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救我!我要回家!—— by陈年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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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想记起来的,我想知道过去十六年自己都经历过什么事,我不想做一个无根无蒂的漂泊之人。”
说到最后,崔英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两行泪。
她在说谎,却又不全是在说谎,她的根不在这里,她怕自己在这里待久了,将来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裴君慎感受到胸腔衣襟上的湿意,顿时轻抚起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片息后,他脑中却忽地闪过一瞬离奇推论,不敢置信地试探问道:“那娘子前夜……?”
崔英闻言顿时止住啜泣声,抬眸似嗔似怨轻瞪裴君慎一眼:“是,我觉得那天晚上我快想起来了,在河里时好像有许多陌生画面在眼前闪过,但后来被夫君打断,那些画面我又全都忘了。”
裴君慎微愣。
这话听着不太可信。
他与曾医令学过三年医,后来虽未从医道,但因查案之需亦常常翻阅医书,娘子之症虽说罕见,医书中却并非没有记载。
可不管是哪本医术,却都没有像娘子这般以身犯险将自己置于危亡之境的疗法。
娘子许是被哪个庸医给骗了……
但如今崔英刚刚恢复,裴君慎不敢对她直言,想了想便敛眸道:“娘子,是我的错,日后……日后你若再想用此法恢复记忆,定要提前告诉我。”
“如此,我便不会再坏了娘子的事。”
“嗯。”崔英轻轻应了一声。
心下却道:他听着可不像是相信她话的样子,不过无妨,便是他派人去安平查,查到的也只会是这种答案。
想到这儿,崔英索性转了话头,催促裴君慎道:“险些忘了,伯安兄长还在书房等你,你且快去见他。”
然而裴君慎一听到这话,方才好不容易被崔英自白转移的嫉妒心却在瞬间死灰复燃。
他甚至在想:娘子突然与他说起自己的心迹,会不会就是为了让他尽快去处理司无明的案子?
裴君慎的黑眸倏然沉了,顿时负气起身,一边拿起外袍披在身边一边口不择言道:“娘子既然这般在乎,不如与我同去书房见崔伯安如何?”
崔英却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闻言略一思索,竟认真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夫君等我片刻。”
话落,她便撑着身子坐起,动作缓慢地下榻。
多亏裴君慎这几日不厌其烦地哄崔英吃粥喝药,虽说最后她吃进肚子里的仍不算多,但至少保证了基本摄入量,让崔英这会儿不至于手脚无力,连路都不能走。
可裴君慎见她这般行事却嫉妒的眼尾发红,急忙走到床榻边将她按回床榻,铁青着脸咬紧后牙槽:“娘子还是好生在房中歇着,我去见崔伯安,问完话便回来告诉娘子司无明的病况。”
话落,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步伐飞快,仿佛生怕被追上。
作者有话说:
*崔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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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英有点发懵。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嘭”一声闭紧, 她都没看懂裴君慎方才到底是在发哪门子疯。
不是他让她随他一起去见伯安兄长的吗?怎么突然又把她按回床榻?
生气了?不能吧,明明刚刚还拐着弯儿的哄骗她,让她下次跳水的时候提前给他报备呢。
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信他鬼话。
他说让她好生歇着……想来是还在担心她的身体,但若是如此,一开始又何必叫她同去?
嘶, 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没一会儿, 崔英便揉揉有些发胀的脑门决定不想了。
她眼皮有些沉。
这两日崔英虽在裴君慎的看顾下会按时按点地闭上眼睛, 但其实她极少真的睡着, 大脑一直在浑浑噩噩如乱麻般的清醒着。
如今精神一松懈下来, 她倒是真困了,很快便躺在床榻上, 闭上眼睛浅眠。
不过崔英还想着等裴君慎回来问问司无明到底伤得严不严重, 所以就没回床榻里侧, 而是就躺在外侧,扯过衾被轻轻搭在了腰上。
另一厢,崔瑾坐在书房中,终于得空喝口茶润了润自己快冒烟的嗓子。
别院管事还送来了三份小点心。
点心样式瞧着远不如长安城那些糕点铺子里的糕点,但每样的味道却都很不错。
崔瑾一路赶来连晚饭都没吃, 此时正饿得不行, 便愈发觉得其味美。
裴君慎进来书房时, 正好看见崔瑾毫无形象的一手斟茶一手捏着点心往自己口中送。
而崔瑾见到他则急忙放下茶壶和点心,蹭地一下站起道:“少卿大人, 下官可算见到你了。”
一路走来裴君慎早已收敛好情绪,见状便公事公办的让崔瑾坐下, 沉声问:“司无明到底出了何事?他的眼睛伤势如何?”
崔瑾闻言怅然叹气, 轻摇了摇头, 道:“不太好。”
“圣上前天夜里便派了御医去司府,昨日曾医令也去了一趟,但——司监正恐怕再难见天日。”
失去双眼,对普通人而言都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更何况是对极其需要那双眼睛去观星卜卦的司无明?
裴君慎不想娘子对司无明太过上心是一回事,如今司无明被歹人行刺受伤却是另一回事。
他面色凝重,沉沉看向崔伯安:“你可有去司府见过他?有没有向他问过话?”
崔瑾点点头:“此案贼人胆大包天,昨日早朝时圣上便点了大理寺与金吾卫彻查此案,下朝后,我与李大人便一同去了趟司府。”
“只是那凶手蒙着黑面,司无明并未瞧清凶手容貌,只看见那凶手身形娇俏,头上梳着双髻,猜其应是位女子。”
“我还问过曾医令,他说凶手下手极准,刺破眼眸的力道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必定对人体极为了解。”
不伤其性命,只伤其眼睛,这显然是一场精心谋划、蓄谋已久的谋害。
可崔瑾入长安至今六年,并未听说司无明与什么人结过仇,且他虽看着平易近人,但似乎也不曾与谁有过深交。
到底是谁与司无明有这般深仇大恨?
他久居钦天监监正之位,难道……是那些嫉恨他才能,野心勃勃想要升迁之人?
这厢崔瑾百思不得其解,那厢裴君慎听罢崔瑾所言却直觉此事与寿安恐怕脱不了干系,这样的行事手法,他从前见过一次。
只是破案论罪要讲证据,不能仅凭推论猜测便将人定罪。
思及此,裴君慎目光微凛,寒声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趟司府。”
这是要回城的意思?崔瑾闻言大松口气:“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这两日寺卿大人和少卿大人齐齐告假,大理寺忽然没了主心骨,他们一干寺丞忙得团团转却几乎是原地踏步,今日他来南山别苑,可是承受了诸多同僚的殷切期待。
幸好他还是请动了这位六妹夫。
想到这儿,崔瑾突然问道:“对了,六妹妹身子如何?”
“我先前听裴叔说六妹妹染上了风寒,还以为她是在这南山别苑玩得太过开心才不小心着了凉,可方才遇见簪叔,才知她病得不轻,若是如此,她明日是回去还是在南山别苑静养?”
南山别苑幽静雅致,崔瑾私以为,六妹妹在此处静养也不无不可。
只是这里伺候的人太少了,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倘若真有些急症,恐怕来不及找大夫。
崔瑾能想到的,裴君慎自然也能想到,闻言不禁垂眸:“若她身子撑得住,最好还是回府。”
话落,他忽然就想回卧房去看着崔英了,似乎只有一刻不离的守着她,他的心才能安。
微微一默,裴君慎不再耽搁,起身向崔瑾告辞道:“我去让管事给你找间厢房歇息。”
此时长安城城门都关了许久,深更半夜的,便是他不说,崔瑾也打算在南山别苑赖上一晚。
不过裴君慎主动留客,总比他死乞白赖的非要留下要有颜面,是以崔瑾立即起身作了作揖:“多谢六妹夫体恤。”
裴君慎淡淡颔首,旋即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别苑管事便来到书房,把崔瑾请去了待客厢房。
与此同时,回到静思轩的裴君慎却在廊檐下驻足。
直到事无巨细地想好掩盖司无明病情的说辞,他才推开房门进屋,不料待他走到床前,却发现娘子早已睡熟,面颊微红,身姿躺得板板正正,一如往常。
裴君慎略松口气,小心翼翼地褪下外袍后便轻手轻脚地上榻,睡在了床榻里侧。
他似乎生怕崔英醒来,躺进衾被后竟难得的一动没动,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平躺着。
只不过——刚过半刻钟裴君慎便觉得很是难捱,蠢蠢欲动地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又将崔英箍进怀里。
感受到怀中的温软,他才终于沉吐口气,安心闭起双眼。
次日,崔英醒得很早,外头天还黑着,裴君慎也还没起身。
她刚刚醒来,视线和大脑都还有些模糊,她轻轻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看清裴君慎近在眼前的漂亮五官,天生剑眉,眼睫瞧着比她还长,鼻梁高挺,薄唇……薄唇很好亲。
不知怎么想的,崔英看到这儿竟然没忍住,身子前倾,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
但她这个吻没有任何旖念,只是单纯的想亲一亲,亲完之后她便撤回原处,想继续观摩裴君慎的五官来唤醒大脑。
没承想她这厢刚退,那只箍在她后腰上的手却忽地用力又将她推了过去。
崔英杏眸微睁,尚未反应过来唇畔便又被堵住,裴君慎竟就这么闭着眼在她唇口间流连起来。
一吻结束,两个人的呼吸都重了重。
裴君慎也终于睁开双眼,瞳孔漆黑如墨,一瞬不瞬地盯着崔英看:“娘子,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刚刚醒来便与崔英吻了好一会儿,声音里缠眷喑哑,听起来格外蛊惑人心。
崔英的大脑却仍不清明,不知他一大早为何突然提起这种事,迷茫地眨了眨眼,她才恍然回道:“夫君方才是做噩梦了吗?”
肯定是了,不然他为什么突然天方夜谭的问这般奇怪的问题。
然而裴君慎听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却愈发笃定崔英对他不是真心。
那天夜里娘子说喜欢他,恐怕只是不耐烦他醉酒哄着他玩儿罢了。
想到此,裴君慎的眼睫瞬间垂了下来,模样瞧着有些落寞。
只是还不待崔英细究,他便倏然松开崔英,起身沉道:“今日我与崔伯安要去司府一趟,娘子若想留在南山别苑休养,我们可请位府医,让他来南山别院随时候命。”
昨天夜里,裴君慎的确想让崔英回府养病。
可方才听见答案后他便不敢赌了,娘子如今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司无明双目失明的打击。
不过崔英闻言想到的却是之前裴君慎不慎染上风寒、裴叔艰难求医之事。
她想了想便道:“也好,若夫君有信得过的大夫,那便请来府中做府医吧。”
说着下榻,走到衣柜前取出自己今日要穿的衣裳,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但不用让他来南山别苑。”
“今日荀女医不是会来给我诊脉吗?若她来得早,我今日便也回府,若她来得晚些,那我就再歇一晚,明日早上再回。”
裴君慎穿好外袍,这会儿正在系腰封,闻言手上力道一时没控制住,险些勒断自己的腰。
他咬紧后牙才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而后道:“娘子不必急着回去。”
崔英又坐回床榻,将衣裳摆在手边,抬眸看着裴君慎的背影道:“你要回大理寺上值,那我自然也要回府。”
这两天耽误了他许多时间,大理寺那里不知又积攒了多少公务。
之前让裴君慎来南山别苑游玩,只是让他按正常时辰下值,他就生生在大理寺熬了两夜,这回耽搁了两三日,还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来补。
崔英有些愧疚。
人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这般熬下去恐怕会熬坏身子。
裴君慎闻言没再说什么,娘子心意已定,他若一直劝阻,反倒会令她起疑。
“好。”
须臾,他薄唇绷紧,压着心绪道:“不过娘子还是在南山别苑多歇一日,夜里我会回来,明日与你一同回去。”
崔英闻言想了想,乖乖点头:“嗯,那就明日再回去。”
对她而言,在南山别苑多待一日还是少待一日其实没什么差别,她可不想裴君慎因为她着急赶路,再累着自己。
说完这么一番话,崔英混沌的大脑总算渐渐清明起来。
眼看裴君慎换好衣裳便要往外走,她想起昨晚睡前记挂的事,不由急声:“昨日夫君去见伯安兄长,兄长可有说清楚司监正的伤情,他的眼睛伤得不重吧?”
裴君慎脚步一顿,身前的手顿时涨起青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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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去叫醒崔伯安, 和他一起尽快赶去司府。”
他的背影隐在黑暗中,沉默许久,才声色低沉的故意引导。
崔英闻言果然以为崔瑾急着来找裴君慎还没去看过司无明, 便没再追问,只说:“这么着急吗?吃过早膳再去吧,我这就去请谢嬷——”
“不用。”话没说完却被裴君慎打断, 他话音微冷, 只撂下一句“时间来不及了”便疾步离开。
崔英的话哽在喉间, 杏眸微压, 望着裴君慎眨眼间便消失的衣角的陷入沉思。
不对劲, 很不对劲,他从昨晚到现在怎么一直都……都有点阴晴不定?
崔英轻嘶一声, 坐回床榻, 认真盘点起这几日发生过的事情, 她一定要找出来裴君慎变得这么奇怪的原因,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好好沟通?
如今回家的时间被迫延迟,她可不想跟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朝夕相处。
另一厢,崔瑾睡得正沉,门外却忽然响起“嘭嘭嘭”的敲门声。
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翻身, 正要张口训斥崔达, 一声沉冷渗人的“崔伯安”恰恰好传进耳里。
崔瑾一激灵, 人瞬间清醒。
不妙不妙,他差点忘了自己昨日没回家中, 而是在南山别苑借宿。
崔瑾急忙趿上鞋子跑去开门,然而打开门才发现外头天色竟然黑沉沉一片, 别说卯时了, 说不定寅时都没到。
他顿时惊讶道:“裴少卿怎么来这么早?”
门外, 裴君慎的脸色瞧着没比外头漆黑黑的天亮到哪儿去,眉头紧蹙,神色紧绷:“叫你去司府。”
崔瑾平日里养尊处优,但在办案一事上从不含糊。
见其神色这般严肃,他就以为裴君慎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半点没犹豫,当即便跑回屋中抱着官袍跟官帽跑了出来:“走走走,现在就走,不过你可知马厩在何处?我昨日将马交给了别苑管事……”
裴君慎步伐飞快,边走边回:“已让簪叔牵去了别苑门外。”
这会儿崔瑾正着急忙慌地往身上套衣袍,听罢止不住夸赞:“裴少卿行事果然周密。”
裴君慎从前半案也是这般不分昼夜,崔瑾早已习惯,是以直到策马离开都未察觉有何不妥。
只是在上马前,他还是不免叹了口气:“昨日来得太晚,今日又走得太早,竟连六妹妹的面都未见到,不知她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闻言,裴君慎不禁想起崔英过去那两日了无生机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窒痛。
他深吸口气,用力握紧缰绳 :“六娘好了些,明日我便会带她回府。”
崔瑾道:“是,还是回去好。”
“六妹妹久病初愈,身子骨弱,你若是不得空,便让身边的人多看着她些,不要太纵容她玩乐。”
“就像这回,若是有人在她身边拘着她,她也许便不会染上风寒……”
两人边说边策马前行,裴君慎却在听见崔瑾这番话后心神倏紧。
来南山别苑前,娘子特意跟他说有他陪着便无需让青玉跟来保护她,那时他没多想便将青玉留在了府中。
如今想来,他恐怕是中了娘子的计。
可此计……是从何时开始谋划?
夜风微凉,裴君慎越想脸色越沉,难道那次在马车中的一切都是娘子在算计他吗?
“驾——!”
他忽地怒喝一声,策马疾行,似乎想将满腔愤懑全都发泄在风里。
这厢崔瑾念叨的话音一顿,不明所以,只得一边大喊一边扬鞭急追。
南山别苑,静思轩。
此时崔英却还披着氅衣,在静思轩廊下来来回回的踱步。
她已经将自己清醒以后到现在为止的事反反复复的想了三遍,可想来想去她都没确定症结在何处。
不过备选却是有两个,一个是昨晚她说得那番跳水说辞,另一个就是今早裴君慎突然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若是前者,崔英便决定不管了,随他去,那番谎言虽不精妙,却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
除非裴君慎会读心术,不然便是他再不相信也找到什么证据来戳破她。
但若是后者……
崔英脚步一顿,仰头望向天边渐渐变浅的月亮:“唉,干嘛这么较真呢。”
她倚着廊柱,想起了自己在裴君慎同僚宴会的那天晚上得意忘形时说出的大话。
都怪她沉不住气,如今没能走成,反倒将自己置于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思及此,崔英秀眉轻拧,望着漫天星辰沉沉吐了口气。
她在廊下站了许久,直到星辰渐褪,白昼来临,才终于打定主意回到卧房,来到书案前拿起她跳河那晚留下的记事册。
记事册好生生的阖着,放得位置与她离开那晚一模一样,似乎没有被人动过。
崔英将其收起,放回箱笼。
这件事刚做完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六娘,你醒了不曾?可要更衣用膳?”
是谢嬷嬷。
崔英应声:“醒了,劳烦嬷嬷摆膳罢。”
听见她如往常一样清脆的话音,谢嬷嬷忍着热泪“嗳”一声,急忙跑去厨房端早膳去了。
簪秋则端着热水进屋,执意要照顾崔英洗漱更衣。
崔英不肯,她竟然眼睛一眨就掉眼泪:“姑娘,您那日偷偷下水怎么不告诉我,若不是姑爷及时救您上来,那奴也不活了,奴就跟您一起去……”
崔英听着一怔,心底顿时又涌起股愧疚。
其实她心底一直藏着一个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大胆猜测。
当初她穿来时,簪秋曾亲眼看见真正的崔英坠入崔府后院的人工湖中。
后来簪秋呼喊救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湖边,但崔府管事带着人跳湖救人时却只救出一个她,另一个“崔英”不知所踪,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踪迹。
所以崔英始终认为,她和真正的崔英肯定是互换了时空,也一直相信,只要她回去,真正的崔英便能回来。
但如今却发现,她的想法或许太过理想化。
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就像她在即将回家之际忽然被人拦住,另一个崔英即便真如她所想去了属于她的时空,说不定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被人拦住回家的路。
又或者,说不定“她”就不想回来呢。
现代社会可比这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封建王朝幸福多了。
这些念头如雨后春笋般齐刷刷从脑中冒出,崔英想着想着便乖乖抬起双臂,看着簪秋讪讪一笑:“好,那你来吧。”
簪秋闻言抽噎声顿停,抬袖飞快抹去眼角的泪,便开始噙着笑为崔英更衣。
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国粹。
崔英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但此次不管不顾地跳河的确是她理亏,就算真的是被套路,她也只能受着。
不过眼下倒正好可以趁机减轻簪秋的心理压力,想了想,崔英便状似随意地道:“我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的,许多事都不太清楚,裴君慎可有向你问过我过去在安平的事?”
安平的事?姑娘是指她那些秘密吗?簪秋摇摇头:“回姑娘,姑爷不曾问过,他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您,都不让旁人靠近。可是姑娘……”
她说着顿了顿,先为崔英系好齐胸襦裙才忽地跪地道:“求姑娘责罚,奴今后恐怕不能再向姑爷保守您的秘密了,奴保护不了您,姑爷才是能保护姑娘的人。”
簪秋从前总是无条件听任崔英的话,直到这回崔英瞒着所有人偷偷跳水,她才忽然意识到——她的能力太小了。
她是可以一辈子都把姑娘的秘密埋进心底,可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根本无法真正帮到姑娘,也没办法在姑娘陷于危难之时救出姑娘。
崔英见状骇一跳,急忙半跪在地扶她:“你做什么?快起来!”
簪秋却不动,只埋头痛哭:“姑娘,哪怕您以后不喜欢奴,要把奴赶出去,奴也不会改变主意……”
崔英眉心狠跳,不由气叹:“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刚刚那般问你,就是想跟你说若是裴君慎问起,你不必隐瞒,与他直言便是。”
“我、奴……”
簪秋抽噎声又是一顿,不由泪眼朦胧地抬头:“姑、姑娘,您此言当真?”
崔英忙不迭颔首:“当真当真,所以你现在能起来了吗?”
簪秋顿时抹着泪点头:“起,奴这就起。”
瞧着她这般模样,崔英心头不禁闪过许多复杂情绪——如果这次她真的走了,另一崔英却没回来,那她身边的这些人又会如何呢?
崔英捏紧手心,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另做打算。
谢嬷嬷端着早膳回静思轩时,崔英和簪秋两人已经收敛好了情绪,只是簪秋的眼眶还有些红。
但昨日谢嬷嬷与簪秋一起哭过一道,见状并未多想,只以为女儿没忍住才哭了鼻子。
于是待两人陪崔英用完早膳,谢嬷嬷寻得空隙单独叫走簪秋,免不得又为此事叮嘱训斥她一番,让她不要再崔英面前哭哭啼啼。
簪秋吸吸鼻子,默默听着娘亲训斥,心情却莫名轻松。
姑爷比她强太多了,一定会保护好姑娘,而且姑娘也没有因为此事讨厌她,真是太好了。
午前,荀芜荑顶着头顶上烈阳来了南山别苑。
崔英的状态和三日前大相径庭,甫一见到人,荀芜荑还没诊脉心底便大松了口气。
六娘子如今这般有说有笑,显然是迈过了心里的那个坎,如此,她便有把握治好她的病,养好她的身子。
诊完脉,荀芜荑重新为崔英开了副方子,然后便提着药箱告辞。
那日提醒裴君慎的事她却并未再提,不管六娘子究竟是因何变成那副模样,如今既然已经过去了,她便不会多管闲事。
正值中午,崔英与荀女医也算有些交情,便想留她用罢午膳再走。
不过荀女医却没答应:“上萝村还有几个病人需要我过去探诊送药,六娘的心意我领了,但时间真的来不及。”
治病救人乃是大事,崔英自然不会拦着荀女医去做正事,就让谢嬷嬷包了些糕点给荀女医带着,然后便送人离开了南山别苑。
夜里,裴君慎回来得很晚。
直等得崔英昏昏欲睡,她才听见一道轻微的推门声,还有裴君慎轻的不能再轻的脚步声。
托他总爱夜半三更的从前院潜去后院卧房的福,崔英听他脚步声听得多了,竟将他的脚步声记在了心里,如今已是一听一个准。
那厢裴君慎却是故意晚归。
他不想被娘子抓着问司无明的事,也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之事,故而策马到别苑附近后又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回静思轩。
不曾想人刚刚迈进屋中,还没来得及关门,身后竟就传来娘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夫君,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红包&中午十二点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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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还是白日。【二更】◎
裴君慎身形微僵, 扶着房门的双手不禁用力,直到听见崔英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才迅速关上房门, 回身敛神:“这么晚,娘子怎么还没睡?”
崔英诧异瞧他一眼,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刚刚不是说了么, 我在等你啊, 你今日见到司监正了不曾?他怎么样, 眼睛没事吧?”
果然是在关心司无明。
裴君慎袖笼中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咬紧后牙道:“见到了, 不过他眼睛上蒙着纱布,我不曾看见他的伤势。”
崔英闻言愣了下, 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昨天夜里萦绕在心头的愧疚感让她短暂失去了辨别裴君慎言语真伪的能力, 她下意识便选择了相信他。
此时想来, 崔英才发觉裴君慎在司无明之事上好像一直在回避告诉她肯定答案。
伤势不严重,或者伤势严重,这么简单的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崔英脚步忽地顿住,拉住裴君慎, 让他与她对视:“夫君, 我知道你要办案, 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对我说,可长安城中与司家交好之人数不胜数, 他们只需过府一探便会明了司监正的病情,你又何须瞒着我?”
听她一句一句都是为了司无明, 裴君慎下颌倏地绷紧, 险些就要忍耐不住胸腔中那股滔天的愤怒与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