉贼,妧儿不吃虾。”
此刻正往嘴里塞虾的江妧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吃。
正给她剥虾的那人慢条斯理,眼皮也不掀,“丞相府的厨子做虾不剥皮,早些发卖了换人吧。”
江淮安面无表情,不知想着什么,“你剥虾之举倒是和剜人眼珠子时一样熟稔。”
“咱家不光剜眼珠子熟稔,剥人皮也是一绝。”谢长临将虾放入江妧碗中,慢悠悠的用湿润了的绢帕擦净十指,掀起眼皮扫了江淮安一眼,“江上卿觉得呢?”
江淮安捏紧了手中的银筷,从喉间发出一声哂笑,“见识过了。”
江文山也好似想到什么,阴下脸。
江妧见状,抿了抿唇,桌下的脚轻踢了一下谢长临。
他瞥了她一眼,再不发一言。
反正一顿饭各个吃得眼不是眼,嘴不是嘴。
江妧料到这样的局面,还是有些怅然,他们的关系,哪可能心平气和面对面吃一餐饭?
用完膳江妧便想同谢长临回宫,以免招爹和大哥烦,离开前她与柳瑛单独在屋中说了诸多话。
柳瑛看得出江妧有多喜欢那人,还是忍不住担忧,“他终究是个阉人,妧儿,若可以,咱别将心思放他身上了可好?”
江妧在她怀中软软撒娇,“娘,我知您担忧,妧儿答应您,若他待妧儿半点不好,立马踹了!可好?”
柳瑛无奈,“想你刚进宫,娘怕你被那阉人欺负,过得不好,如何也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说完点了点她鼻尖,“你也大了,有自己的选择和考量,娘也不多说,我们一家人都希望你是真的开心。”
江妧也想到她刚进宫时,柳瑛日日以泪洗面在她耳边哭的模样,愧疚不已,只能抱着她软声道,“我知道的,对不起,娘,让你们担心了。”
她同谢长临离开的时候,三人齐齐站在门口,面上都有各自的担忧,最后也只是摆了摆手,“路上仔细些,受欺负了定要同与家里说。”
江妧一阵抱歉,但不想谢长临多想,并未表现出来,装着没心没肺的模样,赖在他怀中,秋后算账,“方才饭桌上聊什么眼珠子剥皮的?”
谢长临揽着她腰身,“他非要提,可不是咱家要惹不痛快。”
江妧其实想到了,他先前让人剥了不少人的皮,当着自己的面吩咐荣庆送到江家。
她叹息,仰头认真注视他,“今日我同爹爹说的,你可愿答应我?”
谢长临不语。
江妧重复,弯了弯嘴角,“不草菅人命,不滥杀无辜,我知你立场,不是在逼你,若不愿,日后我便不再提。”
但谢长临阖眸,低低应了声,“……尽量。”
让他少杀人还道辛苦他的世上只她一个。
睁开如墨的眸,微抬手将人脑袋按回来,又阖眸吻上去。
自他昨夜回宫到此时,发生的事太多,静下来他只想将她抱在怀里。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多腻歪会儿。
回到长乐宫时日头正辣,江妧一夜没睡,谢长临亦然,她本以为该一沾床就睡了,哪成想他不依。
他嘴角微扬,又摆弄起荣庆送来的全身铜镜,制作倒是精美,可此时看,只觉得他不怀好意。
他的手抚到她的背时,停下动作,“娘娘未擦药?”
江妧红着脸,也揽住他脖颈去咬他耳朵,“等你回来亲手擦呢。”
谢长临‘啧’了一声,又将微凉的唇覆上。
待折腾完,江妧沉沉睡去前还骂谢长临,“哪里学的?”
“书里。”
“什么书也给本宫瞧瞧……”江妧翻个身进他怀中,懒懒的再睁不开眼,很快就传来轻轻鼾声。
谢长临低笑,缱绻的吻她额头。
这一觉睡得不知天昏地暗,醒来竟已临近亥时,身边没了人影,江妧起来让巧巧备了些吃食,待重新回到殿内时被个飘在半空的人吓了一跳。
她拍着胸口,瞪了那人一眼,“司命!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司命依然只来了个虚影,悠哉悠哉的抱着手,笑意盈盈的看上去极其可亲,“你睡觉也太沉了,我都来两趟了都没见你醒。”
“何事啊?你不是说不会再来了吗?”江妧坐到床边,吃着手里的点心。
“就不能来看看你?问候一下你在凡间的美好生活?”
“我有预感,肯定没好事。”
“那你预感对了。”司命也不耽搁,只是笑意淡去几分,认真道,“我是来告诉你,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江妧嚼点心的动作一顿,颇有些无语,“你一步都没告诉过我,突然就下一步了?”
司命秒破功,嘿嘿一笑,“你瞧你,这么大怨气,你同你恩人过的不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可这才多久?我拿一千年修为与金瞳猫最重要的第三只眼与你换,你竟只给我这么几月,司命,你好黑的心!”
司命:“……”
他极力狡辩,“原定命格中没有江妧这个人在宫里搅和,因你出现推动了许多事情提前,真不是我不给你时间。”
江妧控诉完,瞟着他,“不跟你扯这些,说吧,什么下一步?”
司命沉默了一下,声音弱下去,“同你恩人……恩断义绝。”
江妧:“???”
手里的点心瞬间不香了,她猛地站起身把东西砸过去,“你说什么?”
“就……情劫嘛,不痛怎么算劫?我看过了,此时是最好的时机,你恩人对你情意正浓,这几日你同他说些狠话,他定八百辈子不敢碰这情之一字。”
江妧:“???”
她气笑了,“那我偏不!我就要他记得我,回了天上还想着寻我!”
“你知道不可能的,神仙历情劫大多为了斩断情丝,你恩人也不例外。”
司命认真的劝导,“你也不想看到他此次历劫毁于一旦吧?”
江妧笑不出来,一张脸面无表情,静了半晌才道,“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司命只是提醒,“你是来帮他的。”
“我不想这样伤害他。”
他不作声了,只是沉沉的叹口气。
又静默了许久,江妧眼眶通红,“司命,你过来。”
司命犹豫了一下,飘过去。
江妧对着他的虚影就是一阵乱踢乱打,险些将他给打散咯。
但司命只是抱着脑袋,将实体显现出,任她撒气。
江妧边哭变发泄,待冷静下来,只是问,“能多给我些日子吗?”
“至多一月,毕竟他也大限将至了。”
江妧鼻尖绯红,低下头来,贝齿咬出血,“你烦死了司命。”
司命不反驳,甚至叮嘱,“定要用最戳心窝子最难听的话同他断。”
离开前生怕江妧做不到,再三强调,“你若狠不下心伤害他,他回去功亏一篑还得再来。”
江妧一直不说话,他消失后还仍旧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床边。
殿内的暖炉未曾断,可她只觉得冷。
不知多久,谢长临慢悠悠从屏风外走进,“娘娘怎的不加衣坐那处?”
说着就走近,想将她裹进被子里,目光却撞上了那满脸泪痕。
谢长临蹙眉,轻柔抱住她,嗓音却冷下,倾泻出一丝杀意,“何人惹了娘娘哭成这般?”
江妧紧紧圈着他,平日娇软的嗓音多了一分哑,抽抽搭搭的哽咽着,“本……本宫醒来没见到你,忽地就想哭嘛……”
他一时凝噎。
怀中人委屈的模样简直让人心都碎了,只能低头小心翼翼的哄,“既是咱家让娘娘委屈,任娘娘罚?”
江妧:“……”
江妧果然止了哭声,仰头用湿漉漉的眸瞪他,“本宫能舍得罚长临?”
谢长临低垂着眉眼,软和得不成样。
江妧被他弄的更想哭了,贴近他抱住,“哄人该说爱与喜欢。”
第106章 若有下辈子
她说完,不知为何自己反倒先泄了气,唇色被她咬的鲜红,和苍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一直看着她的谢长临眉头紧锁。
“长临,陪本宫出去赏赏月吧。”
她轻声道。
谢长临没应,但当即起身,去拿了衣裳和梅花色大氅,将衫帽系好,给她裹得密不漏风,再将金镂空雕花暖手炉塞她怀中,这才轻启薄唇,“走吧。”
二人来到湖边,月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湖面,水面上映托着斑驳的树影与花,还有斜挂在黑色天幕上的皎洁弯月。
带着几缕潮湿气息的夜风朝两人袭来,江妧不似平日作风,会娇闹着往他怀里钻,反而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神色颇显落寞。
“娘娘。”他忽地轻唤,一直侧目注视她,月光洒在他的肩,眉目清冷,可说出的话格外缱绻。
“咱家喜欢娘娘。”
“很喜欢。”
江妧怔住,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听了她方才的话,在哄她呢。
许是没隐藏好自己的情绪,让他担心了。
“本宫知道。”她弯眸,不似平常的明媚可爱,多了几分少有的温柔,声音也柔如微风,“本宫也喜欢掌印。”
“很喜欢。”她补充。
谢长临嘴角勾起很淡的笑,收回视线去瞧那月亮。
江妧静静看着他从侧颊蔓延到耳根的绯红,宛如一个刚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佯装淡然的向心爱的姑娘吐露情话,实则青涩到暗暗羞红了脸。
她兀自湿了眼。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长临。”
江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俏皮些,与平常无异,像是说句玩笑话般道,“假如哈,若本宫哪日因一己之私做错了选择,毁了你一件很重要事,你可会恨本宫?”
谢长临却是眼也不眨,一刻也没想,“不会。”
“为何?”
“咱家给你这个权利。”
——随便怎么对他。
“只要娘娘记得说过什么。”
“本宫说过什么嘛?”
“这就忘了?”他将大掌按在她脑袋上,带着几分警告的摩挲着,“娘娘说过,永远不会离开咱家。”
“咱家可记着呢。”
“你大哥今儿饭桌上提的,是西厂一道刑法,将人眼珠活剜出来,穿上木签,裹上糖衣,让犯人亲自品尝。”
江妧:“……你吓唬人。”
“嗯。”他手轻拍了几下,眸色幽深晦暗,“但对娘娘,咱家或许会更残忍。”
“呜……”江妧眼泪瞬间落下,不似委屈,是自责。
他哪里是吓唬她,分明是用最骇人的话提醒自己,别离开他。
谢长临低叹一声,将人揽进怀中,“得,又给咱家的娇气包吓哭了。”
她的哽咽止不住,他只能故技重施,在她耳畔低语着哄,“别哭了,咱家爱你,哪舍得那般待你?”
“娘娘眼睛这样漂亮,笑起来如小暖阳一般,似是能驱散寒冬。”
“你倒暴疹天物,日日拿它掉金豆子。”
江妧听着,又哭又笑,“怎么着,本宫哭起来就很丑吗?”
“要命。”
江妧:“???”
她气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好啊,竟这样说本宫?”
他轻笑,不躲不避任她掐着。
事实上,美人落泪怎么会丑?
江妧一手抱着暖炉,一手执起他冰凉的手,不再纠缠那个话题,“长临也没有穿很少,可身子怎的常是冰的,会一直觉得冷么?”
他不甚在意的摇头,“习惯了。”
江妧追问缘由,他好似不愿说,听她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气,才瞥了她一眼,道,“前几年中过寒蛊。”
“谁下的?”
“老东西。”
江妧:“……”
江家还有这技艺?
谢长临指尖轻点胸前,“这处刀疤便是取寒蛊时留下的。”
他轻描淡写,“若晚两日,它靠近了心脏,咱家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
那道疤痕接近心口处,很长一道直往腹部延伸,江妧没问过由来,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缘由。
她猛地想起当初桓承同她提过一嘴,说两股势力相争,私下多的是腌臜手段。
蛊……是江家的手段吗?
于是两人浓情蜜意的夜话跑了题。
谢长临同她说了不少过去两方发生的事,在江妧封后大典那天,他生气的原因是他身边暗卫中了傀蛊,为了不让自己说些不该说的,第一时间自戕死去。
原先四十号精忠暗卫,现在仅剩十几人。
谢长临没少在江文山手里栽跟头,身上那么多伤约莫都出自他手,好在到如今,他的武功已足够他不再畏惧任何明枪暗刃。
江妧听得简直心疼死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安抚她,“祸害遗千年,咱家一向命硬。”
她一听,胸口闷疼不已。
‘他大限将至……’
面上依然笑着,“长临自是要长命百岁,同本宫恩爱白头呢,是吧?”
“日后日子若能安定,咱到你那西郊院中关起门来过咱无忧无虑的小日子,带上谢岁安,同你那些出生入死的伙伴一起……”
她常说这样的话,也不知对未来有多少美好的幻想。
谢长临眸子半垂,纤长羽睫在他眼下映出阴影,看了她半晌,忽地嗓音清冽,不再似平日的‘掌印大人’那般调调。
“迢迢,若我有下辈子,想干干净净的来娶你。”
“到时,你可愿意?”
他嘴角弯弯,眉眼间像是拢着春江花色,第一次笑得那样干净澄澈,却叫人难以忽视里头深埋的苦涩与遗憾。
他无法应承她那些期许,全因他要做的事,预料不到结果。
若顺遂,他定能许她一个未来。
若是败了,他的下场无非一个死字。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竟庆幸她是江文山的女儿。
哪怕跟过他这样的奸人,在他死后,她仍旧可以回到江家,得他们庇护,继续接下来无忧的日子。
所以,他此时只能说一句,若有下辈子。
听着好似是多么动人的蜜语承诺。
实则不过因他无能罢了。
谢长临用指腹拭去她因这话落下的泪,胸口酸涩。
不甘,遗憾。
——我是真的想娶你,同你恩爱白头的。
实则也不多,只三封。
边拆还边笑他脸皮薄,“本宫倒要瞧瞧,是写了多少肉麻的话,让你不好意思寄回来的。”
谢长临懒洋洋的阖眸,眼不见为净。
他的信比江妧那看着就很吵很满的琐碎之言比起来,简直就不像是信。
更像是随意写的问候之语。
“迢迢这几日吃了什么?”
“边关大雪纷飞,有些冷,也许久未见那皎洁的明月。”
“过两月便是上元节了。”
第三封要多那么两句:
“凌川方才送来一物什,直说是宝贝,价值连城。”
“不过一盏破灯,除了模样精巧些,毫无用处。”
“若迢迢喜欢,它倒能勉强算是个宝贝罢。”
字字不提我想你。
江妧却明白,他怕是一得空便如自己一般,思念如泉涌了。
见她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谢长临睁眼,却正好对上了她晶亮带笑的眸子。
霎时被她看得生出一种脱光了衣裳在街上裸奔的羞耻感,却强装镇定用手抚上她的眼,隔绝视线,淡声道,“看就看了,娘娘莫要笑话人。”
手心里传来她羽睫轻扫的触感,连带着也是从他心上拂过,些许痒痒。
“长临怎的又脸红了?”
谢长临:“……”
她眯着眼睛笑,摊开手,“宝贝呢?你信不给本宫,宝贝也不给?”
谢长临下颚轻点,瞥向窗下一个颇大的檀木箱子,“里头。”
江妧登时爬起来,跑去扒拉那箱子里头的东西,看一样惊叹一样。
“哇,哇哇!这些可都是宝贝啊!!”
“金子!!珍珠!玉!这般上好的质量拿来做小摆件也太暴疹天物了!谢长临你还把他们随意丢里头,也不怕磕了碰了!”
谢长临只是闲适的撑着太阳穴,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待她把那些小玩意儿看了个遍,才略一招手,“过来。”
江妧盖上木箱,一边嘟囔着,“明日得让巧巧将这些宝贝全摆出来,日日瞧才对得起它的价值了……”
话落已经到了床边。
谢长临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抱在怀中,“娘娘才是宝贝。”
“本宫爱听,长临每晚都要这样讲,听完本宫定能做个美美的梦。”
她甚至没问好不好,直接娇软着嗓音下了命令,把蹬鼻子上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惹得谢长临在她锁骨上重重咬了口借此表达不满,“怎的就咱家说?”
“嘶……谁让本宫脸皮薄呢,若说那些肉麻的话会将自己羞死的。”
谢长临:“……”
后头这几日,二人白日常在一块儿,晚上不是在瞿宫就是在长乐宫,偶尔柔情蜜意的洗个鸳鸯浴,沐浴完谢长临会细细替江妧的背上药,然后相拥入眠。
也因为她那日提出那颇为刁难人的要求,谢长临约莫把毕生能想到的情话通通在她耳边说了个遍。
若谢长临有事回的很晚,也会隐去气息来瞧上一眼,确定她睡的安稳,听着那熟悉的打鼾声,这才会低笑着欲离去。
而这时床上的人跟打了个激灵似的睁眼,“站住!”
那架势好似进了贼,能把谢长临都给吓一跳……
实则她半梦半醒还惦记着要珍惜能同他在一块儿的每一刻,半点不愿浪费。
江妧两耳不闻窗外事,日日在长乐宫悠哉悠哉的谈情说爱,沉浸梦里不愿醒,可始终没办法忽略这日子过得有多快。
她没剩多少时间了。
在心中挣扎了数次,想说服自己,别听司命的,千万不能那样伤害谢长临。
偏偏最后都是理智占了上风。
不知道他快要面临什么样的事,但临近结束,若因她一己之私让他功亏一篑,大抵是会怨她的。
作为一个苦心修炼了千百年才幻化人形的小猫妖,光是让司命开后门到凡间待几个月就已经耗光了它毕生的修为,待日后回去得潜心修炼多久才能补回来还不得而知。
知晓修为于神仙而言有多重要,所以她万不能耽误他。
况且,就算不伤害他,二人也没多少快活日子可以过了,何必为了这几日,坏他大事呢?
每每两难,就预示着该放弃些东西的。
就由她来存下那份遗憾吧。
上元节这日,江妧在宫里折腾了近半日,头一次在打扮上狠狠的下了次功夫。
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外披雪白鹤氅,衣摆绣着粉蝶,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用一支玉簪挽住乌黑的墨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再掐窗边一朵玉兰别上,清新淡雅。
依旧是淡妆轻抹,兴致来了在额间点一抹朱红,多了分令人移不开眼的艳。
巧巧看直了眼,“娘娘今日真是太美啦!说是天上的仙子都不为过呢!”
王有才接话,“哎,巧巧姐姐,该说天上的仙子都比不得娘娘貌美才是。”
“就你俩嘴甜,今儿你两带着宫人放松一日,拿两壶桃花酿去吧,打马吊什么的动静小些。”
“谢谢娘娘,娘娘千岁!”
谢长临坐在窗台上半晌,见她总算折腾完了,这才慢悠悠跳进去。
“长临你来啦!”
她欢快的扑过去,“长临今日真好看,与本宫是郎才女貌,佳人绝配!”
他今日一身月牙白锦衣,黑色鹤氅上绣着红色仙鹤,墨发高束,浑身散发着清冷矜贵。
谢长临自然的将她揽在怀中,“娘娘可交代完了?”
“巧巧和王有才都心里有数的,走吧!”
今日她不戴帷帽,要大大方方的同他相携走在京城街上。
目之所及家家门前搭起灯棚,悬挂花灯,细看花灯上还画着不同的故事,街上人来人往,有拿着纸鸢的孩童,有提着花灯的姑娘,满城喧哗。
江妧刚下马车,满目星河。
她蹦跳着,娇俏的脸上全是明媚笑意,“长临长临,我要花灯!”
谢长临伸手,凌川递上一盏手提宫灯,灯骨用的是罕见的岭南白竹,做工极其精致,比这街上任意一盏灯都要亮眼炫目。
“喏,拿着玩儿。”
江妧手拿提灯,垫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长临,长临真好。”
凌川仰头望天: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奈何谢长临惯着,谁也不敢说什么。
他二人朝街上走去,才子佳人促成了一幅最靓丽的风景。
江妧不合时宜的想到,就谢长临这个样貌,从不会被人看出是个太监,更没人能想到他就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司礼监掌印。
不由得偷笑仰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谢长临落下的目光。
“夫君走路不看路,倒一直盯着我瞧?”
他懒洋洋的收回视线,看上去是鲜有的心情不错,“那边有猜灯谜和耍杂表演,夫人想先去哪?”
那自然是都去。
太热闹了,是江妧从未见过的那种热闹,若不是谢长临一直拉着她,可能转眼就能被人海冲散。
她在人群中提着花灯,在人群中蹦跳着,“长临,上元节好有意思啊!”
谢长临弯唇。
——梦里的场景。
一路上虽是有意思,但江妧怕委屈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舒坦,便挽上他的手臂,“我们去河边放花灯吧!”
“都依你。”
去河边的路上,一个卖糖葫芦的商贩卖力的吆喝声传进江妧耳朵,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谢长临当即就要上前去买,被她拦下,“我才不吃那东西。”
自从谢长临给她讲那劳什子眼珠裹糖衣,现在看着糖葫芦都不由得联想里头是眼珠子,真是怕了怕了。
他低嗤了一声,“不吃便不吃吧,以免齁得夫人牙疼。”
江妧‘啧’了一声,娇嗔他,“就你知道。”
前两日她喊过牙疼,谢长临还把莫太医给她喊来看了看,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江妧齁甜得点心吃多了。
她可丢人得很。
走了没几步,谢长临忽的停下,淡漠的眸子直视着前方,江妧循着视线看去,对上了江淮安的眼。
“大哥。”她弯眸,“你也出来玩呀,好巧,要不要一起?”
“不巧。”江淮安很不给面子,“我是听说你出宫,特意来寻你。”
他看着自家妹妹和那阉人亲密无间,远远望去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看着她那般高兴无虑的模样,又压下了那股不郁,僵着脸递上一枚平安符,“娘到庙里给你求的。”
加起来,江妧可有三枚平安符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得长命百岁了。
“谢谢娘,谢谢大哥!”
她喜滋滋的接过,“大哥节日安康呀,同我们一起去放花灯吧?”
“不了。”他叹气,缓了神色,“你今日差人送回家中的礼物我们都收到了,妧儿有心了。”
“爹娘大哥不嫌就好。”
又聊了几句,江淮安告辞离去,全程静默的谢长临忽的眼尾染上点点笑意。
江妧注意到,“怎么了?”
他摇头,不答。
闻到江淮安身上浓重的檀香,那是栖霞寺里特有的味道,约莫是去见了某位一直琢磨着要他死的长公主了。
他面上不显,同江妧一起一路晃晃悠悠到了河边。
此时天色才将暗,还未完全黑下来,但河上已经飘了不少花灯,霎是好看。
谢长临去买花灯的时候,一旁玩闹的孩童忽然凑过来与她搭起话来。
“姐姐,方才那位是你夫君吗?”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问。
“是啊,是不是很好看?”江妧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骄傲。
她重重点了下头,“只是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一旁粉雕玉琢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小些,在旁气鼓鼓的插话,“哪有你凶!你赔我花灯!被你摔坏了!”
小姑娘挥起拳头,“闭嘴!坏了就坏了,叽叽歪歪什么?我的给你放不就是了?”
江妧:“......噗嗤。”
没忍住笑出声,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姐姐这个手提灯真好看。”
“我夫君给我做的。”
“我也要我以后的夫君给我做一个!”
谢长临来时正好瞧见这幕,远远的停下了步子,眸色幽深。
江妧回头朝他招手,他才慢悠悠的走过去,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姑娘霎时焉巴,要拉着小男孩走。
江妧拉住她,从谢长临手里接过一个花灯,“诺,这个给你们。”
“谢谢姐姐,谢谢哥哥。”
他们笑开,又欢欢喜喜跑开。
谢长临拿着手上剩的两个花灯,不发一言递给她。
两人坐到河边,不急着放,看着别人三三两两聚在河边,不时传来笑声。
谢长临忽然道,“迢迢可想要孩子?”
江妧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荣庆怎么样?”
认干爹这种事在太监身上很常见,荣庆早些时候奔着给谢长临当干儿子去的,奈何谢长临没有要收的意思。
江妧:“......”
她想着荣庆那个小白脸的模样,默了。
并不想要这么大个儿子好吗!
“不想要,孩子麻烦死了,又爱哭爱闹,若是碰上难伺候的,简直要人命。”她装作嫌弃的说着。
谢长临却听出她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言。
忽的,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哇!”
“好漂亮的花灯!”
江妧看去,河面上缓缓从对面飘过来满满当当的花灯,看不真切,但一眼就能发现同普通的花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