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幺妹三岁半by星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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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艾丽梅忽然觉得心口有点堵,放下筷子,说,“老师的意思是,县里文工团的人会来看,如果满意了,愿意收,几个星期后就会派人来我们县里考核。”
“好。”艾老爹点点头,“尽力去!要是去不成,待家里,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分开!”
艾丽梅听着这话,心里轻松不少,却是轻轻地说:“爸,我一定要去。我答应了叶子,会去更远更广阔的地方跳舞。”
艾老爹看着自己女儿,眉眼坚定而平静,是下了决心的样子,叹着气说:“丽梅,叶子年龄小,除了她,家里就你一个女儿。你一走——”
“我来照顾叶子。”一声不吭的艾温华忽然开口,定定地看着艾老爹,“让她去。”
大哥艾南卓轻轻咳了两声,拉长了语气说:“我们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时间短,要为人民做贡献!鲁迅说,有一分……”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说不让她去。”艾老爹哭笑不得,摆摆手,“年轻人啊,确实应该往外头跑!跳舞,扬名立万!”
“为人民服务。”艾丽梅纠正。
“对对对,为人民服务……”
艾叶子看一家人其乐融融,一个人抱着玉米清菇汤哼哧哼哧喝着。
盐巴、蔗糖加的比例协调,玉米味醇,菇味清,甜而不腻,暖乎乎的。
艾叶子眯着眼看自家人热火朝天地讨论文工团怎么样、宿舍好不好、每月工资多少,生活条件怎么样……
恍惚间有点困了,抱着大大的碗,咪呜着眼,抱着艾丽梅一只手臂,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等艾叶子醒来的时候是深夜,自己正睡在床上。
她和艾丽梅睡的同一间房间,正对着门的床是她的,侧对着门的床是艾丽梅的。
然而此刻,艾丽梅的床空了。
艾叶子裹着被子,踮着脚走到窗户边。
月光皎洁冷丽,清凌凌地淌过整个院子。
院子的角落是枯萎的花草,中心的泥土地空出一片。
月亮是聚光灯,枯草院落是观众,身形纤长的女孩穿着单薄修身的练功服,每一个踢腿、旋转都简洁有力,明亮自信的目光随着飞舞的指间飘荡。
静谧间只有舞蹈动作划破空气的声音,艾叶子紧紧捂住嘴,压住小声的惊叫。
这是她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一场舞。
“你三姐?你三姐凌晨三点就走了。”艾温华擦着桌子,淡淡地说,“吃油饼吗?还是面条?”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么早!!
“不吃——”艾叶子脚抹油了般迅速哒哒哒跑到门口,使劲拧了两下门栓才拧开,嘭地一下冲出门。
艾温华微微皱眉,艾丽梅的汇演,她怎么急成这样?
艾叶子跑进一间棚屋,陈虎子已经在里边等她了。
看着艾叶子火急火燎的样子,陈虎子皱了皱眉,嘴上仍然不饶人:“这么晚才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艾叶子瞪了他一眼,强调说:“现在才五点!汇演九点半才开始耶。”
陈虎子懒得理她,往棚屋外走去:“跟我来。就你那小短腿,不知道走多久才到。”
小……小短腿?
艾叶子拳头硬了。
哐当哐当的声音由远及近,艾叶子眯起眼睛,看见一辆破破烂烂的深蓝色拖拉机正穿过晨雾向她驶来。
陈虎子抬头,对开拖拉机的人说:“谢谢温伯伯。”一拉扶手,爬上拖拉机,从上之下看着艾叶子:“喂,要不要我扶你?”
艾叶子满头黑线,抓着拖拉机高高的扶手,蹬了好几脚还是上不去。
最后还是陈虎子伸手,将她拽到身边的座位,一脸嫌弃地看着艾叶子:“笨死了。”
“开咯——”温伯伯吆喝一声,拖拉机哐当哐当的发动机运作,扬起一片尘土。
“……你就不能说说人话吗?”艾叶子摇晃中坐稳,总算缓过神,愤怒地说。
陈虎子说:“你不是人,你是叶子。”顿了顿,把一个热乎乎的葱油饼塞她怀里,“没吃早饭吧,吃吧。”
葱油饼被光滑发亮的油纸裹着,香的让人忍不住直打喷嚏,在这个物质稀缺、早餐啃个窝窝头就了不起的年代,简直是令人馋诞欲滴的美食。
艾叶子接过饼,奇怪地问:“你哪弄来的?”
“温伯伯家。”陈虎子懒洋洋地说,“我早晨去找温伯伯让他开车来接你时,温阿姨硬塞给我的。要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懒,那这秋水洲的人还不都给饿死了。”
凌晨五点起床叫懒?叫懒吗?
放现代是早睡早起的作息好吧。
这家伙一开口准没好话,艾叶子拿着油乎乎的饼,剥开油皮纸,一阵一阵香味窜来,这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轻,懒得管陈虎子说了什么,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拖拉机开得慢,一路上来往上班下田的人对啃着葱油饼的艾叶子频频侧目,看得艾叶子不好意思只能低下头悄悄吃。
“盛丹珍。”陈虎子忽然说。
“嗯?”艾叶子的嘴吃得油乎乎的,还没来得及抹,就懵懵地抬起头,把沾着菜油的纸团一团塞在手心里,很快反应过来,“刘秋水的朋友?”
“是。”陈虎子轻轻说,拖拉机声轰鸣,他为了不让温伯伯听到,只能蹲下来靠着艾叶子说话,“她不认识你,你一会盯着她。我去盯着刘秋水。”
艾叶子皱了皱眉……不认得?未必吧。她那天去练习室转了一圈,怕是所有舞蹈队的都认得她了。
就在此时,拖拉机开到了礼堂门口,来往的舞蹈队员抱着绣着亮片的演出服、抱着笛子、腰鼓匆匆跑来跑去管设备的、叫人的……
一片嘈杂声中,拖拉机停下轰轰作响的发动机,温伯伯大喝一声:“到咯——”
陈虎子迅速拉着艾叶子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艾叶子被他拽的踉跄一下,好容易站稳,听他对温伯伯说:“谢谢伯伯。”
温伯伯笑得淳朴,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顺路。要不是你爸帮我那体弱的儿子调去做文员,我家那不争气的啊都不知道去干什么……”
温伯伯一边笑着抱怨,一边哐当哐当开走了拖拉机。
“喂,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去找盛丹珍!”陈虎子戳了艾叶子一下。
艾叶子从百般思绪中跳出来,摇摇头,“别人想帮人,却连这种机会都没有。”
陈虎子皱眉:“你说什么?”
艾叶子郑重其事地说:“我现在去找盛丹珍,我去说服她……你看着刘秋水。”
“你去说服她?”陈虎子瞪大了眼,“你在想什么?”
艾叶子边跑边说:“……就这么定了!如果出事了,我们就在更衣室前见面!”
“喂!”陈虎子着急地大喊一声,声音瞬间被淹没在一片的喧闹下,刚想跑去追艾叶,前面冒出了个抱着大鼓的胖子,挡住了视线。
陈虎子绕过那胖子,眼前人来人往,早就没了艾叶子的身影。
盛丹珍。
一个在原文里只露了几面的角色。
第一次,帮艾丽梅剪断了刘秋水的鞋尖。
第二次,因刘秋水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主动揭发艾丽梅的恶行,自愿被从宣传队调到生产队。
作者对她的性格描述是,温柔怯懦,细腻敏感。
这样的女孩容易说动,既然刘秋水都能说动她做坏事,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机会……
如果不出意料,刘秋水就是用这个说动了盛丹珍。
给她一个成为领舞的机会。
那艾叶子要说服盛丹珍,就应该用情怀,或者说,每一个舞者的傲气。
一直跑到候场室,艾叶子才停下来,顺着门旁一点点蹲下来,把脸埋到膝盖间。
想了想,又从一旁的杂物堆里扯出一张不用的幕布,盖在自己身上。
艾叶子被脏布上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这下就算自家姐姐过来,也认不出她了。
刚刚这样想,艾叶子就听到艾丽梅的声音:“……我们的节目在第四个,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下,早餐吃了没有?”
艾叶子身上一紧,小心翼翼把自己又缩了缩,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没有……”细弱蚊蝇,是盛丹珍的声音!
“没有?”艾丽梅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推开候场室的门,和盛丹珍一起快步从艾叶子身前走过,“那还不赶快去公社食堂拿两个窝窝头?饿着肚子怎么跳舞?”
“对不起,丽梅姐,我不是……”
“算了算了,你快点去!我现在去管弦乐队那边,你快点去食堂吧!做事总是这么不周到……”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嘈杂中。
艾叶子掀开破幕布,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在人群中穿梭,往公社食堂的方向跑去。
早上六点多,正是公社食堂人满为患的时候。
穿着迷彩服即将去生产队开拖拉机的小子,卷起裤管准备下田为来年锄地的农民工,还有穿着挺整齐、看着就是搞脑力活的……
老老少少聚在一堆,涌在食堂窗口前,难闻的味道呛得艾叶子直皱眉。
“窝窝头……”艾叶子凭着记忆,往发窝窝头的窗口走去。
每个人都太高太大,小小的艾叶子被淹没在高高的腿中,根本看不清大人的脸。
“呀,你是丽梅姐的妹妹吗?”就在此时,艾叶子耳边响起一个细软讶异的声音,一双细细的手轻轻一抱就把她抱了起来。
艾叶子抬头,对上一双温柔水灵的笑眼。
是盛丹珍。
如果说艾丽梅的美是一种惊魂夺魄的艳丽,盛丹珍的美就是邻家小妹似的清新,笑起来有两个乖巧可爱的笑涡。
丝毫看不出,她就是害得艾丽梅发放偏远村庄,以至于最终病死他乡的罪魁祸首。
“姐姐?”艾叶子软软地开口,甜甜地笑了,“我在找我三姐姐……”
“你三姐?”盛丹珍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原样,微笑着说,“你三姐去乐队那了,我一会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不用了。”艾叶子坚定地摇摇头,“叶子自己去找她!姐姐忙!”
“叶子乖,我先带你出去。”盛丹珍心头软了软,轻轻捏了捏艾叶子软乎乎地小脸,抱着她穿过人群,放到礼堂外的一张长板凳上坐着。
“姐姐,你的舞鞋真好看!”艾叶子甜甜地笑着说。
盛丹珍心一紧,轻轻问:“什么舞鞋?”
艾叶子天真地指着盛丹珍手上提着的舞鞋:“姐姐的舞鞋啊!”
盛丹珍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舞鞋带了出来,和两个窝窝头一起提在一只手上。
窝窝头热气腾腾,寒冷的冬天在透明的塑料袋上扑出一层白色的水雾。
盛丹珍笑了笑,把舞鞋放在长椅上,从塑料袋里拿出窝窝头,啃了两口。
干,硬,没味道,算不上好吃。
盛丹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实在是吃不下了。”
“姐姐?”艾叶子歪着头,看着她,指了指盛丹珍的舞鞋,重复地说,“姐姐的舞鞋好看。”
“嗯,好看。”盛丹珍心不在焉地说,拎起舞鞋,停了停,对艾叶子说,“你去乐队找丽梅姐,我先走了。”
“姐姐别走嘛!”艾叶子忽然跳起来,死死抓着她的袖子,耍赖般地说,“姐姐来看看你的舞鞋,真的很好看啦!”
“好看有什么用!上舞台上一站,又没有人知道它长什么样!”盛丹珍忽然甩开艾叶子的手,焦躁地说。
“姐姐……”艾叶子愣愣地看着盛丹珍,说,“姐姐好可怕……”
盛丹珍慢慢软下来,片刻后,她蹲下身,静静地看着艾叶子,轻声说:“叶子,对不起。”
艾叶子乖巧地笑了,开心地指着盛丹珍的舞鞋:“姐姐不用道歉,姐姐的舞鞋好看!”
艾叶子扑上去抱住盛丹珍的舞鞋,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盛丹珍:“姐姐不喜欢你自己的舞鞋吗?哇可怜的舞鞋,你的主人不喜欢你耶……你的主人都不喜欢你的话,其他人更不会喜欢你。没关系,叶子不是其他人,叶子喜欢你!”
艾叶子松开手,恋恋不忘地看着这双舞鞋,想起什么似的后退两步,急忙摆摆手:“不行啦,不行啦,我姐姐找我,我要走了。”
说完,转身一溜烟儿跑了。
盛丹珍根本没注意到艾叶子什么时候走的,她静静地看着她那双舞鞋,一言不发。
流畅的线条,略有些磨损的鞋身,边缘起毛的缎带。
她记得很清楚,两年前,这双舞鞋崭新的模样。
盛丹珍慢慢蹲下身,嚼着窝窝头,眼泪一滴一滴下滑。
她不愿意的……她真的不愿意的。
盛丹珍不想做违背良知的事,她只想好好跳舞,像从小梦里出现的那样。
舞台,聚光灯,观众。
是掌声,是自己在舞台上展现自己的十年功,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人体曲线在她身上绽放。
盛丹珍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站起身,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团褐色的纸,应该是刚刚那个小姑娘跑得急,不小心掉下的。
乱扔垃圾是坏习惯啊。
想起那个可爱的姑娘,盛丹珍唇角不禁上扬,捡起那团纸,准备帮她扔了。
是揉成一团的油皮纸,油乎乎的,上边还残留着葱油饼的香气。
留有些余温,应该刚吃完不久。
盛丹珍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艾叶子没有走,绕了一圈后,远远跟在盛丹珍身后。
盛丹珍走到候场室,推开门,平静地说:“我找刘秋水。”
坐在镜子前补妆的刘秋水皱了皱眉,还是放下手上的粉底刷,跟着她出去。
艾叶子混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往她们的方向跑去。
艾叶子腿短,包的袄子又严实,等跑到二人进去的空练习室门前,已经气喘吁吁。
还没等气喘匀,就听里边传来刘秋水难以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盛丹珍的声音低低的,却十分坚定,“我不想那样做。”
“你昨天答应的好好的。”刘秋水压低了声音,愤怒的嗓音有些沙哑,“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说你看到艾丽梅来过——”
“那是假的,刘秋水。”盛丹珍轻轻说,“我是很想当领舞,但我不愿意靠歪门邪道。”
“这怎么算歪门邪道?”刘秋水冷笑,声音轻柔而阴沉,“就算我不这样做,你以为艾丽梅会放过我,她早就——”
“丽梅姐虽然口直心快一点,但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够了。”盛丹珍打断刘秋水的话,“刘秋水,你真的喜欢跳舞吗?”
门外响起哐当一声,两个人猛地转头,盛丹珍飞速推开门——
灯光架倒了,一群人在手忙脚乱地收拾。
艾叶子只觉心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飞速往更衣室的方向跑去。
成功了……应该是成功了。
盛丹珍不会去和刘秋水计划诬陷艾丽梅,这场闹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三姐可以好好跳完舞、去考文工团啦!
想到这里,艾叶子激动万分,恨不得立刻飞到更衣室前和陈虎子炫耀。
更衣室前,陈虎子早早等在那里,见艾叶子过来,明显松了口气,一把抓住她:“你去哪了?”
“我刚刚——”
陈虎子打断她的话,兴致勃勃地指着不远处的观众席:“你看,我们来得真及时,快点去挑一个好座位!”
艾叶子听到这话,人有点裂开:“你知道我早上干了什么事——”
“不重要不重要!”陈虎子拽着她,一蹦一跳地往观众席跑去,“看表演吧!走走走。”
艾叶子心里叹了口气,转念一想,这小子人小鬼大,指不定什么都安排好了,索性也就跟着他,在观众席第三排最中间选了两,个位置,两人并排坐着。
“看,我弄来的,吃一吃,喜不喜欢?”陈虎子塞给艾叶子一包草纸包的炒花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们一起吃!”
艾叶子惊讶地接过来,问:“你从哪里弄来的花生?”
这玩意这时代可不好弄!寻常人不要说平常,就连过年都很难弄到花生瓜子。
艾叶子穿来的这几天,也只在自家的柜子里看到一小包,艾丽梅见她喜欢,给她吃了一把瓜子,这一吃就吃了一半。
陈虎子不回答,笑嘻嘻地炫耀:“我厉害吧?”
艾叶子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陈虎子:“你刚刚不会去弄这包花生去了吧?刘——”
“嘘——”陈虎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转头看了看身边,神秘地说,:“还没到好戏上演的时候哦,就不要说主角的名字了。来来来,吃花生,等开场!”
艾叶子也懒得再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陈虎子两个人抓起花生,咔擦咔擦啃了起来。
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艾叶子还把花生分给了坐在前头流口水的小男孩吃。
三个人吃花生吃得兴头,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
“陈书记的儿子……艾所长的幺女……”
“难怪弄得到……”
“哎,好福气……”
铜锣响,鼓点声起,舞台幕布被两个大汉撩开,舞台聚光灯旋转,对准了舞台中央——
“小品,花三娘采桑记。讲的是花三娘的桑树长虫子,全村人帮她治虫的故事。”陈虎子啃着花生,对舞台指指点点,“开场第一个!精华,精华!”
一旁的大人都被这句煞有介事的评价逗了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第二个节目……第三个……
每个节目上演,陈虎子都能讲出一二三来,说的又有趣又真实,让很多大人都情不自禁听起了这孩子说的话。
第三个节目是“保卫黄河”大合唱,陈虎子嗑着花生,吧啦吧啦地扯着这首歌的背景和冼星海爷爷作曲的趣事。
讲到冼星海爷爷写完第一稿不满意,拿上去给别人看却是一片夸,还在纠结该怎么办的时候,陈虎子忽然刹住话头,一脸严肃。
一边的人催促说:“怎么了怎么了,最后改稿子没有?”
“等会再说了。”陈虎子严肃地站起来,“我要去茅厕!”
周围人哈哈哈大笑,坐在旁边的人纷纷往后头挤了挤,给他挪出一条道,还有人嘱咐:“快去快回!俺还想听呢……”
立刻有人啐他:“这事也是能控时的?净瞎扯!”
身边笑成一团,远处的人都纷纷侧目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陈虎子很快走远了,艾叶子也懒得关心他到底是去干什么,细细打量起舞台和舞台周遭的布置。
舞台左右有幕布遮着,让演员进场;左右各两个候场室,乐器候场室在左,朗诵、舞蹈表演类的在右,分别紧挨着更衣室……
现在是第三个节目,刚表演到一半——自家姐姐的节目是第四个。
艾叶子莫名有点紧张,站起身,前边刚刚陪她吃花生的小男孩怯怯地看着她:“你……你不吃花生了吗?剩下的可以给我吗?”
艾叶子把剩下半包花生递给小男孩,再抬头时,看到刘秋水快步穿过舞台前方、和第一排交界的地方。
下一个节目她就要出场!刘秋水不在幕布后准备,她这是要去哪里?
答案很快揭晓,刘秋水快速走进舞台右侧的更衣室,大概是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注1)”
激昂的歌声一重叠着一重,瞬间将观众的气氛拉到高潮,好些观众激动地起立,掌声翻天倒海……
一片喧嚣中,歌曲接近尾音,第三个节目在狂热的掌声中谢幕,穿着军装的主持人走上台,开始读台词:“听完了慷慨激昂的……”
刘秋水还没有出更衣室。
艾叶子拨开人群往更衣室方向跑去,越跑越快,几次都差点被人撞飞,踩到人了也来不及道歉。
就差一点……
“你在干什么?”
艾叶子跑过一排排座椅,就在靠近更衣室时,陈虎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皱着眉头看她:“不是和你说了,让你好好看表演吗?干嘛老是跑来跑去的?”
艾叶子看了眼不远处的更衣室,嘴角抽了抽,只能说:“我也想去茅厕……”
“哎这么巧?难不成那花生有问题?”陈虎子很认真地分析,“我明天和我爸说一声,叫他给供销社换一家供应商。”
艾叶子为莫名躺枪的供应商默哀。
第四个节目,宣传队舞蹈队,采茶舞。
这是一支非常经典的舞,茶公常用颤腿、屈膝作矮桩动作,舞步轻快潇洒;茶娘的动作多为羞涩含蓄、细碎轻盈的舞步,多用“十字步”、“踏步转”。(注2)
翠绿的灯光下,伴随一声清越的吆喝,饰演茶娘的艾丽梅一手怀抱茶筐,一手挥舞彩扇,眼神灵动,脚步轻快而有力,台下瞬间响起阵阵惊呼。
她的身后,一群灵秀的采茶女迈着俏皮的舞步,踏着旋律的节拍出场,一场舞就此拉开序幕——
“我要求演出停止——”
台下忽然想起一声尖叫,一片嘈杂的喧闹中,没有人注意。
“给我停下!艾丽梅害我——”
声音又尖又细,划破了喜悦与欢腾,一个娇小的身影爬上了灯光架,抓着帷幕顶端“迎新春,庆元旦”的横幅,狠狠一扯——
哗啦一声,鲜红的横幅在此时仿佛是一面坠落的旗帜,在众目睽睽下摇摇晃晃地坠落。
艾叶子只觉得心脏骤停,死死地看着刘秋水的右手——
提着一双舞鞋。
不是被弄坏了鞋尖,整双鞋子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割得支离破碎,鞋面的皮革被凶狠地捣翻,露出了脏兮兮的棉花。
是不是三姐……是不是三姐没忍住?
艾叶子想起昨晚月夜下跳舞的少女,否定了这个猜测。
三姐那么想去文工团,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搞岔子!
那只可能是刘秋水自导自演!
乐队的人纷纷放下乐器,音乐瞬间停了,艾丽梅也停下舞步,定定地站在舞台中央。
前排坐着的领导纷纷起身,陈书记看了眼艾老爹身边坐着的、眉头紧锁的魁梧中年人,脸都白了,和艾老爹说了句什么,抓起喇叭:“演出到此结束!请观众有序离场!请观众有序离场——”
人群的议论声嗡嗡,霎时间充斥整个礼堂。
“有人害她?艾丽梅?”
“好像是艾家的三姐,和她有过节的……”
“品行不端!从重处理!小小年纪不学好,这艾丽梅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要议论,有序离场,乡亲们,我们会给你们一个结果!”陈书记拉长嗓音,对着喇叭狂吼。
围观的群众没一个起身,坐在原位,准备看热闹。
陈书记急得团团转,就在此时,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握住了喇叭。
是艾丽梅,她不知什么时候从台上走下,来到了主席台前。
艾丽梅脸色苍白,全身都在微微地抖,握着喇叭的手却意外稳当。绣着绿色亮片的演出服少了灯光映射,显得又旧又廉价。
她缓缓地对陈书记说:“能让我说几句话吗,陈叔叔?”
几乎是下意识,陈书记缓缓松开手,任由艾丽梅接过了喇叭。
第12章
“丽梅。”艾老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看着艾丽梅,问,“你可以选择让我们解决。”
“让你们帮我把事情压下去?我不愿意。”艾丽梅摇摇头,接过沉甸甸喇叭,眼神坚定,“这是污蔑。我要让刘秋水付出代价。”
艾丽梅清脆的嗓音响彻整个礼堂,艾叶子本身急得团团转,听到这声音瞬间冷静下来。
她应该相信三姐。
“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准备今天的汇演,绝对没有闲心、也没有必要去害刘秋水。我是无辜的,我想让刘秋水给我一个解释。”
艾丽梅咬字清晰,声音朗朗,整个礼堂都能听得很清楚。
一番话下来,嘈杂的议论声渐渐消失。
艾丽梅停了停,一字一顿地继续说:“如果刘秋水还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和她对峙,说清楚来。如果是污蔑——”
艾丽梅深吸一口气:“我要求刘秋水当众向我道歉!”
“我的话说完了,剩下的,请陈书记明查!”
说完,艾丽梅觉得腿一沉,低头,就看见艾叶子紧紧抱着自己的大腿,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把喇叭还给陈书记,心情骤然冷静不少。
叶子担心着呢,自己一定会好好处理清楚这件事。
艾丽梅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一下她的脸颊,
“无关人员请离场,无关人员请离场——”
陈书记再次宣布清场,所有和艾叶子、刘秋水无关的人这才陆续离场。
妇联主任吴姐负责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
“什么?你说你是想为这件事主持公道?不需要你,去去去去。”
“你也是!看什么热闹,快走——”
“你——”
“我是刘秋水的男朋友,可以留下来吗?”王立轩走上前,问道。
“留。”艾家二哥艾温华地走进礼堂,看了眼王立轩,和他擦肩而过时,不轻不重地斜了他一眼,“你偷窃的事还没处理。”
王立轩浑身一震,低声说:“我来是为了丽梅。”
艾温华停住步子,没有理他,王立轩局促不安地站了半天,才发现他是在等艾家大哥。
艾南卓拍了拍艾温华的肩,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向艾丽梅走去。
很快人员齐了,艾丽梅这边站着艾老爹,大哥、二哥也来齐了,旁边还蹲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艾叶子。
相比起来,刘秋水只孤孤单单一个人,王知青也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气势上就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