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女起居日常—— by爱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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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道:“有什么好谢的,我喜欢你,当然想让你高兴。”
雨还在下着,王珏将伞还给魏嘉文:“你身上都潮了,回去歇着吧。”
魏嘉文道:“你呢?就这样回去吗?”
王珏有些困惑,只见魏嘉文笑道:“进来坐坐吧,带你来认识认识我的家里人。”
魏嘉文将家门推开,王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身体是潮湿的,所以窘迫着,魏嘉文握紧了他的手,一股热量传了过来,只听她说道:“你先进我的书房,待会儿洗个热水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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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七月
这是王珏第一次进魏嘉文的屋子。房中的案几上摆放着瓜果与一些琉璃珠子, 房里有个矮书架,上面整齐地排着书。
王珏道:“我以为你的房里全是兵器。”
魏嘉文有些好笑:“这儿是我的书房,摆兵器做什么?”随即唤了下人来,让他们烧水伺候王珏洗浴。
魏嘉文有个兄长, 名叫魏嘉麟, 早年间因得罪了人被派遣到荆州做官, 细细算起来, 魏嘉文和他已有五六年未曾见面了。
王珏换下来的外衣还潮着, 魏嘉文便让侍女阿石去兄长房里拿一件过来。
王珏在屏风后面擦身子, 丫鬟垂着头将魏嘉文兄长的外衣递进去, 王珏说声多谢, 魏嘉文以为时间差不多了, 便走了进去, 没想到王珏还没有出来,只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王珏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了看身上的衣物,说道:“这仿佛是好几年前的款式, 如今已然不流行的。”
魏嘉文笑道:“这是我兄长的衣物。”说着, 扯了扯王珏的袖子:“我兄长常年习武,人又生得高大,你穿他的衣服着实大了些,待会儿我让阿石将你的衣服烘一烘,若你穿这身见我爹娘,总归是不太像样子的。”
王珏道:“令尊令堂脾气可好?喜欢怎么样的女婿?有什么爱好没有?”
魏嘉文弹着手边的琉璃珠,阳光照下来,在她手上映出淡蓝色的光影:“我父母都是习武之人,脾气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平素最爱搜罗珍奇兵器。”
王珏有些懊恼:“若早知道来见你父母,我便带些礼物过来了,如今两手空空,总归是不好意思。”
说着,霍地站了起来:“此次我便不见你爹娘了,免得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等下一次我准备好了,带些见面礼,再过来也不迟。”
魏嘉文拉住他:“你怕什么?横竖有我呢!”
王珏道:“你还小,无法体会你爹娘的感受,我就这样见他们,一点儿礼数都没有,他们未免会寒心。”
魏嘉文垂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好吧,你先走吧,这衣服你先穿回去,下回记得带给我。”
王珏笑道:“我记住了。”
成清这几日过得颇为清闲,每日上学读书,下了学便打打络子,看些志怪故事,谁知在她消磨日子的同时,封二郎已经走马上任,在监察院里忙得焦头烂额。
这个消息是伐柯先告诉成清的,她去采买鲜花,碰见了穿着绿色官服的的封廉往监察院里走。
成清听闻后,捋着手里的络子:“绿色官服……那是九品以上,六品以下,监察院里旁的没有,就是这从七品的监察御史倒是多得很。”
伐柯将手里的丝线递给成清:“从七品?封郎君好歹是国公府嫡子,这官位着实低了些。”
成清思考了一会儿:“刚入仕不都是这样的么?从小官开始做起,有能力便往上爬,没能力便原地踏步,时运不济的,还会丢了脑袋。”
伐柯道:“若是封郎君也丢了脑袋,姑娘不就……”
成清作势用手上的络子打她:“呸呸呸!杞人忧天!”
伐柯也笑道:“是我胡说,封郎君聪明,当然会步步高升。”
成清道:“过两日咱们全家应当会去一趟国公府。”
“为何?”
成清笑了笑:“听闻卢娘子怀了孕了,咱们家理当前去探望。”
伐柯吃了一惊:“卢娘子竟怀孕了,我听坊间传闻,不是说封大郎不愿……”
成清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休得胡说!这些传闻密辛,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伐柯道是。只听门外吵嚷,成清张望了一眼,见几个小厮在砍一根竹竿,便笑道:“他们在做盂兰盆呢,你快去帮帮忙。”
伐柯是个精力充沛的,高兴地应了,便跑了出去。
待成清出去时,竹竿的顶上已经编织出了油灯碗的形状,只是底部还有些不稳,伐柯用一个小刀细细地凿着。
今日天阴,成清忽然听到了隐约的撞钟声,众人都停下手来仔细聆听,伐柯道:“咱们府附近也没有寺庙啊,何以这声音这样大?”
一个年老的下人说道:“像是丧钟,先帝驾崩时,我曾听过一回。”
成清心中暗惊,也不好多说什么,众人便立在院子里。果然不多时,便有黄门通知各官邸,皇帝驾崩了。
皇帝死的突然,打乱了成家的许多计划,本想着这几日去交好的人家串串门,也只得搁置了。
成墨岑递给黄门一袋子银子,赔笑道:“敢问如今宫中主事的,是哪位皇子啊?”
黄门将银子塞回成墨岑手里,略一欠身:“禁中的事,大人不该过问的。”
待黄门走后,成墨岑叹道:“官家何以走得这样突然,连一个预兆都没有,他平日里身体强健,只昨日忽然宣布罢朝,莫不是……”言下之意,是怀疑官家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陈氏满脸关切,握住他的手说道:“如今你有的忙了,保重身体,凡事切莫激进。”
成墨岑道:“我知道了。”理了理帽子,就要往禁中去了。
寿国公和封廉进了宫里去,大娘子在家中坐立不安,忽然有个小宫女从国公府侧门的密道里钻了出来,找到大娘子,说是圣人召大娘子进宫。
大娘子在圣人跟前见过她,便跟随她离开。大娘子的车驾混在了众官员的车驾之中,驾车的小宫女和宫中侍卫颇有交情,也没有细查,便放进了宫里。
大娘子走到圣人跟前,刚要跪拜,圣人扶住她的手肘,弓着身子,只在她耳边说道:“我势已去,保重自己,将我儿纯和带出宫去。”
大娘子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心脏突突地跳着,圣人的手掌心冰凉,大娘子喃道:“三皇子……那三皇子……”
圣人微微地摇摇头,道:“你快走吧。”
大娘子被小宫女扶着离开,匆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圣人,她的发髻里插着一支金步摇,那粒充当凤凰眼的鸽子血前所未有的亮。
这一日,大娘子眼中的景物都是恍惚的,她坐上马车,却见纯和公主被绑了手脚,正躺在马车之中不断挣扎,小宫女思量了一会儿,在她嘴里塞上了一块帕子。并对大娘子说道:“娘子千万别解开她的束缚,她会逃走的。”
纯和抬起头,望见了大娘子,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大娘子将纯和扶起来,拥入怀里,纯和发出呜咽之声,大娘子悄声道:好孩子,别哭,别哭……让人知道了,你的命便没有了……”
暴雨倾盆,还带着闪电,大娘子坐在车里,暗自思忖着,待马车离开了禁中,大娘子拿下了纯和嘴里的帕子,说道:“纯和,告诉干娘,即位的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
纯和喘息着,喃道:“别叫我纯和,叫瑞文吧,大哥已经死了,是二哥,是二哥……”
大娘子又道:“瑞文,你的爹爹,是谁害死的?”
瑞文的眼泪像溪流一样源源不断地流下来:“只有他了,除了他,还有谁呢?”这个“他”指的是二皇子,大娘子闭上了眼睛。
大娘子良久无声,瑞文抽噎道:“为什么要救我呢,让我自己死好了,爹爹没了,娘亲凶多吉少,弟弟不知生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马车在雨中疾驰,马蹄溅起的水花洇在了帘子上,大娘子的声音里也带了些哭腔:“圣人想你好好儿地活着,你不要辜负她。”
两个人借由雨声的纵容哭作一团,瑞文道:“我早与娘说过,不要和二哥争斗,他那么狠,咱们斗不过他,可是娘,她一心想要弟弟登上皇位,我清楚他的,他喜欢玩儿,不喜欢做皇帝。”
大娘子抚摸着瑞文的额头:“好孩子,你先在我家中的密室里住下,等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再将你送出汴梁。”
瑞文道:“您还记得从前和娘亲一块选的那女子吗?她后来没有被爹爹看中,娘便把她送给了二哥,二哥很喜欢她,他也知道那女子是国公府的人,往后您要多加小心,二哥早晚登基,国公府因与我娘过往甚密,恐怕凶多吉少。”
大娘子心头一颤,但仍是好言宽慰:“你不必忧心,我自是有数的,我如今担心的是你,我真怕你想不开。”
瑞文像是一只从水中拎出的鱼,无力地呼吸着:“我如今像是死物一般,若我活着,您能得到宽慰,那我便活着。”说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看文,留评的朋友们!
本文架空宋,以下是与历史不太相符之处:
1.宋代皇帝大多比较温和,这个二皇子比较暴戾
2.宋代重文轻武,本文没有这样的设定
3.后文会提到的一些“本朝不成文的规矩”,作者有借鉴别的朝代
大家不要在意
第47章 七月
国公府里, 大娘子为瑞文解开身上的束缚,皮肤已被勒得青紫。大娘子不敢惊动下人,便将热水拿来,将一条毛巾浸在里面, 待水温稍凉, 便为瑞文擦去脸上的泪痕。
大娘子心疼地碰了碰瑞文的手臂:“皮都擦破了。”
瑞文垂下了头, 并不说话。
过了半晌, 蓦地抬起头来:“娘子, 您说我二哥他会顺利继位吗, 他害死了爹爹, 害死了大哥, 如今名不正言不顺, 大臣们又怎会容得了他?”
大娘子再一次想起了圣人的面容, 凄楚道:“若有一丝翻盘的可能,圣人也不会如此绝望。”
瑞文眼睛里的光在慢慢熄灭, 轻声道:“您择个时候,把我送进尼姑庵便好, 我本就喜爱经文。”
大娘子道:“你这孩子, 说什么傻话?尼姑庵吃不饱穿不暖,你身子娇贵,我又怎能将你送过去?”
瑞文不再言语,大娘子将她安顿好,又拿了些换洗的衣物递过去。
回到自己的房里,大娘子将收起来许久的观音菩萨像摆好,在菩萨面前磕头烧香,落梅推门进来,被大娘子呵斥了出去, 大娘子双手合十:“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菩萨,请你护佑我的家族平安。”
傍晚,成清和伐柯坐在院中的樟树底下乘凉,伐柯眼见四下无人,便将今日上街听闻的小道消息透露给她:“大伙儿都说,二皇子弑父,将来定然不得好死。”
成清叹道:“如此一来,禁中又是场巨大的争斗,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说着便忧虑起来:“大娘子同皇后走得很近,皇后又与二皇子是两个阵营,那封家……”
伐柯和成清对望一眼,两人都明白了横亘在封家面前的,是一条多么艰难的险境。
伐柯问道:“姑娘,你是去过禁中的,可有见过二皇子?”
成清摇摇头:“不曾。”
伐柯道:“也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成清道:“若他真的弑父,便不是什么善类,若他再狡诈多疑,在他手底下为官,便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吧。”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先帝仁厚,怎生出这样的皇子?”
成清心绪不宁,伐柯也只好安慰她:“姑娘放心,算上二皇子,老爷也算是历经三朝了,咱们家定会安然无事的……还有封家,寿国公位高权重,也不会有事的。”
成清勉强一笑,老太太身边的人传话过来,要成清过去一趟。
成清瞧着来人眼熟,便问道:“我记得你,你是婉儿吧?”
婉儿笑道:“是。多谢大姑娘当初赐名。”
成清到了老太太跟前,喝了盏牛乳茶,老太太心事重重,却不开口。
成清心里着急,面上却镇静着,又等了片刻,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道:“你的亲事我许久未提,如今也该和你说一说了。”
成清缓缓道:“祖母,如今可是国丧……”
老太太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要说的不是结亲,也幸而当初不曾让你与那哥儿定下婚约。”
成清摸着手上的镯子,勉强笑道:“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叫婉儿将茶撤下去,将成清拉到自己身前来,看着她的眼睛:“我可不愿意咱们家的姑娘将命送过去。你与封廉虽未定亲,可大伙儿都知道,封家默认了你是他们家的媳妇儿。我知道你喜欢那哥儿,可是嫁给谁,不能仅凭着你喜不喜欢,审时度势也是必要的。”
成清躲开老太太的眼神:“这件事情不急,咱们以后再说吧。”
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手势是轻柔的,可语气却严厉无比:“不成,你今儿必须给我一个答复,你得肯定地告诉我,你不会嫁他。”
成清道:“我不能保证。”随后抬起头来:“就像您说的,要审时度势。我不审别人的势,单审我自个儿的,若我此刻告诉封家我不嫁了,我会愧疚一辈子。”
老太太良久无言,终于攥紧了她的手说道:“若我同意你嫁过去,我也会愧疚一辈子。你这孩子,就是心太重。你可知道,你若嫁过去,你爹爹的仕途会受到影响,连你远在临州的伯父也会被牵连,大伙儿的命运全系在皇帝的一张嘴上,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咱们家就会被发配,被流放……”
成清耸着肩,无声地哭泣,老太太说道:“我也不逼你了,为了这个家,你先答应我,这些日子不要去国公府,好不好?”
成清说不出话来,良久,微弱地点了点头。
傍晚,伐柯拉着成清去街上散心,成清木木地走着,只觉得国丧之期,人人都不苟言笑,可闪烁的眼神证明着他们的心思都活泛着,活得好的人想着如何在新皇帝手底下活得更出色,活得不好的人猜测着新皇帝是否会颁布一些政策,促使他扭转当下的局面。
阳光被一层薄薄的云蒙着,透出些光亮来。成清不自觉地走着,抬起头来,便见自己已走到了国公府门前。
尘埃在阳光里漂浮着,成清站定,看着国公府的牌匾,这是先皇赐予的,历经了年月,边沿微微掉了点漆,可不论是谁见到它,都会打心底里觉得厚朴典雅。
成清的心里一阵难受,连忙转头离开。明日便是中元节,本该是热闹的,可如今连《目连救母》的杂剧都无人演了,街市上摆着稀疏的摊子,卖着鸡冠形状的洗手花。伐柯买了一些,为的是哄成清高兴。
成清回到房里,天已经黑了,她将洗手花拿在手里,只呆呆地望着。
有人敲了敲窗户,成清抑制住了自己喊出声的欲望,走到窗子跟前,朝外面看了一眼。
封廉的眉眼浮现在她眼前。
成清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将封廉拉到一棵偏僻的榕树底下:“你怎么来了?”
封廉的面容如故,成清却觉得他在一夕之间长大了,刚毅和沉稳从内里透出来了。
封廉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我□□进来的,若再不来,我怕自己往后便没机会见你了。”
成清的眼眶一热,因为这也正是她所担忧的。
封廉道:“我此番来,是想和你说说闲话。”
于是,他从自己进了监察院说起,说到监察御史这个职务在皇帝和大臣的夹击中举步维艰。
“监察御史,有时要当炮仗,有时要和稀泥。”
封廉绝口不提封家如今的处境,只和成清聊聊如今的生活。
封廉说道:“监察院的边上有家卖汤包的,可好吃了,过一阵子带你去吃。”
成清露出极浅的微笑:“好,那过一阵子去。”
封廉望了望天空:“这样真好,安安静静的,我们在星星底下说说话。”
成清的鼻子酸了,为了掩饰这一点,她抱住了封廉,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封廉的手臂慢慢地环住了她。
成清抬起头来,用清亮的眸子注视着封廉,随即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封廉愣了片刻,随后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这样真好,下一次再和你这样说说话,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成清道:“咱们近来也只好偷偷见面,我听闻卢娘子有孕,代我问她好。”
封廉点点头,成清说道:“看这时辰,伐柯快要来给我递热水了,你好好保重,你如今做了官,要保护好你的家人,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封廉道:“你放心吧,封家和二皇子并没有什么私怨,只我娘与圣人走得近些,不过……只这一点,也足够危险了。”
成清走回屋子里,从窗口向外看去,封廉笑了笑,转身跃过了院墙。
中元节当日,皇宫中派出了内官布置法会,焚烧钱山,开设道场,以慰孤苦亡灵。
百官都来参加法会,封廉低着头,站在人群之中,二皇子从宽阔的走道中穿过,封廉略抬起头,只见一张端正却缺乏人情味儿的脸,他不禁想起了父亲对于二皇子的评价:“神情冷漠,内里刻薄,说话总是端着,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如此别扭,恐寿数不长。”
二皇子忽然转过头来,眼神与封廉对撞,封廉从容地避开,只听二皇子说道:“你是封家嫡子吧?”
封廉道:“臣是。”
二皇子说道:“我派人查探过你,做事很是认真负责,倒不像是贵族子弟。”
封廉拱手不语,二皇子轻笑一声,从他身旁走过。
封廉低着头,想起了前几日听得的传言:二皇子因心中不悦,一日之内处死了五名宫女,可在大臣跟前又极力作出仁慈爱民之状。
这样撕裂的性格,究竟能伪装多久呢?他会在何时露出他的獠牙,将封家吃抹干净?
封廉闭上了眼睛,想象着最坏的结局。
本朝有不成文的规矩,凡辞官的大臣,若自己和家人犯了什么错,只要未曾定罪,一切既往不咎。
这仿佛是保全封家最为稳妥的法子,可二皇子刚继承帝位,封家便辞官,没有万全的理由,太容易落人话柄,被倒打一耙。
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们全家人,都只能一步步地往前走,封廉思考着,若二皇子有一个绝对不能除掉封家的理由,那该是什么呢?
——封家的人在朝野之上有用,且不可或缺。
于是封廉想,他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对朝廷绝对有用的机会,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样快,且是别人用手捧着,送到他嘴边来。
七月十五晚间亥时,先皇后崩逝,丧钟未鸣,六宫不哭。同时刻,西夏犯境,将领曹双向灵武城进发。
因朝中能够带兵之人不多,且这即将是二皇子在位时的第一仗,其重要程度可想而知。满朝文武都以为讨伐西夏的任务会落到寿国公封道清的身上,可二皇子偏偏点中了为官不过月余的封廉。
封廉清楚,二皇子是不会选择父亲的。父亲劳苦功高,即便此次失败,二皇子也不能奈他何,可封廉就不一样了,他初生牛犊,此行若败,怕是小命不保。
可若胜了,朝中武将稀少,二皇子虽喜怒无常,可他爱才,封廉一家人的性命便暂时无虞。
成墨岑道了声:“殿下。”,封廉听着他说话,他的意思是让封廉作为副将,再派出一个经验老到的主将。
成墨岑混迹官场已久,二皇子的意思他不会不知,如今他仍愿意为封廉说话,是因为两家的交情还是自己的女儿,恐怕成墨岑自己都说不清。
二皇子“哼”了一声,道:“主将副将,名号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他的手里攥着一块磨了一半的墨,说道:“裴迪。”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在。”
二皇子道:“你便作为副将,随封御史一同出征吧。”
裴迪道是。
裴迪,官场有名的老实人,让他跟着封廉,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眼线。
封廉思索着,二皇子初登高位,这样利索地将一个没有经验的人派出去,怕是留有后手,他若败了,二皇子亲自扶植的人便顶替而上,一举功成。
可这后手是谁呢?
封廉暗暗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
参知政事王炎,也就是王珏之父,平日里意见之多,令先帝头疼,这两日却反常地沉默——他定是知道什么。
瑞文悄悄地从房里走出来,走到大娘子的屋子里,大娘子连忙将门关上,拉着她的手笑:“我的乖乖,好端端的,你跑出来做什么?”
瑞文道:“娘子,我娘怎么样了?这几日未曾听得她的消息,她还好吗?”
大娘子心一横,想着索性将事实告诉她,免得她日后牵挂着,苦苦地折磨自己。
于是大娘子道:“圣人已西去了。”
瑞文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良久,竟做出一个笑容来:“我早该料到的。”
所谓物极必反,大娘子知道她是哀伤到了极致。
瑞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娘子要去扶她,瑞文将她的手推开:“不必,不必……将我送回禁中吧,我不能留在这儿了。”
大娘子道:“你回禁中去,是会有危险的。”
瑞文冷笑道:“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可以在死之前,将我那二哥狠狠地咬上几口。”
大娘子眼睛红红的,忽而狠厉地说道:“死已经不算是一个坏结果了,照我看,他会将你折磨地生不如死。譬如说,送你去和亲,和亲之人维系两国的安宁,因而不能自戕,你若死了,总有好事之人以此为由而开战,到时候生灵涂炭,你可忍心?可你若活着,嫁到蛮荒之处,孤苦无依还要忍受异族的折磨,那真真是生不如死!”
瑞文忽然哭了起来:“爹爹还在时,二哥便提议将我送去和亲,还好有娘在,娘与爹爹说了,爹爹将二哥呵斥了一顿,可如今谁还会为我说话呢?二哥之所以登上这位子,还不是因为朝中有为他的卖命的大臣。这些大臣眼看着就要晋升,我留在国公府,岂不是令你们雪上加霜?若无人发现还好,所有人发现了我,你们还怎么活?”
大娘子走近些:“好孩子,谁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禁中你是不能去了,安安心心地留下吧,我会为你筹谋的。”
第48章 七月
夜里, 封廉在昏黄的光下看着部防图,密达忽然推门,与他耳语了两句,封廉出门, 走进国公府旁的小巷子里, 只见成清站在那儿等着他。
他没有走得很近, 离她大约有一米的距离, 这里光线微弱, 将她的表情也衬得飘忽。
“一定要去吗?”她问。
“一定。”他答。
成清对于战争了解得并不透彻:“好端端的盛世, 怎么说打仗就打仗了。”
封廉目光柔软:“因为我们身处的从来不是什么盛世。总有人的尸体堆砌出现在的繁华。”
成清站在原地, 思量了一会儿, 勉强笑道:“你说得对。”说罢, 转身抹了眼角的泪。
封廉以为她要走, 便喊住她:“我若回不来,你再寻一个好人……”
成清打断他:“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你就是最好的那一个。”
分离之时,成清的眼泪便簌簌地流下, 一滴一滴地从下巴滴到手面上。她不想大声抽噎, 唯恐封廉听见,便快步走了。
这夜里,睡不着的人很多。
大娘子看着枯坐的封道清:“你真的不打算去求求二皇子吗?哥儿他还小……”
封道清摇头:“他既应了,万万没有反悔的道理。”
大娘子身子一软,倚在了靠背上:“只要上过战场,往后每每开战时,今上便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他,岁岁年年, 永无宁日。封道清,你忘了你的当年吗?你身上的伤,一到阴天便疼,你忍心哥儿像你这样吗?”
封道清叹道:“他有他的命。”
成府里,老太太也未曾阖眼。喝了一盏茶,问婉儿:“姐儿从国公府附近回来了吗?”
婉儿道:“方才回来了,瞧着怪伤心的。”
老太太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今儿她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我便知道,我管不动了。”
第二日清晨,封廉去寻王炎。
老爷子正坐在府中的亭子里喝茶,见封廉来了,责怪道:“你是快要出征的人,为何不好好儿研究敌军战况,倒是到这儿来寻我?”
封廉道:“敌军的情况,我已熬夜看过了,下午便要出发,可晚辈心中还有一事不甚明了。必须要问清楚。”
王炎睨他一眼,道:“说吧。”
封廉拱了拱手:“如此重要的一役,二皇子又为何会交给我这个新人?”
王炎将茶碗放下:“你是在怀疑,他是否留了什么后手?”
封廉不语。
王炎笑道:“我知道,在你们心里,这个二皇子与仁义二字无缘,不过纵观先皇的几个皇子,最合适这皇位的便是他了,你知道是为何吗?”
封廉略一思索,道:“大约是因他懂得忍耐克制。”
王炎笑道:“不错。忍耐克制,必要的时候却也果敢决绝,他虽天性暴戾,却不会对大臣无故发火,可怜了禁中伺候他的那些人啊,满是被他打的伤痕……”
封廉见他离题,也不纠正,只说道:“原来,一直暗中支持二皇子的人是您。”
王炎略顿了顿,道:“不错,正是我,我早就看好他,正如他早就看好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