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她美貌却暴力/买个杀手回家,我成了小娇夫—— by习栩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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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眼泪从兰絮眼中一颗颗滚落,跟不要钱一样,她已经不止是手抖,浑身都在轻颤,几度张了张嘴,却无法完整说出哪怕一个字。
但姜凝仍然从她的口型中分辨出来了,兰絮在喊“泠儿”。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向着姜凝的脸上摸过来,动作极慢,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姜凝笑着把脸往前凑了下,让那只带着薄茧的有些粗糙的手落到了她脸上。
“泠儿……”
那两个字终于喊出了口,兰絮泪如雨下,起身一把将姜凝搂进了怀中。
“是我的泠儿,我的泠儿……都长这么大了,我真没用,我一点都没认出来……”
姜凝靠在兰絮怀中,伸手抱着她的腰,唇边挂着笑意。
这个母亲是真的爱她的。
兰絮过了很久才勉强平复了情绪,重新坐到了凳子上,紧紧拉着姜凝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分别了十七年的女儿,看着看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娘,要不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姜凝抬起袖子擦了下兰絮的泪水,但怎么也擦不干,因此才这样提议说道。至少先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兰絮连连点头,哽咽着应声:“泠儿,你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她当年和女儿分别的时候,她的泠儿才五个月,没断奶,她这一辈子还未曾亲手给泠儿做过一顿饭。
“随便做点就行,我不挑食的。”姜凝回答说。
“那怎么行?”兰絮自己擦了一把脸,不由分说走到客厅门边,拿着一个大篮子挂在臂弯,回头对着姜凝满眼慈爱:“你在家里坐坐,我去买菜,很快就回来,很快的……”
姜凝还来不及说什么,兰絮已经匆匆忙忙推开大门出去了。
等兰絮再回来,臂弯里的篮子里装得满满当当,她进了门对着姜凝喊了声“泠儿你再坐会儿,我去做饭”,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姜凝有心想进去帮帮忙,也被她推了出来:“你坐着,坐着吧,我就想亲手为你煮一顿饭。”
姜凝心里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回去坐着,但看兰絮那一副要做满汉全席的架势,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劝着“少做点,吃不完”。
兰絮嘴里应着“好好好”,直到折腾出了六菜一汤,姜凝进了厨房强硬地拦住了她,才勉强收了手。
一张小桌摆得满满当当,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但姜凝每道菜都尝了,每道菜都夸了,一顿饭吃得兰絮又红了好几次眼。
饭后,姜凝主动去洗碗,不出意外又被兰絮赶出来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母女二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聊聊了。
“泠儿,柳举人那时跟我闲聊,说过你们是一路从灵山镇来的,你怎么会去那里?”
兰絮忧心忡忡地问,这个问题她刚才就一直在想,南宫泠是丞相之女,怎么会跑到灵山镇去?
想来想去,兰絮心里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丞相府没有养大她,而是把她送给别人养了。
兰絮眼圈又红了,姜凝不知道她在猜测些什么,但如实相告只怕又要惹得她哭一场。
思来想去,姜凝说道:“娘,你别管这些,反正现在我们相认了,我也不想再当丞相府的三小姐了,以后我们母女俩好好的就行。”
一听这话,兰絮眼中又蓄满了泪:“泠儿,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对你不好?”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我在那丞相府是一个外人,我有你和柳明安就够了。”姜凝诚恳地说。
兰絮流着泪点点头,满眼自责:“怪我,都怪我没用,当年只能把你送回去,你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娘,不怪你,我不怪你”,姜凝叹息一般说道:“你从来都没有错,你是无辜的。”
兰絮眼泪霎那间汹涌而出。
后来的日子里,姜凝渐渐从兰絮口中知道了当年的一些细枝末节。
兰絮家是京城卖脂粉香料的,有几家小店,生意颇好。
十几岁的兰絮被程启文骗到丞相府,就是用了丞相夫人要买脂粉的借口。
失节之后,兰絮痛苦不堪,无颜回家,几度欲自尽,却无勇气付诸实践,最后自己跑到京郊的一处尼姑庵落发为尼,打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然而命运弄人,她在两月后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泠儿,我那时候是想要喝堕胎药的。”
兰絮看着姜凝,笑容苦涩,时至今日,回想往事,带给她的也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可是等我煎好了药,端起来准备喝的时候,我闻着那药味,突然觉得好苦啊,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想吐,但我以前喝药眼睛都不眨的……”
“最后我还是硬着头皮喝了,喝了半碗,再也受不住,‘哇’的一声全部吐出来了……”
“我摔了药碗,嚎啕大哭,我当时就在想,一定是这个孩子,它想来到世上,它想让我做它母亲……”
就这样,兰絮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
那个尼姑庵并没有多富余,可庵里的姑子们都心善,知道兰絮的决定后也都支持她,帮她买安胎药,悉心照顾她,甚至担心她营养不够去买了荤腥做肉汤给她补身子。
“泠儿,师太们都是活菩萨,没有她们,我说不定早就死了,所以后来我给你取名兰泠,就是因为那个尼姑庵叫伏泠庵,我只要一见到你,我就会念着她们的大恩大德!”
兰泠出生后,整个尼姑庵的人都开心得很,这个新生的孩子给这个枯气沉沉的地方带来了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
可惜好景不长,兰泠五个月时,染了怪病,天天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
伏泠庵的姑子们凑了钱请大夫,大夫开了药,兰泠情况好转。可大夫却说,这病需要连续吃上两个月的药才能根治。
药太贵了,她们无力负担。
“我抱着你哭了一夜,感觉自己眼都要哭瞎了。你就那么小一团,你才来世上多久,为什么要遭那么大的罪?我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你健康平安……”
姜凝轻叹一声,抬起袖子动作轻柔地帮兰絮擦去眼泪:“娘,不怪你,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全部,足够了。”
后来的故事,就跟宇文彦信中写的一样,兰絮抱着孩子在丞相府长跪,兰泠最后变成了南宫泠。
南宫涯得知自己还有个女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原想把孩子治好之后就让兰絮抱着远走他乡,可那时他的父亲,也就是兰泠的祖父发了话。
“我们南宫家的血脉岂能流落在外?这个孩子以后就叫南宫泠,是丞相府的三小姐,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是他们逼你离开京城的吗?”姜凝幽幽地问,眸中冷意一闪而过。
“不是,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兰絮生怕姜凝误会,急忙说道:“我知道你去了丞相府处境肯定会尴尬,丞相夫人自己也有两个孩子,我怕他们对你不好,我自己去求了夫人,我跟她立下誓言,我永远不会再踏入京城一步,求她不要苛责你。”
见姜凝垂眸不语,兰絮接着说:“丞相夫人是个好人,真的!她跟我坦言,她没那么宽广的胸怀把你视如己出,但她不会拿一个小孩儿撒气,从此以后,她是丞相府夫人,你是丞相府三小姐,你们各不相干。”
“我要离开京城时,丞相夫人知道我身无分文,还给我一百两银子做盘缠,我回了伏泠庵,给师太们留下一半银子,自己带着剩下的钱,兜兜转转来到了这曲水城,买了宅子安了家……”
兰絮说到这里,眼中有感激的神色:“丞相夫人对我仁至义尽,我不能背弃我的誓言。所以……泠儿,我不能跟你回京城!”
“娘!你别这么犟啊。”姜凝头疼得很。
这天已经是她们母女相认后的十多天了,姜凝一直劝说着兰絮跟她走,说她会和柳明安一起给她养老送终,兰絮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直到今日,兰絮给她讲了这些前尘往事,再一次坚定地拒绝了。
“泠儿,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你快乐平安。如今看到你长得漂漂亮亮的,又懂事又乖,还找到了共度一生的良人,我死而无憾了。”
姜凝又是一声叹,算了,先不劝了,再陪她一段时间吧,大不了到时候把人打晕带走,反正她成亲之日,高堂之上一定要坐着兰絮的。
之前她回了一趟客栈收拾东西退房,又遇到了丞相府那三个侍卫,用了点心思甩掉他们后,这些天姜凝一直住在兰絮家里。
兰絮可能是想补偿这十多年的时光,每天变着法儿地给姜凝做好吃的,还不让她做一点家务事,哪怕姜凝闲得无聊想扫扫院子,扫帚才拿起来就会被抢过去。
“泠儿,你歇着,我来就行,自己一边去玩吧。”
姜凝真的是要被养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
姜凝走到院子边上,那里划出来一小块地,种了点花草。
雪白的,指甲大小的花,缀在细细的花杆上,像一串小灯笼。
是铃兰。
姜凝认识这个花,上辈子南宫沐颜就爱养花花草草和一些小动物,只可惜她养什么死什么。
“唉,是不是我杀人太多,身上杀气太重,所以什么都养不活?”
南宫沐颜看着那枯死的仙人球这么问过姜凝,那时候她才十岁出头,还很怕她。
年幼的姜凝惴惴不安,思考着是不是要安慰一下这个因为花草而蹙眉的女杀手,却见她随即释然一笑:“算了,死了就死了,只要把你养大了就行。”
微风吹过,铃兰花轻轻摇曳,像一串无声的风铃,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桂花的香甜气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平淡又温馨。姜凝在兰絮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每天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大部分时候都在想柳明安。
直到三月这一天,官府突然贴出公文告示,大梁储君已立,正是之前的襄王宇文彦。
怎么回事?姜凝听到这个消息百思不得其解,南宫涯不是说过皇上要维持襄王,瑞王,临王三足鼎立的局面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立太子?
跟着兰絮去卖桂花糕时,姜凝借口要喝水,找了处熙熙攘攘的酒肆坐了一会儿。
在这种地方,男人喝了酒高谈阔论,针砭时弊,各方消息混杂,堪比村口大妈。
国立储君,天下大事。酒馆里不出意外都在谈论此事,姜凝要了一壶酒,一碟卤牛肉,一盘花生米,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待着,果然不多时就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毛三,你从京城回来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立襄王为太子啊?”有人压低了嗓子在问。
妄议国事是杀头大罪,但总架不住有人好奇心比天重。
此言一出,酒肆内的目光多多少少都落到了那个被喊做“毛三”的小老头身上。
酒精能给人勇气,万众瞩目无疑又是另一种力量,毛三咂了一口酒,扫了一圈,脸上有几分得意。
“太子是皇上立的,皇上怎么想的,我一个生意人哪能猜得到?”毛三装作是在回问话之人,实则声音大得店里都能听见:“不过我倒是知道另一桩事,不知道这二者有没有关联。唉,在京城传得风风雨雨的……”
毛三咂咂嘴,唉声叹气的,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酒,把一众听客急得不行。
“什么事?快说啊!”
“别卖关子了行不行?快说啊!”
“毛大哥,行行好,快说快说!”
吊足了众人胃口,毛三才神神秘秘地开口:“瑞王殿下死了!死得很惨!被人割了几百刀,跟片鱼脍一样,尸体被发现时,嘴里还含着自己的肉!”
“嘶~”一阵吸气声响起,所有人都噤了声。
姜凝夹花生米的筷子顿在了半空中,神色十分凝重。
这种死法,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南宫沐颜!
可瑞王不是跟她有婚约吗?
就算她不想嫁人,一刀杀了就是,也不至于这样折磨人。
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府的一处寝房内,看着孙怀益收了银针,楼白离忙不迭地询问。
孙怀益叹了口气,面色难看得很,又抓起汪岚芝枯树一般的手开始号脉,片刻后,又是一声叹。
“楼太师,下官才疏学浅,无能为力。老夫人本就患有痴症,又年事已高,此番难得清醒,却又遭受巨大打击,心神俱伤,已存死志。”
楼白离满脸不忍,向着汪岚芝看去,却见她跟之前一样,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半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唉~”楼白离长叹一声,他的母亲终究是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做了偿还,只是这代价太大了。
自从知道青至死讯哀痛欲绝昏倒后,汪岚芝醒来就一直是这一副模样,不哭不笑不吵不闹,人像是被抽了魂的行尸走肉,吃饭需要丫鬟掰着嘴强灌,睡觉也需要大夫开药。
短短一月时间,那个整天到处跑着喊着要找青至的老太太,已经形销骨立,骨瘦如柴了。
脸颊完全凹陷,一层皮包骨,一点肉都见不到,形如骷髅。眼睛因此被衬得更大,目光浑浊,眼神空洞,看得人触目心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汪岚芝在慢慢死亡。
尽管她现在还有呼吸和心跳,但却跟活死人没两样,她周身已经笼罩了一层密不透风的死气。
孙怀益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对着楼白离行了个礼:“下官告退。”走出房门,却发现楼余桓杵着拐杖站在门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老太师!”孙怀益又躬身行了一礼。
“孙太医,不必多礼。”
楼余桓伸手扶了一下孙怀益,而后盯着他眼睛问道:“你实话告诉我,我夫人还有多少时日。”
“这……”孙怀益犹豫了,这种事情很多贵人都忌讳,他怕说了被迁怒。
楼余桓看出了孙怀益的心思:“孙太医放心,我心里有准备,你尽管大胆说就是了。”
孙怀益再度拱手,头垂得很低,一咬牙,实话实说:“老夫人她最多还有一月光景。”
面前的人许久没有动静,孙怀益也不敢抬头,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直到身后传来楼白离的吩咐声:“言翠,送送孙太医。”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接着响起。
孙怀益如蒙大赦,向着二人躬身点头,嘴里喊着“下官告退”,跟着那叫言翠的丫鬟往府外走去。
此间只剩下父子二人,楼白离看着一脸哀痛的楼余桓,张了张嘴,喊了声:“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楼余桓抬眼望着远处的天,半晌后才喃喃道:“那个方向,是西南方吧?”
“是。”
楼白离明白这莫名其妙的问话是什么意思。灵山镇属于宝吉县衙,而宝吉县衙在西南州府,那里,是青至人生中最后几年生活过的地方。
“等明安考完试,我们一家人就去看看他吧”,楼余桓沉沉说道:“带上你娘的骨灰一起去!”
“爹!”楼白离乍然红了眼。
“你娘若是还醒着,她一定愿意的,能跟青至一起埋骨青山,她一定求之不得。”
楼余桓久久地看着那个方向的天空,天光云影倒影在他眼中,显出无尽的悲凉。
“白离,你走吧,明安该来了,今日轮到你去教他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要告诉他了,再过几天就是会试了,别影响他的心情。”楼余桓回过头,认真叮嘱道。
楼白离离开后,楼余桓转身走进了房中。
最后一月了,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汪岚芝要死了,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柳明安从皇家学院下了学,一如既往来到了楼府,走进了那间书房。
这几十天,楼家祖孙三人轮流给他讲学,不止是学识文章,还有各种为官之道,处事之理和朝堂局势。
柳明安孜孜不倦地学习着,心境较往日已大为不同。
只不过今日不知为何,柳明安总感觉给他讲课的楼白离心事重重,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等时间到了,柳明安回到晚冬路的宅子,不出所料又看到了拎着酒坛等在门口的周翼。
多日来,周翼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这里,柳明安已经习以为常了。
打开门,放人进去,也不多说什么,周翼自顾自坐在院中石凳上,等柳明安拿出酒杯,就将其倒满,而后也不管柳明安喝不喝,自己一杯接一杯,直接喝到酩酊大醉。
柳明安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周翼,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约莫一个月前某一天,周翼忽然提着酒来到他的院子,柳明安开开心心地迎上去,想跟他聊聊天,却发现他神情恍惚,根本不搭理,只顾着喝酒。
“周兄,发生什么事了?”
柳明安那时候看着举止异常的周翼关切地问。
“柳弟,我心情不好,你别问了,我就在你这里喝点酒,喝完酒走。”
周翼神情落寞,垂着眼有气无力地回答。在那之后他更是一句话都不说,直到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柳明安自然不会任由周翼睡在院子里,把他半拖半抱地弄到了一直空着的那间房中睡下,给他擦了脸脱了鞋盖好了被子才回到自己房中。
每个人都有失意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秘密,因此柳明安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心想着以周翼那种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性子,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但这次柳明安猜错了。
周翼遇到的事显然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当周翼第三天拎着酒出现时,柳明安简直急得抓耳挠腮。
“周兄,我拿你当亲兄弟,你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一声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行不行?”
柳明安为了让周翼开口,人都低声下气了。
周翼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唇边泛起苦笑:“柳弟,不如陪我喝一杯?”
柳明安连忙应下,他以为喝了之后周翼会如实相告,可他又想错了。
“柳弟,算了”,周翼拦住了还想继续倒酒的柳明安,自己抱着坛子喝:“你还要考状元呢,可不能喝傻了,让我自己喝!”
“周兄!”
柳明安急得要死,在他心里,周翼是至交,是兄长,他不忍心看他这样失魂落魄。
“周兄,要不我明天不去皇家学院了,我陪你去钓鱼吧?”
柳明安提议说。周翼那么喜欢钓鱼,也许这样会让他开心些。
“不去!”周翼却激动地大喊一声,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钓鱼了,这辈子都不会!”
柳明安当时就注意到,周翼把“钓鱼”二字咬得很重。
在之后,周翼天天带着酒来,喝醉了席地而睡,柳明安陪他喝一杯,等酒喝完再悉心地把人送到床上,二人几乎形成了一种默契。
今晚也是一样,周翼安静地喝着酒,柳明安喝完一杯后陪他在院中坐着。
片刻后,酒坛空了,人也醉了。柳明安走到周翼身边,抓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人往房中去。
“王八蛋!你是王八蛋!”
意识模糊的人嘴里翻来覆去骂着这两句话,柳明安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周兄,到底是谁得罪你了?你跟我说行不行?就算我帮不了你,我可以为了你去求楼家,只要你告诉我……”
柳明安好声好气地跟哄小孩儿一样跟周翼说着话,期望他能酒后吐真言。
“王八蛋!你是王八蛋!我恨你……”
周翼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囫囵地骂着。
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兰絮点头答应就好。
“娘,你跟我回京城吧。”姜凝不知道多少次说出这句话。
“泠儿”,兰絮无奈地笑着,看着姜凝满眼慈爱:“你不要再劝我了,自己回去吧,跟柳举人好好过日子,我会在曲水城为你们祈福的。”
姜凝还想说什么,兰絮拉着她的手,发自肺腑地说道:“这段时间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死而无憾!”
姜凝闭了嘴,多说无益,只能动手了。
但面前这个人毕竟是她母亲,姜凝总觉得把她打晕有些大逆不道,思来想去,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几包安睡散。
当时那个老大夫一下子卖了五包给她,在柳明安身上用了两包,还剩下三包,正好。
初五这天,吃过早饭后,姜凝给兰絮端来一杯茶。
昨天二人已经说好,今天不卖桂花糕,去寺庙转转念念经,兰絮欣然答应。
“娘,来喝杯茶,我专程从京城带回来的茶叶。”姜凝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
兰絮不疑有他,端着杯子就喝,尽管她觉得这茶一点都没香味,还很苦,但一想到这是姜凝端来的,顿时没了什么想法,慢慢把一杯水都喝完。
兰絮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品不出这茶的滋味,一定是因为山猪吃不惯细糠,不关茶的事!
姜凝看着兰絮喝了水,轻轻笑了笑。
三包药粉一起兑进去了,苦味应该很明显,可兰絮就是半点不怀疑。
不到一刻钟,兰絮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姜凝立马开始翻箱倒柜收拾行李。
两个人的东西还是有点多的,但手上什么都不拿也不合理,姜凝想了想,象征性地拎了两个包袱挂在臂弯,其余的都放到了空间里。
收拾妥当后,姜凝弯腰背起兰絮,锁好了门,向着码头走去。
一路上有人侧目纷纷,姜凝当做没看见,等上了船,同行的人好奇地围过来询问时,姜凝才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
“我娘她生了怪病,总会无缘无故昏睡很久,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这次带她去京城,就是要替她看病的。”
一番话言辞恳切,再加上姜凝看着是一个柔弱女子,却肩负起这样的责任,实在令人感动和敬佩。
兰絮是在上船第二天晚上醒来的。三包安睡散一起下的威力还是猛,她整整睡了两天一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地方,整个地方都晃得厉害,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娘,你醒了啊,来喝杯水。”
姜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紧接着兰絮被她扶起,半靠着床头,一杯水递到唇边。
水中加了灵泉,甘甜清冽,一杯水喝完,兰絮因为长时间昏睡的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随后就发现了情况不对。
“泠儿,这是哪里啊?”兰絮打量了周遭环境,完全陌生,心下有些不安。
“这是在船上,我们明天就可以到达金质城,之后再坐马车去京城。”姜凝笑着答道。
“泠儿!”兰絮瞬间情绪激动起来,一脸不赞成地看着姜凝。
姜凝不等她说什么,自己先说了:“娘,我今年要跟柳明安成婚,我希望二拜高堂的时候,拜的是你。”
兰絮眸光猛地一颤,又听姜凝继续说道:“女儿出嫁,不都要娘亲梳头祝语的吗?娘,你总不想看着我披头散发地嫁人吧?”
兰絮眼中的纠结一览无余,姜凝字字句句戳在她心窝子上,她怎么会无动于衷。
“可我发过誓……泠儿,做人言而无信,与畜生何异?再者说,我若是回去,万一,万一再遇见丞相府的人,我……”
兰絮说着,眼圈红了,姜凝连忙出声安慰:“娘,没事没事,别想过去的事……”
等人情绪平复下来一点后,姜凝才做了决定:“京城京城,顾名思义,只有城内的四区八街才算京城。娘,你去京郊吧,去伏泠庵,去那里住着,这样不算违背誓言,也绝对不会撞见丞相府的人。”
“可是这这——”
兰絮想说这种行为像是在自欺欺人,但姜凝打断了她的话:“伏泠庵于我们母女二人都有大恩大德,这么多年,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当年的那些师太们过得怎么样吗?”
兰絮终究是妥协了。
一日之后,客船停在金质城,二人在城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坐上了马车,说去伏泠庵。
伏泠庵是多年前一位京中的妇人修建的。
据说那位妇人家境优裕,某日与丈夫儿子在近海垂钓,突遭风浪,樯倾楫摧,父子二人全力将她送上了一块浮木,自己却被汹涌的海浪吞噬,尸骨无存。
偌大一个家转眼间就剩了她一个人,这场灭顶之灾让她想一死了之,可一想到自己这条命是那父子二人拼尽全力保下来的,她又觉得自己不能死。
到最后,那妇人心如死灰,变卖家产,在京郊一座山上建了这伏泠庵。
兰絮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告诉姜凝:“泠儿,就是这里。”
伏泠庵建在半山腰,里面的姑子们并不靠化缘为生。山下开辟了田地,山间还种着各种瓜果蔬菜,全靠尼姑们打理,这里更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桃花源。
“其实说起来,这里的女人都不算真正的尼姑,每一个来这里的女人都各有各的命苦。她们并不是一心向佛,除了敲木鱼念经之外,平日里还要做很多农活,自己养活自己,这里只是给这些女人提供了一个避世之地。”
兰絮一边沿着那条小道往山上走,一边跟姜凝讲着:“我当年十六岁来到这里,她们没问任何缘由,直接让我进去了,之后也没人问。”
姜凝很惊讶,这个伏泠庵,原来是一个女性收容所,这里包容着所有人不堪的过去,借着出家修行的名头给她们一个避风港。
女人理解女人,女人救赎女人。
在这样一个封建的落后的时代,这种强大蓬勃的女性的力量,让姜凝为之震骇。
“这么多年,都变样了啊……”
兰絮看着面前翻新过的大门,比她记忆中宽阔高大了许多。院墙也变成青砖砌的,不是原来的竹篾篱笆,大门前也铺了一地的石板,干净整洁,想来下雨天不会再有稀哒哒的泥水弄脏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