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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贵女起居日常—— by爱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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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清正吃着筷子上戳着的冰糕,忽然间只见封廉和姜尚水风风火火地端着碗,坐到了她们这桌。
成清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热了,便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看着坐在对面的封廉碗里的冰糕。
没错,只要专注于食物,就能放下所有莫名其妙的想法。
成清问道:“你们吃的是是什么口味的,我怎么之前都没见过?”
封廉笑道:“我和他吃的都是牛乳的,近来新出的口味,我的加了杏子酱,他的没加。”
魏嘉文道:“那是加了杏子酱的好吃,还是不加好吃?”
封廉认真地回答:“有的牛乳没处理好,有些腥味,杏子酱是用来去腥的。”
成清点点头:“这法子倒是妙,杏子酱酸甜,能中和腥味,店家真有想法。”
封廉听了,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便道:“杏子酱是我自个儿带着的。”说着,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此刻的封廉眼睛亮亮的,像是在等着别人表扬。
只是没想到成清还没有开口,便被魏嘉文截了胡:“封二郎很厉害嘛,成清姐姐知道也多,不如你们两个凑个对子,带我和王珏在汴梁吃喝一阵子吧。”
成清放下手里的冰糕:“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了?”
魏嘉文将嘴附在成清耳边:“我和王珏除了上学,便难得有机会在课下见面,邓娘子近来管他管得严,让封二郎打个掩护,我便能常常见他。”
魏嘉文说完,成清斟酌了一下,道:“上回我和封二郎不是约好了,各自拿出汴梁好吃的店的单子吗,趁此机会,不如带着嘉文妹妹和王二郎一起,咱们几个一块儿去找找那些店,挨个吃上一阵子。封二郎觉得如何呀?”
能和成清在一块儿,封廉自然十分愿意,虽然多出来两个人,显得美中不足,但也可以接受。封廉便欣然应了,二人约好了日子。不过今日的成清让封廉觉得很奇怪,说话是并不抬头,眼睛垂着,死死的盯住封廉碗里的牛乳冰糕,看得封廉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于是封廉问道:“你想吃牛乳冰糕吗?要不要我给你买一份?”
成清摇了摇头,她的鼻子是较挺的,鼻尖却圆润,人中沟的末端上翘,连带着上唇也微微翘起。封廉看着她的侧脸,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可爱啊。
转眼到了端午,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柳枝、粽叶和佛道艾,还将艾草做成小草人钉在门上。
大伯父和大伯母是前两日刚走的,临走时子令和巧儿抱着他们的腰哭。
大伯父对子垣说道:“快过来,将你弟弟妹妹抱走!”
子垣便将子令的手指头掰开,因子令一直扭来扭去,子垣不能撒手,便对成清说道:“堂妹帮个忙,将巧儿抱走吧。”
抱走巧儿并不需要费什么劲,因为她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成清将巧儿拥在怀里,大伯父和大伯母便生生地扭头走了。
端午这一天,子令和巧儿心情稍微平复了点,二人将艾草做成小草人,站在成府门外,钉得整个大门上都是。
陈氏道:“孩子就是孩子,前几日哭得跟什么似的,如今还不是高高兴兴。”
成清不说话,看着自己手里做成的小草人,想道:“我是什么时候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呢?我是不是有些喜欢他呢?为什么变得不像是自己,连看都不好意思看他一眼……”
成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巧儿喊她:“大姐姐!大姐姐!”
成清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巧儿?”
巧儿微微笑了笑:“大姐姐为何要将自己新做的草人戳烂啊?”
成清低头一看,果然是的,小草人的脑袋被她戳了个洞。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子令又跑到她面前,把自己的大门牙朝外掰:“大姐姐你看,我这颗门牙动成这样了,就是不掉。”
成清道:“难受吗?”
子令点点头:“吃饭的时候可难受了。”
成清令伐柯拿来一个干净的布子,将子令的大门牙隔着布捏住,略微使了下劲,子令并没有如何,成清自己的面部已经扭曲的不行。
成清喃喃自语:“怎么还不掉啊?”
子令说:“大姐姐,你用点力,怎么像没吃饭似的。”
成清再一次尝试,捏住了他的门牙,使劲一拔,拔完后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牙上的痛楚,便皱紧了眉头。
子令的门牙已经豁了,成清的手里捏着他的门牙,递给他一碗水,让他漱口。
漱完口,成清将他的门牙还给他,叮嘱道:“记得今天将它埋在地下,你的门牙也能长得快些。”子令笑着点头。
忙完之后,成清才发现腿都麻了,踉跄地站起来。
只见封廉骑在马上,对着她微笑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五色丝线,艾花,银样鼓儿花”来自《东京梦华录》

成清回礼,问道:“封二郎是有什么事吗?先从马上下来吧,进去说话。”
封廉笑道:“不了,今儿虽是节日,先生布置的课业却繁多。趁着没人瞧见我,我先将这盒糕点给你,若是被长辈看见,不进去问候一番,倒是我礼数不周全了。”
成清提着裙子从台阶上小跑下来,接过了他手上的糕点,糕点用梅花形的棕红色小盒子装着,成清问道:“你忽然来送我糕点做什么?”
封廉道:“城北的暗香坊明日歇业,店家夫妇因年老便不再经营,我想着你怕是不知道这事,便买来给你。”
成清还没答话,封廉便调转马头,笑道:“我先走一步了。”
暗香坊的糕点向来做得精巧,譬如牛乳糕,外面的皮酥酥软软,带着牛乳的香气,里面的夹心用鲜花制成,酸酸甜甜,鲜花里面还有一层夹心,是金黄色的麦芽糖,有些黏齿,越嚼越香。
若是暗香坊关门,不知会有多少人为它叹息。成清是吃着暗香坊的糕点长大的,这个“多少人”里必然包括一个成清。
成清将这个盒子揣在怀里,想了想,又用袖子将它遮住。她平日里是很大方的,买了零嘴定是要分给子令和巧儿的,可今日的糕点,毕竟是绝版了的,成清打算自己偷偷的藏起来,慢慢地吃。
可惜天不遂人愿,成清刚走了几步,子令和巧儿便相互追逐着跑了过来,子令是个眼尖的,便问道:“大姐姐抱着的这个盒子是什么?”
巧儿在一旁说:“咦,这不是用来装食物的梅花盒子嘛!”
子令笑嘻嘻的:“大姐姐,给我吃一块吧。”
成清也不打算瞒他们,将盒子在他们眼前晃了一晃,弯下腰来对他们说:“下次一定!”
说完,便绕过他们跑远了。
次日,成清打开放在架子上的梅花盒子,里面却空空如也。
成清当下便哭了,泪水直往外边冒。伐柯几乎从未见成清哭过,当下便手足无措,拿着袖子给成清擦眼泪。
成清边哭,边抽抽噎噎地对伐柯说道:“你是知道的……我我有多喜欢暗香坊的糕点……我是看着店家从黑头发变成白头发的……如今它关了门,我连最后一口都吃不到……”
伐柯道:“是。我知道姑娘心里委屈,这里面的糕点是子令小郎君和巧儿姑娘吃的吧?”
成清道:“除了他们,也没有别人了。”
伐柯将成清的头按在怀里,成清边哭边推她:“你别把我往你的那儿上摁。”
伐柯便松了手,拍着成清的后背。
成清哭了许久,整个成府都知晓了从来不哭的大姑娘如今正哭得像个泪人。
陈氏和老太太都过来安慰她,成清抽噎道:“大娘子和老太太……都来看我……让我越发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老太太道:“你这孩子,说的叫什么话,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子令和巧儿不懂事,择个时辰,让他们来和姐儿道歉,姐儿也想开些,原谅他们就是了。”
伐柯用手抹着成清的胸口,给她顺气。
过了一阵子,子令和巧儿过来了,每个人拿着个帕子,托着两三枚糕点,照顾他们的婆子讨好地笑着,将统共五六枚糕点放进了梅花盒子里。
那婆子说道:“两个孩子吃了四枚,还剩下六枚,特来还给大姑娘。”
子令道:“我们……错了,大姐姐别哭了。”
成清的眼睛红红的,抽噎着点了点头。
人都散了之后,成清稍微平复了些,对伐柯说道:“我是不是反应太大了些?”
伐柯笑道:“这哪里算反应大,京城的贵女里边,姑娘算是脾气很好的了。我伺候姑娘之前,也伺候过别家的小娘子,米饭稍微煮硬了些都要抱怨,对了,那个小娘子还挺有名的。”
成清道:“她叫什么?”
伐柯道:“林思水。”
成清想了想,恍然大悟:“她不是封家大郎的旧情人吗?”
伐柯点头:“是啊,就是她!当年她常与封大郎共处一室,有一阵子月事都停了,可把我们服侍的人给吓坏了,若她怀了孩子,我们做下人的也要受罚。”
成清好奇道:“后来呢?为何没有在一块儿啊?”
伐柯道:“因为国公府的大娘子不同意,说林思水放浪且颇有心计,死活拦着,不让她进门。”
成清道:“我上回看到,她在和王珏相看。”
伐柯道:“多半是年岁大了,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嘛。”

第33章 五月
伐柯成功地用一记京城八卦转移了成清的注意力,成清琢磨这个八卦琢磨了很久,便忘记了伤心。
端午节后,封廉和成清约好了等她下学之后,接她去一家小店里吃点好吃的,这家馆子在封廉的清单里位列第一,已经在汴梁开了二十余年。
成清对此很是期待,魏嘉文和王珏也借此机会私下会面,成清和魏嘉文悄悄地说起这事,前面的瑞文忽然回过头来:“能带我一起去吗?”
成清和魏嘉文都是不善于拒绝的人,看着瑞文忽闪忽闪地大眼睛,便点头应了。
魏嘉文同成清耳语:“若她真的是公主,作为本朝有且仅有的一位公主,与前未婚夫封廉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是精彩!咱们到时候就等着看戏吧!”
成清心中五味杂陈,想着若自己没有对封廉动那点异样的感情就好了,便可以跳脱出来,同魏嘉文一块儿开心地去看这出戏。
封廉在书院外面等了一会儿,便见成清身后跟着魏嘉文、王珏、还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从书院里走出来。
封廉在心中叹了口气,抚平身上新做的衣服的褶皱。
几个人互相见了礼,封廉道:“这位小娘子是……?”
魏嘉文觉得奇怪:“她是瑞文啊,你从前每日送她去杨府的,这才几天,便忘了吗。”
封廉拱手:“对不住,是我眼拙。”
瑞文道:“无妨。今儿我们去哪一家吃呢?是清风楼还是樊楼?”
清风楼和樊楼皆是著名的高级馆子,众人静默了两秒。
成清道:“是一家很小的馆子。”
瑞文问道:“有多小?”
封廉道:“只能容下十人不到。”
成清以为瑞文会嫌弃地离开,没想到她说道:“那还不赶紧走?不然便没有座儿了。”
几个人跟着封廉,七拐八绕地走到了店门口,门口的招牌已经破破烂烂,隐约能看到一个“串”字。此时,魏嘉文和王珏站在一块儿,瑞文拉着成清的衣袖,封廉走在最前面,只觉得虽已入夏,依然是冷风瑟瑟。
五人找好位置坐下,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瑞文坐在封廉和成清的中间,魏嘉文对着王珏嘟囔道:“这公主不会是太喜欢封二郎,而敌视成清姐姐了吧。”
王珏小声道:“不会的,据我所知,公主最想做尼姑了。”
只见瑞文拉过成清的手:“姐姐的手指真好看,平日里是怎么保养的?”
成清一时语塞,便胡乱说道:“保养?就是……别把它伸进火里?”
瑞文道:“姐姐真是幽默。”
不一会儿,店家过来上菜,是一盘一盘的烤串。
魏嘉文笑道:“啊!烤蘑菇!”说着拿了几串过去,递给了王珏一串。
封廉隔着瑞文问成清:“你喜欢吃什么?”
成清笑道:“掌中宝。”
封廉递了几串过去,又道:“这儿的羊肉串很好吃,我给你们都分一点。”
每个人都拿到了羊肉串,肥瘦相间,亮汪汪的,封廉问道:“你们能吃出来和别家店有什么不同吗?”
魏嘉文道:“更……香一点?为什么香,我就不知道了。”
成清尝了一口,这羊肉串表皮很有劲道,里面的羊肉很嫩,入口留香。吃完一串,成清举起了手。
魏嘉文笑道:“你说,成清同学,这羊肉串有什么不同呢?”
成清道:“它在最后刷了一层蜂蜜!”
封廉说道:“没错,京城里会刷蜂蜜的烤肉少之又少,并且,蜂蜜能够中和羊肉的腥膻味。”
王珏道:“你懂得还挺多,听闻你的单子上有二十家馆子,我和嘉文从今往后就跟着你吃了。”
封廉被这番话惊到咳嗽,道:“这……不太方便吧。”
王珏道:“你是在担心银钱不够花吗?没有关系,我可以为你分担一半的费用。”
瑞文开口道:“封二郎喜欢成清姐姐,因而想要和她独处,你们看不出来吗?”
气氛一下就凝固住了,魏嘉文尴尬地笑道:“宫里出来的就是与咱们不同,够直白!”
愣了一会儿,又道:“可是不知成清姐姐是否愿意和封二郎独处啊……”说着,对着成清眨眼。
成清横下心来,紧闭着双眼:“我是愿意的!”
魏嘉文不以为然地笑道:“成清姐姐人就是好,为了顾全封二郎的面子,不惜说出这样的话。”
成清道:“我说的是真的。”
王珏也笑:“和嘉文一样,我也不相信干妹妹说的话,除非……”
魏嘉文接上话来:“除非……这样。”她笃定成清不喜欢封廉,便将两只手撮成尖尖的形状,碰了一下。
“姐姐敢吗?”
王珏道:“肯定不敢!”
也许是夏天吃烧烤,实在是太热了,成清胃里的热气一路窜到了脑子,站起身来,踢开椅子,隔着一个瑞文,就要碰到封廉的脸颊。
属于少女的温热和香气一路袭来。
而封廉,在成清快要触碰到他时,忽然一个躲闪,成清一个踉跄,胳膊撞到了桌角上。
成清痛得捂住了胳膊,封廉连忙道歉:“对不住……我方才忽然有些羞,要不然,再来一次?”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成清站直了身子,坐了下去,又站了起来,她的一只手搭在桌上,弄乱了面前的筷子。
成清道:“我……我吃饱了,先走了。”
封廉也站起来:“我送你。”
成清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了,这儿这么多人,你且招呼着吧。”
说罢,提起裙子,快速地小跑了出去。
没走多久,瑞文便跟了上去,成清走在街上,只听见身后有人唤她。
成清转过头,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米。瑞文冲她笑道:“姐姐怎么走得这么急?”
成清道:“方才的事,我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瑞文道:“姐姐没偷没抢,没有做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何来的不好意思?”
成清不语,抬起手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
瑞文又说道:“密宗供奉的欢喜佛,实则是男女双修情形,欢喜佛是密宗用来调心的工具,所谓多见少怪,色即是空。这世上的一切欲望都能够被摆到明面上来,为何唯独爱欲不行?”
成清看着瑞文,只觉得瑞文的脑后仿佛盛开了一圈佛光,成清道:“按照你说的这样想,我倒是释然了许多。”
瑞文道:“你们互相喜欢,这样再好不过。”说着,抬起一双潋滟的眼睛看着成清:“姐姐想要何时嫁过去?”
成清道:“嫁过去?我还未曾想过,嫁人之后,婆媳,妯娌,还有七七八八的关系需要打理,哪有眼前自在?”
瑞文笑道:“姐姐说的是。”
小店里,魏嘉文和王珏吃着烤串,封廉在一旁发愣,愣着愣着,脸竟慢慢地红了。
王珏捣捣魏嘉文的手臂,让她看向封廉。
魏嘉文白了封廉一眼,不阴不阳道:“有些机会,错过一次,便一辈子都没有了。”
王珏道:“嘉文,你别这么说,干妹妹还是喜欢封二的。”
魏嘉文道:“喜欢?我看不见得吧!成清姐姐她就是被我和你的激将法给激怒了,不然她不可能去靠近封二郎的!”
封廉抬起头来:“事实就摆在眼前,我终究还是将你的姐姐吸引,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将她吸引住,不过,从今以后,我不介意叫你一声小姨子。”
魏嘉文泫然欲泣:“成清姐姐怎么会有喜欢的人呢,在我眼里,她体贴,理智,和我娘亲无异啊!她怎么就有喜欢的人了呢!她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喜欢上别人!”说着,便要拔刀,王珏拼命地按住她的手。
封廉微微笑道:“诚然,我除了品德优良,在课业方面勤勉且有天赋,并且通晓汴梁美食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值得喜欢优点了。”
王珏道:“封二,你少说两句。”
魏嘉文忽然哭了起来,封廉和王珏两个人面面相觑。
魏嘉文拽着王珏的袖子擦眼泪,封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哭……就是因为你的成清姐姐心悦于我?”
魏嘉文抽抽嗒嗒地摇头:“不是,是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们不是姐妹嘛!”
果然,女子的心思是猜不透的。封廉和王珏就算猜个三天三夜,也猜不出这个理由。
两个人好言好语地劝慰了魏嘉文一番,并且打包了二十串烤鹌鹑让她带回府里。
这天晚上,封廉回府时心情甚好,走到空旷的院子里来了个侧手翻。封廉忽然感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只听“哎呦”一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倒在地上,捂住了裆部。
封廉当下将他制服,并叫来了府中一干人等,那男子被绑住手脚,跪在屋中央。
大娘子坐在软塌上,封廉和封烨站在一旁,大娘子道:“说说,来干什么的?”
那男子抖得像筛糠,道:“恶跟亚奏忧撒撩托。”
封廉道:“什么?”
那男子重复道:“恶跟亚奏忧撒撩托(我今天就要杀了他)。”
封廉说道:“娘,好像是个南方人。”又转头和密达说:“去,拿份地图来。”
待密达拿来之后,封廉举着地图:“是哪儿人,用胳膊肘指一下。”
男子指着地图的下面,密达道:“粤地的?”
男子点了点头。
大娘子道:“咱们家也没有粤地来的人啊。”
想了想,又说道:“有了,明儿去一趟成府。”
封廉道:“去……去成府干什么?”
大娘子笑道:“你结巴什么?成家大娘子小时候在粤地生活过,咱们把他押了,明儿让成家娘子听听,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快乐!周末大吉!

没费什么工夫,这男子便招了,很是没有骨气。
陈氏和大娘子坐在上首,摇着扇子,听这男子说着难懂的方言,陈氏听了一会儿,手上摇着的扇子停了下来:“他说,他是来杀卢娘子的。”
空气闷热,大娘子烦躁地拨开额前的碎发:“谁指使的?”
男子跪在地上,说了几个音节。
陈氏小心翼翼道:“是林家小娘子,林思水。”
大娘子搁下扇子,重重地拍在桌上:“真是反了!她一个小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陈氏也站起来,劝慰道:“大娘子快别生气,仔细伤了身子。”
大娘子道:“这让我怎么能不气愤?这个林思水,她等着,我活到这把年纪,从没吃过亏,我定要她在京城里抬不起脸来!”
大娘子又问这男子:“林思水有没有说,为何让你杀我儿媳啊?”
男子双手绞在一起,摇了摇头。
大娘子叹了口气,转而对陈氏说:“今日麻烦你了,我带了几盒糕点,其中一盒是冰皮的,那一盒替我转赠清姐儿,嘱咐她记得吃。”
陈氏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转达。”
封廉屡次地问大娘子打算如何处置林思水,并说道:“这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娘难道打算放过她?”
大娘子笑道:“自然不会,不过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些事情,自然要我来做,别脏了你们年轻人的手。”
几天后,汴梁城中便涌现了沸沸扬扬的传闻,说是国舅爷之女林思水,于城北帽儿庵与相好苟合,被国公府大娘子撞见,当场抓包。
不过也有人说,林思水和相好被发现时,二人是双双晕着的,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形,这两人穿的都颇为凉快。
不久之后,京城里又有了第三个版本,在这个传闻里,林思水颤抖着手指着国公府大娘子:“我杀你儿媳并没杀成,你便无缘无故辱我清白?”
大娘子道:“这算不算无缘无故,你心里最清楚。”
汴梁城里但凡有些岁数的人,都知晓大娘子还在做姑娘时的一些事迹。
大娘子母家姓梁,未出嫁前人称梁大姑娘,梁大姑娘长到十岁时,父亲梁大人在朝堂之上说错了话,被罢黜官职,经商为生。十岁之后,梁大姑娘便过着被亲戚们冷嘲热讽的日子。
不过梁大姑娘从未忍气吞声过,别人骂她,她便骂回去,别人动粗,她便也动手,反正没有她吵不赢的架,也没有她打不赢的对手,因为别人吵架打架都是消遣,而梁大姑娘是拼了命去做这件事情。
汴梁城里老一辈的人谈到她,都会摇摇头,说道:“这样泼辣,谁敢娶她!”
梁大姑娘心里是有喜欢的人的。
这人是城南菜市场里卖猪肉的李哆嗦,之所以名叫“哆嗦”,是因为每每见到年老的阿公阿婆过年时来买肉,李哆嗦便会一哆嗦,手起刀落,多切二两。
说起来,这个外号也算是一个美名。
据说,梁大姑娘看到李哆嗦的第一眼,是他在勤奋地杀猪。
对于爹娘是文人墨客,打架吵架都要靠自己的梁大姑娘来说,一个杀猪的男人,拥有着别样的吸引力。梁大姑娘甚至想,打架的时候,李哆嗦提着杀猪刀冲在她前面,那便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在梁大姑娘疯狂迷恋李哆嗦的同时,汴梁城里的贵族郎君封道清也迷恋上了梁大姑娘。
在封道清在樊楼里喝酒吃肉听曲之时,偶然间推开窗户。清风徐来,窗外的街道上一个穿着普通的小娘子正把一个年老的男子护在身后,与面前的贵女疯狂对骂。
封道清时常嘴拙,辩论时常落于下风。他当时就想,若能有一个女子,这样护着他,也许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梁大姑娘常常往菜市场里跑,看着李哆嗦客客气气地把猪肉卖给往来的客人,就这样看了十来天,梁大姑娘忽然跑到还不认识他的李哆嗦面前说:“你娶我吧!”
李哆嗦一哆嗦,看了眼梁大姑娘,衣服不算华贵,可绝对不贫穷,李哆嗦便道:“小娘子在和我玩笑吧,我就是个杀猪的。”
梁大姑娘摇头,说道:“我是真心想要嫁你。”
李哆嗦自然是不信的。梁大姑娘便每天过来缠他,李哆嗦被她吓住。一次收摊,他洗净手,对梁大姑娘说道:“你当真要嫁我?”
梁大姑娘抬起下巴:“对!”
李哆嗦指着身上的补丁:“往后穿这样的衣服也不介意?”
梁大姑娘眨眨眼睛:“不介意!”
李哆嗦无奈笑道:“好,那往后住茅草屋子,夏日暴雨,屋里被水淹透,墙角生青苔,冒臭气,介不介意?我兄弟姐妹多,常常占我的便宜,抢我的财产,你介不介意?往后生了孩子没有钱养活,把他扔掉,你介不介意?”
梁大姑娘低下头来,再抬起头,眼里已盛满了泪水:“对不住了,我现在就走。”
梁大姑娘回家之后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才知道,爹娘已经收了一个贵族哥儿的聘礼。
爹爹如是说:“儿啊,只有权势,才能护咱们家周全。”
梁大姑娘稀里糊涂地嫁进了封府,那一夜红烛高照,年轻封道清看着梁大姑娘,只觉得她大眼睛,浓睫毛,秀鼻秀口,很是漂亮。
梁大姑娘身边被配上了一个贴身的老妈妈,那个人告诉她:“在这样的贵族宅子里,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平安,郎君不论是花天还是酒地,克制住自己,不要管。”
梁大姑娘点头,她知道封道清喜欢听年轻漂亮的姑娘唱曲儿,喜欢在外头喝酒,一喝便到夜里,她不仅没有管,她连管的欲望都没有。
有一天,封道清早上回来,梁大姑娘还睡着,封道清走到她跟前,替她掖了掖被子。
这时候天还蒙蒙亮,梁大姑娘其实已经醒了,可是她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封道清年轻时形容俊朗,那一掖极尽温柔,带着驼峰的鼻梁差一点扫在她的面颊之上,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鼻息。梁大姑娘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后来,每每想到这一幕,梁大姑娘便心有余悸:“好险,幸亏克制住了自己,差一点喜欢上他。”
幸而和封道清成婚,行至如今,只留存下了些许友情与亲情,不然以他的风流性子,梁大姑娘怕不是要被气死。
不过梁大姑娘泼辣,府里的人都知道,因而封道清也不太敢将女人带到府里,唯一带了一次,竟被两个儿子手持兵器,拦在门外。
也许是这场婚姻的后遗症,如今的大娘子酷爱替人做媒,她时常想,若当年家中附近能有一个好事的媒婆,将她许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经商人家,她如今的日子,又该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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