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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 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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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正是爱学舌的年纪,听他四姐连喊了几声,也口齿不清地跟着喊了起来。
一家子人好生热闹。

第61章
有了自家亲娘, 三娘当即化身娘宝,每天从外头回来都要先扑进她娘怀里撒个娇,再把自己从外头捎回来的好东西分享给亲娘, 比如路上捡到的特别好看的叶子、中午吃到的特别甜的糖之类的。
当然了,久别重逢的兄弟姐妹们也没被冷落,每天她都要组织兄弟姐妹们开展饭后故事会, 主要给他们分享最近的洛阳新鲜事以及童叟皆宜的新诗。
主要由诗坛老手贺知章以及她的各方小伙伴、老伙伴们倾情提供。
反正,许久不见倍觉生疏什么的,在三娘这里是不存在的。她还积极鼓励兄姊们也多多出去走动,知晓什么有趣的事务必回来让她们也长长见识。
郭曜他们都是半大少年, 自然都是爱玩的, 闻言都是一口答应下来。妹妹已经算是名扬两京的小才女了,他们当哥哥姐姐的可不能落后太多!
最让孩子们高兴的, 当然是中秋去别业玩耍。
按照祖孙俩的要求, 庄子上已经移栽了不少适合的果树,连葡萄架子都搭好了, 甚至还挖来株颇老的葡萄。这便是舍得花钱的好处了, 不必等它们一年一年地长,第二年兴许就能吃上自家庄子产出的时令果子!
三娘上次只是在挑选别业的时候在里头逛了一圈,这次终于可以住在自家别业里了,自然开心地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处跑来跑去。
上次萧家也在嵩山东溪这边置办了别业,到了下午萧戡又屁颠屁颠跑过来找三娘玩,一起带着弹弓去祸害嵩山这边的雀鸟。
到傍晚, 两家人就吃起了香喷喷的炸雀儿,郭家祖父还和驸马萧衡乐呵呵地拿来下酒。
他俩一个已经致仕的武将, 一个没有实职的驸马都尉,都是游离于朝堂之外的闲散人士, 时不时凑一起喝几杯问题倒是不大。
中秋节有三天假期,第一天三娘她们都疯玩一整天,都睡得格外香沉。
翌日一早,天微微亮,三娘已经爬起床来,精力旺盛地拉着她哥陪她出门遛弯,看到人把鸡放到竹林里散养,她便跟着鸡在竹林间溜达,走着走着便走到王维家。
他弟王缙如今恰好在登封县当官,可以就近奉养他们母亲,如今王维回了嵩山,兄弟俩正好一起过个小节。
三娘一点都不怕生,既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王维住处,索性便在人家家里蹭了顿早饭。吃着吃着还反过来给王维介绍哪样朝食最好吃,仿佛她才是请人吃饭的东道主似的。
王缙等三娘兄妹俩吃饱喝足去别处遛弯,对王维说道:“你收了这么个学生,我们倒是放心多了。”
自从嫂嫂去世,王缙时常担心他哥离群索居,越来越有佛性。他们母亲在他们幼时便潜心修禅、不理俗务,连带他这位兄长也依稀有向佛之心。
倒不是说这就不好,只是作为亲兄弟他总归还是想兄长能活得开怀畅快些。
另一边,三娘和她哥郭曜沿着山麓到处溜达,嘴里还讨论起来:“你说刚才那位是不是老师以前惦记着的‘山东兄弟’?”
郭曜是三娘从小嚯嚯到大的受害者之一,一听三娘这话就想起她在自己耳边背了许多回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他点着头回答:“应该是吧。”
三娘便和他探讨起山东是哪个山的东边。
郭曜:“……”
你刚才怎么不和王维本人讨论!
三娘这边在嵩山脚下欢度中秋,洛阳那边也是十分热闹。
自从李俨兄弟俩与三娘她们商量好应对方针,便有意识地与凭借年龄优势亲近李隆基,李俅更是积极前往宁王府上跟汝阳郡王李琎学羯鼓。
汝阳郡王李琎小字花奴,乃是宁王李宪之子,深得李隆基喜爱。
许是因为寿王小时候寄养在宁王府的缘故,早些年李隆基时常携武惠妃到宁王府看儿子,每次过来总要听花奴击羯鼓。
据传有次李隆基亲自摘了朵槿花别到汝阳郡王头上,汝阳郡王犹自击鼓,鼓声愈加激烈,槿花却纹丝不动,可见其技艺之高。
李俨作为皇长孙不好到处跑,李俅想去寻这位大他们许多岁的堂叔学羯鼓却没人会拦着。
李俅便成了宁王府常客。
宁王虽然只爱玩乐、不管朝政,如今他是李隆基唯一看重的兄弟了,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说得上话。可他养过寿王许多年,真遇到李俨梦中那场“一日杀三子”的惨祸,未必会出面为太子李瑛说话。
……两京之中除了张九龄这些文臣,竟是无人站在他们这边。
偏偏文臣是不能交通太子的,真要和东宫密切往来那可是犯了大忌讳。
李俨兄弟俩商量过后,由李俨负责在东宫中劝着他们爹少发牢骚多亲近李隆基,而李俅负责往宫外多开拓开拓关系网。
这不,他厚着脸皮成为宁王府常客以后,与宁王一家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李俅读书不太行,在羯鼓方面却当真有些天赋,汝阳郡王也乐于教他。
虽然可能还是比不上寿王直接住在宁王府那么亲近,但好歹也算混了个脸熟。
还有三娘这个外援在,他们如今倒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中秋这日,李隆基邀宁王、玉真公主入宫赴宴,东宫自然也在。
酒到酣处,李隆基笑着说道:“许久没听花奴击鼓了。”
宁王哈哈笑道:“我倒是常听。”
李隆基挑眉说道:“哦?花奴竟时常击鼓给你听?”
宁王道:“倒也不是,是李俅这小子常来和花奴学羯鼓,我时常能听上一耳朵。”
李隆基儿孙众多,听到李俅的名字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他是东宫的娃,闻言大感兴趣,让李俅出来演奏给他听听。
李俅起身说道:“我才刚学不久,肯定不如叔父厉害。”
李隆基道:“都是自家人,你不必害臊。”
李俅年纪还小,人没比羯鼓大多少,加之他本来就长得圆润可爱,演奏起羯鼓来没他叔汝阳郡王那种轻松自如的潇洒,却又添了几分天生自带的喜庆,瞧着格外讨长辈喜欢。
李隆基见他哼哧哼哧地努力想演奏出完整的调子来,心情莫名都畅快了不少,朗声笑道:“是有几分天分,多和你花奴叔父学学。”说罢他让汝阳郡王出来给大伙来个羯鼓才艺展示,顺便给李俅当示范。
可见让小孩子当着亲戚面表演个人才艺这种古老传统从李唐皇室这会儿就已经非常流行。
幸好汝阳郡王已经和太子李瑛差不多大,本身又对羯鼓极为喜爱,对于在家宴上演奏倒是接受良好。
一家人很快便其乐融融地饮酒作乐、载歌载舞起来。
只是这中秋团圆宴散场之后,众人却是各有各的思量。
武惠妃心情不太好,主要是东宫这两年出了不少风头,那个李俅更是个格外会装乖卖巧的,着实让她高兴不起来。
早些年她儿子还小,没有一争之力,现在她儿子也到可以成亲的年纪了,她这个当娘的总要给他谋划一二……
本来赵丽妃已经病故,后宫中没人可以给太子李瑛说话,她作为李隆基真正意义上的后宫之主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应该很简单才是。
可恨那些文臣不仅一心维护太子,还因为她姓武而连皇后都拦着不让她当!
还一口一个正统,当初立个歌姬之子当太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拦着说不让立。
她的儿子俊秀聪明,才学与姿仪都远胜于太子,怎么就不能当太子了?
想到宫中那一茬接一茬的美人,武惠妃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不由认真思索起该如何帮儿子夺得太子之位。
在武惠妃看来,只要把李瑛拉下太子之位就没有人能和她儿子争了!
相比于洛阳城中的明潮暗涌,嵩山这处隐逸宝地就显得快活多了。
中秋当晚,三娘与家里人坐在葡萄架子外赏月,拉着兄弟姐妹背了许多月亮有关的诗,热热闹闹地度过了团圆夜。
翌日,三娘早早呼朋引伴去爬山,结果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爬着爬着一半人都在半路歇下了,只剩三娘拖着她八叔、她哥、驸马萧衡以及同样活力充沛的萧戡坚持登上山顶。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地爬上天际,远处的山峦与江河镀上了明灿灿的金光。
三娘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正要欣赏这得来不易的美景,就见山上已经坐着两个人。
两人皆身着道袍,正东倒西歪地挨着棵松树在那呼呼大睡,其中一个人枕着把琴,另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衣袂都被昨夜的霜露沾湿了,看着竟像是在山顶上睡了一宿。
三娘有些惊异,上前蹲在其中一人面前看来看去,只觉这人姿仪非凡,瞧着绝非寻常人物。
萧戡见状也跟着蹲过去,挨着三娘观察起这个奇奇怪怪的道士来。
这人瞧着不像道士,倒像个读书人,不过很多读书人也爱修道,两者之间没甚界限,只一样不同,出家人是不能参加科举的,无论你是和尚还是道士都不行。
所以这是个不考科举的读书人!
萧戡自告奋勇:“要不我们把他俩弄醒!”
三娘问:“怎么弄?”
萧戡二话不说便用旁边的老道士给三娘示范:“像这样,捏他鼻子!”
三娘睁圆了眼。
她都没这样叫过她八叔起床呢,还是萧戡办法多!
三娘好学的劲头顿时起来了,也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去捏那近在咫尺的鼻子。
没来得阻止的郭幼明和郭曜:“……”
经常被亲儿子祸害的驸马萧衡:“……”
等会,你俩等会!
别看到谁都不当外人瞎霍霍!
万一遇到个打小孩的看你们怎么收场!!

捏鼻子叫醒这一招, 简单,直接,粗暴, 但有效。
比如此时此刻,两个身着道袍的醉鬼就在三娘她们的捏鼻子唤醒大法下猛地惊醒过来。
在那个相对比较年轻的男人坐起来前,郭幼明已经眼疾手快地冲上前把自家侄女捞走, 省得真遇上不好说话的人。
那男人约莫与王维一般大,他的五官比许多人深邃许多,睁眼之后更给人如雕似刻之感。他一时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见不远处有双乌葡萄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他。
想来刚才便是这小不点捏得他透不过气来。
旁边的老道士也醒来了,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 年纪也不算小了,竟是在山顶上睡了一觉, 真是跟疯狂的人待一起久了自己也会疯狂。
三娘见两人没生气, 便挣开她八叔的怀抱,跑过去问两人:“你们在这里睡了一晚么?冷不冷?”
那抱着酒坛子的人摇了摇怀里空了的酒坛, 随手扔到一边去, 才答道:“我们后半夜才上来的,没想到看了个日出后酒就喝完了,只好遣人下山沽点酒去。”
没酒喝便睡觉,那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三娘听后惊叹不已:“你们还看了日出!我们不熟这边的路,没法半夜上山。”
她兴致勃勃追问对方今天的日出好不好看,还和人家感慨说她长这么大都没到山顶上看过日出!
那人听得一乐, 说道:“你才几岁?”
三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和对方互通姓名,便说了自己的名字, 并表示自己今年已经足足六岁了。
既然三娘都已经自报家门,那人也不吝于给她介绍自己与身边的老友:“我姓李, 单名一字白,字太白,这位乃是我好友丹丘子。”
李白之名两京还没多少人知晓,郭幼明等人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丹丘子算是嵩山一带比较有名的隐士。
丹丘子师从紫阳先生,而紫阳先生又算是贞一先生司马承祯的徒孙。前头提到过,玉真公主曾奉皇命跟随司马承祯学道。
也就是说,丹丘子若是不要脸一点,那是可以凭借师门和玉真公主攀上那么一点同门关系的。
这便让丹丘子可以非常舒服地在嵩山一带幽居修道,得空便到洛阳参加些清谈雅宴露露脸。等他年纪再大些,说不准就可以成为朝廷的御用道士了!
可惜目前他的年纪处于不算太年轻也不算太老的尴尬阶段,估摸着还得多隐居几年刷刷资历。
丹丘子与李白相识已经十多年了,李白与妻子许氏的婚事就是由丹丘子的老师胡紫阳作为媒人促成的,李白也因此在安陆安了个家。
他这次过来玩也是因为受到丹丘子邀请,顺便看看能不能趁着圣人在洛阳上书自荐。
可惜不知是不是圣人平时已经不怎么看延恩匦,他投献的文章宛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半点回音。李白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待在嵩山这边喝喝酒登登高,当是过来与老朋友相聚了。
哪怕三年前到长安求仕时屡屡碰壁,李白依然对自己充满自信,打心里觉得只要圣人肯看他的文章绝对会欣赏他过人的才华。如果圣人不欣赏,那肯定是圣人压根没看!
既然此时还没人认得李白,连丹丘子对众人来说也只是个耳熟的道士,便也没人太在意这次偶遇。
三娘追着人问日出的景致,问完又觉得李白他们肯定饿了,邀他们一起吃些茶点。
公主府的仆从早便取山涧水煮了茶,供众人坐下品茶赏景。
李白确实饿了,没和三娘客气,喝了几口老茶煮出来的茶水,便与她们分吃起由仆从捎带上山的吃食来。
这顿露□□食吃了过半,两道童哼哧哼哧地登上山顶来,一人吃力地抱着坛酒,一人吃力地提着个食盒,显见是为李白他们的山顶聚会付出良多。
道童们跟随师父入门修行,大多便等同于不拿工钱的小小童工,什么事都得替自家师父干,跑跑腿完全是他们的分内职责。
不过丹丘子对两道童显然还不错,把他们养得圆润讨喜,面色也红润可爱,眼底丝毫没有仇怨之色。
见有旁人在,他们乖巧地上前行礼问好,接着便手脚麻利地把提上来的吃食摆到众人面前,而那坛子就则专门呈给李白。
李白看到酒来了,两眼一亮,给能喝酒的大人都满上一杯,嘴里还感慨道:“山上就是这点不好,光带一坛根本不够喝,偏偏多了又带不了,遣人下山去买一去一回得老半天。还是到丹丘子家中喝更痛快,那边离县里近,什么酒都好买。”
丹丘子道:“还不是你自己突然说想登山看日出?”
李白正要回上几句,就见三娘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李白奇道:“你这样望着我们作甚?”
三娘没想到李白会注意到自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回答道:“要是我到了三五十岁,还能像你们这样有说一起去登高就一起去登高的好朋友,那一定是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李白哈哈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光是嵩山这一带,我便有好些个这样的朋友。当然了,我和丹丘子认识最久,我们是最要好的。”
他还给三娘吹嘘起来,说丹丘子新居刚落成那会儿,还极力邀请他过来一起修行。如今丹丘子那处别业最显眼的地方还有他当时题的字!
丹丘子在旁笑而不语,显然是习惯了有李白这么个特别能说的朋友。
三娘都没想过还能请人题字。作为一个行动力极强的小孩儿,她当即热情邀请道:“我们家别业也刚修葺好,您要来作客吗?我们家别业的墙壁全都是空的,您给我们也题个字吧!”
李白不仅看了日出,还喝了一肚子酒,正好诗兴正浓,便应了下来:“也好,不过你这么小一娃儿,作得了你们家的主吗?”
三娘还没回答,郭幼明已经抢先开了口:“可太作得了了,我们家都是阿晗说了算。”
三娘觉得她八叔在挤兑她,气鼓鼓地转头横他一眼。
郭幼明把她抱进怀里一通揉搓,嘴里说道:“你就说你阿翁是不是什么事都听你的吧?”
他们全得听郭家祖父的,郭家祖父则事事惯着三娘这个宝贝孙女,可不就家里的事都随她吗?
三娘说道:“阿翁那是疼爱我,才不是什么事都听我的。”
李白等人一看便知道三娘在家中确实备受宠爱,要不然养不出她这样的性情。
只有被偏爱的孩子才会想邀请谁到家里做客便邀请谁,若是在家中不被重视的小孩往往连开口询问长辈的胆子都没有。
一行人下山的时候,萧戡悄悄和三娘保证道:“等我们三五十岁,你邀我来爬山我也一准会来。”他才六岁大,哪里晓得人长大以后有诸多不自由呢,只是觉得三娘是不用羡慕别人的,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三娘听后自是十分感动,也和萧戡保证道:“你若是来邀我去玩耍,我也一定陪你去。”
两小孩嘀嘀咕咕说了一路,等快要到自家别业了,三娘才想起自己邀请了客人,麻溜跑到李白与丹丘子身边给他们指路,说他们家就在前头了。
进了门,她更是第一时间跑去寻她祖父,说起自己请李白题诗的事。
郭家祖父听后只觉自家宝贝孙女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怎地随便遇到个人就请别人来自己家题字?好在别业里什么都不多,白墙最多,要题字着实再简单不过。
郭家祖父二话不说便让人去准备笔墨。
若非他孙女上哪都不忘勤勉练字,寻常农家还真寻不出这玩意来。
毕竟大唐再富足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读书的。
有客人登门,郭家祖父这个一家之主自然要出面招待。他从自家孙女嘴里得知李白爱喝酒,便命人取了酒来,邀李白等人落座畅饮一番。
李白一听有人请喝酒,那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当即又和郭家祖父痛饮好几杯。
叫三娘疑惑他的肚子到底能装多少酒。
难道长得高大的人“肚量”格外地大?
她还太小,喝不了酒,等他们喝了几巡,便忍不住凑到李白身边问:“您还题字么?”
她虽然见过张旭他们在屏风或者岩壁上题字,可还没邀请过别人在自己家题字,感觉怪期待的!
李白闻言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他环顾左右,见有僮仆捧着笔墨侍立在旁,便起身取过毛笔。从日出那轮算起,他短短半天已经喝了三轮酒,此时瞧着有些醉了,连步履都有些不稳。
结果他到了离他最近的白墙前竟是提笔就写,仿佛锦绣诗文全都储藏在他的脑海中,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李白的字与他的人一样潇洒不羁,绝对不会像颜真卿他们那样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三娘好奇地仰起头看他写的字,努力辨认他提的是首什么样的诗。
很快地,她认出了《日出入行》四个字,应当是诗名。
接着便是一句“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是一首写日出的诗!
喝醉酒都能现场写诗!
三娘觉得自己真是邀请对了人。
果然,能让好朋友留着他题诗好些年的人肯定很厉害,她绝对不是看这位太白先生长得好看就把人邀请到家里人来题诗。
她这人还是很懂得欣赏别人才华的,才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小孩!
三娘骄傲地对自己的眼光予以肯定。

唐诗中的歌、行, 大抵都是源自于乐府,算是乐府诗的传承与发扬。
李白写诗不爱受格律拘束,主打一个天马行空, 他的诗作中古诗与乐府诗占了很大一部分比例,诸如《将进酒》《行路难》之类的名作皆是乐府曲目。
《日出入》也是汉乐府中的郊祀歌,大意是“日出日入无穷无尽, 人的生命却如此短暂,多希望能乘六龙升天去”。
李白这首《日出入行》则是反其意而用之,表示草长木落皆随自然,人生苦短又何必违逆天道去逐日追月, 倒不如“囊括大块, 浩然于溟涬同科”——也就是尽情地拥抱自然,与天地融为一体, 达到物我合一的绝妙境界!
三娘虽不甚懂整首诗的诗意, 读到其中的“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 也觉词句间透着股别样的洒脱。
等李白写到“吾将囊括大块, 浩然与溟涬同科”,三娘更觉心神一震,从不知道诗还能这样写。
所谓的“大块”,出自《庄子》的“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 息我以死”。
在庄子的观点里,天地让我们生为为人, 辛勤劳作半生,随着身体渐渐衰老, 生活也逐渐变得安逸起来,最后我们都会自然而然地投入死亡怀抱、获得长久的安息。
而其中的“大块”指的便是承载我们形体的天地自然。
这么一个看似寻常的词,怎么会有人想出“吾将囊括大块”这种用法呢!
感觉就像是把很厉害的话随口说出来一样!
李白书毕掷笔,赏玩了一会自己题在壁上的《日出入行》,转头便对上三娘乌亮乌亮的瞳眸,眸底盈满似是崇拜又似是赞叹的光彩。他朗笑问道:“你读得懂吗?”
三娘答得干脆利落:“不懂!”
李白:“……”
三娘道:“可是读起来感觉很厉害啊!”她说着便把自己读诗过程中的感悟讲给李白听,说是觉得“万物兴歇皆自然”格外洒脱,觉得“吾将囊括大块”格外豪阔,她就想不到能这么写。
李白听她居然熟知其中典故,饶有兴致地与她多聊了一会,才晓得她小小年纪已经读过老庄等书。他一脸感慨地说道:“我五岁大的时候也只能背诵六甲,要到十岁才通读百家著作。”
今年已经十五岁的郭幼明:“……”
今年已经十二岁的郭曜:“……”
“六甲”指的是小孩子用天干(甲乙丙丁等)地支(子丑寅卯等)配合起来练字,一来笔画简单,二来可以认识日期和时辰。
这算是孩童启蒙的入门必备内容,五岁能诵背六甲倒不算稀奇。
但是!但是!
你说你要到十岁才遍读百家著作是什么鬼话?
什么叫“才”!
你是在炫耀自己家里藏书多,还是在炫耀自己读书快?!
此时此刻,听李白说话的人都很想打人。
三娘倒是没觉得李白在炫耀,她由衷赞叹道:“您居然通读百家著作!我只读了一部分,离看完要看的书还早得很,更别提读遍百家之学了。”
面对小孩子真心实意的崇拜,李白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还煞有介事地让三娘不必着急,等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像他一样把天底下能看的书都看完了。
唉,这也是一种寂寞啊!
在场唯一和李白相交多年的丹丘子转开脸去,着实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老朋友。
据传李白少年时被撵出家门游历,正是因为他年少轻狂,丝毫不懂得收敛。
比如他们县里的县令每次苦苦吟诗,他就在边上随口接,接得还贼拉好,第一次接得县令赞叹不已,第二次接得县令惭愧不已,第三次他再接,县令就愤怒了——你小子还让不让人作诗!
这得罪了县令,可不就得出去游历几年避避祸吗?
所以说李白其人简直是从小张狂到大,从没见他收敛过几回。
作为朋友真担心他哪天出门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在大唐才华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像董庭兰那么穷途潦倒,只要他想,还是可以凭借一手绝妙琴技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李白当初轻轻松松散尽带出家门的数十万金,走到半路没钱买酒喝了,也是凭借自己过人的才貌被他朋友孟浩然引荐给已故宰相许圉师家,成功娶到了宰相孙女,从此在安陆多了个家。
这不,在安陆许家当了好些年宰相家的好孙婿,他又有钱出来浪——哦不,出来谋求入仕了!
对李白来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本来他觉得凭借宰相家孙婿的身份怎么都能谋个出身,可惜就连皇室宗亲过了三代都可能泯然众人,更何况许圉师这么个已经去世好几十年的宰相?
许家在朝中的人脉早就断了个一干二净,顶多是在安陆还算是说得上话、能掏出不少银钱供他挥霍。
不过即使在安陆蹉跎了将近十年,李白也依然还是那个骄傲无比的李白,永远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埋没一辈子。所以哪怕是《日出入行》这么一首让人“顺应自然”的诗,他写着写着都能写成“吾将囊括大块”。
三娘非常喜欢自己这位能说会道的新朋友,临别时和他约好有什么新鲜事可以相互写信。她可能会回长安,但是信送到别业这边她总能拿到的!
李白也非常喜欢三娘这个他说什么都很捧场的小友,一口答应下来。
还邀她得空多来嵩山玩耍,到时候他们一起去寻访焦炼师,兴许焦炼师得知有她这么个小娃娃在找她会现身也不一定。
焦炼师是位得道女道士,常年隐居在少室山中,可惜李白寻遍少室三十六峰也没见着人。
人么,越是见不到就越是好奇,李白每次来嵩山这边访友都要去少室山转悠一圈,看看能不能幸运地碰见这位神秘的女道长。
事实上不仅李白寻访过这位焦炼师,王维、李颀、王昌龄也都有诗作赠予她,足见她在嵩山一带多么有名!
三娘一听还有一起寻访隐士这种新鲜活动可以参与,立刻兴致勃勃地问明丹丘子住在何处,相约九月一起去走遍少室三十六峰。
丝毫不考虑她的小短腿走不走得动那么长的路。
中秋三天假结束,三娘便回归正常的蹭课生活,她见到颜真卿等人时说起自己授衣假要去寻访焦炼师的事。
对于三娘这种才刚过完中秋假就惦记着九月那半个月授衣假的行为,颜真卿这个书法老师只能说……行吧,反正她放假也有在好好练字,且让她好好玩去。
对于寻访焦炼师这一活动,颜真卿也颇感兴趣。他笑着说道:“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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