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救我!我要回家!—— by陈年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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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河忙不迭躬身垂首地连声应是,继而走到谢泉身旁,搀扶住一瘸一拐地大公子。
好在谢泉没再为难他,只看向谢永长道:“父亲,儿子告退。”便跟着谢河离开会客厅。
而崔英如愿见到青玉,自然想立刻带她走,见状便忽然垂下眼睫叹了口气:“唉,谢三舅舅,我还没敢去刺史府看望二郎,不知您可否对六娘说句实话,他……如今身子究竟如何?”
提起此事,谢永长的面色愈发不虞。
昨日刺史府遭了刺客,而崔六娘昨日就宿在东水巷外的福来客栈,若说这其中没有关系,谁会信?
只不过如今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思及此,谢永长亦重重叹了口气,却什么未说清,只道:“侄女,你这段时日好好陪裴刺史,旁的事都不用担心,舅舅都会帮你。”
“其实三日前,裴刺史刚醒之时,我便与他说过将他接到我府上来照料,可他一直不肯过来,说是不想叨扰,舅舅劝不动,便派了人去府上保护他。”
“幸好我派了人啊,侄女可知昨日夜里有刺客闯府欲伤裴刺史?唉!不知是不是山匪余孽……六娘,你回刺史府以后定要好好劝劝他,你们夫妻二人若不搬来谢府住,舅舅真是放不下心啊!”
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她若与裴君慎来谢府,那就是羊入虎口,只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崔英想着嘴角浅笑:“多谢您的好意,此事我会与二郎说的,只是二郎向来不爱听我的话,我不知能不能说通他。”
“但六娘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眼下既有山匪余孽未清,二郎确实不该占用舅舅手底下的人,耽误舅舅派兵清剿山匪余孽。”
“待我回刺史府,我定会将此中利害告诉二郎,您放心,他离开长安之前正是因擅自调兵之事惹了圣上嫌隙,如今他定不敢重蹈覆辙。”
谢永长闻言脸色倏黑,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话里话外的点他,左一句剿匪不力,右一句擅自调兵,还真是伶牙俐齿!
然而他却不得不压抑怒火,僵硬地弯了弯嘴角道:“那点兵力不耽误舅舅清剿山匪余孽,六娘不必担心。”
崔英皮笑肉不笑的恭维:“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您真是厉害。”
话至此处,两人都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对方周旋,三两句话后,崔英请辞,谢永长顺水推舟借口自己事务繁忙,便让身边长随送他们离府。
这场甥舅亲近的戏是谢永长先搭的台子。
城门相迎,本是想软禁崔六娘两日,好给裴君慎再下一剂“致命”猛药。
不曾想却接错了人,此计不成不说,竟还叫崔六娘反将一军,大张旗鼓地跑来拜访他。
眼下大半定西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与崔英的关系,他却反倒不好将崔英拘在谢府。
天高皇帝远,谢永长倒不担心这消息会传到长安,他担心的是被崔氏族人知晓。
崔氏一族根基深厚,且不说定西城中住着两家崔氏的旁支,单是五百里外那位漠北小将军崔仲安便不容小觑。
且谢永长另有心思,如今还不想与崔仲安交恶。
如此一来,哪怕如今这戏对他几乎没什么好处,他却不得不继续演下去。
送走崔英等人后,谢永长抬脚去后院见了一面谢夫人。
“往安平送一封家书,问问妹妹,崔霁给崔仲安定了哪家的亲事。”
谢夫人出身柳氏,若论辈分,乃是太上皇那位最宠爱的柳贵妃的堂姑。
她随谢永长苦守定西多年,如今只想让女儿谢潭嫁回长安,不用像她一样在这偏远之地受苦。
可自打女儿及笄,谢永长却执意想将女儿许配给崔霁的二儿子崔仲安。
柳氏不愿:“要写你自己写,我不写。”
谢永长一听就知柳氏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蹙眉:“崔仲安如今有军功在身,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云麾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哪点是你那个在长安蠢外甥能比的?那个蠢东西根本配不上咱们潭儿!”
柳氏倏地撂下手中针线,抬眸看向谢永长:“你想拉拢崔家我不拦着,可潭儿若要嫁入崔氏便只能嫁给崔家长子崔瑾。”
谢永长气得吹胡子:“妇人之见!你真是妇人之见!”——崔瑾确为良配,但如今谢家更需要有兵权的崔珏!
只是其中的利害关系,谢永长却不能像柳氏透露,话落默了半晌,他只好离开后院,找谢河去打听此事。
不想刚一出院门,门房竟又来报:“大人,方才跟在郡主身边的那位金吾卫副使沈季求见。”
沈季?谢永长眯起丹凤眼:“他来见本官做何?”
门房道:“他说……是大人您在长安认识的旧人,托他向大人代句话。”
一听见“旧人”二字,谢永长神色倏凛:“快!带我去见他!”
崔英在谢府门外静静等着沈季。
青玉有些疑惑,沈季分明对她们起了杀心,为何今日郡主却与往常一样与他相处,就好像定西城外山林道间的那场刺杀不曾发生过?
然而眼下不是可以随心说话的场合,这些疑惑,青玉只能暂且压在肚子里。
约莫两刻钟后,借口不慎丢了妻子所赠手帕的沈季从谢府中走了出来。
崔英掀开一角眼帘,见他走近便道:“出发罢。”
半个时辰后,常平大街东水巷,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在谢永长长随的领路下畅通无阻地进了刺史府。
只是谢永长派来守在刺史府外的兵却还是一个都没少,派人送走谢永长长随,崔英便让青玉与沈季先回了听风堂休整歇息。
青玉昨日在谢府未敢入眠,这会儿的确有些困乏,闻言轻点了点下巴道:“也好,那我明日一早再来见过裴大人。”
崔英淡笑颔首。
另一厢的沈季亦不曾推辞,沉默拱了拱手,便与青玉一起去了听风堂。
目送两人远去,崔英独自进了静思院。
没想到裴君慎竟拖着病体在小花园中等她,远远一瞧见人,她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天这么冷,你在外头坐着做什么?”
裴君慎见到她却是大大松了口气,闻声不禁失笑,低咳道:“我来等娘子。”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晚啦,这章红包~
昨天夜里降温,不小心冻感冒了,今天这章就写得特别慢QAQ,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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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又在花言巧语。
崔英叫他气得哭笑不得, 却又不好对一个病人发火,只好挽住他的手臂嗔道:“快回房。”
“嗯。”裴君慎轻应,从善如流地随崔英往回走, 却发现他的娘子好似在悄悄摸摸地偷看他。
“娘子在看什么?”他眉眼微挑,抬手摸了默下巴,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 夫君, 我们进屋再说。”崔英杏眸促狭, 飞快收回视线。
这明显是小心思被人点破的表情, 裴君慎敛神, 待进屋后便朝裴淳使了眼色,让他去外头待命。
裴淳意会, 离开时还贴心关上了房门。裴君慎这才领着崔英进内室, 俯身问:“娘子, 现在可能说了?”
崔英闻言却默了默,忽地伸手抱住他。
裴君慎轻怔,心口处倏然变得柔软,不由环住人轻语:“娘子可是在谢府遇到什么难事?”
崔英轻轻摇头,脑袋埋在他的肩前, 感受着他身上不时起伏的心跳, 好一会儿才仰眸问:“昨日我来去匆匆, 忘了问,你的身体何时才能恢复?”
裴君慎垂眸看她。两人的眼睛一个皎若星辰, 一个深若幽潭,于无声中交汇。
好一会儿, 他才压住欺负人的心思, 哑声道:“外头那些传我命不久矣的消息, 娘子不必听,我无事。”话落却止不住低咳一声。
崔英杏眸微压,静静直视他:“那你什么时候能好?”
昨夜见到裴君慎好生生的活着,她太过欣喜便忘了其他,没想到今日竟在谢永长口中又听到他“时日无多”的消息。
她当时虽压下心思未着谢永长的道,可一路回来却是越想越后怕。
谁料裴君慎却忽然不正经起来,黑眸漾笑道:“娘子放心,为夫定不会让娘子日日孤枕难眠,为我守寡……”
“谁要为你守寡?”崔英倏地松开人,气哼道:“我现在就与你说清楚,你若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才不会苦苦守着你的牌位过日子,到时候天高海阔,锦世繁华,我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
“咳!咳咳!咳——!”
然她话音未落,那厢裴君慎却忽然一阵急咳。
崔英听见咳声一慌,登时止了话头,转声关切:“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动气……”
裴君慎瞧见她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心头一阵熨帖,索性不做解释,任由她误会,又喘着声虚弱道:“娘子可否陪我,上榻歇息片刻?”
崔英正担心他的身体安危,闻言自是点头应好,挽着人往床边走。
及至二人和衣上榻,裴君慎面上不显,眸底却忍不住闪过一丝得逞笑意,舒舒服服地将崔英拥在怀中,闭目小憩。
崔英原还想问问沈季的事,这会儿见他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便未再言语,阖上双眼,与他歇息了片刻。
卧房中烧着炭火,可铜炉中的炭显然不如他们在长安时所用的银骨炭,崔英没一会儿便被炭火的烟味熏得醒了过来。
裴君慎却还睡着,眉心紧紧皱着,额角浸出一层薄汗,仿佛入了梦魇。
“夫君?夫君?”
崔英轻唤他两声,没唤醒,只好抬起他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爬起。
下床后,她先去了趟浴室找来面盆和棉帕,可浴室中并无热水,崔英只好出去找裴淳,让他去厨房提桶热水来,“对了,若是路上顺利,明日簪秋她们应当就能到定西,不知可否劳烦你去城门口接接他们?”
簪秋?裴淳脑中忽然闪过当日那小丫鬟哭哭啼啼的面容,眉心不禁蹙起。
崔英见状便以为他不喜,隧道:“若你不便,那我——”
“不是,夫人误会了,属下愿意。”
裴淳闻声飞快颔首,道:“属下方才只是在想簪秋姑娘的模样,免得明日见了人却不认识。”
崔英不疑有他,听罢不禁失笑:“那你想起来不曾?若是没想起来,我倒是可以给你画幅画像。”
裴淳面颊一热,忙道:“不敢劳烦夫人,属下想起来了。”话落便转身离开廊下,脚步匆匆地去了厨房提热水。
崔英见状神色莫名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卧房。
不料刚一推开门,却忽然被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形挂件紧紧抱住——“娘子,你在,你还在……”
崔英一手摸索着关上卧房门,一手安抚似地抚他的后背:“我在,夫君是做噩梦了吗?梦到了什么?”
裴君慎长睫低垂,黑眸中的光晦暗不明,声音又闷又哑:“娘子不要我了,我梦到娘子不要我了……”
听着还怪显委屈的,崔英心头发软,抱着人一点一点往内室挪:“那只是梦,我如今不就在你身边嘛。”
裴君慎低嗯一声。
两人就这般磨磨蹭蹭地进了内室。
“夫君可要再歇会儿?方才我让裴淳去厨房取热水了,待他回来夫君定要好好擦擦身上细汗,万不可着凉——唔!”
崔英自觉将人哄好了,待回到床边坐稳后便要起身,可她话还未说完就又被某人箍进怀中,两片唇瓣结结实实地嗑到他的锁骨上。
与此同时,裴君慎低低哑哑的清润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娘子别走,就这样让我抱会儿可好?”
这并未什么过分的要求,崔英一时没有多想,点头应了:“好,那就抱一会儿。”
两人静静相拥。
然而这份安静并未持续太久。
不过半刻,崔英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登时一动不敢动地红着脸道:“夫君,你如今身子虚弱要好好养身体,不可胡来,而且我来得匆忙,没带避子药。”
裴君慎呼吸微重,箍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娘子放心,我不会做伤害你之事。”
崔英脑子有点发懵,不知这厮怎么就上火了,她分明并未做什么撩人的事啊。
但事到如今,即便找到源头也似乎没什么意义。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夫君,从静思院到刺史府的厨房,一来一回需要多久?”
裴君慎嗓音压抑:“若是脚程快,一刻钟足矣。”
崔英双颊越来越烫,声若蚊呐:“那你快些。”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先短更一章,明天会更肥章哒~
&这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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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刻, 饮鸩止渴,届时只会更难受。
裴君慎竭力控制自己停了下来,只紧紧抱着崔英, 一动不动。
崔英见状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静静等着他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裴淳的敲门声:“大人, 夫人, 热水取来了。”
崔英这才慌张推开裴君慎, 逃跑似地端着面盆来到外间, 她把面盆放到面盆架上, 深吸口气扬声:“好,放下罢。”
说完, 她兀自抬手扇了扇风, 直到扇去满脸燥热才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 弯腰俯身将热水提进屋中。
裴淳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且道:“夫人,属下就在院中守着,您和大人有任何事随时吩咐属下。”
“嗯辛苦。”崔英匆匆应声,没敢抬头, 提着水桶就回了屋。
裴淳只当郡主是着急照顾大人, 待房门关闭后抱剑转身, 继续全神贯注的守卫。
屋内,裴君慎去了浴室冷静。崔英回到内室后没看见他的身影, 霎时松了口气。
两日后,长安, 公主府。
寿安在长沁殿中等了一整夜, 算算时间, 若是计划顺利,昨天夜里她便该收到好消息,可那本该来的好消息却一直没来……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寿安凤眸冷厉,眉心不安地突突跳着。
不多时,侍女流云匆匆走进殿内,垂首道:“殿下,沁云传来消息。”
寿安沉声:“如何?”
流云的脸顿时埋得更低,一边呈上传书一边惶恐道:“回殿下,咱们的人……全折了。”
“不可能!”寿安大惊,急急展开沁云传书。
为保万无一失,她此次派了足足百名暗卫行刺,那崔氏六娘难不成真有九条命,次次都能死里逃生?
直到看见传书上一行行已成定局的墨字,寿安眉间才罕见地闪过丝颓然,近来没有一件好消息,短短数日,她手下的节度使竟叫她那嫡亲的好弟弟一下拨了三个!
如今一个小小的崔六娘竟就耗去她百名暗卫,她身边到底何时藏了一群神出鬼没的暗卫,是崔氏派了人保护她还是小阿慎……等等!寿安不知想到什么,凤眸中倏然间亮起一抹疯狂的光!
她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黑云卫!那些黑衣人定是黑云卫!是当年天后赐给长昭姑母的黑云卫!若非如此,区区十数人如何能悄无声息地灭掉她的百名精卫?
寿安弯眸,轻轻勾起唇角吩咐流云:“将本宫派人暗杀崔六娘不成反损数十暗卫之事散开,本宫倒要看看,我那坐在龙椅上的好弟弟会怎么对阿慎。”
殿下竟未生气……流云惊讶之余又有两分庆幸,背脊薄汗稍消,忙垂首领命,匆匆退出长沁殿。
有了寿安授意,这消息传得很快,不过一个晌午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寿安公主府,只是常年生活在寿安公主的威压之下,众人并不敢大肆宣扬,只敢趁无人时与亲近之人闲话两句。
夜深,月寒。
宣政殿内,李玄贞果然收到一封密折。
书案上奏折堆积如山,烛火亮如白昼,将那封密折上的内容映照得清清楚楚。
李玄贞神色肃穆,撂下奏折,起身走到窗前,吩咐莫公公打开窗。
莫公公莫敢不从,只是打开窗后又立即便为李玄贞披上了件厚实氅衣。
凛冬,天边月孤寒,李玄贞昂首望月,沉默不语,无人猜得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同一时间,定西,刺史府。
静思院内,裴君慎亦收到他命黑云卫调查沈季之事的结果。
密信紧握于手,窗边寒月皎洁,裴君慎眉心紧锁,不知在沉思何事。
崔英沐浴后走出浴室,一股寒风便直吹面门,她冻得直哆嗦,瞧见裴君慎竟拖着病体站在窗前不管不顾地吹冷风,水润的杏眸霎时凝起。
她走过去,径直关上窗。
裴君慎回神,黑眸微动,静静看向崔英。
崔英也静静看着他,视线从他脸庞滑过,落向他手中那封薄信,片息后又转回来凝视他的眼睛,轻声开口:“你看,我先回避。”
话落便抬脚往外间走,不想错身而过时却被裴君慎一把攥住手腕。
“不必。”他好似终于下定决心,拉住人后神色倏然变得坚定,拆封展信,一气呵成。
那密信上不知写了什么内容,崔英仰眸看着裴君慎,只见他越往下来眉心便锁得越紧。
她不由跟着锁起眉头,担忧道:“怎么了?”
裴君慎未语,只将密信交给崔英,让她自己看。
崔英接过信笺,展信垂眸,可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她却更加疑惑:“这消息……应当算是好消息?”
裴君慎之前无法排除“沈季伤害崔英”乃是李玄贞授意的可能,但这封信上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沈季所行之事的确是寿安以其妻儿性命做要挟才不得已而为之,李玄贞并不知情。
裴君慎闻声轻轻点了下头,像是赞同崔英所想,只是他眉宇间久久化不开的结则是在告诉她,他并非真的这般想。
“夫君在担心什么?”
崔英阖上信,轻声问他。
李玄贞的心思,她其实也曾猜疑过。
然而即便李玄贞将身边臣子尽数当作那棋盘上任人摆动的棋子,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对付李玄贞可比对付寿安要难上千倍万倍,更何况,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时代近十年来经历了太多战乱,百姓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安生日子,一切欣欣向荣,好日子正在向他们招手,他们也不该因一己之私利而枉害无辜之人。
“若将来……我成了一个无官无职的闲散之人,娘子可会嫌弃我?”
裴君慎负手沉吟,良久才掀开长长的眼睫,用他那双幽深如潭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崔英看。
崔英叫他这话惊得失了片刻的神,好一会儿才讶声道:“夫君是想辞官?”
裴君慎正色颔首:“待此事了结,娘子可愿与我一起云游四海,赏遍人间山色?”
崔英闻言睫毛轻颤,水润的黑眸深处闪过些许犹疑,有时候看清自己的心不过是瞬间之事,当日以为他殒命那一刻,她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对他动心了。
和当初“见色起意”不一样的动心。
说不清楚是从哪天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她意识到自己动心那一刻,裴君慎便已经成了这个时代里对她最深的牵绊。
她想让他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可她不会因他而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一旦有机会回家,她还是会走,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那么,她是不是不该给他任何希望?
裴君慎问完话便静静等着她的回答,只是崔英沉默的越久,他的心就越忐忑不安——娘子,会拒绝他吗?
如此煎熬了不知多久,裴君慎终于听见崔英开口:“夫君,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当如何?”
裴君慎闻言脸色倏冷,眸光之凶狠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他猛然向前一步,紧紧攥住崔英手腕:“娘子想去谁的身边?”
然而崔英早见识过许多次他的阴晴不定,起初固然觉得可怕,如今却觉得他这副模样竟然有点惹人怜爱。
“谁的身边都不去。”
她说着垂下眼睫,反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也攀过来握住他骨戒分明的手腕,低声:“我的意思是……倘若有一天我不再存在于这方天地,夫君当如何?”
“娘子别说胡话!”裴君慎闻言身上的戾气却更甚,语气也愈发冷厉,方才以为娘子想离开他时他是气得冷了脸,如今却是恐慌,一种莫名而巨大的恐慌,犹如海中的滔天巨浪,仿佛一不留神便会将他淹没。
他紧紧抱住崔英,只有感受到她身上温热的气息,才能驱散他心底的那些恐慌不安。
“不会有这种可能,阿英,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会护你一日周全。”
“若娘子哪日出了事,那定是我死在了娘子前头。”
崔英被他抱得险些穿不过来气,但她闻言却什么都没说,就任他抱着。
须臾,她抬手,缓缓回抱住他:“既然如此,夫君,我亦向你允诺,除非有朝一日你我夫妻情分尽了,否则只要我存在于这方天地一日,我便会待在你身边,一直待在你身边。”
裴君慎如今还不知道崔英这番话里暗藏的含义,他只知道抱着她,抱了许久之后才忽然欣喜道:“娘子……这是答应我了?答应与我云游四海?与我共赏山色?”
崔英淡笑颔首,“嗯。”
于是下一秒便被人腾空抱起。
裴君慎的兴奋之情似乎无处安放,单手抱着崔英在房内跑来跑去,体力之好,一点儿都不像病人。
崔英却叫他闹得脸热心燥,直拍他的肩膀让他把她放下来:“静思院外守着那么多人呢,你快放我下来,别闹出动静,引起他们怀疑。”
裴叔之前随裴君慎剿匪时受了重伤,这些时日一直在听风堂中修养,刺史府中的掌家之权早已旁落他手,孙宝又被谢永长的人买通,如今裴君慎还未动他,以待时机,加以利用。
而今刺史府上下,除了隐藏在暗中的黑云卫,明面上便只剩下昨日刚刚赶来簪秋、谢嬷嬷和簪叔三人可用。
然他们三人并不擅心计,能留在府中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更顺畅些便已是不易。
他们如今的确是困于囹圄,须得小心行事。
思及此,裴君慎极力压住心底雀跃,轻轻将崔英放了下来,低咳了声:“好,为夫听娘子的。”
听见他的咳声,崔英拍了拍还在“噗通噗通”跳的心口,走到坐塌边为他倒了杯热茶,然后才道:“夫君下一步有何打算,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般日日在刺史府中干耗着吧?”
裴君慎神色飞扬地接过茶盏,轻抿两口,闻言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娘子聪慧,正如娘子所言,我们这段时日的确无需做什么,只需要做一件事。”
崔英凝眉,急忙凑到他身边:“什么事?”
裴君慎眼尾微扬,轻轻吐字:“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4 00:53:17~2023-05-04 23: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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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切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沈季赶在过年前, 拖着一身伤与李玄贞派来的御医一起回了长安。
他在刺史府养了七八日的病,但这七八日里裴君慎从未让他来过静思院,反倒是谢永长隔三差五的会以探望裴君慎的名义派人偷偷往听风堂跑。
崔英不知道裴君慎究竟有何谋划, 可观他眉宇平整,整日扬着眼角动不动就对她笑,她便知他心有丘壑, 无需她多问。
她只要——相信他就够了。
玄元四年, 上元节当日, 漠北军大捷, 拉锯三年之久的边关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突厥投降, 派使臣前往长安谈和,收到捷报之后李玄贞下诏书召漠北军班师回朝。
二月初三, 收到圣旨的统帅尉老将军率副将及三千铁骑先行回长安复命;云麾将军崔仲安则与众将士继续留守漠北, 以防和谈不成、突厥再犯。
好在三月中旬, 和谈有惊无险的顺利结束,除了李裕广因办事不利被撤了金吾卫指挥使的职务之外,长安城再无发生其他新鲜事。
不过和谈结束之后,圣意略有变动,改变了之前将漠北军全部召回的主意, 反而任命尉老将军为陇北节度使, 率五万精兵驻扎拢北一带。
四月初, 崔仲安奉旨率七千余人的伤兵、老兵、残兵等启程回朝,大半个月后众人途径定西。
此时, 距离裴君慎对崔英说要“等”已经过去了足足五个月。
五个月,春回大地, 万物复苏。
重伤的裴叔早已痊愈, 当初的断枝残梅被栽进土中, 眼下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但并未干枯,也许到下一个冬日便会重新绽放生机。
唯有裴君慎仍然卧病在榻,身形也愈发消瘦,从前合身的衣裳,如今穿在身上竟格外宽松。
崔英看着就心疼,可却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他身边,耐心而坚定的跟他一起等。
漠北军大捷之后,主帅尉老将军率众回长安时途径定西,裴君慎虽明面上被谢永长的人围着出不了刺史府,但崔英知道,那天夜里他偷偷溜了出去,直到寅时才归。
她没有戳破他,等到他平安归来后便放心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