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证道后我跟龙跑路了—— by怀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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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兀自庆幸着,探出的手不露声色地将传音器往下挪了挪,企图将自己的脸从阿昭的视线下移开。
“挪镜头做什么。”
“啊?什么是镜头?”
“……就是传音器顶端。”
音音试着用手摸了摸,果然发现一个米粒形的凸起。
之前还没有呢!
音音顶着两个大的红肿眼泡子往前凑,傻呆呆的样子让衡昭简直没眼看。
衡昭看她没了哭意,往后退了退。
他漫不经心,实则语含深意地道:“你住你大师兄那儿,没被他欺负吧?”
音音顿了顿,“没有啊。”
经过这么一哭,她大底知晓衡昭势必误会了什么,她低下头,终于找了个事实,但不对号入座的回答。
“宗门有魔物出没,我之前被袭击了,所以现在在大师兄这里落脚。”
衡昭没了玩笑的意思。
他直起腰:“你们宗门有了魔物?”
衡昭想起什么,很快又查出他的传音器今日不如之前亮,他眉头紧皱,神色冰凝:“有人要杀你。”
“阿昭怎么知道的!”
“传音器里我放了一道神识,必要时可以护你周全。”
音音的心暖了又暖。
她终于知道自己那日为何会从顾明瀚的手中逃脱,原来是阿昭救了她。
衡昭语气突然变得很差:“所以是魔物伤了你,你才住在你师兄这里?”
难怪屋里的驱魔阵法密密麻麻,如此之多。
音音顿了顿,小声道:“应该是的,师傅为我诊脉的时候,说探魔针验出了魔物的气息。”
不是魔物伤了她,而是她那个父亲。
不过她这么说也不算说谎吧。
说出实情只会让阿昭平白担心。
衡昭也信了。
四海八荒镇压阵法之下,近来的确有魔物蠢蠢思动的迹象。
几大结界不断遭受侵袭,好些仙族都组织人手去护阵。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在他的记忆中,仙魔大战,仙族式微,黑色巨龙哀怜顾恤,悯恤生民,便意一己之力以身镇魔,在生死九重渊重伤而归,也不见那些他救助过的仙族、人族和妖族施以感激。
嗤笑一声。
男人的嘲讽散漫无比。
觉察衡昭的异样,音音紧张地扣着指尖。
阿昭不说话,还笑得这么奇怪,是不信她的话吗……
音音想岔了。
衡昭没说不信,但他笑完以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欠意,先前施法给沧海宗下了一场骤雨,刚刚又顺便给音音的传音器又附了一道驱魔咒,此刻的衡昭自觉自己胸前的某道红色愈发鲜艳。
一做完正事就劳累。
衡昭没骨头似地斜靠着床头,不等他摆出一个让躯体舒服的姿势,又不小心在躺下的时候扯到了头发。
艹!疼!
衡昭冷脸坐回原来姿态,伸手整理胡乱飞着的发丝,却总有一根头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揪头皮。
烦死了。
果然古装电视剧的长发飘飘都是骗人的。
一点都不仙,只会让他无数次扯到头发,很不方便。
巨龙兀自愠恼。
音音看了却直想笑,笨蛋阿昭,一定又扯到头发了。
不过他揪着头发怪怨瞋目的样子,真的和平时好不一样,脱去了运筹帷幄的统御感,多了几丝五陵年少的风流酝藉。
就……怪招眼的。
音音耳尖微烫。
但等她再看到过去。
衡昭的神容变得愈发郁躁,具体体现在男人骨干分明的手指动作凌乱,先是不熟练地束了个高尾发,却慢拙地漏了一小撮头发落在脖颈处,随后拆东补西,越操作、越暴躁,头发也越漏越多。
暴躁美人也是美人。
音音忍不住了。
不,她不能笑,她一定要忍住,如果笑了还被阿昭看到那么阿昭一定会恼羞成怒然后迅速挂断传音器装睡一整年不理她。但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破功,她死死地咬住牙,“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衡昭:??
他瞥了眼传音器里的音音。
什么逼/动静,小傻批在笑他?
笑他不会束发?
难道小傻批会,哦,她的确会。
女生们似乎天生觉醒梳发和美妆,洛繁音的发髻就千变万化,他曾经好奇,就寻了书册查看,一看惊人,洛繁音常有的发髻,就有飞天髻、瑶台髻、惊鸿归云髻,此外还有数十种只出现一次的发髻。
音音也如此,哪怕不是小仙女,头上的髻发也隔三差五变换。
还都是她自己摆弄的。
可他是个被车创来的外来户。
习惯了短发,哪知道长发这么不好束,十次只成一次,还是在他用了束发诀的前提下。
而刚刚没用束发诀,也是因为他先前练习束发的时候自己摆弄惯了,这次也顺手束发。
不想忘了自己手残。
失策了。
衡昭捏着发丝,觑了一眼音音。
他语含警告:“你笑什么。”
音音不怕他:“没什么。”
音音憋笑,咬牙死不承认。
衡昭敛容。
别装了,眼睛都笑眯了,还说没笑。
小傻批居然会因为他束不好发而笑他。
这他么能忍?
衡昭端正姿态,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不驯,他单手解开束发的金边红发带,任由发丝落在两颊边,在某瞬间,他忽就妖孽似的一笑,美如冠玉,恣意风流。
音音笑着笑着,生生地看呆了。
衡昭并无自馁之意。
反而放荡不羁,笑得异常灼眼,金边红发带被他随手扔在一边,看着肿泡眼的音音还在捂嘴笑,他觉得自己之前难得的体贴细致都白费。
头发束不好就不束,但他绝不能放过这个取笑他的小傻批。
行啊,互相伤害。
思及此,他扯唇,蓦地言道。
“刚刚雨很大。”
音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她当然知道刚刚的雨很大啊,只是阿昭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阿昭那儿也下大雨了?
音音一通瞎琢磨,也踩不上点。
而那头的男子眉眼精致,如雕如琢,微勾的唇角让他少了几分端庄典雅,多了几许难得的风流意气,仿佛他下一刻就会坐上宝马雕车,盈香满路。可这样俊美到被路人投掷瓜果,争相追捧的美男子,却用他这么清越动听的声线说出如此戳心的话来。
“阿昭,你说什么?”
对方的话和绕口令似的,音音听完只觉不可思议,她忍不住捏捏耳朵,脑袋也往传音器那儿靠着。
“你当真要我再说一遍?”
“……”
“我说,刚刚是谁哭了我不说。”
然而对方还没有收敛。
此刻的衡昭吊儿郎当的斜靠在栏杆旁,慵懒到不修边幅。
“是吧,红眼兔子。”
第26章
——让我看看是谁大雨天哭得稀里哗啦还掩耳盗铃地把头埋在抱枕里面以为别人还不知道爱。是谁呀?是谁呀?原来是某个在沧海宗的小傻批啊。
这一晚, 音音梦里都是衡昭取笑她的声音。
第二天,晨光熹微。
音音从睡梦里醒来,耳朵里还吵吵闹闹的, 时刻不停歇。
她才不是小傻逼。
而是谁这么大了都不会束发,她才不会说。
音音心里默默腹诽。
但意外地, 音音先前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消失殆尽。
阿昭一定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大妖怪, 所以人形才会这么笨拙。
但这话她才不敢当着衡昭的面说。
某个大妖怪爱面子, 还讲究。想到昨晚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音音忍俊不禁。
早起做了一套衡昭教她的操,音音浑身发热, 神清气爽, 出发前特意检查了所有东西,这才将传音器再次放回外袍的怀袖中。
如今再看这块传音器, 音音的视线不由温和了许多。
原来在她被顾明瀚掳走, 放血濒亡的危险之际, 是远在天上的阿昭出手相救。
还好传音器没坏。
但她实在没想到,传音器一夜过去, 似乎比之前还亮些, 濡润清莹,微微凝着金光。
就像——某人的眼睛。
昨晚的雨下得极大。
雨僝风僽,外头的芭蕉叶经过雨水的浸润, 绿到碧眼,石阶梯台被雨水冲刷, 湿滑透亮。风雨交相摧折的时候, 音音哭得很肆意。但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却让顾叙之骤然轩眉微凝。
怎会有雨。
他的住处施加了保护阵法,沧海宗无论阴晴云卷, 还是暴雨惊雷,都不会影响府邸庭院的气候。可他来到音音的屋前,落雨的迹象更加明显。
音音正在院子里收拾药材,准备炼丹。
看到顾叙之前来,她立刻喜盈盈地迎了上去。
“大师兄!”
大师兄快飞升了,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他。
“大师兄怎么有空过来?”
“这里有些药材,你应该能用到。”
因为临近渡劫,顾叙之的面容愈发清冷,即便暖阳笼罩在他脸上,也失了几分温暖,音音意外和他对上视线,那双全黑的瞳目犹如两块千年黑石,轻易能将人的神魄吸纳其中。
音音打了个寒战,很快便将视线抽离。
这就是修真界的大能。
凛若冰霜,气态不俗,光是简单的一个对视,她就已经被顾叙之的威灵气态折服。
顾叙之赠与她的药材,音音一一收下。
她喜上眉梢:“大师兄怎么知道我缺这几位药材?”
这些药材都是炼制往生丹的呢!
师傅为她准备的药材她用得差不多了,还剩下最后不全套的药材,她正棘手着,不知这药材怎么处理,没想到瞌睡刚来,大师兄这边就给她递来的枕头。
音音的高兴愉悦不加遮掩。
而顾叙之还在打量着她轩窗外滴水的芭蕉叶。
“昨晚下雨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正在打理药材的音音没听出其中异样:“对啊,昨晚下的可大了。”
“什么时候落的雨?”
“嗯……酉时左右。”
音音大致给出了个时间。
很快,音音停下整理药材的手,她直身回望身后的男人,小鹿眼清澈明润,单纯无比:“这雨有问题吗?”
自然有问题。
他这庭院不会有雨。
音音等不来顾叙之的回应。
而顾叙之的视线犹如审判者的长鞭,让音音不期而寒。
大师兄怎么这么看她?
她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音音仔细回忆顾叙之刚刚的问话。
想起昨晚那场蹊跷的大雨,还有阿昭挂断传传音器前玩笑式的嘲弄。
-刚刚是谁哭了我不说。
-反正下雨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她骤然意识到什么。
这雨……不会是阿昭弄出来的吧。
在这一刻勘破真相,音音圆润的瞳目不经意扩大,仰着的脖颈僵硬无比,而这副神情落入顾叙之眼里就是——
她有秘密。
他不止一次怀疑。
第一次疑忌,是在音音为顾皎皎寻药材那回。灵山没有顾皎皎需要的药材,可音音却依然说那株药材是她在山上寻得;第二次,是音音学习炼丹时的古怪书册,早初的顾叙之丹剑双修,看遍了沧海中所有的丹方。只稍一眼,他就瞧出这本《五百年丹考,三百年模拟》并不为沧海宗所有。
来历不明的药材,惊世骇俗的丹书。
以及音音上次受伤,探魔针探出了魔气。
一桩桩一件件。
都让顾叙之怀疑……音音是不是私底下和魔物有了联系。
还不知道顾叙之又开始猜疑她,音音还在纠结着昨晚阿昭为什么要下那场雨,结合昨晚阿昭情绪的变化,原本还在生气质问,后头突然变成了宽慰……
阿昭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所以才有了那场雨。
音音心里酸绵绵的,骨软筋酥。
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大师兄面前走了神。
不过大师兄为何这么看她?
这种眼神和大师兄当初怀疑自己意图伤害顾皎皎时一模一样。
大师兄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音音已经被怀疑怕了,背生芒刺,动作僵硬地眨眨眼,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师兄,怎么了……”
昨天晚上不过下了一场雨。
应该不会被大师兄发现了什么吧!!
音音紧张起来。
顾叙之将他所有神情纳入眼中,音音很紧绷,是在紧张……
甚至,她在隐瞒些什么。
顾叙之眸光一暗,悄然地后退半步,那张骨相分明的面庞藏锋敛锐,说出的话语却不留情面。
“这处设有阵法。”
“所以平素不会有雨雪。”
不会有雨么!
音音心一惊,剪水双瞳眯紧,热辣的灼流一股脑地涌上脑穴,刺激两边的太阳穴鼓胀胀地跃动,这便是她说不得谎的原因。
一但心虚地紧张羞愧,所有情绪都上脸。
眼下便如此。
在顾叙之看来,少女白皙软腻的脸颊红意飙涨,整个脖子连带着小巧精致的耳尖,全都飞红了。
偏偏她自己还不知。
咬着牙僵硬地立在那里。
顾叙之暗下沉思。
原本还想同音音作别,如今也改了意图。
现在,他要带音音一起走。
“什么?你那大师兄想带你一起前去九重秘境修炼??”
孙郸望的胡子都快被他吹飘了,他左走右走,似乎这样能让脑子转得快些。
可等到把自己转的头晕目眩,也想不出头绪。
孙郸望扶着桌沿停下脚步:“他好端端地去飞升,为什么要带你?若为师没记错的话,他此次一行,恐怕就是飞升的要机。”
重虚境灵气不算浓郁,想要飞升的修士都会选择在九重秘境做最后一层的历练,那里危险却夹杂着机遇,瓶颈期的修士一旦勘破最后一层阻碍,便能渡雷劫,飞升成仙。
可修士不都自己独自去嘛。
哪儿还有拐着别人一道去的,就不怕同行的人背刺?
音音没想这么多。
“大师兄说飞升成功会天降福泽金光。”
音音很稀罕这个,万一她沐浴足了福泽金光,修为就突飞猛进了呢?
要知道,现在的她连御剑都磕磕绊绊。
音音正在收拾东西,绵绵笑道:“而且这样也好,我刚好等大师兄飞升完,刚好可以四处历练。”
话本子里说了,光学不练假把式。
她想去亲自去看看外面的天,有多高,看看外面的海,有多宏大。
对于音音的决定,孙郸望只能赞成。
他活得比音音久,见的东西比音音多,但有时候这性子反倒不如音音坚定。
能在沧海宗里继续学习,音音不要,她要出去历练,若是换个拥有音音现在的成就的弟子,必然会觉得音音疯了。
可孙郸望知道,音音是认真的。
孙郸望沉默地看着眼前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的弟子。
无声地将自己许多压箱底的宝贝一一取出。
“这些你都带上,必要时留着自保。”
“师傅,我有许多自保的符咒。”
“你让苏青鱼给你换的那些东西哪里行,这是万里疾行符,只要输入灵气,就能瞬息行万里。”
孙郸望给音音留了许多东西,弥足珍贵,那些孙郸望曾经舍不得交给音音看的丹药方子,此刻也都一一摆在她面前。
孙郸望骨子硬,但心软。
音音懂得师傅对她的好,师傅的护短强势,师傅对她的亦师亦友,都已在经年的岁月中刻画于心,若不是师傅年纪稍大些,简直就是她心中完美父亲的形象。
“这次你出去,别说跟着你师兄去渡劫。”
“啊?”
看音音茫然不解,孙郸望恨不得陪她一起去:“你大师兄飞升在即,他那修为和品性在宗门里早就招人眼,若你明晃晃地随他去,指不定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好。”
最终音音出宗门的理由,是帮孙郸望搜寻药材。
而这个消息传得很快,随同着宗门里的微风,飘荡满山谷。
一时之间,诸位弟子议论纷纷。
音音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门,就碰到旁人议论她的情景,还好听了苏青鱼之前的建议,戴了一面素白的面纱蒙住脸 。
“她一个普通的丹修弟子出去找药材?遇到那些猛兽岂不是会被拆吃入腹?”
“我听说大师兄会捎带一路。”
“那还差不多。不过没想到大师兄居然会捎带她一起,毕竟大师兄之前对顾皎皎可好了,现在暴露出谁才是真正的小师妹,这三人之间还不知如何相处,大师兄不刚刚还退了和顾皎皎的娃娃亲?”
音音听得头皮发麻。
就很尴尬。
还能怎么相处,不就和之前一样。
至于娃娃亲这样回事……
她后面就没再关注过,大师兄还是退亲了吗?
音音和前面二人只隔着六七步的距离,她的脚步本就轻,前面二人谈论的时候聚精会神,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她。即便剑宗的那个弟子后来想起要刻意压低了声音,音音还是听得很清楚。
“就说上次顾皎皎被拦在大师兄的府邸外,眼睛都快哭瞎了,别人流泪她流血,可吓渗人了……”
“啊?没人去看看她啊?”
“切,这还看什么啊?”
“不过也是,墙倒众人推,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娇气大小姐了,哪里还能请来燕丹主。”
一路上音音听得浑浑噩噩,俨然还不适应现在宗门里的氛围。
原来怎么没发现,大家这么嘴碎爱闲语。
其他都还好。
不过是有些人将她的性子歪曲了而已。
这些人说她一朝得势,势必睚眦必报,昂扬傲慢地要给之前瞧不起她的人狠狠一个交代。还有些人则持不同看法,其中便以苏青鱼为首,宣扬哪怕她出自泥泞,被蒙上灰尘,她也能绽放光彩,成为年轻一辈中丹修的佼佼者。
两拨人争吵不休,苏青鱼则被气得不行。
他已经为自己之前的傲慢付出代价,现在的他简直就是音音吹。
音音过来寻他时,便见苏青鱼以一敌百,舌战群儒。
原本用来放置药材的高台,此刻被他踏在脚下,那身青色的长袍将他衬托得板正如竹,面如明玉。
当然,如果他不是口水横飞,那就更好了。
“你们睁大了眼好好看看。”
“清丹峰这么多弟子里,你能找到一个比音音更强的?”
“不论别人,就论这些炼丹的弟子,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你们现在的水准如何?你们再看看音音,入门丹修不过五年,就已经两度夺得丹修魁首,这好头衔给你,怕是几十年都得不来!”
苏青鱼情绪激昂,满脸胀红。
上回他帮方袭云寻音音炼丹,导致音音被二人反咬一口,还受下严重的鞭刑,自那以后,他每每面对音音都愧水难涌。
现在这些人还当着他面说音音的坏话。
一个个都有眼无珠。
原本恼怒上火的苏青鱼看到台下的音音,起初还没认出来,直到音音朝他比了个手势,苏青鱼才骤然明了,不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他的脸炸了个通红。
音音将他带到一处无人的林荫下。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和苏青鱼告别。
她没有掀开自己遮脸的面纱,但唯一露出来的额首饱满明净,润白无瑕,下方弯弯柳叶眉,配上一双清润明亮的圆眸,她的小鹿眼很有特色,并不是全然的圆润,随着时年的增长,隐约有向桃花眼发展的趋势,此刻阳光穿过树叶,在她的眼睫撒下斑驳碎金。只微微眯着眼,便极具风情。
苏青鱼看呆了。
直到音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整箱的丹丸,梨花木大匣子沉甸坠手,他才如梦方醒。
音音还在认真辞别:“这些我都给你,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苏青鱼的脸瞬间一垮:“你真的要出去历练吗?”
他不懂了,作为一个丹修为什么要和剑修、兽修一样外出修行?
他们丹修好好地待在宗门里面炼丹不就好了。
音音没有多解释。
现在顾明瀚不在宗门,大师兄又即将外出历练,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不然等到顾明瀚回来,她就再次被毒蛇盯上,难以离开。
音音对宗门还是很有感情的。
这里,就是除了那个破落村落外,她生活最久的地方。
等到音音离开,那些大老远偷偷望着这边的弟子们将苏青鱼拽了过去,起着哄想让他多说些什么。
“刚刚那个姑娘是谁?”
“哪个山头的女修?为何戴着面纱?”
“你俩刚刚在说什么?你小子不会背着我们在追人家吧?”
“都在说什么胡话。”
被众人团团围住,苏青鱼却心情不佳,他一拳一个同门弟子,把这些胡言乱语却意外言中心思的同伴打得落花流水。
可他还不愿承认。
等人群都散了,他还久久凝着林荫外渐渐消失的倩影,惠风和畅,旭日熹灿,可他的眼眸难舍酸涩。
同样的,在这个不经意的分别时候,离开了的音音初次感到迷茫。
人生有无数次的分别。
有些人……一别,便终年难相见。
但她的离别愁绪散得很快。
某方面来说,音音很容易陷入悲怆情绪,但她又很容易走出来。和宗门唯一一个好友作别后,她已经调整好心态,整装待发。
她回到住处,又见某个熟人。
好心情一消而散。
“你为何在此!”顾皎皎冷面寒声。
”……“音音很惊讶,明明她已经戴上了面巾,顾皎皎还是认出了她。
不过这话音音也想问——
为何顾皎皎在此?
而且顾皎皎大变模样,先前柳夭桃艳,如今的顾皎皎则瘦得离奇。双颊边的软肉收瘪,颧骨清晰而突兀,眼睛也不再明亮,瞳仁无光,眼白发红,整个眼眶隐约蒙着一层白雾。
同病态相比,更多了几分邪祟。
音音莫名不舒服。
顾皎皎却直直地逼近她,仅剩一步之遥时,骤然朝她伸出一只苍白见骨的枯臂。
“你放手。”
音音的手腕被钳置。
想来也奇怪,顾皎皎体虚不得修炼,此刻音音却依旧挣脱不开她的手骨。
顾皎皎寒凄凄地笑着,抬臂将她的手腕捏得高高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乖戾。
音音被她捏得痛极。
但不等她问询,对方愤恨地松开手臂,旋即离开院落。
徒留音音满头雾水。
楼阁台榭,玉砌雕阑。
顾叙之正阖眸调理体内灵脉,几息过后,他睁眸,音音的秘密,突然起来的雨,都是无解。
更无解的是——
他的阵法被顾皎皎轻易破解。
闭门不纳,可顾皎皎还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庭院前。
可顶着这样一双眼,在体内魔物的帮助下,她依旧洞穿一切。
她“看到”音音就住在大师兄之前的庭院里,看到音音用着大师兄的桌椅,大师兄的庭院,甚至还看到音音所着的衣物上绣着大师兄的修竹,那分明就是大师兄常用的衣物料子!
心嫉妒得快要癫狂,大师兄却如此淡然。
这个无用的魔物。
魔物附身,顾皎皎垂头一步步向顾叙之走来。
眸中闪耀着势在必得的光。
可再对上这张脸,顾叙之却神色渊默,他的清浅眸孔如同幽寂了数千年的寒水,古井无波。
随着顾皎皎不断靠近,浓重药味混淆馥郁熏香扑面而来,其间靡靡透露出的毒瘴腥秽让他莫名不喜。
甚至,排斥。
今天的顾皎皎……和之前很不一样。
这而种怪异感,在顾皎皎抬头同他对视的时候,瞬间冲上顶峰。
离开时,顾皎皎面色惨白:“能成功吗?”
魔物得意桀骜:“自然,我是上古魔族,怎会失手。不过是我如今修为被这个大陆阵法压制,等我恢复,天上神仙也不是我的对手。”
“音音不如大师兄修为高,你还不是接二连三地失败 。”
“……”
顾皎皎的左臂突然剧烈一抽。
魔物在她的左胸腔喧嚷嘶鸣:“如果你早些将身体给我,我岂会这么无力。”
顾皎皎表情变化得极快,她露出了个诡怪的笑:“你就等着吧。这大千世界,无人能逃脱‘情’这一字,你爹当初是,你师兄亦是。更何况这次我掌控你的身体,已经在顾叙之的心脉中,埋下真正的魔种。”
势必会如顾皎皎所愿。
让顾叙之会在飞升之际,走火入魔。
将顾皎皎送走,顾叙之无声地用灵力驱散,却并不能把某道声音驱散出体内,反而让它深深地扎根在自己身体中。
它说,它是他的心魔。
顾叙之刻意忽略体内喧嚣的生动。
“我没有心魔。”
“你有。”
“……”
“商贾求滔天富贵,霸者求王权霸业,普通人求平安一世,修者寻大道,所欲、所怖、所爱、所念……世人皆有所求,你亦有。而我,这是你内心最深处的野望。”
顾叙之渊默失言。长剑入鞘,他凝视长剑,面色清冷寡淡,犹如冬日的寒窗夜月。
“剑修的本命就是剑。”
“可笑,尔又并非修炼无情道,除却修炼飞升,你可倾听自己的本愿?”
月华似炼,晨光乍现。
竹林剑声比平时更早地响了起来。
原因无他。
不过是一夜荒唐梦。
顾叙之手中的玄冰剑未捎灵气,现时布满寒霜,每一下都剑气如虹。
但他心不静。
本愿……
本愿,何为本愿。
实在可笑,在这所谓“心魔”出现以后,他入夜竟犹入幻境。
幻梦之中,竹影婆娑,熟悉的少女昂着头看他,小鹿眼湿漉漉的,两颗瞳仁像久浸在雪水里的褐石,干净而纯粹,同时溢满了欣悦,她绵音不绝,诱人神思不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