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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回战同人)平等爱世人—— by吱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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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挑的眼睫微颤,他用紫眼睛看向你,在昏黄光晕中坐在你身边的男人将手机递过来。
在家中除了你俩空无一人的现实下,为了避免半夜夏油杰从睡梦中挣扎爬起来安抚啜泣的你这种情况,多年来你们保持着无论闹得多僵都纯盖被子睡觉的默契。
咒术师不会在意距离。
你与夏油杰这种胶着的现象更像是两只寒冬中取暖的动物,互相依偎着彼此的皮毛忍耐长夜,并无半分越轨。
被双胞胎无意中称呼为爸爸妈妈实属意外,但听久了你也应下了母亲这个身份。
处子成为母亲着实是有趣的事,但这对你而言无所谓,母性的、保护者的、温柔的爱——你好像天生这是这种情绪的富有者,将其交付倾注于三个孩子乃至于更多人身上也无所谓,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嗯,我在。”
你接过电话,柔声回应菜菜子的呼唤,听着女孩絮絮叨叨念着今日所见所闻,身旁应该是惠,男孩的应和声清脆。
在讲完第四种新奇形状树叶后,性格较美美子更为活泼的女孩陷入沉默,你哼出声疑惑的鼻音,在漫长的背景嘈杂声中,你视作女儿抚养的孩子好像在极力压抑着猛烈上涌的情绪。
夏油杰打开卧室门顺手关上客厅的灯,他端着杯水递给你。
你毫无防备的接过,微抿一口,然后顿住。
——菜菜子在哭。
——你的孩子在哭。
女孩稚嫩的嗓音抽噎,她死死握住你买给她的手机,穿孔处挂着你无聊中给孩子们做的羊毛毡——遥远的旧时光中,魁梧的师长曾手把手教过你怎么做。
泪水打湿了粉色毛团,爱漂亮的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腔哀怨委屈,呜呜哇哇地哭腔令你方寸大乱,缓过神来时已经无意识拽住身边夏油杰睡衣衣摆,黑发男人温顺地拉过你的手,一点点掰开攥紧的五指。
“菜菜子,怎么回——”
“我爱你,我是爱着你的,我也是爱你的!”你的孩子啜泣地吐露爱语,如同向信仰的神明献上颤抖的心脏,“我最喜欢你了,一直一直,最喜欢xx大人了!”
“就算不和夏油大人在一起也没关系,就算选择那个白毛流氓也没关系。”似乎是被这些日子你和夏油杰之间几近凝固的气氛吓到,出门在外的孩子终于憋不住情绪,“不要吵架,不要和夏油大人吵架,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样子…”
最讨厌五条悟的菜菜子哭着说:“只要您是幸福的就好了,我只想要您能够幸福,对象是谁都无所谓,惠也没有关系。”
“这世上没有比您更值得幸福的人了!”
“不要、不要吵架,别不要我们呜,别丢下我……”
糟糕,是误会。
你像个无法向孩子解释自己没有抛夫弃子的老母亲,虽然你和夏油杰并不是这样的关系,但让孩子们如此不安你还是十分愧疚——虽然前两天禅院惠走到你面前说了句‘不要在人渣堆里找男朋友’。
慌乱的你对哭泣的孩子束手无策,在解释了八千字无果后,只能如同将刀尖刺入夏油杰胸口般的,将手机丢进传销大师怀里。
面对狐狸震惊的目光,你选择与手中这杯水战斗到底,埋头咕噜咕噜喝水。
这态度好像取悦了盘星教教主,擅长揣测人心的夏油杰喉咙里挤出笑声,你眼观鼻鼻观心,听着男人三言两语安抚菜菜子崩溃的哭嚎,心里不禁对他的职业技能产生钦佩。
不安地摆弄遥控器,狗血爱情偶像剧也许是不错的选择,在男女主分分合合到第三次告白的时候,夏油杰终于彻底平复忧心家庭破裂的小姑娘的哭腔,你也在男主角那声震慑人心的告白台词前听见夏油杰挂断电话的声响。
“答应了等孩子们回来就去海洋公园。”
夏油杰向你整理这场战役的割地赔款,在孩子面前毫无底线的你连连点头,心里想着该怎么从油盐不进的大狐狸嘴里套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答应了要去野餐。”
“好。”
“还要去给美美子抓娃娃,给菜菜子买新手机……等她们回来就去吧。”
“嗯。”
“惠说再让你哭就把我干掉。”
“嗯……诶??”
男人拉了拉被子,春天被子略厚,他随意套了件不出门的短袖当做睡衣,裸露的胳膊肘隔着你的长袖睡衣布料,紧贴小臂。
作为教导禅院惠的老师,夏油杰枕着蓬松靠枕半躺于你身边,你们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兼同床异梦。
“要逃离太阳系吗。”
他突然冒出这么句极具浪漫主义与少年意气的话。
“哈?”
你懵了。
“别惊讶,只是走在路上听见的歌词。”昏暗灯光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绛紫的烟雾笼罩着你,床头柜温馨的光线微薄,挣扎着将夏油杰温柔的神情挤进你记忆里。
“突然想说些话,你不是总是跟菜菜子美美子吐槽我是个闷葫芦什么都不说吗?”
二十岁的盘星教教主,和过去那个咒灵操使很像。
夏油杰温润地笑着,旧时光覆盖残酷现实,光勾勒出容颜线条。
他的头发很长,但没有到你记忆中的长度,距离下次危机还有七年,你想神明应该能原谅你一夜的懈怠,不知为何迷雾般的困倦涌上大脑。
你说不出话,半梦半醒间只能听着夏油杰的话语,任凭男人将你搂在怀里,一字一句回顾往昔。
床头柜上点了熏香,烟雾徐徐缭绕。
“之前看电影,讲的是一个人重生到过去,因为知晓一切悲剧而不停挽回的剧情——毫无疑问是美国片啦,他们特效做得挺好。”
他难得轻快地说,这些年少见的、不是那种演讲时的浮夸表演,而是货真价实由内而外的正面情绪,“那时候、好像是三年级,悟好笨啊,怎么会以为真的是吃多了凉面呢。”
“那个电影给了我一点启发,但太荒诞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的,虽然对猴子而言咒术也不可能是真的。”
你的枕边人今夜很不对劲。
名为夏油杰的人是顽石,是固执的笨蛋,是过分执着意义的家伙。
可现在顽石碎裂,突然开了场坦白局。
他沙哑的声线缓缓陈述,揭开埋藏于过去的伤疤。
“后来你屠村叛逃,悟问我、硝子问我、夜蛾问我、辅助监督问我、窗问我——”
“你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吗?”
夏油杰陷入沉思,五指托腮,另一只胳膊将你环住。
此刻,小小的卧室封闭,香薰的烟雾缥缈,奇幻香气令你晕晕乎乎,男人的臂弯和大型暖宝宝无异,刚喝下的水潺潺暖流回荡于这具身躯。
像极了当年那间隔绝烟火的居酒屋包厢。
你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你总是说,我什么都不说。”温柔的光线簇拥咒灵操使的面孔,他在说这些话时没有看向你,眼睛涣散着将视线落于辐射的电视光波,冷色光涌动于他的五官,眼瞳中是错杂无聊的电视剧,“这句话应该说给你自己。”
“在走上这条路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说呢?”
灯光中的夏油杰线条柔和,混沌的香气与他醇厚的嗓音组合成囚牢,他看着怀里的你半睁着眼睛,显然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却还是用那种包容的、疑惑的、令人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承认柔软的目光望着他。
男人面容冷峻,他长得很好看,不是挚友那种精致到不似凡人的艳丽,而是伴随檀香慈悲的神佛。
他抱住少年时期便爱慕的姑娘,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侵略感满满的姿势,更像是忐忑明日出考试成绩的小鬼搂着床上的毛绒玩具喋喋不休。
有时候,真的是有时候,每当结束教中事务一身疲惫回家,开门就能获得孩子们柔软拥抱与一室灯光时,在外杀人无数的夏油杰会幻视你们就像普通的、社会定义的夫妻一般。
温馨的藤蔓顺着他踏入屋内的半个脚印为凿口,攀附那冷硬又慈悲的心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暖这座风霜中的石像。
“‘想见二十八岁的夏油杰’,‘一起放二十八岁的烟花’。”
“‘如果一个人要做不好的事,但又意识不到那是不正确的,我该怎么阻止呢?’……”
他复述那些年你说过的话,如同孩童向友人分享珍贵的宝藏,狐狸耷拉下耳朵重重地、重重地叹气,抱怨着你的粗心大意。
“好明显,精准度太高啦,谁会一上来就说二十八那么精准的数字,好像我活不过一样。”
黑毛狐狸将昏沉的小王子放入自己厚实的皮毛中,柔软的尾巴轻轻盖在小王子身上,将自己的心剖开,热腾腾的鲜血涌出,被爱着的狐狸揭露小王子一直以来隐藏的真相。
“是因为想救下灰原,所以才不要命的护住他;是因为想救下我,所以才抢先一步去那个村庄。”
“因为知道了一切悲剧,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不惜将自己弄成这样,也想挽回吗?”
……夏油?
你意识模糊起来,挣扎着想说话,但实在开不了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
等等,这不对劲…夏油、怎么会知道…不对这不对…
那个雨夜,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他与你并排躺着,吹风机照拂过的长发藤蔓般触碰你的温度,不穿那身袈裟的男人面上是难掩的疲惫,夏油杰慢悠悠开口。
“笨蛋,倒是多爱护一下自己啊。”咒灵操使爱怜地抱紧你,像是在倾诉这些年来旁观你伤痕累累的怨念,滚烫的呼吸蔓延于你鼻尖,“就那么喜欢我们吗,喜欢到这个地步…”
“拜托了,多爱自己一点吧。”
夏油杰所爱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拥有广泛无垠的爱意,眼睛明亮温润,在他面前举起琉璃似纯净的、无关荷尔蒙情爱的烛火,一心一意想的也只不过是能让他人幸福这种事,跌跌撞撞摸索着名为拯救实为徒劳的道路。
纵粉身碎骨,满身污名。
是就算此时此刻意识到不对,也不会用常见的愤恨眼光凌迟身边这个凶手,还是摆出那副温热赤忱的爱意,几乎是颤巍巍将自己的爱呈上,满眼都是对凶手的担忧困惑的人。
不是柔软可欺,夏油杰见过你在外执行任务时的样子,温柔中带着强势,会以自己的方式保证人质安全,辅助监督口中最完美的咒术师搭档自然不会是任人欺辱还包容行凶者的性格。
你只对他——只对他们,只对你所爱的人们如此——在外是坚韧不拔的竹,在内是软乎乎的棉花,充斥爱意的双标使人心都融化为一滩糖水,对眼巴巴奉献爱意的小姑娘无言以对,只能交出心脏交换。
“当初平安夜,你说盼着我好”夏油杰闭眼,“可是,我也盼着你好。”
名为夏油杰的巢穴吞噬了你的意志,绝对绝对不应该被发现的秘密被他一语道破,你用尽全力所能做到的也只有扑闪眼睫,麻木感自脚尖蔓延至全身。
“眨眼是想问为什么?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
电视机里的偶像剧乱糟糟放着,男主角淋着暴雨,在大雨滂沱中呐喊。
奇迹般的,两人的话于此刻完美契合——
“我喜欢你啊。”
你听见夏油杰胸膛中心脏爆裂般的跳动。
“想保护喜欢的人,想让她不要再做些会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事,想让她不要再去一边哭一边拯救他人,想让最值得幸福的人能够幸福——这种事。”
你听见男人轻笑,带了点少年时期的欢喜。
“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义了。”
“我不会死在二十七岁。”
夏油杰抱住你,温柔的触感落于额头,你被混了咒物的水与香薰一同拉下,浑浑噩噩下坠。
“我们会去放二十八岁的烟花。”
混沌视线被昏黄光线塞满,明灭之间,你恍惚看见了当年在海边点燃线香花火,举着烟花对你笑的黑发丸子头大男孩。
“睡吧,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夏油杰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信天命。”
“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咒术高专内,五条悟挡在新招收的学生面前,雪白绷带下是无人知晓的情绪。
“是的,没错哦。”
二十岁的夏油杰笑道,身后是他的咒灵与家人们。
“百鬼夜行,让我们互相咒杀吧,悟!”

残酷月色流淌进卧室,朦胧视线中暖黄的灯光与月色融合为一滩凝固的琥珀,你恍惚地想流眼泪,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命运又要向你索取什么。
可是不该啊,不对啊,二零一零年怎么会有事呢?
你很久没哭了。
看见叛逃的夏油杰时没流泪,戳着灰原雄尸体试图呼唤他醒来时没哭嚎,被洪水搅碎一半身躯也没让你哀恸。
此时此刻,长久以来的压抑情绪击溃了你,多少年过去,回首你还是那个倒在禅院甚尔咒灵前哭嚎的无能者。
要失去了,要被夺走了……可你还有什么会被拿去。
你已经没有了啊。
沉重的疲惫感拉着你的意识坠落,坠落,深不见底的沼泽吞噬你的思维逻辑,无人相伴的睡梦中你手脚冰凉,寒冰侵蚀血液,一簇簇凝结涌动。
你又看见那座囚禁双胞胎的牢笼,只不过这回困于其中的变成了你自己。
腐朽年迈的木质栏杆受潮湿环境侵蚀,你克制地喘息决定等醒来要把夏油杰的刘海剪下来冲马桶,顺便决定等二零一七年平安夜百鬼夜行前就把盘星教教主四肢打断,绑架也要让他不去做毁灭世界的破事。
夏油杰暗算你。
熏香与混了东西的水,合力让你不省人事。
幻觉中也能保持思考的你没去管梦里的状态,逼仄小屋的窗外流水般的白亮光辉与隐隐绰绰的灯火融化,囚牢木栏的倒影倾颓烙于你面颊,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摸索栏杆。
月光踱步于牢房外少年的靴尖,干净皮靴表面沾了几滴落下的血。
血自你血肉模糊的指尖往下淌,你仰躺着瘫软在地,艰难转头去看是谁出现在你的梦里。
温软光线中,你隔着血色窥得少年笼着忧愁哀恸的脸。
你看见夏油杰。
你看见夏油杰眼中开膛破肚的自己。
夏油杰看见你。
夏油杰看见困于名为【天命】牢笼中的你。
——我得救你。
两人一同想着,背道而驰。
屋外尸山血海,白鸟嘶鸣。
这哪里是你的噩梦,这分明是夏油杰的梦魇。
四月,春天。
理所应当的春意盎然,在四季中与【生机】一词关系最为密切的季节。禅院惠穿着短袖长裤,并没有选择跟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去进行愚蠢的野外探险,也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捡树叶的春游活动。
——要去找到最好看的花,带回去给xx大人看,让她开心!
前夜被夏油杰隔着电话安抚情绪的双胞胎这么说,斗志昂扬地一头扎进树林中。
“惠君不去玩吗?”带队老师是个极有责任心的年轻女人,她看着心不在焉坐在自己身边的禅院惠,努力开导着:“是想家了吗,可以打电话回去哦。”
“不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玩吗,作为哥哥要保护妹妹们啊。”知道三个孩子是一同报道的女老师循循善导,“摘花回去也不错,可以给爸爸妈妈做书签哦。”
冰雕似的小孩不说话,安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重重叠叠的紫藤花自庭院支架生长蔓延,白紫色的花瓣轻轻落下。
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的白犬跟着女孩们的气息也钻进树林,派出式神保护菜菜子美美子的禅院惠感知到式神欢愉的心情,心知它找到了她们,便专心致志发呆。
他的监护人喜欢花。
虽说喜欢,但对花的种类并无偏爱——准确来说,是就算看到路边无人问津的草丛中绽开朵平平无奇的花都会开心哼小曲一整天的人。
让你欢喜是禅院惠认知中最简单的事,只要他扬起个笑,你脸上就会晕开粉洇,眼睛弯成月牙,感慨着‘惠真可爱’‘惠要好好长大’之类早就说过八百遍的话语,把他抱起来转三个圈。
……所以。
那个人,怎么能把你弄哭呢?
跟随你最长时间的孩子毫无玩耍的兴致,这个年龄段中孩童活泼的天性被禅院惠本人毫不犹豫磨灭、拧碎、吞吃入腹,对他而言这种无意义的外出远比不上和自己的监护人待在那件并不宽敞的卧室,窗门大开吹拂暖风,依偎在你身边阅读书籍来的愉快。
他的监护人本身就是花。
是缓慢凋谢走向终点的蔷薇,汲取他人温度才得以安眠的脆弱存在。
我不想玩,禅院惠说。
他安静地如同一尊小小的石像,目光沉寂暗淡,生与死将其也许会存在的棱角毫不留情磨平,只留下看似乖巧的圆润弧度。
翘起的发间藏了枚白紫色花瓣。
远离城市的公园森林信号不佳,禅院惠刷着咒术师论坛——这是孔时雨闲着没事教给他的,作为他的半个长辈,那位黑心中介倒也有几分照拂。
惊慌的、咒骂的、数不胜数的帖子发布,重重叠叠以从未有过的高频率刷屏,如奔驰而过的雪白马路。
连具体文字都无法看清,密密麻麻的黑体文字因高速叠楼扩散出字体本身范围,于翠绿眼眸中晕染为无法理解的墨渍。
年轻的带队老师惊奇发现,身边这个春游来一直寡言冷漠的小孩表情变了。
一看就被爱着长大,呵护着成长的男孩抿唇,缓慢眨眼,手指抵住最新上市的触屏手机屏幕向下滑动,指尖因大力的挤压而泛着毫无血色的白。
年长的女人无意间瞟过一眼,只看到紫藤花缝隙穿梭的斑驳光点下,所覆盖的、空无一人的街道废墟图片。
是哪里出车祸了吗?
看不见咒灵肆虐的普通人如此猜测着,礼貌移开目光。
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夏油杰知道自己必死。
要说知道的时间,在下手屠戮那座虐杀幼童的渔村时,他就对自己的结局心知肚明。
杀父弑母为大逆不道斩尽私情,建立只有咒术师的乌托邦是前路不通。
多半不得好死。
他的大义虚无缥缈,同胞的哀嚎响彻耳畔。
少年时期看似好学生的咒灵操使温文尔雅的皮囊下是与挚友平等的桀骜不羁,他高高在上将除了五条悟以外的所有人视作柔软的、脆弱的存在,与生俱来的善良支撑这套将所有人保护的正论。
放出凶猛咆哮的咒灵时,立于高楼顶端的夏油杰袈裟瑟瑟震颤,狂风之中发如泼墨,发起这场战斗的始作俑者俯瞰惊慌逃窜的猴子们,笑意不及眼底。
冰冷的风剜过男人脸颊,二十岁的年轻人开始回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坐于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物顶端,单脚悬空垂下,手肘抵着盘起的大腿,托腮远眺自己亲手打造的战场,几处炸开的咒力暴动中有熟悉的味道。
炸裂,炸裂。
摩天大楼整面玻璃墙因庞大咒力波动而破碎,几百块玻璃一同碎裂,晶莹片状玻璃掉落,如同抖动甜甜圈散落的一地糖粉。
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咒灵张开双臂,缭绕恶劣咒力的牛骨头颅古怪的镶嵌在与之毫不匹配的圆滚身躯,滴落黏腻腐蚀性液体的触手自它口中扭动着挤出。
城市逼仄的天空被超乎想象的咒灵淹没、撕裂,像顽劣孩童粗暴推倒不合心意的积木,混泥土碎块带着风声坠落。
“你这人真是难懂。”
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自己拥戴的教主身后,异国的黑绳沿着饱满蓬勃的手臂肌肉垂下,米格尔墨镜后的眼睛看向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的夏油杰。
“你不是最在乎目的、终点、意义这种东西吗,发动这次战斗又是因为什么呢?”
男人低沉地声线揭露狂热教徒们不会思考的问题:“我们有更多时间积累,无论是人脉、资金、咒灵……虽然这些东西在这些日子里都集齐了,但这也太快了,几乎是明晃晃的陷阱——好像有谁推着似的,不要说你没看出来。”
他提高了点音调,狂风大作,米格尔的话语被□□的几乎难以辨别,只剩下呜呜哭嚎的风暴。
夏油杰一动不动。
“虽然你在作战会议上说是因为五条悟还没有成为最强,说——”
“米格尔。”
盘星教教主打断了家人的话,那张被世俗浸染的神佛慈悲的面孔微微歪斜,巧舌如簧鼓动人心的面具化作粉尘,依稀辨得几分当年意气风发特级咒术师的影子。
“这回没有理由了。”
怔愣的异国诅咒师看向夏油杰的脸,某种古怪轻快的决意藏于男人上挑眼尾的罅隙,几乎浓缩为眼睑上一抹暗色。
米格尔突然说不出话,喉咙肌肉僵硬着卡顿,他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仿佛在直视一团毒烈燃烧几近崩溃的火焰。
作为同样被普通人迫害着成长的诅咒师,他——以及夏油杰身边集结的他们,其实都不曾思考【杀死所有普通人,建立咒术师乐园】这条道路的正确性,聚集于此也只是因为这是夏油杰指引的方向。
被伤害,被排斥,被怨毒的对待。
为什么不能反击呢?
夏油杰是他们的灯塔,是聆听同胞哀鸣的神佛。
作为旁观者,米格尔并不能猜出站于更高点的咒灵操使在目睹如此多同胞的苦难后,在温柔将他们保护接纳后,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坚持行走在那条听起来并不靠谱的道路上——同胞的血泪、惨叫、痛呼融化盘星教教主原本的正论,转变为只想守护小部分人的大义。
想保护同伴这种事,是错误的吗?
无法原谅愚蠢肮脏的猴子们,是错误的吗?
异国诅咒师无法思考,被伤害的同胞们无法思考,但是夏油杰一定是正确的,他所相信的未来一定是可靠的。
——那就,全部全部交给夏油吧。
反正他也笑着全部接纳了啊。
“要吃糖吗?”
二十岁的年轻人手里捏着把糖果,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一款,亮晶晶的玻璃纸包裹五颜六色的块状硬糖,于男人宽大的掌心间摩擦出扎耳窸窣声,夏油杰坦然迎上米格尔震惊的眼神,笑着掷出一颗丢给手忙脚乱的诅咒师。
“是她买给孩子们吃的,美美子走之前让我保管来着,说等她回来要吃。”
想到黑发孩子忐忑拧巴他衣袖的手指与湿漉漉的眼睛,夏油杰失笑感慨:“小孩子真是好敏锐啊。”
“我啊,出于偶然知道了一切的终点。”他说着同胞完全无法理解的话,“的确是我会做出来的事,避开关键,按部就班就这样平稳发展,好像就能长命百岁了。”
“或者说,只要我干脆利落的放弃理念,对一切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就可以和爱着我、担忧着我、因怕我死了就会无时不刻陪伴我身边的好女人幸福快乐一辈子呢。”
异国诅咒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终于找到了能插嘴的间隙,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米格尔肯定地说道。
“只要你还是夏油杰,你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
“你就是这样无可救药、善恶都不纯粹的人。”
远处硝烟弥漫。
又一声爆炸雷霆般骤响,大厦分崩离析,被脊背生出尖刺的咒灵浑不在意拍碎。
风如尖刀,剖开夏油杰言语间的真相,打结成另一人捉摸不透的迷雾。
少年时期因目睹太多苦难,为他人的痛苦而哀恸的黑发男人垂首,脚下是三十三层楼,熟悉的咒力愈来愈近,掌握飞行能力足以滞空登上高楼的咒术界最强已然抵达昔日挚友所在的战场前线。
天内理自脖颈处一击毙命的伤口,躺在太平间中活力满满的后辈,渔村中惨死为烂肉的幼童,山洞里开膛破肚的半个你……
米格尔听见夏油杰叹气,诱骗猴子教徒的声线在不刻意润滑时低沉朗朗,像是在感慨一场久久无法谢幕的悲剧,作为旁观者由衷做出的评价:“怎么会有人重复那么多次,只为了有个好结局呢?”
无人知晓夏油杰究竟猜出多少,时空时间的领域在那场你崩溃咒力暴动的朦胧秋雨中卷起一角,罅隙深渊向他显露分毫。
学生时代自以为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任务太多做昏了头,自以为是荷尔蒙上涌导致引发的荒诞幻想,现下看来全都指向最不可能的真相。
黑发黑眼的女孩,究竟向他伸出手、究竟处心积虑拯救他多少次了呢?
“好笨。”
盘星教教主嘴角缀着笑意,他纤长眼睫后藏着绛紫的宝石,小声抱怨着你的愚笨。
小王子的狐狸眼睛弯成月牙,他等着挚友缓步而来,他们彼此都知晓到这一步谁都不会逃避。
夏油杰,是极其需要目的与终点的人。
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发动战争,一个会因意义而理念崩塌的人,不可能做出无意义的事。
“硬要说的话。”年轻的教主——年轻的祭品抬手指了指天,对无法理解的同胞如此解释,一边说一边冲脚尖抵达高台的五条悟打招呼,“总不能什么都如它所愿吧。”
“得做些打乱棋局的事啊,悟。”
“一次就好。”
夏油杰注定倒在自己斩断后路的大义上,无法接受现实的心注定为‘无意义’的理想焚烧。
可在此之前,可在大义之前。
——夏油杰想救你。
当年唯一勘破部分真相的少年,想为你搏一个可能,想为飞鸟拆了那牢笼。
毛毛虫咒灵蠕动着啃食你的手,硬生生将你从幻梦中咬醒。
丑宝,禅院甚尔的咒灵,这些年一直待在你身边。
作为一直在咒灵操使眼皮子底下存活的咒灵,它恪守摆件准则,平时都在橱柜里睡觉存在感低到发指,安安分分做了五年透明毛毛虫,甚至不需要喂食,像尘封的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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