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娘子(种田文)—— by长安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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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慧芳摸了摸店里挂着的一套做好的衣裳,问多少钱,店家出价一百八十文,何慧芳差点没闪着舌头:“多少?”
店家娘子笑盈盈的上前,目光在何慧芳和安宁二人身上逡巡:“我可以便宜些,你出价多少?”
何慧芳放下手,端起了架势:“我不喜欢这些料子。如果我拿料子来裁剪,收多少钱?”
“款式简单的女子上衣收十二文钱,裤子八文钱,若是裁剪一套,收二十文,免费送您扣子。”店家娘子笑着说。
干他们这行的都会往高了喊价,如果顾客杀价,一套简单的女裳大概能低到十五六文钱。
“若复杂些呢?”何慧芳又问。
店家娘子微微一笑,打量起她身上的衣裳来:“若是像您身上这样的,恐怕要三十文不止。”何慧芳穿着的衣裳款式和自家的有些相似,但很多细节不一样,袖子和肩膀等地方特别的清透,不鼓鼓囊囊,她是行家自然看得出,这是高手才能裁剪出来的好货。
“不知道您身上这件,是在哪家裁剪的?”
何慧芳一愣神,差点以为是店家娘子看出她来打探“军情”了。
“款式很好看,做工也好。”店家娘子甚至想仔细看看这衣裳到底怎么裁剪的。
她刚要上手摸,何慧芳就躲开了,随口编了句瞎话:“城里亲戚送的。”
店家娘子舒了口气,难怪了,原来是城里的手艺。
从第一家裁缝铺子里出来,何慧芳心里美滋滋的,就连店家都夸安宁的衣裳做得好,看来这门生意啊,有戏。
她们又在其他的裁缝铺子里逛了很久,摸清楚了镇上这些铺子的价钱,安宁又在第一家买了一些家里没有的工具,比如粗细不同的针,更精细的尺子。
沈泽秋进了差不多一百米十来种花样的布料,现在有石角村的双胞胎兄弟做竞争对手,他必须采购多一些的花样,不过进货价还是谈不下来,这也意味着沈泽秋为了保证自己的利润,必须比那兄弟俩卖的贵些。
至于具体怎么应对,他想晚上回家后和安宁商量看看。
回到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沈泽秋把布扛在肩上,安宁和何慧芳各提着一个包袱走在前面。
山间土路被夕阳映照成淡淡的红色,轻柔的风徐徐吹过,带来一阵阵舒爽。
“安宁,明儿我就出摊了。”沈泽秋原本想多陪安宁几天的,但家里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必须勤劳些,才能撑起这个家。
安宁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她能读懂沈泽秋的眼神,两个人的想法总是这么的一致。
“好,我明天在家画花样子,已经画的差不多了,后天就能拿出去给别人看了。”安宁眉眼含笑,在她的身后是红彤彤的像个大石榴的太阳,而她站在夕阳前,这么的好看。
小夫妻两个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何慧芳就故意加快脚步往前走,好拉开些距离免得他们有些话不好意思说。谁没年轻过,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刚走到村口,何慧芳就见榕树下围拢了很多的人,大家不断的往自家那个方向张望,然后不停的议论纷纷,何慧芳还以为是自家咋地了,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说啥咧,天都黑了还不归家啊?”何慧芳道。
“慧芳啊,你不知道,今下下午秋娟回来啦。”有人搭了腔。
何慧芳耸了耸肩膀:“这有啥稀奇,李家村这么近,也就大半个时辰的脚程。”
搭话的人努了努嘴:“你去瞅瞅就晓得哩。”
正说着话,走在后面的沈泽秋和安宁也追了上来,何慧芳招呼了他俩一声:“走,咱回家。”
走过大槐树不远就是家门口了,仨人抬眼一瞧,都看见对门王汉田家门口围拢的人,好像是李家村的,何慧芳定睛一看,最年轻的那个不就是秋娟嫁的男人吗?
“秋娟!”那人身高比沈泽秋矮一头,比较的壮实,一张国字脸,脸色憋得通红,半晌了才惊雷似的放一嗓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呢。
“跟俺回家!”
除了李家村的人,旁边还有不少沈家村的人,有些个是王汉田的本家亲戚,都站在院子里,而那些纯粹瞧热闹的则在院子外蹲的蹲,站的站,有些个都快蹲到自家院子门口了。
女人呜呜呜的哭声隐约的从对门的屋子里传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但何慧芳也能囫囵猜出一个大概,还能是啥?在夫家受了委屈了呗。
第14章
何慧芳把院门打开,让沈泽秋和安宁先把东西拿进去,沈泽秋知道她娘的性子,有时候好打抱不平,他觉得还是自己陪着一起站在外面好。
“你也进去!”何慧芳不领他的情,他咋不知道避嫌哩,秋娟和他是提过一嘴要做娃娃亲的人,这要是被安宁瞅见了,安宁该多心了。
沈泽秋还真不知道何慧芳为啥不让他出来,他根本没想起这茬,他点点头,行,他先去灶房烧火煮饭去。
屋子里安宁已经点好了灯,两个人一个择菜,一个烧火淘米,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一直说着话,时不时的笑一笑。
这边是春风沐面怡然自得,外面王汉田家就是另一番场景了。李元觉得自己能来接秋娟回家,就已经给足了她面子,再矫情兮兮,他可憋不住火了。
王汉田坐在堂屋里吧嗒吧嗒的抽旱烟,隔壁屋秋娟哭得直抽,陈春花心酸的抹了把眼泪,用手推了下秋娟的肩膀:“走吧,和李元回家吧。”
话音甫落,秋娟哇一声大哭,回哪个家,这里就不是她的家了吗?
“娘,今晚俺想在家住一宿。”秋娟不想回去,想到李元的拳头和婆婆阴阳怪气的话儿,她一步也不想踏入那个家门!
“秋娟!天黑透了!”院里李元的声音透进来,像凌空一道惊雷劈来,把秋娟吓得一抖。
陈春花也不想和女婿家闹僵,他们老王家在沈家村是个外来姓,人丁少,势单力薄,不好和李家闹翻了。
日头彻底落山了,村庄里黑压压一片,秋娟一把拿起桌上的包袱,胡乱擦了几把眼泪后走出来。经过堂屋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王汉田咳嗽几声,语重心长的嘱咐秋娟。
“闺女啊,嫁到别人家里了,做事要勤快,孝敬公婆,伺候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比不得在家里一样任性,咱也别学那些个泼辣货,三天两头和婆婆吵,丈夫吵,像个啥样子。”
“我王汉田没这样的闺女!”
秋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就像泄闸的洪水,刷刷直流,这一刻她明白了一句古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早没她的位置了。
院子门口,何慧芳叉着腰,看见秋娟和李家的人出来了,心里也是一酸,虽然她和陈春华不对付,但相邻相亲的,她要帮腔骂死这个只会打老婆的窝囊废!
可秋娟低着头,谁也不看,李元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沉着张脸就和其他李家人一起把她带回去了,陈春华甚至没有出院门,王汉田更是连个人影都见。
啥?自家闺女被欺负成这模样,娘家人一个屁都不放?何慧芳堵着一口气,气得直跺脚,趁着人还没走远,她骂了几句。
“软脚的怂汉!”
“光知道窝里横,没出息的东西!”
晚饭何慧芳都没吃好,安宁给她夹了几筷子菜,柔声问:“娘你咋了?有啥心事儿啊。”
何慧芳摇了摇头,拿起碗喝了一大口稀粥,“没啥,看见有人受气,娘心里跟着也不舒坦。”
就王汉田和陈春华那两口子,也是对大怂货,把好好的闺女给害了,没有娘家人撑腰,秋娟又咋在李家挺直腰做人?
吃罢了饭,安宁和沈泽秋在屋里整理今天新进的料子,中秋后天气就转凉了,九月正是做秋衣的时候。所以沈泽秋新进的料子大部分都是厚布,而且今年棉花涨价,这布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往年厚的棉料,普通的是十六七文钱一米,今年涨到了二十文钱,那些印花的或者有暗纹的就更贵了。考虑到村民们的承受力,沈泽秋进的大部分都是素色棉布。
也不知道那对兄弟卖多少钱一米。
安宁和沈泽秋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和那兄弟俩定一样的价格才行,村民们买东西都是谁实惠光顾谁家,才不管你进货价是多少哩。
如今之计,一个是薄利多销,二是想办法压低进货价。当然,要是安宁的裁剪生意能做起来,那就太好了。
安宁也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盏灯,坐在木凳子上俯案描画。
不多久月亮升起了,透过半敞开的窗户照在安宁的身上,沈泽秋洗漱好了正走进来,他从被后抱住安宁,和她一起看天上的月亮。
安宁的耳朵都红了:“泽秋哥,你是不是要睡了?我吵到你了?”
沈泽秋摇摇头,把安宁手中的笔搁下,“我怕你累。”
“不累的。”安宁扭过脸看他:“你明儿早起,去睡吧。”
沈泽秋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鼓起勇气在安宁的下巴旁边啄了一口,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食髓知味后,更离不开安宁了。
安宁的脑子里哄然绽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她的脸更红了,害羞的低下了头。旁边的沈泽秋也没好上多少,他直起腰关上了窗户,吹熄了灯,屋子里一下陷入黑暗中。
“睡……睡吧。”
安宁扶着沈泽秋的手,小夫妻俩都很没出息的红了脸。
清早上,匆匆扒拉了几口粥,沈泽秋就挑起货担出去了。安宁继续在家里把样子画好,何慧芳喂过家里的鸡和猪,做完了家务事儿,洗干净手,回屋换上了新衣裳后,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
“安宁,我出去转转。”何慧芳打了声招呼,拿上一双纳到一半的鞋垫出了院门。
“哎,好。”安宁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应了,这也是昨晚上商量好的,既然价格款式都摸清楚了,工具也都备全了,那在家开裁缝铺的事儿迟早都要说出去,让大家伙知道知道。
何慧芳今儿就是出去做活招牌的。
“我们家安宁的手艺,做的好吧,就连镇上的裁缝都夸,说比城里的都好看!”
“城里流行的款式哩!”
“以后做衣裳,找我们家安宁,比镇上价格便宜,还更好看!”
“保管穿出来亮亮堂堂,有精神。”
何慧芳从村东头走到村西,边纳鞋垫边走,说了足足一下午的话,回家后迫不及待的灌了半蛊凉白开,她擦了擦嘴,回屋把衣裳换下了。
虽然人人都夸,但没人说要做一套,毕竟村里人一年到头也就做上一两身,万一裁毁喽,那可咋整呢?
不过安宁和何慧芳也不担心,花样子还没拿出去给人瞅呢。
到了晚上沈泽秋回到家里,安宁的花样本刚画完,刚才摊开让风吹干墨渍,现在刚好。
“泽秋,快过来瞅瞅,安宁画的活灵活现哟。”何慧芳急忙招呼沈泽秋过来看。
他放下了担子,三两步疾步走进来,花样本摊开在桌上,麻黄纸已经被裁剪成两片瓦大小的一沓,用粗线缝成一本,翻开来看里面有十来种的衣裳样子,年轻姑娘穿的襦裙,老太穿的坎肩,还有男子的衣裳等,安宁不仅画了正面,还画了背面,最后一页是各种盘扣的造型。
她笔触柔顺,将衣裳的细节全都画了出来,沈泽秋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了。而且安宁还在花样本封面写了三个字,沈泽秋不认得字,小时候何慧芳想送他去私塾读书的,奈何家里出了事,自然也就耽搁了。
“安宁,你还识字儿呢,真好。”
安宁笑了笑,“泽秋哥你想学不?我教你。”
“好!”沈泽秋直乐,他可真有造化,遇上安宁这样好的媳妇儿。
今天沈泽秋运气还不错,打听到了那兄弟俩的价格,素色厚布他们卖二十二文一米,沈泽秋一咬牙,跟他们卖了一样的价格,换季时做新衣的人多,今天卖了十米布出去,不过因为利润低,只挣了二十文钱。
可沈泽秋和安宁都觉得这是个好兆头,明儿把花样本带上,看看效果咋样。
第15章
第二日清晨,沈泽秋拿上花样本,挑上货担迎着朝阳出发了。何慧芳和安宁为他今天的生意捏把汗,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了,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
门前的石阶上晾着些南瓜子,是何慧芳从那日沈大伯家给的老南瓜里挖出来的,见南瓜子颗粒饱满,何慧芳特意晾干了,想在院里的菜地种上。
安宁拿着把小锄头,和何慧芳一起趁着时辰早,凉快,给院墙下的一小块地松土。
她已经不用戴着面巾了,脸颊上的痂掉了八成,就是掉了痂后肌底还有些粉,和正常肤色不一样,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养好。何慧芳盘算着过几天药膏用完了,再去白胡子那一趟。
南瓜这东西命硬好养活,松了土,挖一个小坑,撒上三五粒种,把土培上后浇些水,三五日后就会抽出嫩芽来。不过她们这都是红壤,不肥沃,南瓜种出来产量不太高。
等忙完了这些,时辰已经不早了,阳光洒在院子里,蒸腾起一片暑气。
“安宁,过来坐,等歇汗了咱烧些热水擦擦身。”
何慧芳从堂屋里扯出一张长木凳放在树下,手里攥着两把大蒲扇,安宁接过一把也坐了下来,蒲扇扇起阵阵凉风,她舒服的眯了眯眼,忽又叹了声:“这么热的天,泽秋哥在外头肯定很热。”
“唉。”何慧芳也心疼啊,这种苦日子沈泽秋已经挨了好几年,“日子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何慧芳是在安慰安宁,也像对自己说。
安宁不想惹得何慧芳伤感,就没顺着这个话茬往下说了。虽然秋天已经到了,但“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今晚给泽秋哥熬一些凉茶,明儿好带出去喝才好。
这边正想着事情呢,篱笆院墙外沈家大嫂的身影匆匆出现,“慧芳啊,慧芳!”
沈家大嫂直接推开了虚掩的院门,安宁急忙问候了句“大伯娘好”,沈家大嫂扯起一点笑点了点头,快步走进来,“别忙活了,我不喝茶,今天来找你们啊有事儿。”
“啥事呀?”何慧芳摇着扇子,安宁刚想进屋给沈家大嫂倒茶,闻言也顿住了脚步。
“还有啥,毛毛家的事儿呗。”沈家大嫂无奈的叹了口子气。
何慧芳一下就明白了,“咋了?他爹的病又重了?”
“就这个把月的事了。”沈家大嫂摇头,招呼她们出来,“走吧,去我家商量,大家都到了。”
安宁和何慧芳把门关好了,就一起往村南边去。毛毛家的事儿安宁多少知道些,他是个苦命娃,祖辈都不在了,唯一剩下个爹也得了肺病,父子两个种着几亩薄田勉强混日子,遇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亲戚们接济了。
到了沈家大伯的院子里,大家都到了。沈家大房有三儿俩女,都已经成亲了。儿子沈泽玉、沈泽钢、沈泽石都没分家,还是和长辈一起过,女儿沈梅春、沈梅夏嫁到了外村,今儿没回。
二房沈有禄有三儿一女,沈泽文沈泽武是双胞胎兄弟,下面有个妹妹沈梅冬,最后是三房里的老幺沈泽平。
毛毛站在堂屋的梁柱边上,扯着衣角,抽抽搭搭把脸都哭花了。
人到齐了,沈有福磕了磕烟灰:“毛毛他爹病又重哩,大夫说要买药煎着吃,他家穷拿不出钱来,毛毛是两代单传,如今就咱们这支亲咧,我的意思,咱们凑些钱,给毛毛拿去给他爹抓药。”
大家心里门清,这抓药抓的是个心理安慰,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人病死,一点都不做,毛毛日后长大成了人,会悔恨一辈子的。
沈家这些小辈们虽然没分家,但除了沈泽平外都成了家,有的还有了娃,庄户人手头攒点银子不容易,就算家里男人同意,媳妇也各有各的盘算,一时间下头窃窃私语,互相打起商量。
沈有福哒哒的抽着烟,没吭声了。
“我出两百文钱。”何慧芳率先站起来说,她走过去摸了摸毛毛的头:“伯母家也是拔锅起灶一干二净,别嫌少。”
毛毛打了个哭嗝,揪着何慧芳的衣襟哭得说不出话来。
沈家二房二嫂吴小娟见状,悄悄用手肘撞了撞自家男人:“咱也拿二百文。”
沈有禄瞪了她一眼,背过身去瞅自己的几个儿子,三房那个情况出二百文是仁至义尽,他们跟着拿二百文像个啥样子?最后父子几个商量好了,沈有禄道:“我们拿三百文。”
最后大房也拿了三百文,凑了八百文钱够毛毛回去抓几服药了的,各家又都拿了些玉米面,红薯南瓜啥的,又去看了看毛毛的爹,人躺在床上呼吸声粗重的像是在拉风箱,眼瞅着已经时日无多了。
安宁和何慧芳走在回家的路上,何慧芳择了根柳枝在手上,毛毛爹要是没了,这孩子跟谁呢?多半还是要他们这一支养了。
到了家里何慧芳用柳枝抽了抽自己,又轻轻抽了抽安宁,嘴里絮絮叨叨:“祖先保佑,晦气走开。”
这是个风俗,去探望了病重的人,都兴用柳枝抽打身体赶走晦气。
晚饭何慧芳蒸了一锅红薯,炒了一盘子嫩红薯叶子,还熬了一大锅稀粥,她仍旧觉得安宁身子弱,不想饿着她,就招呼坐下吃饭,不等泽秋一起吃了。
安宁探身往院门外看了好几次,总感觉沈泽秋就快回来了,“娘,咱们再等等吧。”
还真是神了,今儿天还没黑透,沈泽秋挑着担子就回到了家里,何慧芳一拍脑门,还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咧,安宁说泽秋要回来了,他还就真的回来了。
“今儿行情咋样?”何慧芳也没等沈泽秋把气喘匀了,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口。
安宁给沈泽秋倒了一大碗凉开水,递给他,“慢些喝。”沈泽秋走了很远的路刚到家,身体的温度高,若这时候喝下太多的凉水会伤胃,所以他喝一口,就喘几口气,不说话把何慧芳看得直跺脚。
“到底啥情况啊?”何慧芳拿着大蒲扇,在沈泽秋面前扇风。
喝饱了水,擦干了汗,沈泽秋终于咧开嘴露出个大笑,声音爽朗,“成了。”
安宁和何慧芳都惊喜的望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画眉村有个姑娘,说要过来做襦裙,明儿就来量尺寸!”
哎呦,何慧芳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她就说嘛,就安宁这手艺,准能开门红。
安宁揉了揉沈泽秋的肩膀,两个人都喜不自胜,不过说起沈泽秋今日的遭遇,那还真是够曲折的,因为今儿啊,石角村那兄弟两个降价了,厚的素色棉布,人家只卖二十文钱一米,明摆着是用低价来挤兑沈泽秋。
沈泽秋的进价可就到了二十文一米,沈泽秋放下水碗。一家三口边吃晚饭,边听沈泽秋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第16章
今早上沈泽秋特意担着货,翻过一座山,去了个路远又难走的小村子。村庄前环绕绕一条小河,后头是几座连绵的小山包,因这些山从高处看像只画眉鸟,而这个村寨安于其中,故得名画眉村。
沈泽秋来这就是不想和石角村的兄弟俩遇见,可无巧不成书,双胞胎兄弟中的大哥唐友良也担着货到了。同行是冤家,两个人远远撞见后,一个去了村东,一个往村西。
沈泽秋一路吆喝,有几个村民坐在桥边树下歇息,拦住问他价格,得知沈泽秋卖二十二文钱一米后咋舌不已。
“哟,你卖得咋这么贵?另一个后生仔才卖二十文一米哩。”
“做生意要厚道嘛。”
沈泽秋坐在桥边歇了歇脚,心里明白过味来,那双胞胎兄弟不仅和自己抢生意,还想通过压价把自己挤兑出这个行当,也不能说人家奸滑,毕竟做生意皆为利来,谁都不希望对手兴旺。那几个村民还在碎言碎语,大意是嫌弃沈泽秋是奸商,卖的忒贵。
他又挑着担子在村里逛了逛,放在货担中的花样本都没机会掏出来,算了,再去其他村看看吧。沈泽秋那时候还在心里纠结,他不敢也不能降价,要是他也拼命的压价,按照进价出货,赚不到钱,一家子吃喝的嚼谷从哪来?
火红的太阳高悬,刺目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风好像静止了,大地热气腾腾像个大蒸笼。簌簌的汗水从鬓角滑落到了沈泽秋的眼睛里,有些刺眼,他用手掌刮了把汗。
此时他已经担着货走出了画眉村,正到一棵大树底下短暂的休息。沈泽秋拿出水囊灌了几口凉水,心里有些乱。去一个石角村兄弟还没到过的村寨,他或许能按照二十二文的价卖一些布出去,可等买布的村民知晓有人只卖二十文钱,自己就在他们面前失了信誉。
他失了信誉,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炎热的天气要把大地烤化了,沈泽秋觉得一味的逃避也不是个办法,他抓了抓脑袋,掐了一截草杆在嘴里叼着,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中蹦来跳去,沈泽秋盯着它们瞧了会子,精神放松一点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可以试试。
他吐出嘴里的草杆,挑起担子转身又回了画眉村。
“各位父老乡亲,俺们家裁缝铺子新开张,裁一套衣裳只要十文钱,比镇上便宜一半,花样子都画出来咧,各位来瞅瞅看看了啊。”
“镇上新织的厚棉布,只要在俺家裁衣裳,只要十八文一米了。”
“童叟无欺,大爷婶子们都过来瞅瞅了啊。”
每个村子都有个热闹,村民们扎堆聊天唠嗑的去处,画眉村也不例外,村里小河边的大树下,用石头砌了个高台,此处阴凉开阔,不少人都在这儿坐着闲聊。
沈泽秋一过来吆喝,立刻引起了树下村民们的注意。沈泽秋笑呵呵的走过去,把安宁画的那本花样本掏了出来,他把花样本摊开在石头上,翻开来给大伙儿看,有人惊讶的啧啧称奇,“这画得可好了,像真的一样哩!”
花样本对于村民们来说是个稀罕东西,镇上裁缝铺子里也有花样本,但只是用笔粗劣的描绘出大致的款式,比起沈泽秋这本精细又细腻的花样本,简直粗糙的不能看。
“款式也新咧,和镇上的不一样。”
“瞧这襦裙,这盘扣像不像只蝴蝶?”
村民们讨论的很激烈,气氛很火热,沈泽秋用帨巾擦了把汗,心情一下就亮堂了。可村民们讨论归讨论,还是没有人开口说要做上一套,倒是有几个人掏钱买了沈泽秋的布,因为没在沈泽秋这儿做衣裳,他收二十文钱一米,等于一分钱没赚。
沈泽秋眼里的光暗淡下去,瞅着天色还早,想着干脆再跑一个村子。他歇了一会儿,啃了几口从家带的玉米面煎饼做午饭吃,喝了几口凉水后正准备起身出村走人,不远处来了个五十多岁的大婶子。
“你是沈家村的后生?”大婶子面善,笑着问。
沈泽秋点头应了,大婶子笑起来,“俺家侄女就嫁到你们村咧。”
附近的村子通婚再平常不过了,互相攀扯这些就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沈泽秋回以笑容:“那可真巧,婶子是要我捎啥东西回去?”
大婶子摇摇头,指了指沈泽秋的担子:“没,俺刚才听见你说家里新开了裁缝铺子?”
沈泽秋点点头,拿出花样本给这位大婶子瞅,她看了看,眼睛一亮,说她家闺女想做,明儿就去沈家村量尺寸。
沈泽秋后来又去临近的一个村子卖出去些针头线脑,急着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安宁,这才早早的回来了。
今儿虽然才挣了十来文钱,但因为安宁的裁缝铺子开门大吉,一家三口都很高兴。吃过了晚饭,何慧芳还在想是画眉村的哪户人家要做衣裳,她不知认不认得。
忽然她“呀”了声,问沈泽秋那个大婶子嘴巴边是不是有粒大黑痣,沈泽秋眯眯眼睛一想,点了头。
“那就对上了,那大婶大家都叫她赵大婶子,她们家姑娘巧儿今年二十哩,还没说上亲,身形很肥,她的衣裳可不好做哟。”何慧芳还听说赵大婶子家的姑娘为了说亲去镇上做过衣裳,做出来的太难看,被赵大婶子抱怨了一顿,那裁缝没忍住骂了句“人不好看穿啥都埋汰”,赵大婶子跳着脚和人骂了一下午,差点打起来。
听何慧芳把话说完后,沈泽秋不禁有些担心,不过安宁倒是比较淡定,“没事的,等人来了再说。”
夜晚来临了,气温飞快的降下来,白天还暑气腾腾,一到夜晚就有些秋风寒的味道了。
“安宁,你冷不?”沈泽秋靠着安宁坐下来,木凳子放在堂屋的房檐下,正对朗月繁星。
沈泽秋常年累月在外奔波,最是废鞋,安宁正在给他纳鞋底呢。闻言她笑着摇了摇头:“小时候我畏寒,就连夏日也要披一件薄衫,今年倒是好多了。”
或者说在遇见沈泽秋以后,就好多了,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一针一线密密的扎在鞋底上,沈泽秋眼睛亮亮的,“安宁,教我认字儿吧。”
“好……我想想,咱们先从数字学起吧。”
家里的纸墨已经剩下不多了,安宁回屋拿了张黄麻纸,在上面写了一到十共十个字儿。她一个一个的指给沈泽秋看,告诉他读音和笔画。
沈泽秋从灶房里找了几块烧黑的木炭,就着明晃晃的月光,一笔一划的跟着写起来。
“这是一。”他在地上划了一道横线,“这是二……这是三。”沈泽秋写到四的时候仰起头,“为啥四就变了,咋不划四条道道了?”
安宁翘起嘴角,笑出了声,她用手撑着下巴,眼睛水汪汪的,“那写到一百咋办?划一百道吗?”
“也对,造字儿的人真聪明。”沈泽秋用木炭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四字,“我们家安宁也聪明。”
夜深了,蟋蟀在草丛里滋滋的叫着,偶有凉风吹得树叶簌簌发响。沈泽秋揽着安宁,一家人沉入香甜的梦中。
第二天沈泽秋照例出摊了,安宁和何慧芳收拾干净了屋子,浇水的时候看见那株小丝瓜苗已经很茂盛了,正想找个细竹竿给丝瓜苗搭个小架子,院门就被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