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终不负—— by火焰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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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怜却始终不相信师父会那么容易就死。
那人去世的时候还把一缕残相留在世上帮他照顾她,他该是多么强大,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
而银雪郡王自从那一晚睡在秉烛院,连续三天,每天都在这里留宿。
秉烛院这些天多了许多守卫,仿佛把她软禁了。
而北玥流云的脸色却淡然无波,好似软禁这种事根本不是他做的。
总之,这几天,他不管有多忙,都会抽时间来秉烛院陪凤倾怜一起喂养雪麒麟,有时候兴致来了,会带着凤倾怜一起遛雪麒麟。
两人很多次共骑雪麒麟在京城的屋檐上穿梭,风吹动雪麒麟的毛发,也让她的长发和他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
这是唯一她可以出王府的机会。
几天过去了,又是一个夜晚来临。
月色撩人,凤倾怜站在秉烛院门口,任风吹拂单薄的衣袂,神色莫名地盯着王府门楼上依稀的灯光。
碧奴问道:“公主,殿下不是说今晚要来么?为何都三更了人还没到?殿下他说话不算数!”
碧奴还是希望郡王多来的,这样公主和郡王的感情就会越来越好,将来万一两国发生了不幸的事情,郡王也能看在感情的份上善待公主。
凤倾怜清亮的眼眸眼波流转,终究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回吧,他被帝后留在宫中商量要事,定然不会来了!”
今日天刚亮,宫里勤政殿的皇帝便连下三道御旨,命令镇守北境的三皇子北玥城,破虏将军晁措将军回朝商议鬼戎战事。
而银雪郡王北玥流云今日一整天都泡在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做些什么。
傍晚的时候,北玥流云离开了郡王府,进了宫,临走时,碧奴悄悄向冯宝打听,这才知道郡王可能会在宫中留宿几天。
这一定跟鬼戎有关。
看来,赤唐皇帝真的要动鬼戎了,总是要开一些战前动员会,战情分析会什么的。
凤倾怜心焦如焚,她恨自己竟然有着和原主一样的命运。
在寂寞的华庭,等待爱情的车轮轧轧走过。
鬼戎公主等不到师父的回应,却等来了师父去世,所以自戕殉情。
而她虽然顶替了鬼戎公主的身份,却成了悲催的和亲公主,或许也在一步一步走向消亡。
凤倾怜觉得自己何其悲哀。
她才不要被这样的命运束缚!
她不是决定锁心,锁情了么,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虚无焦灼地等待丈夫的临幸和庇护呢?
自打知道她救的人是锦辰而不是北玥流云,就意味着她没有资格让北玥流云为了那一命之恩而庇护她。
更何况,即便他想庇护,她也不愿意舍弃鬼戎,成为背弃故国的降兵。
如果两国终将开战,她一定会做点什么。
而他大婚那一夜说的没错。他和她终将成为敌人。
赤唐皇廷会命令他将她这个鬼戎公主一脚踢开。
而她这些日子的确并不老实,她一直在布置暗桩。
如果真相揭开,她将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不仅将独守寂寞,还可能性命不保。
凤倾怜想到这里,神情越发地复杂和肃穆,甚至多了一丝悲壮。
家国大事、身家利益面前,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就算争取了他的怜惜,他也不一定会保住她。
凤倾怜忽然想通了什么,不再守在这里焦灼地等待。
她正要转身回去,只见一点红色的光亮出现在远处的林荫小道上。
碧奴惊喜叫道:“公主,您快看,那是殿下啊。”
北玥流云没带任何随从,只是一个人提着一盏灯笼,正沿着王府小道,缓缓朝着秉烛院走过来。
凤倾怜心中越发地复杂,说不清是酸楚还是……感动。
他竟然从宫里回来了。是为了她么?
这丝不易觉察的动容在凤倾怜脸上一掠而过,她便恢复了平静。
镇静地吩咐碧奴道:“你先进去准备茶水吧。”
“是。”
碧奴转身准备进了院子,凤倾怜则站在门口继续等待北玥流云。
男人走的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斟酌。
灯笼柔和的光纤将他的凤眸照得分外明亮,就像是一块被手心捂热了的水晶。
在他阖黑凤眸里,凤倾怜甚至能看到倒映着的浓墨的树影,暗红的蔷薇花,还有她那被夜风吹散的裙摆……
他看着她的时候,唇角有笑意,眼底有光芒。
“流云……”凤倾怜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里情真意切。
其实不用伪装,她现在看到他,心里真的有感动。
难得他这么忙碌的时候,还能想到她。
“我在呢。”北玥流云走过来,把灯笼扔给门口的守卫,有力的臂揽住了她的腰,醇厚而浓烈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笼住。
他俯下头,鼻尖蹭着她的,呢喃:“今天有没有想我?”
她每一次喊他的名字,都是因为心虚,或者是恐惧,亦或者有自己的目的。
他已经深刻地了解了她。
凤倾怜摇头:“我那么忙,怎么有空想你?”
“竟然没想我。你可知道我一整天都在想你么?”北玥流云拉长音调,表达着他的不满,嘴角微挑:“等会儿看我怎么罚你!”
凤倾怜义正言辞:“这几日你把我关在王府,不许我出门。如果非得罚我,可以罚我七夕的时候去街上逛逛么?”
再过两天就是七夕了,而她就是去年七夕嫁给他的。
去年的七夕,她在参加大婚婚礼,根本没时间去逛街。
那一天,拜堂的时候北玥流云根本没出现。
后来,他终于在洞房出现了,却告诉她,他立志灭掉鬼戎,甚至让她独守空房。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很想去七夕的凤城大街上看看中原人的热闹,可是忽然下起了雨。
她可不想将来有一天被祭旗了,还没看过七夕的凤城。
所以她想七夕的时候出去逛街。
北玥流云执起她的手,在手心里握住,便扯着她进入秉烛院,直接拉着她进入卧房。
进了房间后,他将她横抱起来便扔到床上。
凤倾怜脸色羞恼:“你干什么?刚见面就……”
噗的一声,男人不知道掷出了什么东西,打灭了烛火。
屋里顿时变得黑暗。
而北玥流云的呼吸近在耳侧。
“今夜良辰美景,怎能虚度?”他在她耳边呢喃,轻轻地吮着她的耳垂。
凤倾怜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呼吸也越发地急促,她忽然抓住他的衣领问:“殿下还没回答我,七夕那天晚上可以让我去看花灯么?我不走远,就在长安街上……”
北玥流云似乎已经被女人诱惑的唇吸引住,情不自禁地噙住了她艳红的唇瓣,模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允。”
凤倾怜心底放松。
一想到七夕之夜自己可以出去,她便觉得心情好的不可思议。
连男人的吻都觉得不那么讨厌,反而……竟然有些喜欢……
他第一次用强后,她本该恨死他,可是自己该死的竟然对他的触碰有了反应……
她心底难堪,又觉得委屈,忽然,她睁大了眼,因为男人已经扯掉了她的衣裳……
她闭上眼,忽然闷声地喊道:“北玥流云……我有话要说……”
“恩。”北玥流云停下动作,似乎在认真听她说下去。
“你会杀我么?”
凤倾怜咬着唇,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把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问他这种话。
“会。”男人冷声道:“你这个小骗子,今夜看我怎么弄死你。”
话音到了最后,多了一丝戏谑的狠意。
他娶了一个假公主,他并不揭穿。
他要等最后一刻,看看她如何求饶。
凤倾怜被他的眼神吓了一下。他似乎一点都不想讨论杀不杀这种严肃的问题。
凤倾怜刚听到他说会弄死她的时候,脸色发白,心底震惊。
结果他的弄死她竟然是在床上。
而他手已经不老实地探入她的兜衣里。
她简直又羞又恼。
他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却在回避。
这些日子,他刻意回避鬼戎的问题,只一味地让她陪着他遛雪麒麟。
今天她受不了了,直接问他一句实话,他竟然不愿意说实话。
凤倾怜有些懊恼,不过还是认真地追问:“如果鬼戎和赤唐打起了仗,所有人都要你把我这个鬼戎公主处理了。你会不会杀我祭旗?”
“你不是很能忍么?”北玥流云声音里多了一丝讽刺:“原来,你也怕被鬼戎牵连?”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将来鬼戎和赤唐必然开战,而她保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生下北玥氏的子嗣。
想到此,北玥流云目光落在凤倾怜的小腹上,眸光越发深幽。
凤倾怜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心底一阵气恼。
最后,她一脚踹向北玥流云。
北玥流云没防备,被踹了个正着,直接从床上跌了下去。
男人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狼狈,反而有些好笑地睇着她:“又想谋杀亲夫?”
凤倾怜笑笑:“你已经带给我一次不愉快了,还想再来?你以为我傻么?被咬过一次还能再中招?”
今夜她很温柔,可是又忽然变得强势。
忽冷忽热是她,似柔非柔是她,拒绝索欢还是她。
“你以为本王很想睡你么?!”北玥流云咬牙切齿地道。
今晚,他从未有如此的挫败感。
他的尊严受到了慢待,他冷着脸从地上站起来:“好,我不再睡你。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凤倾怜一愣。
他睡她表明喜欢她,不睡她表明慢待她。
一旦鬼戎生变,受宠总比不受宠好过的多。
她心底泛起了纠结。到底要不要把他留下来?
北玥流云见她脸上都是犹豫和不情不愿,心底生出一丝失望。
下一刻,男人携着怒意推开门,厉声喝道:“穆七。”
穆七本来在偏房休息,这时候听到郡王的呼喊便冲了出来:“殿下。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
“走!”北玥流云头也不回地走出秉烛院。
既然不受欢迎,他不想舔着脸待在这儿讨人嫌。
碧奴她们也被惊动了,纷纷进了卧房,正看到凤倾怜正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凌乱的头发和衣裳,她脸上都是烦躁的表情。
碧奴担忧地看着她:“公主,您,您怎么能把殿下气走?您要知道您的依仗只能是殿下……如果,如果趁机怀上一个小世子,您的未来就有保障了啊……”
而凤倾怜却不认同这种价值观。
“这世间有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情。故意怀上他孩子这种事根本不是我的作风。没有爱上一个男人就敢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我是***么?!男人真的靠得住么?”
凤倾怜想到皇后散她的内功,北玥流云娶她也是为了她的凤星之命,心底越发愤懑:“不管这几日我和他表现的怎么你情我浓,只是为了救锦梓还有你们!我不想我的朋友和追随者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他敢对我用强,注定是我最讨厌的人!我不会为他生孩子的!“
碧奴被凤倾怜的话惊呆了。
这世上,女人唯有子嗣才可以安身立命,公主的思想怎么那么不一般?不由喊了一声:“公主,您千万别为了我们这些下人得罪郡王!我们算什么呢?您那么高贵,和我们是不同的!还有,公主不是喜欢郡王么?是您自愿和亲的,所以大妃他们才把公主送到赤唐……大妃把您送到赤唐和亲,还不是为了成全您的爱情?……”
凤倾怜无奈地笑笑,她当初看上的是锦辰。
也或者她看上不是锦辰,而是锦辰当时易容的那张和师父相似的脸。
总之,她为何会看上锦辰,她已经记不清缘由了。
总之,她看上的根本不是北玥流云。
她一厢情愿地嫁给他,只是一场阴差阳错。
她该如何跟碧奴解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这件事还是少点人知道吧。段夜凰的身世还是不要泄露出去。
“碧奴,你别劝我了。北玥流云只不过怀疑我是假公主,就把秉烛院所有人都抓了!这是在怀疑我嫁给他别有用心!”凤倾怜冷声道:“所以,我才不要委曲求全。”
其实她这些日子在京城的屋檐上遛雪麒麟的时候,已经记住了京城的布防情况,她已经画下来交给暗桩。
七夕的夜里,她有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她绝不会让自己***地堕入危险的牢笼,所以她决定在赤唐和鬼戎开战之前便靠着自己的力量逃离危险……
第二天傍晚,冯宝来了,带来了皇后的懿旨:“王妃,皇后为七公主和准驸马办宴席,让王妃赶紧收拾一下入宫。殿下已经在宫里等着王妃了。”
凤倾怜脸上愣了一会儿,便恭谨地答道:“知道了。”
以前她很孝顺,隔几天便会进宫伺候皇后,然而自从被皇后仗责,她便没进过宫了。
这是第一次皇后亲自差人请她入宫。
难道是皇后不计前嫌,又接受了她这个侄女当她儿媳妇?
凤倾怜脸色无波,心里却很忐忑。
她进宫前,特意把一把匕首藏进了袖口。
凤倾怜踏入未央宫的时候,北玥流云也在。他独自在桌边饮酒,对她看也不看。
仿佛昨夜她踹他下床,他到现在还在记恨。
凤倾怜也不去看他。两人有些貌合神离。
倒是锦辰,哦,不,段夜凰携七公主北玥楚坐在对面,郎情妾意,相敬如宾,时不时咬着耳朵,不知道段夜凰说了什么,七公主脸色一红,然后便拿帕子捂着嘴,笑个不停。
他们这对未婚夫妇感情可真好。
凤倾怜瞥了一眼北玥流云。北玥流云竟然也正睇着她,视线绞着她的,宛如天人的容颜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是眼神漆黑如墨,仿佛隐藏着惊涛骇浪。
凤倾怜被他的视线扫过,顿时心底一慌。
他的眼神太犀利,好像她刚才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好久不见段夜凰,他这也能吃醋?
凤倾怜有些不悦地垂下眼帘,起身离开宴席。
北玥流云站起来,似乎要跟过去,坐在上首的皇后喊道:“流云,跟母后去一下偏殿,母后有事要对你说。”
话毕,皇后便起身离席。
北玥流云回头睇了一眼凤倾怜离开的背影,眉心微微拧起。
然而母命不可违,他只能先跟着皇后去了偏殿。
他离桌的同时,段夜凰也目光瞥向那逐渐远走的女人的背影,眉心微微皱了下,然后便起身离席。
没有人猜得出他要去哪里。
北玥楚正和隔壁桌的国师穆朝云说笑,一转首便发现自己的未婚夫不在了。
她四处找了下,依然找不到他的踪影。
穆朝云眉眼愈发幽深,忽然也起身离席。
“国师也要离去么?”七公主发现自己左右的人都离席了,有些气闷,忍不住问国师。
穆朝云笑笑,轻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你父皇找我,我去一趟,立刻就回来。”
“去吧,去吧……”北玥楚没好气地摆摆手。
这是皇后为她和准驸马办的宴席,结果所有人突然全都离席了,不给她这个七公主一点面子。
不过,她能有什么面子啊。
谁叫她只是故皇后之女,而不是当今皇后亲生的公主。
母后被废黜去世之前,她还是父皇的掌上明珠。
后来母后被慕云凝霜这个妖妇害死,唯一的哥哥虽然是太子却地位岌岌可危,所以根本没人卖她这个公主面子。
凤倾怜在御花园里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便把一个卷轴放到了假山的石头缝里。
她状似无意地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便来到假山,将她的卷轴拿走。那是她亲自画的京城布防图。
她的暗桩探子已经打入宫中,会把她的消息传递出去。
她干完这件事,心情还算不错,便装着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往回走。
然而迎面一个男人正站在月光铺洒满的小路上,竟然是段夜凰。
他看似是特意来找她的。
“段世子……”她大大方方地微笑道:“别来无恙。”
“他打你了么?”段夜凰的眸光在月光下明明灭灭,一出口便是问了一句这个。
凤倾怜愣了一下。
她被北玥流云打成重伤的事情似乎人尽皆知了。
“哦,这种事情连你都听说了么?”凤倾怜摇摇头:“郡王找了国师帮我疗伤,我已经无碍了。”她想越过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可是段夜凰忽然抓住她的胳膊。
凤倾怜瞳孔睁大,仿佛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四处看了看,幸好并无旁人:“你有什么事么?”
“我还是那句话。”段夜凰黑瞳潋滟,一字一字道:“如今鬼戎和赤唐局势紧张。如果有一天打仗了,而你无法待在赤唐,也无法回归鬼戎,我将带你去南疆。”
凤倾怜脸色一僵。
他以前在山洞里说过的话清晰地映在脑海里。
原来,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世,也知道她间接害的他家破人亡,他终究是选择原谅。
她救了他一次,是他第一眼的相逢。
从此,他便看上了她,哪怕抛却性命也要爱她……
凤倾怜鼻子一酸……心底涌起空前的感动。
“我……”段夜凰垂目睇着她明亮的眸,重重呼吸着,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
许久,他才道:“最近,皇后有没有给你吃什么东西?”
凤倾怜听他这么一说,有些诧异,便摇了摇头。
他似乎放了心,喘出一口气:“以后宫里给你送任何东西,你都不要吃……”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的。
最后,他叹息一声,便擦着她的肩膀离开了。
“夜凰。”凤倾怜忽然喊住了他。
段夜凰并不回头,只是步伐顿住。
凤倾怜鼓起勇气道:“七夕的夜里,我要去长安街看花灯。你去长安街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她七夕之夜筹划逃离凤城,所以她想离开前,送这个对她忠实的男人一点东西。
刚好她有事情需要他帮忙,便喊他去了。
段夜凰没问什么事情,便点头:“好。”
话毕,他便踩着月光,大步离开。
他的背影越行越远,凤倾怜竟然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才收回视线,叹了一口气,转身继续走向未央宫。
然而忽然身旁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叹息。她猛然回过头,正看到道路旁边的山洞里竟然走出了两个人来。
一身明黄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姿容出众的年轻女子。
那男人一身明黄,眼神明亮,气势高贵逼人,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是依旧精神矍铄,器宇轩昂,竟然是皇帝。
而和皇帝并肩站在一起的女人则是国师穆朝云。
刚才她和段夜凰在一起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么?
一定是穆朝云喊来了皇帝一起看她的好戏。
身为皇帝君王,竟然和宠妃藏在山洞里听儿媳妇和别的男人说话,这个皇帝未免也太……
凤倾怜仔细回想着自己和段夜凰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太合适的地方在于,他警告她不要吃宫里给她的东西,更许诺等战事起了,带她去南疆,而她约他去七夕的长安街上,有东西给他。
他们举止有度,并没有越矩。
她最担心的是,之前她给线人交接京城布防图的事情,千万别被皇帝和穆朝云看到。
此刻,皇帝似乎并不恼怒,悠悠然地挥动着折扇,目光如炬地睇着凤倾怜,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冷酷而傲然的眼神和他儿子北玥流云如出一辙:“朝云,你说得对,此女已经有了二心,竟然和段世子有私情。朕不能再犹豫了,要帮流云把一切都解决了才能安心……朝云,带王妃去勤政殿。”
凤倾怜脸色一白。
看来皇帝什么都听到了,而他要怎么帮他的儿子解决掉她这个生有二心的女人呢?
古代的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废黜王妃的头衔,然后浸猪笼?
可是她和段夜凰只是说话草率,其实并没有实际的出轨。
而且皇帝口中依然叫她王妃。
那就说明,还有回缓的余地吧。
皇帝当先离去,而穆朝云睨了一眼凤倾怜,脸色冷漠:“鬼戎公主,快点跟我走吧。今天,圣上有话问你呢。”
凤倾怜冷冷睇着穆朝云,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眉间越发地凛然。
凤倾怜被带到勤政殿。
皇帝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上,在龙椅上坐下,睇着凤倾怜,神色没有恼怒,倒是客气又亲切:“郡王妃,坐。”
凤倾怜有些诧异,恭谨地到了一声是,便在旁边位子上坐下。
而穆朝云在皇帝稍微下首的位置站定:“陛下,今日您也听到了,段世子和郡王妃约定七夕在长安街相会……”
皇帝冷冷打断道:“朕耳朵没聋,听得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朕相信郡王妃。”
穆朝云顿时噤声,脸色难看至极。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皇帝和郡王、郡王妃才是一家人,而她只不过是以色侍君的外人,没有资格去品评郡王妃的德行。
穆朝云低垂下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逝的难堪和嫉恨。
凤倾怜重重舒了一口气。
原来,她这个皇帝公公只听到了段夜凰和她的对话,却没看到她和线人交接布防图的事情。
而且他相信她和段世子之间是清白的。
真是明君啊。
穆朝云等皇帝脸色和缓了一些,便说道:“皇后一直不忍心,那么就由妾身来喂王妃服下光耀藤吧。也算是成全郡王的一片痴心……”
穆朝云要给她服光耀藤?
这是什么东西?毒药吗?为什么服下光耀藤就是成全了北玥流云?
凤倾怜端坐在椅子上,手指却因为紧张紧紧攥起。
皇帝叹息一声:“没想到这种来自南疆的邪恶东西,竟然在朕的一生中用了两次。”
凤倾怜略惊。皇帝的意思岂不是默许穆朝云为她种下光耀藤?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遗憾的事情,神情有些虚幻,许久他慈祥地问凤倾怜道:“皇后脾气不太好,竟然打了你,郡王妃的伤可好干净了?”
提到皇后,这位帝王的语气蓦地柔和许多。
凤倾怜慌忙回复:“母后教育儿臣是应该的。儿臣已经无碍。谢父皇挂心。”
“朕还听说,流云误伤了你?”皇帝又关心地问。
凤倾怜看了一眼穆朝云:“夫君伤儿臣本是无心,后来国师帮儿臣疗伤,现在已无大碍。”
皇帝似乎不知道穆朝云替她疗伤的事情,便回头睇了一眼穆朝云,眼底都是深意。
穆朝云脸色一变,不过也没解释什么,倒是说道:“陛下,我已经吩咐药师加紧炼制光耀藤,不久便会送来勤政殿。”
皇帝点头:“你先下去罢,朕有话要跟郡王妃单独说。”
穆朝云睇了一眼凤倾怜:“可是郡王妃毕竟是鬼戎人,现在鬼戎局势紧张,陛下和郡王妃单独在勤政殿恐怕会有危险,谁知道郡王妃会不会为了鬼戎就生了逆反……”
“国师!”皇帝厉声地打断穆朝云,喝道:“朕让你退下。”
穆朝云愣了一会儿,皇帝向来宠爱她,而今天好几次跟她发火了。
穆朝云水眸故意溢满了委屈,楚楚可怜地垂下头去:“是。”
等穆朝云离开了,诺大等勤政殿只剩下皇帝和凤倾怜了。
皇帝依旧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忽然问凤倾怜道:“鬼戎公主以为朕的这个位子坐着如何?”
凤倾怜一愣。然后她平静地回答:“这是九五至尊的宝座,儿臣只觉得高不可攀,高处不胜寒。”
皇帝似乎颇为满意凤倾怜的答复,笑道:“可是朕可以提前告诉你。将来这个高高在上的龙座,一定是你丈夫的。”
凤倾怜震惊。
皇帝竟然真的准备把皇位传给北玥流云?
皇帝又问:“你可知当初朕为何挑选你作为流云的正妃?”
凤倾怜脸上划过一抹苦笑:“因为我的凤星之命吧。”
“还因为你的龙魂使家族的血缘,还有你可御龙的
天赋。”皇帝颇为满意地望着凤倾怜:“朕要把这天下最能辅助流云的人才,全都召集到他身边,成为拱卫他的坚强基石。别说你了,就算是朝云,如果流云喜欢,朕也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他……流云是皇后的嫡子,而皇后是朕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在朕眼底,没有任何女人的孩子,可以比皇后的两个儿子更得朕的宠爱和器重。”
凤倾怜此刻脑海中忽然浮起那个藏在皇后宫里的白发女人,那才是北玥流云的生母,皇后根本不是。而皇帝似乎根本不知道真相。
皇帝提起皇后,神情格外满足,甚至多了一丝骄傲:“二十年前,皇后美名远播,朕为了得到幕云凝霜,发动了讨伐东北幕云世家的战争,死了十万将士,终于抱得美人归。
刚开始凝霜恨我跟她的家族打仗,不愿意亲近我,后来她想通了,终于投入朕的怀抱。其实,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天下和美人是可以兼得的……朕打赢了幕云世家,凝霜最后选择原谅了朕……”
说到这里,皇帝停顿了一下,目光笼着凤倾怜越发地慈爱:“你也一样。即便赤唐攻打鬼戎,也不过是国家之间的争霸吞并,和你个人无关。流云已经跟朕请过命,不管将来两国局势如何,都不牵连你。流云对你用了感情,不舍得你出事,就好像朕不舍得皇后因为她的家族而出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