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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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疑片刻,马德全还是决定谨记顾钦的话,对下吩咐:“杀了他们的巡查兵,然后立刻撤回。”
一刻之后,一队巡查兵正好从面前经过,埋伏在山丘上的马德全带人一涌而下,那十几个巡查兵根本反应不及,轻易就被吞噬了。
可后面的马蹄声很近,马德全一边命人速速撤离,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北狄巡查兵十分狼狈地奔逃,好似是被人追击了。
他握了下手中的武器,心想要不要杀了这几人,但很快又歇了心思,于是北狄巡查兵很快就只看见燕军撤退的身影。
很快,一队伤残的巡查兵冲进北狄军营,吹响迎战的号角。
巡查兵都是羌族部落的人,羌首领更登听闻这个消息后火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他们先找上门来!之前放出顾启叛变的消息,他们应该正是内乱的时候,怎么会集结得这么快!”
摩恪尔不屑地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这种登不得台面的手段没什么用。”
“你!”更登垂在身侧的拳头猛然收紧,瞪视着摩恪尔道,“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还不准备出兵?”
“军中最忌心浮气躁!”摩恪尔高喝一声,脸色愈发不耐起来,“若你再煽动军心,便军法处置!”
更登没了话说,恨恨地坐了下来。
战斗的号角吹遍了北狄军营角落,可上面只传下随时准备迎战的命令,就把他们晾着不动了,北狄士兵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又都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坐了下来。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紧了武器,却没有可以挥刀相向的敌人,渐渐地谁都没有在意这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反正也就死了十几个人而已,燕军没有主将,虚张声势,根本不可能过来打。
日上中天,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北狄军营准备尽快解决这顿饭,好尽快进入到备战的状态中。
可是火还没有升起,军营里又吹响了号角,新派出的巡查兵再次被伏击,无人生还。
这种不痛不痒的打法堪称是一种骚扰,让北狄士兵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更登更是又发了一次火,“摩恪尔!还不出兵?”
摩恪尔冷哼一声,“他们这是有意在激怒我们。”
看来顾启的女儿还有些本事,只不过对他来讲还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摩恪尔道:“去加派人手,这次务必摸清他们来袭的究竟有多少人。”
更登心里一股邪火发不出,悻悻然又坐下了。
他曾在顾启手中吃过一次惨痛的败仗,那次战役夺走了他的两个儿子,将他逼上了不得不归附北狄共同求存的道路。
从堂堂部落之王沦落到被北狄一个将军呼来喝去,这口气他咽不下,可眼睁睁看着顾启的女儿在眼前却不能杀了她为自己两个儿子泄愤,这口气他更咽不下。
第三次号角响起的时候,北狄军营的气氛顿时浮躁起来,探子来报:“袭击巡查队的统共有四五千人。”
“什么?”更登咬了咬牙,“他们连伏击一支小小的巡查队都用上这么多人,看来这次燕军压上了血本了!顾启的女儿报仇心切,恐怕都丧失理智了罢?”
摩恪尔与顾启当了十几年的死对头,若对面是顾启,凭他对顾启的了解说不准能猜出对面在想什么。
可对方偏偏是顾启的女儿,摩恪尔一时有些拿不准态度。
对于这个女儿的消息甚少,她似乎很少来军营,摩恪尔知道顾启有一对儿女,儿子被他亲手砍坏了一条腿,这个女儿身上有没有什么本事呢?
再继续等待下去只会动摇军心,摩恪尔权衡之后很快做出决定:“拨十万人,准备随时增援,先吞掉他们一部分兵力。”
命令下达之后,本就迫不及待的北狄军一哄而上,呼喊声更是高昂亢奋。
此时顾钦正带着自己那不到一千人的精骑部队翻上高山,极目远眺北狄军营。
若是计划顺利,五校尉应该都已经带着人回去了,而顾钦在等一个时机。
半个时辰后,有人将一个消息递入了北狄军营,传达给摩恪尔。
摩恪尔一目三行看过信上的内容,心头一跳——顾钦离营,仅带一万余人离开,燕军大营至今按兵不动。
看见这行字后,摩恪尔瞬间明白了顾钦的用意。
她只是想使诈而已,佯装自己人多来恐吓不成?
此时外面一人走入,道:“将军,我们的人绕着军营搜查了三圈,并未见到半点燕军的痕迹。”
有了人通风报信,摩恪尔已是成竹在胸。
“再加派十万人,西北十余里外有片白桦林,顾钦就藏身在此,务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摩恪尔冷笑,顾启,你的女儿和儿子若是都死在我手上,你在九泉之下必然会痛苦万分罢?
当北狄士兵倾巢而出时,马德全已然带着自己的人马在另一个山头与顾钦会和,他看见远处的动荡面上露出不解,可顾钦却心如明镜。
燕军大营果然有北狄的细作,而且这个细作,就藏在这天字营中。
能如此轻易地将消息送到北狄军营来,还这般及时,不会是身无官职的小兵。
一想到顾将军死后燕军大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顾钦便有了这个猜测,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有了七八成的笃定,于是她赌了一把。
得到的结果既令她满意,又令人悲哀。
天字营有人变节,就藏身于这些人之间。可此人足够聪明,丝毫未露出破绽,完美地完成了顾钦分派的任务。
这样一来,人就不好抓了,只能继续不动声色。
“桐油准备好了?”顾钦道。
马德全立即叫人抬了上来。
顾钦将目光落在北狄军营之后的方向,道:“都跟我来。”
这一日下来,马德全都不大明白顾钦究竟是想干什么,但他望着顾钦坚毅的神情,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并不多话,率领一队骑兵跟上了顾钦。
越过山隘,在江河以南的位置,顾钦发现了北狄的粮草储藏地,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要找准了大致的方向,储藏粮草的地方就很容易寻找,因为势必会有专人把守看管。
即便这些人身上都穿着普通民众的衣服,但是军人的行走坐卧本就与普通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一眼便能看出。
顾钦的队伍来得突然又快,且分工有序,在桐油的催化下粮草烧得愈发旺盛,几乎在片刻之间火光通天。
马德全看着这一切,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而其他士兵无一不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
他们断了北狄军营的粮草!此时发兵,北狄就撑不了多久了。
“将军!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粮草在这儿?”
马德全突然转换的称呼让顾钦笑出了声,她道:“是摩恪尔告诉我的。”
“啊?”马德全没有明白。
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顾钦命人立刻撤退,从另一条路撤离,路上才对马德全解释了自己的用意。
她命人一次次前去北狄军营骚扰,且人数不少,摩恪尔就算是看穿她手上并没有那么多人,谨慎期间还是会加派人手看护粮草。
而她所带领的人最少,目标也最小,行动又轻快,自然能追踪到摩恪尔派出去的人前往了哪个方向。
这样一来,即便今日的计划出了破绽,顾钦也能收获北狄粮草驻扎地的信息,陇西地势多草原荒丘,并无绝佳的储藏粮草之地,若非被发现,摩恪尔不会轻易更换储粮之地,到时她再从长计划也不晚。
真正助她的正是天字营细作传给摩恪尔的信,让他掉以轻心以为他们全军当真藏身在白桦林,若活捉了她再携之为质,猛挫燕军军心,绝对是大军压境的好时候。
如此绝佳的一个突破口,没有人会想轻易放过,北狄自然也想尽早结束这场战争。
于是他不惜压上大量的兵力地毯式搜索,只要能活捉她和顾擢,胜算就超过了一半。
顾钦带的人虽然不多,但巧袭一个粮草营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她转述给马德全时,默默隐去了细作事宜,只说是天赐良机。
突袭成功的队伍飞快撤离,在滚滚黄尘的塞上好似一条亮眼的银线,一队人马携如此捷报飞奔至燕军大营,无视了守卫的阻拦踏进了燕军营地。
镇守军营的兰玉卿看见他们回来,为首的顾钦英姿勃发宛如神将,最耀眼的日光都不及她让人目眩神迷。
他一向严肃的面上露出毫不遮掩的期待,直勾勾看着顾钦。
顾钦及时勒马,向他颔首:“都办妥了。”
燕军大营传遍了顾钦的事迹——仅带着一万人的天字营,将摩恪尔耍得团团转,最后还端了北狄的粮草营。
他们看向顾钦的眼神不再带着最初的轻视,虚幻的光影下,他们只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女子挺直了腰背,睥睨的眼神好似将军顾启再临。
这一次的大胆冒进取得了这样好的结果,就连兰玉卿听了前因后果后都不免露出笑意来,看着顾钦认真地说了一句:“你和顾将军真是一点也不像。”
顾启用兵谨慎,若无必胜的把握不会这样冒然出兵,更不可能让几千士兵去对峙北狄几十万的大军,这怎么看都是送死。
这回顾钦虽然旗开得胜,但不能说其中没有运气加成,兵行险招虽有时能得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所赌的皆是将士们活生生的命。
兰玉卿道:“难怪你不肯告诉我,原来是这样冒险的法子。”
顾钦莞尔,她不说计划可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早知军中有细作,保险起见才对所有人都闭口不提。
她道:“这可绝非是一时运气,我告诉过军师了,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这样一来我军乘胜追击,可以加快好几个月的进程,此刻正值倒春寒,若是顺利,将士们说不定可以回家过年!”
听见顾钦的话,将士们不由得热血沸腾兼之热泪盈眶起来,他们已经有十二年不曾回到肃京了,甚至快要忘记了肃京的花草树木,忘记了临行前家中妻子双亲的模样,没有人不渴望回去。
“你兄长,我已派人送回顾家了。”兰玉卿微顿,对上顾钦明光熠熠的眸子,里面炽热得好像能迸发出星火来,他莫名说了一句:“上回见你还是十四岁。”
顾钦一愣。
“那时你还很怕我,在军营带了一整日,也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只敢躲在顾将军身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的人。”
顾钦摸了摸下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原主与兰玉卿早就见过,可这段记忆她竟完全没有。
看来原主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记事啊。
“分明还是当年小姑娘的模样,可神态却全然不同了。”兰玉卿感叹一声。
听他说起私事,顾钦也不免聊了两句:“听闻军师也是肃京人氏,多年离家,军师也很想念家人罢?”
兰玉卿默了一瞬没有说话,顾钦当他默认,心知兰玉卿这样的人肯定不愿将自己的心事告知他人的。
因着顾钦带领天字营带回的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又或许因为顾启将军留在这整个军营中的余威犹在,燕军似乎都默认了由顾钦领兵这件事,他们自然知晓之前高呼反对的也是他们,眼下又不好意思前去赔礼道歉,所有人都对此事揭过不提,只是在军营看到顾钦时不会再露出不屑的目光,反而会驻足问一声将军好。
人人都津津乐道此事,唯有之前跟顾钦打了赌的庞勇面色难看。
而这时,顾钦却在自己营帐中发现了一道圣旨。
兰玉卿道:“这是你离开军营的时间里,朝廷命人飞鹰传来的。”
她闻言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俊逸苍劲,颇具风骨,不禁对拟旨人生出几分好感。
“这样一来,由我领兵,岂非更加名正言顺了?”顾钦道。
兰玉卿默然颔首,“将军此行本就功不可没,不虚此衔。”
顾钦将圣旨收好,于军营中与兰玉卿进一步商议作战计划,兰玉卿提出不能再耽搁,眼下正是速战速决的好时机。
顾将军的女儿要带兵打仗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传遍了边城。
“她行不行啊?顾将军还有个女儿?我怎么没听说?”
“是有个女儿的,听说极没出息,在家都任由下人欺负!谁知道这领军之位是如何当上的!”
“不会是赶鸭子上架吧?那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办?岂不是全完了!”
“竟叫一个女人领兵!老子这辈子就没听说过!”
一时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都是在议论此事,反对之声大过赞成,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入将军府,气得将军夫人乔氏几欲发疯。
“你就这么把你妹妹留那儿了!?”乔氏急得团团转,“我刚给她说好一门亲事,人家可是京城大户!你妹妹嫁过去,将来你读书也有了指望!现在她混迹在军营里和那些野男人待在一处,还怎么嫁人!这要是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顾擢在一旁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没多久,气势昂扬的燕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顾钦打头阵,快马追击了北狄还残留在燕军大营十余里外搜查她和顾擢下落的人马,交由兰玉卿拷问出北狄军营中更多的机密消息,无疑让燕军如虎添翼,这场战争持续了两个多月,最终北狄因粮草维系不及时而困于拜城,无奈投降。
胜利的战报层层通达,到达了肃京天子手中,李长安拿着这封期盼十余年的战书简直激动得双手发抖。
“她一个女子,竟真的做到了!真是让朕意外!”李长安笑出声来,“真不愧为顾启的女儿。”
正是落日斜阳,余晖撒在巍峨的金殿中,将坐在轮椅上的俊美男子镀上一层柔光,他修长如玉骨的手指在扶手上轻点着,清润双目也流出几分满意之色。
“苏卿,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做梦一般,咱们真的胜了吗?不会再有什么变故罢?”李长安在殿中踱来踱去,满脸都写着激动难耐。
苏玉澈敛目,此次胜利可以说集结了天时地利人和,是极难得是机会,先是北狄轻敌,后是燕军士气振奋,当然最重要的是顾钦烧了至关重要的粮草,让精于马战的北狄落了下风。
可其中不论是轻敌还是振奋军心,都离不开顾钦的功劳,这个女子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苏玉澈道:“陛下,城中已有怨言,此时当召大军回京,以扬国威。”
“是是是!朕正打算拟旨呢!”李长安提起笔来,问道,“你说朕赏顾钦什么好?赏她好夫婿,还是把皇子指给她?可朕还没有适婚的皇子啊......”
苏玉澈眨了下眼,道:“陛下当按律赏赐。”
李长安抬头,“你是说,封顾钦为将军?赐她将军府?”
顾钦虽已领兵,可这不过是临时的虚衔罢了,论实职她什么都没有。
“可她是个女子。”李长安搁下了笔,为难地看着苏玉澈。
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说法啊。
“自古以来,并非无有女将军,眼下陛下真是任人唯贤的时候,岂能以男女论功绩?”苏玉澈目光深深,似在暗示什么,李长安对上他的表情神色也肃正下来。
他开始慎重地对待这一封圣旨,慎重地写下每一个字。
从肃京抵达的加封圣旨快马加鞭送入了顾钦手中,所有军中将领都要跪地听旨,那上面不止有顾钦的功勋,还有召他们回京的旨意。
待听到“封卫将军,金印紫绶,官至三品,赐封府邸”时,顾钦伏地的手不觉握紧,有种出乎意料的惊讶。
既没有被打压,甚至比她料想的官职要高。
天字营追随顾钦的将士们都欢欣鼓舞好似过节一般,京中来人看见这位早在肃京听闻的顾氏之女顾钦,面上不觉露出几分惊讶,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语重心长道:“陛下知顾启将军多年守疆有功,然家中无子能继承其衣钵,便将对顾启将军的嘉奖赏赐与愧疚之情都表露在了你身上,一切全仰赖陛下天恩,还望你能感念君恩,报效朝廷。”
“我知道了。”
顾钦小心翼翼接过那道圣旨,也是接住了对已故顾将军的交代。
这日全军上下都在欢欣鼓舞,为这得之不易的胜利,也为着很快就要前往肃京的激动难耐,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今日圣旨封赏的主角顾钦,目光又是艳羡又是佩服。
众人都知他们能回去都是顾钦的功劳,皆对她感激涕零,当初对顾钦的打压已化为深深的愧疚,有人大着胆子去赔不是,也有人藏着掖着企图蒙混过关,却到处说顾钦的好话,对于这些顾钦皆是一笑了之。
大家自然都会喜欢能带来甜头的人,然而这些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对她忠心,一个武将若无自己拿得住的部下,那就算不得是成功。
全军大喜,计划着晚上办一场篝火宴会庆祝,地字营的庞勇及其手下的小弟却莫名遭人冷落。
谁都知道之前几次都是庞勇带头闹事下顾钦的脸面,还意图侮辱将军遗体,自然无法再寻常而待,都有意避之。
然而这次战役中,庞勇作战亦是无比骁勇,他和手下的弟兄们都出了不少力,他还亲手杀了敌方一个小首领,届时论功行赏下来,他又能升一阶了......
庞勇春风得意,带着弟兄们在军营里横行,维持着自己的一贯作风到伙夫营去要酒喝。
以往都会要得十分顺利,可今日伙夫营的人却说什么也不肯给他。
“庞校尉,这都是晚宴上大家要喝的,怎么能给你呢?”
庞勇瞪大了眼睛,“之前回回都给我,凭什么今日不给?”
“之前是给了你,可这也不是该你的,你去大街上要饭,有人日日给你一个馒头,一日不给了难道你还要去打人家么?”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庞勇说着舞起拳头正要挥过去,被身边人赶紧拉下了。
“大哥,他们就是故意针对咱们呢,你想想那顾钦今日是何等风光,三品加身,这些小人自然如墙头草一般地倒。”
庞勇气得大骂一声,“老子就说过女人当官就是没有什么好事!这才几天就弄得营里乌烟瘴气!把自己在闺阁那套勾心斗角都弄到军营里来......!”
他还要再骂,被身边的小弟捂住嘴带走了。
本以为事件就此过去,可等到夜里篝火晚宴上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没有他的份。
他应该在地字营第一个被提名,可眼见着地字营的人都说完了,都开始念玄字营的人,却一直没有庞勇的名字。
他手下的弟兄们也一个都没有。
事到如今,庞勇结合上午炊兵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蹭一下冒出火气来,跑去找顾钦理论。
顾钦正与兰玉卿商议伤兵善后事宜,兰玉卿叹道:“可惜这次没能杀了摩恪尔,让他逃了。”
“摩恪尔好歹是北狄将军,冲锋和断后都安排的是羌部的人,抓他自然不容易。”顾钦沉吟一声,“不过我看北狄与羌部首领更登似乎隐有不合,此处咱们还可以下软刀子,最好能不费一兵一卒瓦解了他们的联盟......”
话还未说完,庞勇便大喝:“顾钦!你敢昧了老子的军功!看我不杀了你!”
此时营帐中只有顾钦与兰玉卿两人,庞勇大步踏来若野兽扑食,眼看大手就要掐住顾钦的脖子,兰玉卿心中一跳为这场面所慑,他并不是怕庞勇,而是怕自己保护不了顾钦,谁人不知庞勇是地字营力气最大的......
他还没担心完,就见顾钦抬腿来了个漂亮的飞踹,庞勇便仰面翻了过去摔了个大脸着地。
兰玉卿欲言又止:“......”
顾钦淡淡睨了庞勇一眼,道:“庞校尉,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俩之间还有个赌约?”
篝火晚宴就设在燕军大营,将士们饮酒吃肉博弈作乐本是一片祥和,然庞勇的方向却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就见他气势汹汹往主将营帐中去了。
庞勇与顾将军不合他们自然都知晓,纷纷过去相看,谁知脚步还没靠近营帐,就见庞勇被一个飞踢踹了出来,营帐大门两边都大开着,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庞勇这辈子就被丢过这么大的人,何况还是在他那些手下面前,当即赤红了脖子怒吼一声,翻起身来就去和顾钦博弈。
顾钦并不让着他,闪身躲开庞勇漫无章法的一击,一腿顶在他的腰侧,一把攥紧庞勇的领子将他背身按俘在地,庞勇尽力一挣,谁知擒着他的手竟纹丝不动,力气大到让庞勇怀疑顾钦是不是个女人。
制服了庞勇,顾钦才掀眸问:“他吃醉酒了?”
外面的人摇摇头,今日炊兵故意没给庞勇酒,他们是知道的。
这时顾钦才将目光落在庞勇身上,“那你发什么疯?”
“老子发疯?你敢不敢说你以权谋私昧掉老子军功的事!”庞勇扭过头来恨恨看着她。
顾小将军昧了庞校尉的军功?这句话在人群中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露出异样的眼光来,难道以后都要想着怎么和上级处理好关系?不再是按功论赏了吗?
说起来方才确实没有人听到有人念庞勇的名字。
就连一直跟在庞勇身边那几人的都没有。
庞勇笃定了此事,自然胸有成竹,瞪着顾钦只想看她能拿出什么说法来,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闺阁女子居然还想在军营站稳脚跟?做梦!
可无论他眼神多么凶狠愤懑,顾钦只是拿着一双平静的眸子注视着他,好似根本没有因他的话有所触动。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兰玉卿走出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道:“顾钦将军正与我商议此事,说军营中职位多年没有变动,影响大家作战立功的积极性,所以她提出择出功勋卓越者新晋头领,也能多领一点饷银让大家买礼物回家。”
他说的声音不大,吐字却清晰,既是对在场每一个人说,也是对庞勇说。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哗然。
庞勇一愣,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接着兰玉卿又道:“至于庞勇,顾钦将军已决定让他统领整个地字营,方才与我是在拟相应文书。”
顾钦面色淡然,睁眼看着庞勇的脸色从一脸不服逐渐涨得通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她心想此人竟还是有羞耻之心的,有些意外,慢慢松手放开庞勇,起身走到兰玉卿身边。
她看着将士们,道:“除了庞勇外,还有地字营的陈校尉和玄字营的赵校尉和我天字营的几个校尉,都是此次战役中军功卓著者,会拎出来单独封赏,是以方才公布的名单中都没有你们的名字。”
原来不止庞勇没有,还有其他人,但是却只有庞勇不知轻重如莽夫一般地冲上来兴师问罪,结合庞勇平时的行事作风,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已带上了责备之意。
“顾小将军带我们打了胜仗早日回家,不知有多大恩惠,有些人竟还不知感恩,在这里闹事!”
“是啊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平时那么不可一世,真有能耐怎么不自己打胜仗,我看他只会乱吆喝!”
一句句议论都无比清晰地流入庞勇耳中,他一呲牙正欲发作,只听顾钦清澈有力的声音再度响起。
“厐校尉自然是好男儿,军中谁人都知道他实乃当之无愧的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顾钦居然在帮自己说话!庞勇先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又狠狠“呸”了一声。
狗屁的帮他说话!这娘们分明是要跟他清算赌约的事!
果然,顾钦马上就转了口风:“之前我也是看中厐校尉这点,才和他打了个赌,说这次我若带大家打了胜仗,他就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
“厐校尉。”顾钦目光下移,玩味地看着庞勇,“可有此事啊?”
那日众目睽睽,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个赌约,何况当时兰玉卿就站在旁边!
厐校尉方才被顾钦三两句话捧上了天,这会儿他要是反悔,那他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才道:“是又怎么样!”
“那就开始吧。”顾钦道,“我准备好了。”
营帐外数千双眼睛,钻头探脑地挤着看热闹,都等着看庞勇要怎么给顾小将军赔罪,熊忠等庞勇的手下纷纷移开眼,表示这回大哥可真是栽大了。
早知道,他们招惹顾钦干什么!现在好了,不仅什么都没干成,还被她压着欺负,丢人丢到家里去了。
庞勇铁青着脸,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僵着身子脸上烧得滚烫,内心突然开始无比后悔起来。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跟这个娘们作对?怎么就脑子一热去鞭尸了......怎么就跟顾钦打了这个赌!
奈何他再后悔,眼下情势所逼,由不得他不认,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庞勇直挺挺跪了下去,如约给顾钦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掷地有声。
他刚一磕完,周围就爆起一片叫好。
顾钦带头鼓掌,道:“厐校尉真是勇气可嘉,守信忠义!真正的君子!”
庞勇面红耳赤,几乎不敢看人。
等大家都熄声下来,顾钦才挥了挥手,“行了,都散了罢,再耽搁下去你们的烤羊腿都要冷了。”
这时士兵们才哄然散去,三五结队交谈,又恢复了方才快活融洽的气息。
顾钦刚转过身,就见庞勇猛地起身,看着她道:“顾钦!别以为你给老子说几句好话老子就不记恨你!你不会以为老子真是什么忠义之士吧!”
顾钦哼笑一声,同样道:“你以为自己藏着掖着,这个赌约我便会轻易揭过,不找你兑现了?”
“别太天真了,厐校尉。”
她莞尔一笑,说得庞勇哑口无言,恨恨离开了。
回到军营后,庞勇立刻被自己的弟兄围住,个个都开始劝他:“大哥,要不咱们算了吧,这回咱们真不占理,以后还怎么在军营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