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救我!我要回家!—— by陈年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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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心里却有了猜测,也许……裴君慎所等的时机快要来了。
四月二十二,黑云卫报来崔仲安率兵在定西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的消息。
崔仲安率兵七千余人,出行时将大部分军粮都留给了驻守边关的漠北军,只带够了两三日的粮草,每路过一城便会请城中节度使与刺史筹备下一段路程的军粮。
此次途径定西也不例外。
裴君慎夜里收到消息,次日一早便将此事告诉了崔英,说完,还闪着他那双叫人摸不透心思的眼睛问:“不知……娘子与崔仲安关系如何?”
崔英彼时正坐在梳妆桌前通发,闻言看着他映进铜镜里的侧脸轻轻摇了摇头:“听谢嬷嬷说,二堂兄小时候常与我一块玩,但后来太久没见关系便生疏了。”
崔珏只比“她”大一岁半,当初王氏带着崔瑾崔珏兄弟二人离开安平的时候他还不到四岁,不甚记事。
十二年后在长安再见面时,崔珏对“她”与对其他不想熟的族中姐妹是一样的,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当初十四岁的“崔英”初入长安,他除了在第一日应王氏之命与她一起用过次家宴外,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
思及此,崔英撂下木梳,转身看着裴君慎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裴君慎得知二人不甚相熟却是更放心,轻咳了两声后才道:“为夫想让娘子在崔仲安和谢永长面前——再露怯一回。”
崔英起初不太明白裴君慎的意思,直到晌午时分,谢府的管家谢河突然来刺史府邀她与裴君慎去谢府赴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诱崔仲安主动探访刺史府。
不过——“夫君,你确定仲安兄长会中你的计吗?”
见过谢河,崔英回静思院换衣梳妆时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了他一句。
裴君慎闻声走到梳妆桌前,一边为她簪钗一边清声安慰:“娘子莫忧,谢永长不会轻易放崔仲安离开,筹备七千余人的军粮,崔仲安至少要在定西待上三日。”
崔英一听便知他有后招,心下稍安,起身长呼一口气:“既如此,夫君好生在家静候佳音,我这就去谢府赴宴了。”
裴君慎轻轻颔首,瞧着似乎胸有成竹,可当崔英抬脚往外走时他却又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好一会儿才沉声嘱咐道:“娘子切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崔英被他拉回身,闻言不禁笑着抱住了他:“夫君放心,我可惜命了,绝不会让自己伤到一根头发。”
裴君慎低笑一声,抬手留恋地摸了摸崔英脸颊:“好,娘子早去早回。”
半个时辰后,谢府宴厅。
崔英在谢府的管家带领下迈进宴厅时,宴厅中早已坐满了人。
谢永长与谢夫人坐在厅中主位,二人的长子谢泉和幺女谢潭各坐一桌,分别坐在左侧首位与次位,崔瑾则坐在右侧首位。
崔英拿余光轻轻扫视,瞧见谢永长的这番安排,心底不禁暗叹一句:真是天助我也。
裴君慎身为定西刺史,在今日这场宴会之中,即便不坐在左首,至少也应该给他留一个右首的位置。
可如今谢永长却只留了一个右次位,也不知是笃定了裴君慎不会来还是瞧不起她的郡主封号。
这般想着,崔英垂眸敛神,模样乖巧地走到宴厅中央,规规矩矩向谢永长与谢夫人揖了一个晚辈礼,轻声:“英儿来迟,还请谢三舅舅和舅母海涵。”
岂料谢永长今日见她竟也像是转了性,闻言竟忽地起身向她回礼,俯身作揖道:“郡主客气,郡主能来臣府中赴宴,实乃臣之荣幸。”
与谢氏通过几封信,谢永长早已从妹妹那里探听清楚,这崔六娘就是个扮猪吃虎的主,看似单纯好对付,实则心里全是弯弯绕绕,出嫁前那两年竟是将崔霖的内宅全都整治了一顿。
是以今日他特意设了一局,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片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如何把自己位置从右次换到左一。
此计若成,实乃一石二鸟之策,既能损一番裴君慎和崔英两人的颜面,又能让崔仲安看清他这位六妹的真实禀性,莫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妇人之仁,多管起闲事。
然而崔英却未遂他的意,解释完裴君慎身体有恙不便前来赴宴,便一言不发地带着簪秋坐到了右次位。
落座后,崔英才磕磕巴巴的小声向坐在旁边的崔仲安问好,低眉顺眼地拱手作揖:“六娘……六娘不知仲安兄长来此,有失远迎,还请、请仲安兄长莫怪。”
身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崔仲安的容貌与兄长崔伯安极为相似,只是崔仲安常年在军营中磨炼,如今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都要比崔伯安更坚毅一些,浑身的气势也因常年浴血而多了几分崔伯安没有的煞气。
是以这些年来,他在边关遇见了不少碰见他便退避三舍的男女老少。
因此他从前虽不喜欢崔英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如今瞧见她敢主动与他说话,竟不自觉和颜悦色起来:“无妨,方才谢大人与我说过,裴刺史剿匪受伤,数月来一直卧病在榻,该我去刺史府拜访才是。”
“这……”崔英闻言偷偷抬眸瞧了眼谢永长,又飞快收回视线:“夫君、他久病不愈,形容憔悴,怕是、怕是不愿见客。”
经历过大大小小不下一百场战役存活下来的人,观察力自然敏锐。
崔仲安没有露掉崔英一丝一毫的表情,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没想到裴刺史竟伤得这般重,我军中有上好的军医,可要派他去刺史府给裴大人瞧瞧?”
崔英倏地抬头看他,面露喜色。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主位上的谢永长便按耐不住地打断了二人相叙——
“崔将军,你有所不知,裴大人刚刚受伤那日,我便寻了定西城最好的大夫去给他治伤,后来圣上还派了三位御医来,可是……唉,可是他们的方子也只能勉强吊着裴大人的命啊。”
“圣上曾派过御医?”
崔仲安疑声开口,转头望向崔英。
崔英垂眸颔首,低声道:“是,是有御医来过。”
崔仲安点点头,这才看向谢永长道:“裴刺史是怎么受得伤,竟让御医都束手无策?”
谢永长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崔英,接着又是一声沉叹:“他也是剿匪心切,原本攻下山匪庄寨,剿灭大半匪徒便已是大功一件。”
“可裴大人不知从哪儿得知那群山匪曾在长安城外截过郡主,竟非要带队去捉那匪徒首领,这才不幸受了箭伤,伤口倒是不深,只是那箭上有毒——”
说到这儿,他忽地顿住,似觉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崔英道:“此事,裴大人可曾告诉郡主?”
崔英双手缩在袖袍里用力掐紧手心,抬眼望向谢永长,眼眶泛红地摇了摇头:“他,他不曾说过,原来夫君受伤是因为我……”
谢永长顿时面露讪然:“失言,是我失言,我自罚一杯。”
话落,他便斟满酒,仰头饮尽。
谢永长方才见崔英对坐次之事忍气吞声,便另想了法子激她离席,免得她与崔仲安说得越多,越惹崔仲安生疑。
谁知待他饮完酒放下杯盏,那厢崔英却还是不动如山,低眉垂眼的,活像府中那些没长眼的丫鬟。
谢永长的耐心即将告罄,末了,还是谢夫人为他解围,笑容和蔼又讨好地看向崔英道:“郡主,永长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您莫要与他计较,郡主看这样如何?咱们女眷去后院用膳,不与他们这些粗人待在一起。”
她这话一出,崔英便不好再厚着脸皮像个受气包似地待在宴厅之中惹人不快。
可若与谢夫人同去后院,她便真成了嫌弃谢永长与崔仲安之人。
如此一来,崔英只要不傻,便该以离席来保全自己。
只是谢夫人不知,崔英之所以不动便是在等她出声。
待其话音一落,她立即便仓皇起身向二人揖礼,又急声道:“不,不用了,怎好让您和潭儿妹妹为我劳累,我、我有些累了,不知可否允英儿先行离席回府中歇息?”
“郡主既是累了,自然该好好歇息。”
谢夫人面露担忧,眼底却闪过精光,唤来贴身嬷嬷道:“带郡主去厢房休息,定要好好伺候,待休息好了再送回刺史府。”
柳氏竟还有后招。
崔英一怔,心下微凛。
难不成是想将她囚在谢府?
作者有话说:
这章红包~&宝子们(羞愧脸——临近结局,接下来更新的时间可能有点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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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英陷入两难, 如果她坚持要走,柳氏自然无法强留下她。
只是如此一来,引崔珏暗访刺史府的计划恐怕会前功尽弃。
但若不走, 谢永长和柳氏夫妻可并非善茬。
这般想着,崔英用余光悄悄看了眼崔仲安——或许,她可以假借他人之力。
崔英垂下眼眸, 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开口:“六娘谢过舅母好意, 可是六娘怕耽搁的时间长了, 夫君会担心, 还请舅母允我早些回家陪夫君……”
话一说完便没什么气势地低下了头, 露出一副“我很没底气求求你放过我”的可怜模样。
柳氏见招拆招,笑语盈盈:“郡主莫忧, 您只管好生歇着就是, 我自会遣人去刺史府向裴大人递话。”
听见此言, 崔英再不敢辩驳,垂着脑袋,整个人都焉巴巴的,似乎马上就要张嘴答应柳氏。
此时崔仲安却忽然将杯盏一撂,冷着脸斥道:“六妹既想回去便回去罢, 莫在此处扰了我等午宴。”
他这话一出, 柳氏脸上的笑意瞬间维持不住, 只是她刚想出声从中斡旋,就见那厢崔英已经一脸惶恐地向崔仲安揖礼道:“是, 仲安兄长教训的是,六娘知错了。”
又着急忙慌的向她和谢永长行了一礼:“六娘告退。”话落, 崔英立即垂眼便往外走。
柳氏的话噎在喉间。
她看向谢永长, 希望他能帮她说些什么。
可方才崔仲安不喜崔六娘的言行却让谢永长认为自己目的达成, 不仅没帮柳氏说话,反而迫不及待地起身道:“谢河,快代我送送郡主。”
崔英迈出宴厅大门,听见身后传来的话音,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谢河将崔英送出了谢府大门。
待走到马车前,崔英停下脚步对他道:“多谢谢管家相送,请留步。”
谢河躬身作揖:“恭送郡主。”
崔英轻轻颔首,踩着马凳缓步登上马车。
与此同时,却有一匹快马正从街巷转角处奔驰而来。
崔英坐在马车内,在簪秋关闭马车车门的缝隙之中,恰好看见那骑马之人勒马急停在谢府门外。
马车外,簪叔收起马凳后回到车头扬鞭驾马,谢河的目光却早已转到刚刚翻身下马的那人身上,不待马车离去,便着急将人迎进了谢府。
崔英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谢府匆匆关闭的大门,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她凌声:“簪叔,快回府。”
另一厢,谢府宴厅,谢河让来人在厅外稍候,而后便形色匆匆地进入厅中附耳向谢永长说了些什么。
崔仲安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便见谢谢永长听其管家说完话之后脸色顿时变了变,紧接着便起身看向他道:“仲安,军中有要事禀报,我去去就回,且先由泉儿作陪,待我回来必自罚三杯酒。”
崔仲安站起,闻言拱手道:“公务为重,晚辈明白。”
谢永长这才随谢河匆匆离开宴厅,带来人去了书房。
半刻后,见到来人呈上来的密令,谢永长急召府中副将,冷声下令:“率三百精兵,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副将领命,而后问道:“可要郡主一命?”
谢永长冷笑:“殿下有令,格杀勿论。”
谢府和刺史府离得并不算远,满打满算只有半个时辰路程。
可不知为何,崔英却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漫长了许多,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她心里有些不安,不禁急声催促:“簪叔,再快些,我们要快些回府。”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忽然闪进马车之中——“郡主,前有伏击,后有追兵,恐怕您需要改道。”
是黑云卫,崔英望着来人神色倏凛:“都是谁的人?”
黑影禀道:“皆是谢家军,前面埋伏之人是谢永长义子谢辅江,率兵两百余,后面追兵买乃是谢永长副将陈镇,率骑兵百余。”
崔英眉心顿时皱起,对付她,谢永长何须派这么多人?
除非——谢永长想对付的人不止是她,还有黑云卫。
思及此,崔英急问面前之人:“此行,你们有多少人随我出府?”
黑影回道:“四人。”
崔英听罢眉头皱得更深,“你们速速撤离回府,不必管我。”
黑影闻言一怔,旋即坚定摇头,“我等皆是死士,断无可能弃主而逃,郡主,改道拖延时间,此事或有转圜之地。”
危急关头,崔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见他们态度坚决,当机立断道:“簪叔,改道去青峰山。”
青峰山地势险峻,若能在谢辅江和陈镇追到他们之前登上山顶,或可借地势之力将谢永长的三百精兵挡在山下。
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谢永长驻守定西城,手下有两万精兵,届时只需多派些人手将山围住,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将他们一行人围死在山上。
“还需有人向裴君慎递消息。”
崔英看向黑影,清声解释:“青峰山乃青山寺后山,山头有一险关,名曰一线天,其间只有一狭窄木桥可行,我们若能躲上去,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如此一来——”
“属下明白。若无后援,他们只需毁了木桥,我等便再无退路。”
黑影说完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便拱手应道:“七影乃是女子,可与簪秋姑娘换衣留在此处,以待时机。”
崔英闻言重重颔首:“有劳。”
黑影领命,眨眼间便像一阵风似地消失不见。
须臾,疾驰的马车上又钻进来另一道纤瘦黑影。
黑云卫之人皆是从头到脚一身黑的打扮,脸上也戴着面具,所以哪怕他们保护了崔英快一年,崔英却依然不知道他们是男是女,面貌如何。
且如今七影即便要与簪秋换衣,亦不肯在她们面前摘下脸上面具。
崔英见状便从马车中拿出帷帽,待两人换完衣裳便道:“面具不宜显于人前,姑娘可戴上此物。”
七影闻声默了默,片刻后才接过崔英手中地帷帽,身形一闪,像阵风似地离开马车。
同一时间,率领骑兵前来追击的陈镇却已经追到崔他们改道的路口,望着分叉路口处不同痕迹的车辙,陈镇下令兵分两路,一队去前方知会谢辅江,剩下的人则随他追往青山寺方向。
黑云卫?
他略有耳闻。
可即便再厉害,难道还能以一当十不成?
陈镇率兵急追,高声道:“众将士听令,敌方不过数人,谁取了他们脑袋本将军赏银百两!”
话音一落,队伍中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陈将军威武!杀!杀!杀!”
马蹄狂踏,地面震动。
崔英并未听到数里之外的呼喊声,然而老马帆途却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发疯似地向前狂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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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青峰山的山道蜿蜒而险峻, 越往上走,道路便越发狭窄陡峭,老马驾着马车狂奔到山顶之时, 马车也在数不清的树枝碰撞下四分五裂,崔英紧紧抓着簪秋,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没让她跌下去。
簪叔一路紧扯缰绳, 总算在掉入万丈深渊前勒停了老马。
马车险险停在悬崖前。
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处年久失修的吊桥相连, 便是崔英之前向黑云卫说过的一线天。
此地还是当初柳氏邀她去青山寺礼佛祈福时偶然得知, 没想到今日竟然成了她的逃生之地。
黑云卫率先飞上吊桥探查其木板是否承受得住众人同行, 崔英带着簪秋落地后便走到马车前解开套在老马身上的缰绳。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老马虽被勒停在悬崖边上,可它的情绪仍然躁动不安, 不停地撂着马蹄在崔英他们旁边着急打转。
黑云卫很快便探完了路, 回来禀报崔英:“郡主, 吊桥可以过人。”
此时敌人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响,都不用特意去听,都能听到他们喊打喊杀的声音。
崔英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略松口气道:“太好了,那我们快去桥对面。”
黑云卫齐声应是, 话落便要护崔英三人过桥, 不想这时老马却很不听话的长嘶一声, 突然撂起马蹄又朝山下跑去。
崔英眉心一竖,急声喊它:“马儿!回来!”
但老马帆途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马蹄伴着嘶鸣,眨眼间便消失在山林。
黑云卫见状催促:“郡主, 没时间耽搁, 脚下山路震动的厉害, 他们恐怕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崔英收回视线,默默祈祷老马不会有事,同时沉声下令:“走。”
吊桥摇晃,因年久失修,桥上的木板并不齐整,没走几步便会遇见块断裂的木板,有时候甚至还会遇见两块挨着的木板一齐裂开。
脚下山风呼啸,悬崖深不见底,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簪秋早就被吓得浑身打哆嗦,若不是怕扯姑娘后腿,她只想一动不动的抱着膝盖缩在这桥上。
崔英察觉到她的害怕,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紧紧攥住她的手,带着簪秋一步一步地走向吊桥对面。
前有姑娘,后有爹爹,簪秋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声总算慢慢缓了下来。
小半刻后,众人终于穿过吊桥,双脚稳稳地踩到坚实的地面上。
与此同时,陈镇亦率领铁骑追到山顶,他瞧见吊桥对面的那一行人,嘴角瞬间扬起得意的笑:“自寻死路。”
对面那座山是座独峰,四周都是陡峭悬崖,根本没有下山的路。
若时间充裕,他只要放火烧了这座吊桥,那群人便是有通天本领,也只能枯坐等死。
不过此战要速战速决,他们的命绝不能留到明天早上,否则那裴刺史恐不会善罢甘休。
思及此,陈镇眼睁睁看着崔英等人躲进了对面那座峰顶的一座小破庙,而后大手一挥,召来下属:“带一队人回营,取火箭来。”
下属应是,立即带人下了山。
对面,躲进破庙之后的崔英,见谢永长的人迟迟不攻,而是下马驻扎在吊桥前,瞬间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谢永长的人要火攻。
崔英并不意外的他们的选择,心中亦早就想过对策,她起身,仔细观察起这间小破庙。
暮色渐深,夜色如墨,静思院里却漆黑一片,未燃半盏灯火。
裴君慎沉沉站在门边,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垂拱门,眉心越蹙越紧,身上的杀气也愈发掩盖不住。
裴淳一看便知他是在担心郡主安危,不由道:“大人,可要属下去府门口迎迎?眼下这时辰,夫人应当快回来了。”
裴君慎未应声,盯着虚空的黑眸却愈发令人不寒而栗,须臾,他终于收回视线看向裴淳掏出龙纹玉牌,沉声吩咐:“去东都,务必将此物交给王将军。”
裴淳瞧见令牌神色瞬紧:“大人——”
裴君慎却抬手止住他的话,侧耳微动,默了默才道:“不必多问,王将军见到令牌自会明白本官之意。”
此时裴淳也注意到房内发出的轻微动静,但自家大人似乎知道来人是谁,他顿了顿,拱手作揖:“是,属下领命。”
眨眼间,后院里只剩下裴君慎一人,四野寂静,针落可闻,他抬手推开房门,就见屏风上映着道影绰人影。
“崔将军既然来了,还请出来一叙。”
话落,裴君慎走动灯盏前,拿起火折子将外间油灯一盏盏点亮。
崔仲安看着此情此景,稍一沉吟,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望着闪烁火苗道:“裴大人既然想见本将军,今日为何不去谢府赴宴,反而让六妹拐弯抹角地引本将军前来?裴大人难道不怕本将军不来吗?”
裴君慎点完灯,收起火折子,声色沉沉:“两个月前尉老将军途径定西,我去见过他老人家一面,若崔将军不来,那便是尉老将军看错了人。”
“若是如此,崔将军不来,未尝不是好事。”
他说着负手而立,神色坦荡地看向崔仲安。
那厢崔仲安亦毫不掩饰地在打量他,须臾,他敛敛神,俊朗面容上忽然露出几分与崔伯安极为相似的笑,直爽道:“兄长这两年与我通信,偶尔会提起裴大人,所以本将军相信裴大人的为人。裴大人需要我做什么,直言便是。”
裴君慎沉眸,走到桌几前提壶斟茶:“第一件事,劳崔将军解惑,阿英可是被谢永长留在了谢府?”
阿英?崔仲安刚刚松快些的面容顿时又紧绷起来:“六妹还没回府?”
裴君慎黑眸倏凛:“阿英离开了谢府?”
他原以为娘子只是被谢永长强留在了谢府才会迟迟不归。
没想到眼下情形却更糟糕,若娘子被留在谢府,谢永长或许还会忌惮名声与崔氏,不会对娘子下死手。
可如今……如今娘子离开了谢府,那么不管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谢永长都可以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崔仲安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眉头瞬间皱起,语气懊恼:“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出声帮六妹,该让柳氏将六妹留在谢府才是。”
裴君慎没有怪他,微一沉思,便回了里间从崔英的箱笼里拿出了之前李玄贞交给她的谕书。
他将谕书里的纸张抽出,将空白背面放在火光上方轻轻烤过。
须臾,那上头果然显出一行又一行的字。
不过裴君慎的眉头却依旧蹙得极紧极深,直到看见崔珏的名字,他的眉宇才稍稍平整一些,将谕书交给崔仲安道:“七千残兵对三万精兵,云麾将军可有胜算?”
崔仲安接过谕书,确认上面的确是圣上的字迹后道:“七日,只需七日,我便能让谢永长落马下狱,只是……”
裴君慎沉声:“崔将军担心什么,但说无妨。”
崔仲安叹气:“粮草。粮草不足,如今军中余粮,即便是省着些用也撑不过两日。”
裴君慎负手而立:“此事崔将军不必担忧,在你大军驻扎之地的二十里外有一村子,名唤小桃村,我在那里置了两间宅子,其中粮食可供七千人饱食十日。”
崔仲安双眼倏亮:“足够了!”
话落,他朝裴君慎拱了拱手,便要离开刺史府回军中布军。
裴君慎却叫住他,黑眸深处渗出些许寒意:“崔将军,裴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崔将军可否借裴某一支精兵,去寻阿英?”
崔仲安闻声顿了顿。
裴刺史要救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崔氏族人,是他的六妹。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裴大人,六妹离开谢府至今已有两个时辰,恐怕是凶多吉少。”
裴君慎摇摇头,黑眸坚定:“不会,阿英她还活着。”
娘子若当真遇到了无法生还的险关,黑云卫定会放出信号。
如今四野静谧,夜色如墨,没有任何异动,这就证明娘子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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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 青峰山。
谢永长的义子谢辅江赶到青峰山后,在一个时辰内派了三队精兵过桥取崔英首级,可这三队精兵却无一生还, 每次都是刚靠近破庙便被崔英身边的黑云卫尽数斩杀。
黑云卫杀人时身法极快,即便谢辅江带来了谢家军中最厉害的弓箭手,此时也只能看见一团黑影在暗夜里闪来闪去, 无法锁定他们的踪迹。
陈镇率骑兵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 眼见谢辅江屡战屡败却还要屡败屡战, 他轻蔑拱火:“辅江啊, 方才我便劝你莫要太冲动。”
谢辅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损失半百精兵竟连区区妇孺都不曾抓获,此事绝不可让义父知晓。
思及此, 他下令撤回正在吊桥上冲锋陷阵的手下, 憋着气看向陈镇, 假笑道:“陈叔教训的是,是辅江鲁莽了,只是义父下令今夜务必将贼人铲除,不知陈叔您有什么好办法?”
月色浅淡,时常被阴云遮在身后。
陈镇算着时辰仰头望了眼如墨般的夜空, 胸有成竹道:“贤侄莫急, 最多再过一刻钟, 对面之人便皆会化为灰烬。”
他要火攻?谢辅江闻言遥遥望向吊桥对面,对面峰顶之上乱石横生, 除了那件青山寺修建的破庙之外似乎再无其他落脚之地,如今念玉郡主也的确藏在那间破庙之内, 若以火箭攻之, 她必死无疑。
“姜还是老的辣, 陈叔此计甚是高明。”
谢辅江假意奉承了一句,旋即却问道:“可是对面那三名黑云卫……陈叔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