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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回战同人)平等爱世人—— by吱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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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棕色黏稠的眼底寒冰瓦解,咒术界的珍宝眨眼,你悻悻地歪头笑。
冰层骤然断裂,她终于缓慢地、卡顿地有了动作。仿佛千次万次的幻象化作现实,被别人赞誉为神迹的天才,有朝一日目睹了奇迹。
站起身调整器材的家入硝子愣住,你眼睁睁看着女孩直接上前几步,又被地上纠缠的各式线路绊了一跤,扑上来的力道让你莫名觉得熟悉。
丧系美少女一反常态,她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你,力道大到你重新生长的脆弱肋骨哀嚎。
像是确认你还活着、确认这不是又一场虚假梦幻后才缓缓放松双臂,改将额头抵在你颈窝。棕发乱七八糟一看就几天没打理过,翘起的发尾戳的你直痒痒,让卸下心理包袱地你忍不住笑。
没有苦夏,没有悲剧,你鼓足勇气去拥抱在意的人,颤抖而温热呼吸洒在她暴露的脖颈上。
“硝子硝子,我好想你啊。”
莫大委屈涌上鼻尖,与汹涌洪水不同的温度拥住你的身躯,没办法对五条悟说、没办法对夏油杰暴露的情感融化,你用力蹭了蹭女孩的肩颈,可靠的消毒水味洗刷草木泥浆的气息。
你想说自己疼,想说心脏好痛,想说脊椎砸树真的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洪水灌进嗓子眼、呕出内脏碎块也好难受。
想说你很努力很努力救下灰原,夏油杰的苦夏终于结束,不会有人如奈奈一般死去。接下来你去处理那个小山村的任务。
你会救下菜菜子美美子,你会竭尽全力去拯救所有来得及救下的人,你会照顾惠长大,就算那天时间到了、你突然消失了也留下了足够他上大学的积蓄……
可到头来,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只能凝结成一句来回反复折腾的撒娇。
好像这样就能把你所受到的伤害、疼痛一并揭过,你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也不曾被人像对待吃食般残忍剖开拉扯内脏。
“对不起,我好想你的、硝子。”
被你抱住的人听着你的撒娇,那山洞中令其理智崩塌的血色再度重现,家入硝子只能短暂的、硬生生从胸膛出挤出一句回应,逼着自己不去责备为什么你要把戒指摘下,也想不出到底能教训你什么。
“嗯。”
是要说你为什么要救灰原吗?
可是不对,这是正确的事,要是在普通社会里你八成能上新闻受个见义勇为的表彰,受到鲜花赞誉,坟头还会收到几束鲜花。
家入硝子想不通,她只能用操持手术刀的医者心态强行压下那只放在你腰侧的手,警告它不准抖动,不准让怀里傻乎乎不知道自己身上遭遇了什么、还以为只是单纯从洪水里捞出来的笨蛋发觉异样。
“欢迎回来。”
冷静的医者这么说。
错觉般,你几乎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离谱到你自己都嘲笑自己。
难道家入硝子曾无数次幻听你醒来、呼唤她的名字,曾千次万次祈祷你苏醒,以至于一有什么动静就会本能地查看心电图,以为是又一次大脑臆想才会对你前两次叫她无动于衷?
……不可能的,这可是硝子啊。
简直,就和那个一边哭一边治疗你的救援人员一样,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你就被关禁闭了。
“不准我出去,说要我修养。”
松懈下来的你看待灰原无比慈爱,气势汹汹瘫软倒在枕头里,大男孩看的直接跳起来想用手挡一下你后脑,生怕你直接磕上床杆。
“没关系啦灰原,我至少也是个咒术师。”
“不行,家入前辈说绝对不能让你下床,前辈要好好休息。”
数次击败七海建人的狗狗眼对自己当初的队友痛下杀手,你无力捂住眼睛,只能顺从接受灰原垫在你腰后的软枕,再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过就是受伤而已,之前做任务又不是没有受过伤。”
“前辈……”
“而且这次我还保护了你哦。”你提高语调,笑嘻嘻拿过桌上五条悟某次探望带来的仙贝,撕开锯齿隔着包装袋捏住一片饼干,递给低下头的灰原雄,“喏,吃仙贝啊,这可是五条君的。”
你咬一口嘎吱嘎吱嚼的飞快,对被一天上门投喂四回的白毛大猫猫甜食海洋冲击的你来说,难得咸味零食实在是久旱逢甘露。
“老实说,人和人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
彻底放下心的前辈眼里是温润的关切,她摸了摸沮丧狗狗的脑袋:“我不是什么无私的人,比起为了救不相识的人而受伤,这回救下灰原的我不是超值的嘛。”
他的前辈极其坦率。
“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
灰原雄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他感知少女摸过发顶,看人很准的天然系DK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任由愧疚折磨自己的大男孩听见你温软地说。
“灰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前辈,帅气强大又温柔。
他也想成为像前辈这样的人。
“这次你们俩的任务我可出不去了。”你笨拙伸出包的严严实实的手,遗憾摇头再细心叮嘱,“无论如何,你自己都是最重要的,当然七海也很重要。”
“我要请夏油君吃饭哦,你们俩要是回来的快,我就忍痛再加两个位置。”
脸上贴了块纱布的你打开手机查询五条悟发给你的信息,判断他出任务结束的时间后,果断出卖某猫猫。
“好!我会带七海来的!”
气氛第一人热烈响应,表示就是强行拖拽也会把拒绝和五条悟相处的七海建人拉去。
“可以,很有气势啊灰原!咱们去居酒屋吃顿好的,背着五条君吃……救、救命!”
决心请客的前辈豪爽挥手,中途被绷带勒住脖子,呜呜咽咽可怜兮兮地靠手忙脚乱的后辈解救。
去居酒屋吃饭这个点子不是你想的。
非常奇妙,这个充满社畜味道的用餐地点,来自和酒不能搭边的五条悟。
“谁和酒不搭边!”
提着袋零食的某人抗议,受你这个禁足的家伙委托,去了趟你家里安抚禅院惠的五条家大少爷抗议。
他将那冷脸小家伙攥住他衣角、不言不语塞给他的袋子扔进你怀里,丝毫不顾及你大病初愈的虚弱身体。
“哪里虚弱了,你不是躺在床上半个月了吗,从八月躺到九月啊,超长假期。”五条悟一屁股坐上病床,从零食堆里随意挑了个拆开,囫囵塞进嘴里,“而且我听得见哦,吐槽这种事别给我大声讲出来啊。”
你扒拉帆布袋,里面有一朵格格不入的花,湿润花瓣划过你空缺指根的丑陋伤痕。
六眼微不可察地沉下。
四根手指到底不方便,你换了只手拿起小海胆送来的花。娇嫩花茎明显是被人持剪刀仔细剪短,白紫色的花瓣柔软,边缘挂着晶莹水滴。
思来想去,你记起这花的来历,欢呼着冲横瘫在床上压住你双腿伸懒腰的白毛DK喊:“五条君,惠那孩子照顾了我的花哦!”
你迫不及待地举着这朵平平无奇的花送到五条悟眼前,巴不得那六眼仔细观赏,用炫耀自家孩子长大了的语气孔雀开屏。
“之前一直在和我冷战,连话都不说…现在好了,惠他还送了我花哦!是花哦!惠从种子阶段照顾的花,我上回只来得及把它放进花盆里来着。”
五条悟挪动着枕上你膝盖,无法理解地盯着你手里的花,霜雪堆砌的眼睫微颤,钴蓝眼中倒映出你低头俯视的半张脸:“只不过是一朵花啊喂,开心过头了吧笨蛋。”
“而且,你是故意的吧。”康复后唯一一个不把你当玻璃人的忙碌猫猫直接揭露你隐藏的小心思,“那个小鬼的术式可不得了。”
五条家的六眼难得高度评价别的术式:“加上那张熟悉到让人恼火的脸,你可是私藏了禅院那帮老头子梦寐以求的宝贝哦。”
“明明可以让杰或者辅助监督去吧,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一个照面认出那个,你这家伙却偏偏拜托了我…”
他继续说,你安稳做了回大少爷的靠枕,还顺从的调整双腿角度让他躺的更舒服些。
“你故意让我发现的,不,都不能说发现了,这和明晃晃拍在我面前有什么区别啊。”五条悟皱眉,张嘴示意你把软糖放进去,嚼两下吞咽,他望进你的眼睛,“意图也不遮掩一下,好烂的手法。”
世家出身的未来五条家主吐槽。
“是的,毕竟五条君那么厉害,这种事只能委托你了吧。”你笑得灿烂,却在下一秒牵扯伤口疼的抽气,滑稽地捂住纱布,支支吾吾说完,“我可是怕死的胆小鬼啊。”
你将那朵花点缀在圆框墨镜的夹缝边缘,亦如当年禅院甚尔丢给你的硬币,
五条悟不笑了。
他没想过你会用当年那句承诺,为毫无关系的禅院家小鬼换一个未来的庇护。
这算什么,料理后事给臭小鬼铺路吗?
“你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吧,虽然他们两个都说不要告诉你,但你也不是什么真的笨蛋。”半晌,他拨弄墨镜上的花撇开话题,嘴里说着两位友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禁区,“你被切开……”
“我知道的。”
你难得打断五条悟的话,残缺的手盖在那无所不能的六眼上,试图用康复后的低温后遗症给无时不刻运作的眼睛降降温。
白发少年任由你触碰他的眼,长而浓密的眼睫蹭过你的掌心,电流般的痒让你昏昏欲睡。
你们俩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仿佛回到那个大家挤在被炉里睡觉的冬天。
…突然有点想那个冬日,想硝子过度甜的年糕红豆汤。
“就算一开始应激性忘记,后面也慢慢想起来了。”
“…那为什么承认洪水里捞出来的说辞?”
“嘛,因为硝子想让我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好偏心,你这人实在是太偏心硝子了。”
“欸?五条君在对虚弱的伤患说什么呢,现在吐血这个技能可是能写上我面试资料的。”
“你骄傲的点好奇怪,已经是我都觉得奇怪的地步了…请杰吃饭的居酒屋搞定了吗…”
“搞定了。”
“嗯那就好……你们两个都好奇怪啊、这次……我和杰是最强的……”
很疲惫了啊,五条君。
放轻呼吸,你听着五条悟模糊的呢喃,手背拂过那柔顺铺开的银发,没有任何事物阻拦你触碰熟睡的神明。
“没关系的,睡一觉吧。”
你轻声安抚。
苦夏结束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你好像在看一场遥远的、与自己无关的戏剧,金发的表演者声嘶力竭呐喊台词,太平间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包住脸颊的绷带,熟悉的血液迸溅。
金发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坐在放置尸体的试验台旁,他头顶抵住墙壁,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声音没有传递进你的耳膜。
是七海吧,这么包扎六眼都看不出来。
下次万圣节要糖果绝对可以用这个装扮,就是血得用色素糖浆替代,希望上回买来放五条君宿舍冰箱里的那份还没被他吃完。
七海回来了,那灰原呢?
正准备去居酒屋,特地卡着两个后辈回来的时间,打算接人一起出发的你茫然思索。
体内有什么东西断开,这种感觉像是大厦倾颓的前一秒,莫大的紧迫感逼着你去找那喜欢乐呵呵笑的后辈。你们约好了要去居酒屋,那可是五条悟推荐的地方肯定有很多好吃的。
也可以点黑发大男孩喜欢的白米饭,点四碗都行。
你掀开白布。
……灰原,在这里。
天灾中你拼了命去护的人,就躺在冰冷的停尸台上,出发前你摸过的黑发乱糟糟黏在脸颊,和血混在一起。
身体有点站不稳,晃了晃。
指尖戳弄少年冰凉的皮肤,裂开的伤口渗不出血液。
一下,两下。
——醒醒啊灰原,快爬起来洗个脸,等会儿这副样子计程车司机都不让咱们上车。
你呆呆的想。
——我们,还要给夏油放今年的烟花呢。
命运露出尖利的獠牙,讥讽自以为是能抵抗洪流的愚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就他妈是个笑话。

咒术高专的大多数房间,都保持古典和室的装修。
仿佛是要紧扣【咒术】这个神秘力量的主题似的,在学生等级上升后,就算任务单排到天上也要亲自去师长那里领取自己新的学生证,一来一往象征咒术师之间的新老交替,传承与新生。
晋升为校长的夜蛾正道坐在空旷室内的台阶高处,各式各样咒骸堆在魁梧男人身边,宽厚掌心间捧着只黄白的鸟雀,画风与周遭的同类乃至于制造出它的主人都格格不入,是圆滚滚的可爱模样。
男人指尖捏着戳针,灵巧落下最后两针,挑出鸟雀咒骸黝黑的豆豆眼。
门口传来敲击声,就算不辨析咒力夜蛾正道也能知道来者是谁,整个高专会那么乖巧敲门等待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而今日,会来找他的只有一人。
“进来。”
男人端详一番手里的新生咒骸输入咒力,它毛茸茸的翎羽张开,小脑袋蹭了蹭创造者的大拇指。
女孩的脚步略沉,上回任务所受的伤还没彻底好,走起路来会有不自然的滞涩。
——或者说,是另一个表面听话的学生不想让自己的友人痊愈。
“夜蛾老师,我来拿学生证。”
三年级最不受人重视,同时也是外界看来最倒霉的少女站在夜蛾正道面前,好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她停下脚步时还雀跃的小跳了一下,啪一声跳到自己的师长面前,俏生生的笑,“一定是成功了吧,对吧对吧,老师。”
她没有卓越的术式,没有同期那般夺目的天资。性格不是让人咬牙切齿的刺头、也不是令人无法忽略的寡淡。
恰到好处的老好人脾气,温和包容另外三个天才,每次任务都按部就班不造成任何无辜人士伤亡,辅助监督眼里最好相处的咒术师。
做事妥帖,不在意他人眼光,仿佛永远不会被压垮、永远乐观温柔的对待所有人。
“给你。”
不善言辞的教育者手边就是她的学生证,男人在女孩期待的眼光中停滞动作,手心里那只新鲜出炉的圆滚滚咒骸支愣起来,笨拙展翅摇摇晃晃起飞,叼着卡片颤巍巍以曲线冲进她怀里。
“欸?这个好可爱。”
黑发女孩那时身上缠满了绷带,校服所不能遮掩的部分通通被反转术式操纵者包扎,露出来的部分只有看路的双眼。
但即使是这样,夜蛾正道还是能从她睁大的眼睛和不可思议的惊呼中,得出现在的女孩还是喜欢这种类型娃娃的结论。
“恭喜晋升为一级咒术师。”
在魁梧师长的对比下她显得更加娇小,屋外残阳涌入室内,男人的影子沉甸甸压在低处站着的女孩身上,夕阳的红渲染于柔软绷带再一圈圈漾开,与咒术师熟悉的鲜血无异。
他最放心的学生,半身染血的站在自己面前,捧着可爱咒骸笑得天真烂漫、伤痕累累。
黄昏,绷带,黑发女孩。
夜蛾正道嗓子眼里原本要说的话突然卡住,这位因掌握特殊术式、一度被高层警惕的男人恍惚看见无数翻搅的碎片,这一幕像是倒带重来的诅咒。
他似乎,已经将这张学生证,交付给自己的学生千万次。
那是,什么?
白金光线如义无反顾的海浪拍击礁石,碎裂的金箔零零散散落在师长紧皱的眉头上。
逢魔的黄昏中,无声呜咽千里迢迢、仿佛跨越苦难受尽折磨才堪堪抵达师长的耳边,委委屈屈地哼出几声百般忍耐后不可抑制溢出的哭声。
窗外白鸟展翅啼鸣。
【老师……】
“老师,怎么啦?”她不安地询问,眼里是担忧,手里的咒骸也一同转过头来,一大一小同步盯着他,“难道您做羊毛毡终于影响视力了吗,我就说应该换个光线明亮的地方。”
“老花眼了怎么办,再怎么样也应该装个电灯吧!”
在山洪中被拉出一条命的黑发少女没有寻常咒术师的消极,反而更加热烈的生活,拖着条瘸腿在高专四处溜达,还一反常态主动参与了咒术师等级考核。
“没事。”夜蛾正道低头,不善言辞的师长沉默注视自己的学生,半晌,他厚重粗糙的手掌僵硬地、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发顶,安稳深沉的嗓音缓缓,“你做得很好了。”
也许是逢魔之时,铁塔似的老师笨拙安慰——虽然他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是,他莫名觉得、也许是传说中的本能,反正现在一定要说。
不然就没机会,也没人会对她说了。
“后天的探查山村是你晋升后第一个任务,身为特级的杰带你完成,结束后悟他们好像在计划庆祝。”
毫不犹豫出卖两个DK小计划的成年人看你眼里亮起的光,一种莫名的、对青春感慨的情感充斥硬汉的心,让他在送走你时冒出一句“把咒骸带走吧,反正是很久之前做的”的谎话来。
临走前,夜蛾正道突兀道。
“你也是我骄傲的学生。”
不过,沉迷小胖鸟咒骸的学生似乎没听见。
这声遥远的承认埋没于雀鸟的叽叽喳喳与她的笑声中,似乌墨入水融化扩散,荡然无存。
夏油杰在约定的居酒屋等待,桌上摆着两杯醇苦的清茶。
波澜的褶皱隐隐绰绰倒映出他留在脖颈两侧的黑发,松散翘起的发尾戳着少年耳垂处点缀的乌黑耳钉,长度刚刚触及肩膀。
下班后的特级咒术师还穿着高专校服,清瘦不少的身体让本就偏大的衣服更松垮,大拇指与食指环住波浪凹凸的杯具,露出一截的手腕消瘦却不失力量。
他在等你。
这次任务对咒灵操使而言是难得的放松,那处海边渔村咒力浓郁的原因是一个觉醒了特殊咒术的孩子,懵懂且不知自己掌握的是什么样的力量,对突然能见到的怪物警觉又害怕。
一直守在母亲的床头,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由此引发的家庭悲剧并不少见,起码在这个夏天夏油杰就见识了不少,具体剧情他都能倒背如流。
无非是孩子一腔热血的守护,大人无法理解的疏离。
再有甚者就是在长久消耗战里受不了突然面露惊恐尖叫的孩子,那血缘的爱意冲刷殆尽,从百般呵护到面露难色,最终结局要么是认为觉醒了天赋的孩子为精神病,要么就是厌弃险恶。
所以,当那位柔弱的母亲抱住昏迷的女儿哀求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牵扯出礼貌笑容的特级咒术师垂眸,慢条斯理讲述重复说过几百次的咒术世界观。
高洁正论的脊梁后生出阴暗鬼魅,在清朗声线的遮掩下于黑发少年耳边恶狠狠呢喃。
反正就是那一套吧,尖叫、不可置信、大喊着他是骗子嚷嚷着要找警察抓他。
“那么。”胆怯的母亲搂住孩子的手微微放开,在粘稠恶意讥诮着‘不过如此,还是猴子’的聒噪中看向面若佛的少年,发着抖踌躇问,“这孩子、她眼中的怪物,她看见的世界——”
怎么,是要问【该怎么治好这种疾病】还是【你这个骗子快滚开】,打好腹稿的夏油杰森然眉眼瞥向坐在床边抱着孩子的女人,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无非是这两……
“我看不见那些怪物,我该怎么保护她呢,先生。”
恶意的呢喃骤停,仿佛被烧灼般烫了回去,缩回大义脊梁的裂缝。
女人惊恐到战栗的话语还在继续:“我得保护她才行,那些看不见的怪物有什么办法驱除吗,灵水,符咒,香囊…我可以买的,多贵都行!”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类的本能,贫苦渔村的女人没有姣好的容貌,海边长年的风吹日晒使她皮肤暗沉粗糙,烈日晒出劳作捕鱼的斑点。
她骨节粗大的手猛地想要拽住夏油杰的衣袖恳求,又在指尖快触及的刹那堪堪停下,带着怕冒犯他的怯懦。
“求求你,救救她、或者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样都好!”
在黑发少年怔愣的注视下,滚烫的、炙热的莫名之物逼退那苦夏蝉声,贴合夏油杰凸起的喉骨,让咒灵操使不自在地别过眼去,含糊回应女人的问题。
他说了什么呢?
好像还是那一套说辞,在单身母亲过于热烈的目光下特级咒术师的态度微不可察软化,当着她的面放出更为强大的咒灵清扫这一片区域的诅咒,顺便轻抚昏迷孩子的额头,输送咒力帮忙理顺紊乱的稚嫩力量。
顺便,夏油杰在心里默默强调只是顺便,在女人千恩万谢鞠躬告别时抬手,将吸吮攀附她小臂的蝇头一击击溃。
他很久没做这种事,以至于真的做出来后自己都默默盯了会儿不听话的指尖,再弯曲指节将这只手塞进口袋眼不见为净。
“妈,这周末我会回家…不,不是带女孩子回家给你们看。”
在包厢里等待的夏油杰趴在桌子上,胳膊肘抵住桌面掌心托腮,难得懒散神情地给家里打电话,热情的夏油夫人在电话里调侃自己整天忙碌的儿子。
血缘亲眷的声音似绳索拉住咒灵操使的脚踝,浮涌于夏日热浪、蝉声嘶鸣的少年缓缓下沉,正论脊梁裂开的隙缝、任由萧瑟恶意穿梭的伤疤被糖浆似的情感触碰。
它蠕动着填满这摇摇欲坠的正论,维护少年过于纯粹也过于尖锐的理想。
“我在等人吃饭,不是悟。”
瞟了墙上时钟一眼的夏油杰声音慵懒,这个年纪的少年在面对许久不曾联系的父母时总会带点不自知的依赖。
未来有两天空闲的特级咒术师当然知道你升为一级的事,脑子里过了遍前两天挚友提出来的庆祝方案——真是奇迹,那家伙居然会在意这种事。
“那你在等谁?”
随意扎了个丸子头,一半发披在肩头的十七岁咒灵操使随口回答父亲的问题,他轻弹一下陶瓷杯具,在清脆回响中应道:“我在等……”
“刷——”
木制拉门移动。
包厢外热闹的酒桌、此起彼伏的喧嚣、酒杯碰撞的叮叮当当、社畜抱怨上班压力的酒醉呓语风暴席卷入安静的室内,又在下一秒模糊消散。
夏油杰突然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这对咒术界内顶尖的特级咒术师而言是难得的体验,可它扎根于心间不肯枯萎,仿佛这就是它最后的安全区。
他转头看你。
来人的左脸贴着块纱布,它的边缘是红与黑混合的狼狈脏迹,蜷起翻折的一角下隐约透出模糊的、结痂的伤疤。
你看起来像是翻山越岭与咒灵搏斗,闯了八十关卡才见到居酒屋包厢内公主的骑士殿下。虽然脏兮兮,但在夏油杰惊异地注视下不好意思地挠脸,悻悻笑着关紧木质移门。
长发凌乱黏在一起,面容也混着血与尘埃,你用手背胡乱一抹,几乎要成为你出场特色的红没有如你以为地那样擦干净,反而扩大范围糊了整张脸。
“夏油君,抱歉抱歉,我迟到啦。”
声音微微变调,在夏油杰猛站起手肘碰到餐盘的尖锐声中,你扬起与往日无异——甚至是更加明快、张扬的笑容,清清嗓子故作搞怪地做了个爱卿平身的动作。
虚浮的欢喜淹没你的五官,镀了层坚不可摧的壳。
你笑着说。
“没关系的,是咒灵的血。”
摆手安抚同期坐下的你紧紧按住拉门,凑上去给夏油杰看这狼狈模样的确是咒灵的错。
你以剥离血肉般的残酷一点点压制涌上喉头的惶恐、惊惧、哀恸,冻结所有会让你暴露的情感,孤注一掷开启这场合家欢乐的表演,亲手肢解舍弃哀嚎的部分。
“天妇罗,我想吃天妇罗,夏油。”
“比起点菜,先把脸上处理干净吧。”半扎头发的咒灵操使对你一进来就大呼好饿的行为忍俊不禁。
坐下,接受你说辞的黑发少年没有怀疑,而是制止你【咒灵血等会儿会挥发所以不用擦】的行为,单手撑着低矮的桌面,拆了纸巾细心为你擦拭脸颊。
当年的夏日祭,夏油杰也是这副样子为你擦脸。
少年隔着桌子俯身按住你肩膀,小心翼翼又无奈叹息,好像还是那个不曾直面天内理子死亡的一年级新生,“你怎么总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在路上遇到的咒灵?”
他身上有海风的咸湿气息,你不争气地想到那现在看来自以为是又荒谬的夜晚,想到初次见到禅院奈奈的情景。
“是哦,挡在马路中间差点撞上,原本是要带灰原和七海来的。”
你主动提及不在场的两人,向贴心没问出口的夏油杰解释,看他重新做回自己的位子上,之前定下的餐点也在你到后上桌,服务员流水般进出这包厢。
“但他们俩任务回来后太累了,灰原倒是挣扎要来见你,被七海按回去了——”
你笑眯眯描述不存在的事,在夏油杰【灰原的确做得出这种事】的表情中鼓脸,故作愤愤不平的感慨,“可恶,身为灰原最喜欢的前辈,夏油君能不能给我点经验,我也想做个被喜欢的前辈啊!”
夏油杰夹起块生鱼片:“这种事,不应该是你教教我吗?”
“欸?要是五条君在一定会闹起来的。”
“嗯,没错。”
你冷酷的、毫不留情的在心里责备自己,灵魂脱离了躯壳,以另一种角度观察一言一行是否出纰漏。
它一边鞭笞你的笑容不够饱满,一边以【灰原】姓名组成的匕首搅进最柔软的皮肉,恶狠狠警告你不准哭,不能、也没有资格再淌出无力的软弱泪水,斥责你为什么放松警惕,为什么自以为是觉得躲过土地神任务就安心不再跟随。
“这可是花了我好一笔任务金,未来一周要吃土了。”
弯起唇角。
“是吗,看来那是个想要保护孩子的好妈妈啊,怪不得你身上有海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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