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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 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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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法、这用墨,简直浑然天成,无一处不细致、无一处不精妙!
书家之中曾出过一个王右军,世人都说他的字“一变钟体”,也就是说王右军的字把他老祖宗钟繇带起来的风潮都改变了。钟绍京少时并不服气,后来搜罗来不少二王书帖反复揣摩,才不得不承认王右军的书法确有其妙处。
没想到眼前这个王摩诘瞧着竟也有一变画坛之风的能耐。
三娘不懂什么运笔与用墨,她只觉眼前这画好看,太好看了!要怎么才能画出这么好看的画呢!
想到自己才刚央着王维教弹琴,现在若是再说想学画,不免会惹人厌烦。三娘打小就聪明,非常懂得把握别人的忍耐底线,她决定先把琴学了再寻个好机会跟着王维学画画。
三娘麻溜夸起人来:“老师画得真好!”
王维:“……”
贺知章三人:“……”
这小孩改口改得真快,这就喊上老师了。
郭家祖父觉得吧,最近他这孙女好像突然拴不住了,不仅准备跑去贺、钟两家抄书,还准备来大荐福寺学琴。她当自己有三头六臂吗?
比起三娘“画得真好”的点评,贺知章他们讨论起画来可就专业多了。
三娘乖巧地挤在一边听他们礼来我往地夸来夸去,觉得获益良多。以后再看到别人的画,她也知道该怎么夸啦!
山水画看完,王维又展开一副人物画。
这画题为《襄阳图》。
襄阳指的不是地名,而是孟浩然这个襄阳人,以襄阳为别号意味着他乃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名士。
画上的孟浩然坐在马上、面露沉吟,似是在思索诗作的下一句是什么。他身穿一袭白衣,身量瘦削而颀长,瞧着眉目清隽、风姿卓然,宛如本人就在眼前。
钟绍京看见上头的题字,便对三娘说道:“你上次不是问‘还来就菊花’是去赏花还是去喝菊花酒吗?这便是写‘春眠不觉晓’的人了。”
三娘本就被画中人吸引了目光,听钟绍京这么一说登时看得更仔细了。她兴高采烈地问王维:“您认得他吗?”
王维笑道:“自是认得的,我与浩然兄相交甚笃。近来我少眠多梦,时常忆起故友,便画了这么一副画像聊解思念。”
他与孟浩然算是多年诗友,两人于写诗一道上有说不完的话,每次相会都要促膝长谈,如今偶然碰上贺知章几人他不免也要带孟浩然几句。
说不准好几年过去,圣人已经忘记上次的事呢?作为这么多年的好友,王维当然是希望有官大家一起当的。
只要大家都在长安,往后还愁没机会相聚谈诗吗?
王维追问起钟绍京怎么会提起“还来就菊花”,这才知道三娘还去了贺知章家的重阳宴,并在宴上提起了孟浩然的诗。他笑道:“下回我写信问问他。”
三娘高兴地说:“好!”
虽然那天听了贺知章的解释,她也觉得不必追根究底,可这是能够认识厉害人物的好机会欸!
赏过了王维的两幅新作,这次大荐福寺之行算是圆满结束了。
到要回去的时候,三娘就有些走不动了,最后是几个人一起乘车回去的。
既然三娘要经常出门,归家后郭家祖父便挑了两个有点儿骑射功夫傍身的婢女安排到三娘身边,还择了个老兵转行的车夫专门接送她往来。
对此,郭家祖母很有些犹豫:“三娘想学琴,请女师来家中教便是了,哪有让这么大点的小孩儿来回奔波的道理?”
还有抄书的事也是,家中又不是买不起,何必让孩子吃这个苦头?
郭家祖父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娘是什么脾气,她若想做什么事却做不成,一准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香。到时候你难道不心疼?”
郭家祖母一时语塞。
那么可爱一娃娃,谁舍得看她蔫巴巴的模样?
与其到时候再改了主意,还不如遂了她的意。
郭家祖母只能说道:“还不是你惯出来的?仔细把她给惯坏了!”
郭家祖父捋须说道:“我为官这么多年也算攒了些家底,惯坏了我也养得起。”
话里的偏心那是藏都藏不住。
到了他这个年纪,想疼爱哪个孙子孙女哪有人管得着。何况他对其他小辈也不差,只是他们自己没有晗娘这样的机缘罢了。
若是他们也能有这般志气,他又岂会不支持?

第21章
王氏得知三娘出一趟门便给自己加塞了几样功课,忍不住抱起女儿说道:“你一个女孩儿,何须这般辛苦?”
三娘说道:“不辛苦!”她信心满满地给她阿娘画大饼,“等我以后当了官,一定给阿娘挣诰命。”
王氏闻言有些忧虑。
须知大唐最有名的女官上官婉儿便是死于当今圣上之手。
上官婉儿当年多风光啊,皇帝赐宴、群臣写诗,便是由她坐在高高的彩楼之上择选最佳的诗作来谱曲奏乐。那些文臣们写的诗稿自楼中乱落如雪,无人敢有异议,只能各自取回。
连当时名盛一时、堪称律诗先驱的“沈宋”(沈佺期与宋之问)二人也在其点评之列。
王氏出身名门,对上官婉儿这些不为寻常百姓所知的事迹多有耳闻。她女儿只是说着玩还好,倘若真叫她闯出点名堂来了,焉知她不会步前人后尘?
只是这些事她又不好与五岁大的小孩儿说,只能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阿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一生顺遂。诰命什么的,你阿耶与兄长们若是有本领自会给我挣来,没有的话也不强求。”
三娘鼓了鼓脸颊,觉得自己被亲娘给瞧扁了。她倔强地说道:“他们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不一样。”
王氏道:“好好好,我旁的诰命都不要,只要阿晗给我挣的。”
三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她阿娘开开心心地贴贴半天。
当天下午,三娘就拥有了一把入门级七弦琴,这琴不是什么名家手笔,音色远不如王维那把好,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兴高采烈地把几种基础指法练了半天,直至能够流畅地弹出她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音调了,才让人帮忙抱着她心爱的新琴到处找人献宝。
简直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拥有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老师。
证据是王维随便教教就把她给教会了!
家里人都是看着三娘长大的,对她的好记性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因而也并没有太吃惊,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可怕的难道不是你随便学学就学会了吗?
当然了,对于勤奋好学的小朋友,所有人都是以鼓励为主。
三娘第二天便屁颠屁颠地跟着钟绍京去他家拜访,按照计划开始自己的抄书大业。
钟绍京这位越国公算是一品大员,府邸规模比贺知章家要大得多,三娘走在里面感觉像在逛大荐福寺似的。她边跟着钟绍京与贺知章往里走,边跟钟绍京感慨:“您家可真大啊!”
钟绍京睨了眼她迈到最大也走不出多远的小短腿,笑着询问:“要不要让人抱着你走?”
三娘道:“不用抱,我现在可能走了。”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很能走,她还特意把步子迈大了一倍,只差没跨成一字马。
钟绍京:“……”
倒也不必这么努力。
一行人走到钟绍京的书房,三娘很快被里头琳琅满目的书画以及文房雅具给吸引了。他家书房老大一间,不仅典籍摆了好几架子,书画更是多不胜数,光是二王、褚遂良等人的珍贵手迹便多达数千卷。
三娘感觉自己像误闯了一个巨大的宝库。
她忍不住问钟绍京:“这么多书和字画,您看得过来吗?”
钟绍京笑道:“你猜我现在几岁了?”
三娘看了眼他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再看了眼他布满了皱纹的眼角,犹豫着猜道:“七十岁?”
钟绍京道:“差不多,比你祖父都要大许多岁。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书画,花了六七十年去赏玩犹觉看不够,只恨不能把天下珍藏一览为快,哪里会有看不过来这么奢侈的烦恼?”
三娘才活了四五个年头,完全无法想象花好几十年在同一件事上得是什么样的执着与热情。
她只觉在外面走动以后见识了许多不一样的活法。
也许正是他们这些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才让他们在某些领域拥有寻常人无法比肩的成就。
日后她也能找到自己为之执着一生的方向吗?
三娘暂且还想不明白,只是贺知章他们的出现让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点什么。那本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东西,却误打误撞地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颗种子眼下还看不出有何特别,更没有人能预料到它往后会长成什么样的存在。
贺知章跟到越国公府来,主要也是想看看钟绍京刚搜罗来的二王真迹。
大唐的书画造假市场已经挺发达,二王真迹更是最经常被造假的对象,因为他们名气足够大,而且曾经备受太宗皇帝推崇,自然是造假者最理想的摇钱树。
这种情况下,购买者的眼力就十分重要了。钟绍京手头最不缺的就是钱,甭管真迹还是赝品,只要听闻市面上有这类字画在售他便会立刻买进。
最近他就新购得好几张“二王真迹”。
正巧贺知章今儿得空,他便顺嘴邀贺知章过来一起鉴别一下真伪。
三娘得知有今儿还鉴宝活动,一时也没心思抄书了,兴致勃勃地挤在他们中间看他们从起笔手笔的笔势分析到绢帛纸张的材质,只觉自己又学到了许多新鲜的知识。虽然不知道学来有什么用,但是机会难得,先蹭了这珍稀的名家鉴宝课程再说!
钟绍京见她在旁听得目不转睛,不由奇道:“你听得懂吗?”
三娘理直气壮地回答:“听不懂!”
钟绍京:“……”
三娘极有条理地分析道:“兴许我多听几次就懂了。而且我会把你们讲的统统记下来,等以后遇到这样的字画我也知道该从哪里看起了。”
既然三娘都这么说了,钟绍京两人便也没有避着她,一如往日般你来我往地认真讨论起来。
三娘津津有味地听了半天,不时还给他们奉上茶水润喉,直至书画鉴赏环节结束了,她才乖乖坐在钟绍京命人给她准备的书案上一笔一划地完成起今天的抄写任务来。
钟绍京两人见她很快便安静而专注地抄书,都觉得郭家祖父运气当真不错,一个大老粗居然能生出个这么招人稀罕的孙女来。
要知道他那儿子郭子仪可是武举出身的,难道三娘是随了她外祖那边?
说起来京兆王氏往上多数好些代大抵也能说是与太原王氏同出一脉,她外祖家这个王姓也算是名门之后。
即便科举盛行极大地削弱了世家望族的势力,许多人对五姓七望的出身仍是十分推崇,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都会往上“认祖归宗”,纷纷表示自家先祖与五姓七望同出一脉。
至于老祖宗到底认不认他们这些儿孙,那一点都不要紧,反正咱对谁都是这个说法,说多了自然就成真的了。有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全天下都有他们的见证者,难道还能有假吗?!
能生出这么个钟灵毓秀的小娃娃,看来京兆王氏也不算是辱了世家大族之名。
三娘自是不知道贺知章他们已经从她的聪明伶俐想到她家到底有没有乱认祖先。
她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排好的课表开始自己漫长的抄书学琴生涯。
在贺钟两家抄书最好的一点就是哪怕钟绍京他们不在家,两家子弟之中也不乏才学出众之人,三娘遇到有不认得的字、不理解的句子,便能攒下来一并去请教他们,堪称是白得了许多个名师。
三娘感觉自己得了大便宜,每每吃到什么好吃的便要多留几份或者翌日央人再做一遍,积极地拿去和贺知章他们分享。
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京师中也开始流传起郭家女入宫觐见的事。倘若三娘年纪再大些,这兴许就成一桩风月故事了,不过三娘才五岁,任哪个黑心烂肠肚的家伙听了也不可能编排出什么不相宜的言论来,大伙提起来便只有夸的。
不知谁还把三娘的状元之说传了出去。
元之一字代表的正是为首的、第一的,所以状元这个说法大伙基本一听就懂,那就是要在科举之中拿第一!真是个有志气的小女娃,难道她也是天上星宿下凡尘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特意引导,不久之后便有人提起另一个神童李泌,说他们大唐得了一个男神童,又得了一个女神童,可见当今天子着实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圣明之君!要不天上的神仙怎么舍得把坐下童男童女遣下来为大唐效力?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揣摩上意之人,皇帝想听什么话往往就能听到什么话。
这番话传到李隆基耳里,果然让李隆基开怀大笑。
李隆基早年受武则天等人的影响,一度崇信佛教。不过随着年纪见长,他逐渐对道教也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今年年初他就亲自为《道德经》作注,并要求底下的大小官署以及举国科举考生人手一本进行研究学习。
所以他不仅颇笃信佛家之说,对道家之言也极为推崇。
反正甭管是神是佛,好听的说法他都爱听就是了。
在这种心态之下,听到外头如他所愿传出“神仙座下童男童女”的说法后自然让他高兴不已。
今年连绵多雨,关中粮食紧缺,李隆基准备去温泉宫过冬,来年直接前往东都。此行他会带上朝中大半官员与部分京师驻军,浩浩荡荡十来万人去吃洛阳仓囤的粮,好叫京师能度过难熬的这个饥年。
没了这么多张嘴与百姓抢饭吃,粮价总不至于涨得太高!
临近十月,李隆基便命人传旨到李家与郭家,命他们择一两长辈与三两忠仆携两个神童同行,随御驾一同前往温泉宫躲冬。

第22章
从太宗李世民那会儿开始,洛阳就是关中的重要备用粮仓,各地的粮食会通过水路运输到洛阳仓,以供给长安日益增长的粮食需求。
到了高宗皇帝时期,他们夫妻俩更是经常动不动带上十余万人过去洛阳就地解决吃饭问题,极大地降低了运输损耗问题以及关中粮食紧缺问题。
则天大圣皇帝更是一度把东都洛阳定为“神都”,直接将武周的首都挪到那边去。
有这么好的粮仓,李隆基当然不会放着不用。
像贺知章他们这些朝臣大多提前得知了明年李隆基准备巡行东都的事,有足够的时间自行决定带哪些家眷及人手过去洛阳蹭吃蹭喝。
只是贺知章没想到李隆基会钦点三娘和李泌同行。
三娘也是旨意下来后才知晓这件事,她等过来宣旨的人走后才问她祖父:“这是要带我去温泉宫玩吗?明年还要带我一起去东都?”
“对。”郭家祖父摸着她的脑袋说道。
郭家祖父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他在地方上干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随御驾出行过,现在他孙女才面过一次圣就得来这样的机会。
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很多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三娘都已经在御前露了脸,想再把她摁回去也不可能了。就像钟绍京说的那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需要树立神童模范,那她就得当好这个神童。
至于她和李泌这种早早被推选出来让所有人评议的神童到底是不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郭家祖父很快把事情敲定下来,由自己夫妇俩带三娘随御驾出行,再带几个用惯了的人手。至于府中诸事便交付给王氏操持,毕竟家中这一串年纪小的根本离不开人。
郭家祖父笑道:“阿翁也算是沾你的光,去赏玩一下温泉宫那边的风光。”
三娘虽然很高兴能出去玩,但又格外舍不得自家阿娘和幺叔他们,临行前的几天每日粘着她们不放。
她舍不得,王氏等人又何尝舍得?三娘年纪这般小,谁能放心她离开自己身边?
只是圣人的旨意都已经下来了,王氏便只能哄着三娘让她出去后好好玩耍了。
三娘去贺知章他们家抄书时又分别与他们讲了这件事,贺知章说他早前便已经知晓了,钟绍京则说:“你猜我在不在随行之列?”
虽然吧,很多人看他不太顺眼,可他好歹是个国公爷,到温泉宫过冬这种活动不至于特意略过他。
成年人的世界就算想孤立谁也不会做得那么明显,朝堂之中更是个个都是人精,他要是想去断然没有去不了的道理。
三娘没想到贺知章与钟绍京都能一起去,顿时又高兴起来了。等到去跟王维学琴时,她便忍不住问王维去不去。
王维道:“我如今无官无职,哪里能随御驾去温泉宫?”
三娘听后有些失望,但还是认真保证道:“我会好好练习您给我写的琴谱。”
王维笑道:“那等你回来后应当能弹出完整的曲子了。”
三娘立刻翘起了尾巴:“一定一定!”
三娘回到家,便和她祖父说要把琴带上,可不能因为出行耽搁了练琴。要是她没能把琴学好,怎么好意思再让王维教她书画呢?
郭家祖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小孩怎么什么都想学啊?
竟还打着学好了这一样再让人教另一样的主意!
郭家祖父道:“行,给你带上,不过若是住的地方和别人挨得近,你可别一天到晚练琴扰着旁人休息。”
三娘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入了十月,三娘出行的东西便正式收拾停妥。
深秋天气渐冷,李隆基在宫中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上旬就点好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温泉宫而去。
比起去东都洛阳,前往温泉宫的人数还是略少一些,那毕竟是皇家行宫,没洛阳那么容易安置群臣及其家眷。
那些被允许同行的人心情都颇为激动,有些人已经把诗作从冬至构思到正月各大节日,争取侍宴时脱口就是绝妙的应制诗。
有的人心思十分细腻,甚至还准备了晴天、雨天、阴天、霜雪天等等应急预案。
反正吧,歌功颂德这种事坚决不能落于人后。
三娘还是看她祖父和幕客凑在一起草拟应制诗的时候才知晓这些内情的。
原来这东西还能提前准备!
郭家祖父见她在旁边听得眼都不眨一下,不由问:“你听这么仔细做什么?”
三娘悄声问:“这些诗都是提前写好的么?”
郭家祖父捋须说道:“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有曹子建那七步成诗的才华,我们这些寻常人自然只能在赴宴前早早琢磨几首诗来备用。”
三娘追问:“我是不是也要准备?”
郭家祖父说道:“你还小,不用琢磨这些,你连典故都不知道几个,既不会对句也不懂用典,如何写得出来?真叫人帮你准备了,旁人一听就知道不是你写的。”
三娘便问什么是对句以及怎么个用典法。
郭家祖父开始头疼。
他若有教孙女写诗的诗才,又何须在临行前紧赶慢赶地找来已经跟着他一起退休的幕客提前拟写?
郭家祖父说道:“贺学士最擅作诗,一路上可多多请教他。”
“好!”
三娘一口应下。
请教人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第23章
三娘行动力极强,出发当天就跑去蹭贺知章的车,央着贺知章教她对句。不从头教起也行,给她列几本书她从头读起便好。
要知道科举也是要考诗赋的,她迟早都得学。按照她现在的抄书进度,也不知得什么时候才能学到这一块,所以她想让诗赋提前插个队。
在大唐,诗赋的实用性可强了,不仅属于科举必考科目,还是官员与文人墨客迎来送往必备的应酬技巧。你要是不会作诗,别人邀你赴宴你都不敢露脸的。
想想看,到时候在宴会上人家人手一篇佳作,只有你脑袋空空两眼放空,你下次还好意思去吗?
所以三娘觉得这么实用的东西,她可以提前学上一学!
有备无患嘛。
万一当真有人想为难小孩,当场让她来两句呢?
贺知章听三娘小嘴叭叭半天,给他讲述自己想学诗赋的心路历程。
三娘还表示她并不好高骛远,只要先把对句学通就好。听说应制诗都是要有对句的!
所谓的对句,简单来说就是前后两句对应部位的词性、音韵都能对上。
自从沈佺期和宋之问把律诗这个体裁写成了官场必备文体,越来越多人开始认真钻研律诗的写法。
近年来已经有人归纳出一些技巧,比如除了首联点题、尾联收尾这种众所周知的写作模板外,中间的两联基本都得是对句——你最好能够把你所有的技巧都融汇其中,以达到令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至于怎么在这么四句诗里展现出足够丰富的内容,也有人认真钻研过:甭管是写景还是写情,尽量别平铺直述,咱得化用一些典故,也就是读书人所说的“用事”。
通俗点来讲大抵就得这么写:你看眼前这山,像不像想起尧舜禹登过的山?你看眼前这水,像不像汉武帝渡过的水?我们能在这样的好地方尽情享受眼前的好光景,肯定是因为我们的圣人功比当年那些牛逼皇帝啊!
这样一来,一首花团锦簇的马屁诗就写完了。
那种直接吹嘘“咱们圣人真牛逼啊真牛逼”的直白夸法,文人们是不屑写的!
大唐这种普遍把写诗手法当学术来研究和剖析的做法,可以追溯到诗瘾不小的太宗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自己会写诗(写成什么样姑且不论),最爱召集群臣一起喝酒跳舞,再轮流作诗歌颂咱幸福美好的大唐生活。
李世民还十分热衷于召集文官们编纂一些典故大全,比如他让魏征等人编纂了一千多卷的《文思博要》。
这套书里头全都是从过去的书籍里摘取些好词好句好段供大伙写诗作文时参考,堪称大唐版本的《经典作文素材》。
到了开元年间,李隆基的儿子们开始读书了,他觉得《文思博要》《艺文类聚》之类的作文材料合集太庞杂了,不太适合拿给皇子们学诗文,便命人编了本《初学记》给皇子们当教材。
贺知章前些年曾到十王宅那边给皇子皇孙们搞教学工作,也接触过这套官方重编出来的浓缩版初学读本。
他沉吟片刻,摸着三娘脑袋说道:“等到了温泉宫,我带你去十王宅那边借本《初学记》。这套书一共三十卷,你不必特意抄写,权是闲书看看就好。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对句时该怎么用词、怎么用事了。”
三娘听后十分高兴。
但还是有点不明白。
“十王宅是什么?”
贺知章便给她介绍了一下十王宅的情况。
李隆基已经临近五十岁,他的成年儿子自然不少。成年后,皇子们就不适合住在宫里了。
李隆基想起自己当年曾经与几个兄弟住在一起,兄弟几人感情至今仍非常融洽,当即决定在大明宫周边划了片地安置自己最先成年的十个儿子。
这地方被称为“十王宅”。
即便后来入住其中的皇子多了几个,大伙也依然习惯这个称呼。
像温泉宫以及东都这些地方也会划出一片区域充当临时的十王宅供皇子们入住。
成年的皇子们虽然已经不需要读《初学记》,但皇孙还是有需要的,贺知章才会提出要带三娘去十王宅那边借这本书。
既然学典故的事有着落了,三娘便开开心心地跟贺知章聊起天来。眼看一时半会学不来用典,她积极地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景致和贺知章学起最起初的写景对句来。
诸如青山对绿水、叶绿对花红之类的。
反正车外能瞧见什么她嘴里便蹦出什么词来。
贺知章有她一路相伴,竟不觉得路上这一两个时辰太过漫长,反而有种一眨眼就抵达温泉宫外的错觉。
倒是钟绍京从他那混在国公队伍里的马车上下来,赫然发现三娘居然在贺知章那边。
钟绍京给贺知章一个谴责的眼神,意思是“你去偷老郭家孙女居然不叫我”!
贺知章压根懒得理他。
三娘见到钟绍京则是高兴得很,屁颠屁颠跑过去与他分享自己练了一路的对句,典故可能需要多读书才能积累下来,可沿途的水光山色却是人人都能瞧见的,不拘年龄几何,更不拘阅历如何。
钟绍京闻言一乐,笑呵呵地考校起她来:“圣人前些年因为御汤修得酷似天上北斗七星,所以把它更名为‘星辰汤’,那星辰应该对什么?”
三娘琢磨了一下,回道:“日月!”
钟绍京再问:“宇宙?”
三娘不假思索:“乾坤!”
“星辰明宇宙?”
“日月耀乾坤!”
钟绍京笑道:“虽没什么文采,勉强也算你对上了吧。”
三娘近来时常去越国公府抄书,与钟绍京算是十分熟悉,自然晓得他的话该怎么听。
总的来说就是“虽然”什么的不用管,“勉强”之类的也不用信,只要提取出里头表示肯定的内容就好了。
三娘便又跑去夸起贺知章来:“您教得真好,我才学了一路就能对上了。”
贺知章捋须夸道:“是你自己学得好。”
三娘当即骄傲地道:“都说名师出高徒,可见您是名师,我是高徒!”
钟绍京在一旁听得直乐,调侃道:“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害臊啊。”
三娘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必要害臊。
旁边有人见他们聊得起劲,便走过来问他们都在说什么。很快地,三娘初学对句对出来的第一句“日月耀乾坤”就传开了。
一时间有人时而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钟绍京(意思大概是“没想到你退休后反而会拍马屁了”),时而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三娘(意思大概是“没想到你这小神童小小年纪就这么能溜须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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