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证道后我跟龙跑路了—— by怀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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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
大师兄,我们成亲。
第27章
九重秘境在极北之地, 万年冰封,和平原辽阔不同,那处山势陡峭, 万壑千岩,数不清的高崖和跌宕深渊并行, 以至鸟兽尽消, 青翠不见, 从山巅到谷底, 遍地是皑皑白雪。若无修为在身的人贸然前去,只会落个失温而死。
好在音音现在勉勉强强可以算有修为的人。
虽然不高, 但她借助身体内流转的灵力, 以及她兑换了那么多暖周丹,若大师兄真能成功飞升, 她忍着极寒, 沐浴一场福泽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她依旧不会御剑飞行。
离别前, 大师兄长剑出鞘,这是一把音音极为陌生的剑, 剑身修长冰凝, 音音覆履而上,一股寒意顺着脚底陡然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可她还是不敢轻易靠近大师兄。
“大师兄,这是你的新剑吗?”
“嗯。”
“它叫什么名字啊?”
前面的大师兄凝瞩不转:“剑名玄冰。”
“玄冰……”
音音在心里默默念着这把剑的名字, 兀自赞叹着这名如其剑,可不就如同万年玄冰, 她现在就像踩在冰锥上一般。
在大师兄看不见的位置, 音音偷偷摸出了一枚暖周丹。
离谱了。
还没到九重秘境, 她的暖周丹已经开始大量消耗。
即便是大师兄这样的人御剑飞行,想要到九重秘境, 也花费了三日时光。这一路,他们从青翠山林到凉熨渐浓,最后冰雪覆盖,万里白茫。
音音已经换上了最厚实的法衣,柔美秀丽的娇躯包裹在厚实的长袄中,变成圆滚笨拙,但依旧不失娇憨。
冷冷冷……真的好冷。
她骨头都快被冻酥了,放在外面的手更是没了知觉,她试图摸摸耳朵,可手和耳朵的感觉都没有了。
顾叙之却并无异常。
他依旧穿着宗门里常穿的白色长袍,素白袍子在凄厉的寒风之中衣摆飘摇,他的发丝轻动,他依旧面不改色,脊背不弯,凌寒伫立,宛若冬日最不屈的竹节。
终于到了。
顾叙之停下长剑,音音从剑上一跃而下。
因为腿都冻麻了,她直接行了个跪拜大礼。
音音:……
“太冷了,腿麻了。”她很不好意思地从地上起来,从她嘴边置换的气息转眼便成了茫茫雾气。
顾叙之多看了她一眼。
音音之前的隐瞒和异样让他心生疑忌。
此行则实为试探。
极冷、极寒,都会对魔灵的生存有极大的负面效应,而冰冻万年的九重虚境更是对邪祟有极强的压制力。
他带音音过来,便存着这个目的。
但在顾叙之看来,音音的气息平稳,探魔针并未出现异动,她似乎除了冷了些,并无别的特异之处。
没觉察到他的打量,冻得直哈气的少女五官依旧清艳美丽,鼻梁高高挺起,鼻尖却印着一点红。此刻乌黑的睫毛上还挂着刚落的雪花团瓣,将她那本就玲珑的小鹿眼衬托的愈发莹润。
仰头发现大师兄在看他,音音明眸如同被雪块晕染过一般,蒙蒙水雾散去,添加了几分冰晶玉洁的纯感。
“大师兄?”
在某个瞬间里,少女的声音好像忽然和昨夜的遗梦重合。
心魔来势汹汹。
这次更是愈发放肆。
白雪消失,春意暖融,漫天飞花下,少女斜躺榻上,白皙细腻的手懒散地搭在窗帘,不着鞋袜,露出这个漂亮小巧的腕骨和脚踝。见他来,少女柔缓地伸开柔荑抱上他的脖颈,琥珀一样的眼睛满含春水,红唇轻启,那声“大师兄”,唤得欲气又狎|旎。
魔物的声音消失,顾叙之黝黑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清明。
心魔,障蔽人心。
无数修士忌讳莫深,视之如虎兕。
但此魔所言,不过是为错乱用心。
误他修道。
-我同她无关系。
-我也不会和任何人有关系。
他是一名剑修。
他的眼里只有剑,没有情。
顾叙之渺然神思再度收紧,眉峰微压,瞳孔漆黑一片,深如渊囿,漫不经心的一个抬眉,便是万千寡情。
音音正等着他发话,被他皱起的眉头打断思路。
音音的气息莫名弱了下来。
最后还是顾叙之先开口:“渊谷尽头有一木屋,设置阵法。你可去那处寻求荫蔽。”
“那大师兄你呢?”
音音看向脚踩的渊谷,她头一回来到九重虚境,分不清东西南北,但此刻他们落脚之处并非风止雪停,不适合安营。
顾叙之没多说:“你且去。”
他还要理理自己的心绪。
音音尚且不知顾叙之心里如此沉重,她以为大师兄已经开始寻求机遇进行历练,那她则不可打扰。
音音转头离开,可每一步都分外沉重,这些陈年不化的白雪蔓延到她的大腿骨,刚走几步,她便出了一身热汗,可偶尔呼啸而来的风一吹,后背连带着脖颈,都寒津津的。
又走了数百步,峡谷空茫茫的,除了风声,似乎只剩她踩血的沙沙声,以及稍显沉重的呼吸轮转,枯寂而可怕。
音音骤然停下脚步,她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大师兄原本站着的位置也仅剩下踩踏了的白坑。
大师兄走了啊……
音音低头眨眨眼,沉默且无声地续上脚步。
明明是自己主动离开,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等音音抵达温暖的小木屋,并且上一壶热水时,就消失殆尽。
小木屋里什么都有。
炉子,火炭,没有水,音音便从外面取了洁净的水,看着雪花慢慢融化成水,再逐渐翻滚沸腾,音音的心终于渐渐热了起来。音音四处打量这个屋子,才发现这里居然到处都是大师兄住过的痕迹。
翻阅多次却依旧笔直不折的剑谱,音音没敢动。
此外简陋的博古架上还放置黑白棋子。
音音对下棋不算熟手,但她总归知晓一些,会下棋的人带有莫名的文气,而且似乎下棋下的好的人,脑子也好,因为在她看的那些凡俗世家的话本子里,功臣名将大多数持棋子,指点江河。
大师兄的棋术一定很好。
小木屋很小,但胜在温暖。
音音在这个小木屋休养生息,很快便将疲乏的身体调整回来,她白日里看着天,天灰蒙蒙的,时不时落雪,时不时刮风,更多时候,还是空寂悠然。
音音做起她最熟练的事。
不想她一直炼制失败的往生丹,居然在她来到九重虚境后逐渐上手,第一次炼制的丹药破裂,但其中的丹香惊魂动魄,无疑就是往生丹的模糊模样!
音音后面的炼制也逐渐顺利起来。
直到第五次,也就是音音所剩药材能够炼制的最后一次,她终于成功!
金色的丹丸上面浮现耀眼金光,无数条细密单纹蜿蜒其上。
即便只有一颗。
明眼人也能瞧见这颗丹药乃无价之宝。
她练成了!她练成了!
音音高兴地原地蹦哒,小腿磕在了丹炉上,可音音却丝毫不在意,圆润的瞳孔直直地打量丹炉里唯一的一颗丹药。如果她师傅知道自己把往生丹都炼制成功,一定会同她一般高兴吧。
可惜她和师傅一别,不知何相见……
音音不由百感交集,最后郁郁地将圆润的丹丸滚入瓷瓶。
不过丹药练成,这着实是个好消息。
她再次欣喜,急不可待地想和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大师兄还在顶峰历练……
剩下的,便只有阿昭!
音音主动将传音器拨了过去,和每次被迫接受衡昭的传音不同,她主动拨过去时居然能听到不同的声音。
丝竹管弦,空灵阙然。
全程没有人声,但莫名促使她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这是什么?真好听!
可惜她主动拨过去的传音器并没有人接。音音重新坐回炉火柴,再穿着厚实的棉袄便有些热了,脱去外袍,里面是丹修弟子的常用服,怀袖里藏着她格外珍贵的东西,比如往来人世间的钱物。
再比如,刚刚炼制成功的往生丹。
音音收着传音器。
好巧不巧,音音刚准备收下传音器,玉节便连续亮了三次。
是阿昭回她了!
“阿昭!”
“你在哪儿?光怎么这么暗?又换地方住了?不过这次的地方怎么这么小?”
对方一连抛出四个问题了,音音不知道先回哪一个,但看那便男子清俊的容貌近在眼前,她离炉火远了些。
音音伸手整理发丝。
“阿昭,我在外面。”
“怎么,终于舍得从你大师兄的住处搬出来了?”衡昭笑笑,心情还算好。
看他笑,音音心里也轻松了些。
“所以有什么事?”
小傻批不会闲来无事就找他。
原本打电话就是想找阿昭炫耀,可现在面对衡昭,终究还是她脸皮薄。
音音不好意思直说。
衡昭就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等她,音音这边的烛火很暗,她穿着也简单,可她精致的面容如同最鲜亮的明珠,更不必提她此刻乖巧的坐姿,看着就暖心。
斟酌许久,音音还是决定小小地炫耀一下:“就是、那个、我之前一直没有炼制成功的往生丹……”
话说到一半,她偷偷打量偷偷打量传音器里的隽永男子。
鲜少能看到阿昭那么安静。
阿昭这不多问问她吗?
她再往下看。
阿昭在下棋!
衡昭跪坐于席,腰背挺直,一手搭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则持着暖白的玉棋子,手骨骨节明显而不失韧性,肤色却比棋子还清透瓷白,好半晌后,久等不来音音回应,衡昭才抬首。
他懒懒地掀着眼皮子,轻轻溢出了一句:“你成功练出来了。”
但衡昭很快停下捻棋的手。
想到什么,他的眸色变得幽深黑暗,眉头也渐渐紧锁:“你去了九重虚境?”
“!”这回音音是真惊讶了。
阿昭怎么会知道她来了九重虚境?
这件事她可是一直瞒着对方,不让对方知晓。
音音气虚:“阿昭怎么知道的啊……”
衡昭对她的回应置若罔闻:“往生丹需要在极寒之地才能使最后一味药材和丹丸融合,你们那里,最冷的地方便就是九重虚境。没想到你为了炼丹,还去了那么冷的地方……”
阿昭明显误会了什么。
音音撇撇嘴。
她偷偷打量传音器里重新开始独自对弈的男子,鲜少能看到阿昭那么安静,下棋还下得眉头紧锁。
一看就心情不好。
“阿昭的心情很不佳吗?”
听她这么问,衡昭淡淡道:“我心情不佳?”
音音点点头,不知该说不该说,最后还是讷讷补充道:“阿昭心情郁躁,棋子都在胡乱下。”
衡昭低头看看自己棋盘上打的旗鼓相当的黑白五子棋——
分明你追我赶,步步紧逼。
哪里下错了?
可他再想着这里人都在下的围棋,罢了,又是文化隔阂。千万个小世界,他连个和自己像五子棋的人都寻不出。
不再去看这盘棋,对上音音担心的视线,他并不否认自己的确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真的。
因为洛繁音下界去找历练的未婚夫去了。
四海八荒共一个天,可下界却有数千,想要下界去找,谈何容易,况且最近魔族动荡不安,屡次冲破结界,那些小世界的结界更是危险不已。
若以肉身历练,无疑置于火上炙烤。
衡昭本不想多想,可这个心似乎离家出走,不受他控制。
烦躁上脸,一向懒散的他神色都紧绷起来。
看阿昭心情不好,音音炼制成功往生丹的欣喜也稍微淡去。
她似乎想将对方从这种不佳的情绪里牵引出来,思来想去,笨拙地寻找新话题。
终于,被她找到一个。
“刚刚我拨通传音器时,那段音乐真好听!”
“好听吗?”衡昭手中的玉棋子被搁置回去,他平静的金眸终于起了波澜。
“那曲子我都快听包浆了。”
音音听不懂这个:“包浆?”
衡昭顿了顿:“就是看过很多遍,听过很多遍。”
“那我把那本凡人修仙传也看包浆了!”音音微微侧头,听了衡昭的解释以后,她对号入座得很好,回味那段曲调的旋律,音音实在好奇:“这么好听,是哪位大家作的啊?”
哪位大家作的……
自然是许多大家一起作的,而这些曲子汇编,形成了两百多级集的猫抓老鼠,他已看了上千遍。
可惜这里没有光碟和影音。
衡昭兀自喟叹。
同他一起下五子棋的人没有,猫抓老鼠也看不成,现在还被迫打工,要修结界,他的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惨。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衡昭这棋实在下不下去了。
他收纳棋子。
“有件事要同你说。”
“阿昭,你说。”
音音立刻放下手中装了热水的杯子,正襟危坐。
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收完棋子的衡昭一看,哭笑不得:“哎,不是……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搞得这么严肃,那我说的事不拯救苍生都不合适。”
太严肃?
那她应该怎么做?
音音直起的腰弯了下来,想着衡昭平时懒散模样,想模仿却模仿不出精髓,只能重新捧着个杯子,整个人僵硬又别扭。
音音心情稍闷,为什么阿昭就能懒散地那么自然啊。
衡昭看在眼里,笑的眼角酸。
罢了,他逗这个小傻逼干什么?
衡昭喉结上下轻动,他清了清嗓子,还是严肃了些:“是这样的,我过段时间还要下界。”
音音手中的杯盏骤然落地!
还好跌落在她的鞋靴上,没有摔碎杯子,可是热水却泼到了她的鞋面。
“阿昭你说什么?”
“你烫到了?”
音音跺跺脚:“没事,今天穿的是最为保暖的兽皮长靴。”
解释完,音音便欣喜起来;可这样的欣喜也只维持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想起什么,音音心痛万分:“那阿昭还会到沧海宗吗?”
“自然。”他这次的主要目的地便是沧海宗的禁地。
那处明面上是被他划下的地盘,可实际上却镇压了无数魔物,近来阵法有松垮的迹象,他得下来补补。但他还记得自己在小傻批面前套了个马甲,这些就没有同小傻批说。
他只说下来取龙神的一块寒冰床。
“寒冰床?”
听他说来取寒冰床,音音心神一动。
不知为何,寒冰床三个字让她分外熟悉。
她似乎在哪见过?
是不是那张黑黢黢的,浸泡在深潭之中的冰床,如果真的是那块冰床的话,已经被顾明瀚拿去用了,音音记得那次她被顾明瀚掳走,楚汾然的肉身就躺在寒冰床上。
音音委婉地提醒他可以取顾明瀚那儿找找。
两人又聊了几句,衡昭突然提醒道,“这面传音器你一定要随身带着。”
音音微微侧头,目露迷茫。
“里面有一道我的术法,必要时可保你性命。”
音音眼睛一亮:“那可以给别人用吗?”
衡昭打眼瞧她。
给别人用,还想给谁用?衡昭被他这句话堵的不上不下,他皱着眉,想到什么咬牙又切齿:“你想给你那大师兄用?”
音音眨眨眼,这次却是故意装听不懂。
衡昭起身,靠在桃花树上,看她故意移开视线的动作就知她心里想什么,男人手指拈着桃花瓣,动作轻柔,话语却阴鸷乖张:“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啊?”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在我们那叫什么吗?”
“叫什么啊……”
“大冤种。”
大冤种是什么,音音听不懂。
她怀揣着刚炼好的往生丹,重新披上厚实的棉袄出门。
外面依旧寒冷,不过风雪已停,几日没出门,音音竟发现外面多了许多未见过的生面孔,她不敢拖大,这些人的修为墙上去比她高上许多,三五成群,正在议论着什么。
看音音过来,有些人围了上来。
“你和顾叙之什么关系?”
“你是他的道侣吗?”
“他可和你说过,他何时能飞升?”
问题太多且繁杂,音音头晕目眩。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她只是大师兄的一个师妹而已,怎么可能是大师兄的道侣,至于大师兄何时飞升……她也不清楚。
音音一言不发。
嘴巴咬得死死的,就像紧紧闭合的河蚌。
那些人见状也不多作叨扰。
只是看着音音后面的那处小木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带来的法屋排在旁边。不多时,音音就发现小木屋旁多了零零星星十几个屋子,阵法缘故,每个屋子状貌不一,有江南水榭,也有豪华宫宇,甚至还有极为高陡的摘星阁。
音音的房子在旁边,就显得普普通通。
但这不重要,音音按照顾叙之之前留给她的位置,去寻他,又担心周围有人心生歹意,加害大师兄,还生生燃烧了三张疾行符。
左拐、右拐。
最后终于在陡峭的山崖见到了白衣男子。
空谷幽静,冲虚山一分为二,顾叙之双腿交叠盘坐,脊背笔挺地合眼坐于崖边,身下萦绕着白茫茫的雾气,头顶则是团团绵云,阳光穿透白云扑洒在他剔透的面容上,将其不俗面骨折射出某种明净仙气的色彩。
古语有云——
唯恐惊天人,不敢高声语。
音音放低了脚步。
但男人一睁眼,瞬间如同短兵开刃,紫电清霜,冷锋肆起。
音音靠近的动作凝滞。
不过几日的修炼,大师兄的变化就极大,鹤骨松姿,神道绵延,比已经在天上得道的阿昭还仙气些。可看她的眼神,却会让她手足无措。
顶着顾叙之饱含深意的视线,音音如芒刺背,将怀袖里揣着的往生丹小心捧了出来。
不等她踱步上前。
刹那间,千万道惊雷破云,剑指大地俯冲而下,来势汹汹,响遏行云。
音音的手臂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师兄要飞升了么!
为什么……这个天都暗了啊!
“五十七道!”
“雷劫还在继续!超过六十道的雷劫的话……这是九九八十一道无上金雷劫!这是顾叙之飞升的雷劫!”
众说纷纭。
其中某位青衣的中年丹修:“这位道友,你可知正在渡劫的顾叙之在何处?”
“飞升啦!有人飞升啦!”
“我们修真界有救了!”
“快!快些沾染福泽,以期日后九转丹成, 白日成仙。”
屡次被忽视的青衣中年丹修:……
整个崇虚界近七千三百年来无一人飞升。
非但无人飞升,崇虚界的灵气日渐稀薄, 雷劫愈来愈少, 高等级的渡劫相当式微不提也罢, 就连新入门修士的辟谷都困难无比,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崇虚界的福泽只会少到难以维持修士的修行。
但现在的这场金边雷劫, 给足了冲虚山附近所有修士的信心。
山下人奔走呼号, 以往淡然无比的修士都喜形于色,若不是冲虚山有无形且难破的屏障相护, 山下人早就一拥而上, 企图沾染其中难得的一二福泽。
孙郸望却眉头紧皱。
因为, 他遍地都找不到他的徒儿了。
而冲虚山的顶峰,形势却不如外人所预料得那么从容。
音音的嗓子干涩无比。
大师兄舒俊清朗, 他是世间最清润如暖玉的修士, 往日的衣着、配饰、发冠,法器皆为上等,何曾有过此等落魄模样。
当下偏生如此。
男人手背上筋脉狰狞, 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和悔恨。
望着大师兄跳动不已的筋脉,再将大师兄目眦尽裂的神色纳入眼底, 早已被无名阵法庇护的音音惊忧。
九九八十一道无上金雷劫。
后面还有二十多道雷。
音音不动声色地揪起了心, 但此刻的她已经自顾不暇, 雷虽然没有劈在她身上,但卷起的风暴让她发丝凌乱飘。
细密的划口出现在她的两颊。
音音还在牢牢盯着雷暴中的顾叙之, 只见第五十九道天雷狠狠地击碎了沈青之身上的灵甲,紫光四散,大师兄的躯体狠狠地颤着,半空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垂坠而下。
“大师兄!”
音音从未爆发出这么凶悍的力道。
她一冲而上,竟冲破阵法。
已被音音扶住的顾叙之艰难地张开了唇舌,遭遇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天雷,他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要不是音音借力于他,他早就凿地而去,湮为尘土。
他喘着粗气,音音比他还迫切。
女子长睫颤抖不已,脸颊是乱飞的发丝,混淆着红色的血痕,一起半掩住她那那张勾魂摄魄的面容。
音音红着一双眼。
看着顾叙之伤痕累累的躯体,不敢随意乱碰。
终于,她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大师兄,我有往生丹!”
“大师兄你快服用!”
女子拍了拍灰扑扑的膝盖骨,她现在灰头土脸,头发苍黄,其间还夹杂着细碎的枯叶黄草,可这样落魄的音音,却能让人发现她身上遮掩不住的坚韧气力。
她颤着手将丹丸递送到他嘴边,顾叙之却丝毫未动。
音音的整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她想起什么,失落低头:“大师兄,我不会害你,这丹药无害。”
顾叙之并非这个意思。
可音音的出现太过蹊跷,这么远的冲虚山,她就这么上来了,还带着她一直炼制不成的往生丹……
当下,他和女子靠得如此这么近。
近到他只稍昂首,就能轻触女子红润若雨后桃花的唇瓣。
眼前人柔白细腻的皮肤泛着玉色光泽,纤密睫梢上染有墨气,卷而黝黑,浓如晨露。
这就是心魔吗……
明明他可抵挡住那道雷劫,却在危急时刻因为音音的脸晃神。
可这样的绮丽神思稍纵即逝,顾叙之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渡劫的剧烈疼痛,但等他看到音音身后聚拢而起的第七十道惊雷,紫电翻腾如蛟龙,所有的复杂情绪瞬间消融。
不,他还有机会。
惑人话语再次震音迭起——
“念者、瞋者、痴者,凡者皆得……久养便为魔。”
“心魔已滋,不除怎得道。”
轰隆巨响。
空中凝聚着的惊雷险些炸聋了音音的耳膜。
她凄凄回首,之间之前惊雷消失的地方雷霆再起,紫电若遁天之刑,以音音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成型。
“大师兄!”
音音惊恐失语。
为何大师兄飞升失败,还有惊雷?!
音音被吓得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就这片刻的失神,她被顾叙之擒住腰骨,带至高空。
大师兄渡劫为何要带上她!
高崖之上天雷滚滚,四海喧腾,她本盼着大师兄飞升成功,天道降下福泽金光。
可大师兄却引雷而下!
不懂顾叙之的意思,音音的手指紧紧攥着顾叙之的手腕。等她反应过来,红唇惨白,脊背狠狠地颤鸣起来,浓烈的惶恐不由自主地疯狂滋长,惊惧盈满胸腔。
可不论她如何用力,被惊吓到虚浮的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大师兄有力的掌节,她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飞速腾起,和身后密贴的那道冰冷身体一起,头也不回地迎上惊雷。
“大师兄……”
音音极为缓慢地眨眨眼,呢哝出语。
可接下来的一切都变成慢动作。
她眼睁睁地看着,玄冰剑无声出鞘,露出不输雷劫的尖利锋芒。
男人手骨横动。
玄冰剑破开她的胸膛,剜着她的心脉。
他说——
音音,你是我的心魔,心魔除,吾飞升。
山河成梦,日月同光。
洛繁音走马灯一样地看着她的记忆,灵魂抽离,□□沉沉地坠在地下。
就是死了的感觉吗……
没有痛感,眼耳口鼻舌也失去五感,她睁开了她的“眼”,瞧见了包括她在内的万千河山。
第一次以局外人的身份俯瞰着万物,原本高耸入民的山也不过如此,原本幽深的峡谷也宛若平原,但山巅之上极为渺茫的两具身体,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万物散去所有色彩,抹平所有声响,她高高的俯望而下,看紫色的雷电横批而下,再看白色的雪花触碰到她心脉处的血痕,瞬间融化。
她应该很疼。
洛繁音麻木地看着下面悲壮的场景,她伸手摸摸胸口,手指却从胸口穿出。
她呆呆地飘在半空,好似一副无主的冤魂。
她忘了,她已经死了。
下面只是她残败、不堪的□□。
原来人死的时候会这么狼狈,她的脸被头发胡乱挡住,嘴角发紫,从发丝里隐约露出来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都是快从里面蹦出来。
她的视线挪动,从脸上移到胸前。
左胸膛那处就有她所受的致命伤。
原本不过两寸的伤口现在变鲜血氤氲到足够有拳头大,热血汩汩流出。
明明没有五感的洛繁音不由心脉一痛。
看着滚血顺着剑身染红大师兄的指节,大师兄却眸色未变。
后面雷劫继续,闪爆袭来。
山巅之上,她的肉身被男人放在一边,惊雷席卷,肆意横击在她的肉身上,将她本就残破的身体吹刮的愈发狰狞。
如顾叙之所言,心魔已破,雷劫可渡。
剩下来的几十道金雷,他都极为顺利。
且每经过一道雷劫的劈打,顾叙之的眸色就愈发神性,到最后一道惊雷响起时,顾叙之的脸骤然一变。
一把不知何处袭来的短刃,直直冲向他的心脉!
可顾叙之也只是眉头稍蹙,神色不变。
紫电之中男人的身形隐隐散发着玉色光芒,一息之间,短刃骤然转变方向,逆向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