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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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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勇怒喝一声:“算了什么算了!今日之辱我庞勇一定铭记在心!”
他说完话泄愤似的抢过一坛酒喝,谁知用力过猛,酒液倾泻而出撒在了他面前的篝火上,火焰一下子跃高了一半,突地燎到了庞勇的眉毛和头发。
“嗷!!!”庞勇大叫一声,“快灭火!快给老子灭火!”
几人看着这一幕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找东西灭火,熊忠手快,想也不想就把手里半坛子酒浇了过去,只见庞勇身上的火先是熄了一片,随后又烧得更旺了。
“啊啊啊!”庞勇大叫:“熊忠!老子杀了你!”
......
顾钦留给军队三日的整顿时间,三日过后便班师回朝,自己也回顾家收拾东西了。
她只带了二人随同,没想到刚至城外,就被边城百姓夹道欢迎。
“是大将军回来了!”
“是咱们边城出的女将军!她真是好看啊!”
“她一定是咱们边城的福星!一出手就换来了这么大的胜利!”
边城地处荒凉偏僻,这里民风淳朴,之前有多不信任顾钦,现在就有多敬重顾钦。
要知道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场简单的战争胜利,而是意味着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安稳生活!
而今北狄大败,他们再也不必担心被这些蛮夷骚扰了!
马德全看着此景,由衷为顾钦感到高兴,他想,一定是顾将军在天上护佑着小将军。
想起顾启,他不免又湿了眼眶。最终,顾将军还是葬在了边城外,至死都驻守着大燕国土,没有棺椁还乡。
这是将军的遗愿,马德全以前不明白他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可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
顾钦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略有局促地冲百姓颔首微笑,暗地里却加快了马匹的步伐,只想快些离开。
马德全看着顾钦这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嘿嘿一笑,还是小姑娘啊,竟也知道害羞的。
三人好不容易从簇拥的百姓这里回到顾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正是热闹。
“不是说好了今日分家?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磨磨唧唧不肯把地契房契交出来是怎么回事?”
顾钦默然,这一声就是孟雪常的声音。
随后顾擢的声音响起:“房契地契是家父一力积攒,当初是你们依附过来,如今凭什么同我们要?你们要分家拿着东西自己走就是了,凭什么要我们的东西?”
“你个瘸了腿的说什么!!”孟雪常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度,说话也愈发地不客气起来,“当初顾启他发家靠的不就是变卖祖产?那祖产也有我们老二的一份!”
“你!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乔氏气得发抖,连声线也不稳了,“你别欺负我儿年龄小不知事,当初属于你们那份早就分出来买铺面让顾有山做生意了!是你们自己赔了钱关了铺子,还腆着脸来求我夫君收留,也是我夫君心肠软才答应了你们!头几年还知道交银子贴补一二,到最后一文钱都拿不出了!你有什么脸面说这些?”
乔氏性子虽怯懦,可丈夫和儿子都是她的命根子,由不得别人说一嘴不是,如今也发起飙来,虽然话说得不大利索,但也呛得孟雪常没声好一阵。
顾钦听着里面吵嚷,无声叹了口气,合着这家还没分呢,她又掏出行囊里的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与之前全然不同的字迹上面露思索。
“顾擢!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孟雪常冷笑一声,“你父亲死后,你二叔也是你近亲的长辈,你要是落得个不孝的名声弄得人尽皆知......哼。”
孟雪常继连冷笑,“你这模样在武学上是没什么出息了,难道你还想绝了你文试的路不成?届时我们家阿诚做了大官,把上面的路子一堵,你们大房就等死吧!”
顾擢被拿捏到了软肋,脸色都青了,声音僵着道:“东西是家父留下来的!再怎么样也要等我妹妹顾钦回来!”
顾钦一听这把她都搬出来说话了,看来顾擢是真的没辙了。
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时代的孝廉名声,还真就有那么重要。
“你拿那小妮子跟我说事?”孟雪常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久不着家,早就跟野男人跑了吧?”
顾钦还不及反应,她身边的马德全率先听不下去,大喝一声:“哪个贼妇敢玷污我家将军的名声?”
说着便踹开大门闯了进去。
顾钦已将圣旨收好后将马匹交给了另一个亲兵保管,在一家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进了顾家大门。
“妹妹!”一大家子神色各异,见到她最欢喜的竟是顾擢。
顾钦还没开口说上一句话,乔氏便先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你去哪儿了?难不成真如你哥哥所说成日在军营与那些臭男人混在一起?”
孟雪常看向她的眼神也十分怪异,活像她已是什么失了贞的女子,是最见不得人的。
顾钦的目光在大院里逡巡了一圈,才看见龟缩在角落喝茶的二叔——顾有山。
自己的夫人在前面歇斯底里地争夺家产,他自己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春衫,看着比何人都要冷静理智。
“夫人。”马德全到底是跟着顾启多年的人,对乔氏自然不会陌生,他问过好,又称了顾擢一声“公子”,之后便规规矩矩退到一旁,只盯着孟雪常看了。
孟雪常虽泼辣,却是规规矩矩的内院妇人,何曾见过马德全这样健硕的军汉,她被看得心头一阵发虚,忍不住瞥向自己的丈夫。
这时顾有山突然活过来了似的,起身道:“侄女回来了,一路车马劳顿定是累了,先坐下喝杯茶罢?”
顾钦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你们不是要分家?我时间紧迫,就不叙旧了。”

家自然是要分的,可是被顾钦这么虎视眈眈地看着,顾有山心里莫名没了底气。
见自家男人不说话,孟雪常有些急了,道:“之前就说了要分家,嫂嫂也是答应了的,再说咱们分不分家,与你有什么干系?”
顾钦道:“与我关系确实不大,不过有件事要说好,既然分了家,之后两家人便各不相干,再做什么也没有干涉的资格了。”
孟雪常冷哼一声:“这是自然。”
现在大房这边一屋子烂摊子等着收拾,她可不想搅这个浑水,对此求之不得,不就是因为不想掺和他们家的事,才要分家的么?
如此浅显的道理,顾钦却认真起来,道:“那烦请二叔母立个字据。”
孟雪常脸色一拉,“立就立,我还怕了你不成?不过咱们话可说在前头,字据立了可就要给我分家。”
“没问题。”顾钦让管家把笔墨纸张拿来,大家就站在院子里把这件事清算清楚。
在孟雪常写字立字据的时候,顾钦转而问顾有山:“这家产是家父一力打拼下来的,二叔应该不是想把别院都吞了罢?”
顾有山嘀咕了两句话,声音轻到顾钦什么也没听清。
倒是孟雪常那边分出心来,道:“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们是多贪图便宜的人似的,那别院我与你二叔住了多年,里面的物件都是我们添置的,自然是我们的。”
“无妨,物件你们可以拿走。”顾钦缓慢地摩挲着手腕,一对眼睛透着锐利,“二叔母看到我叫来这两个人了吗?他们都是行伍中的练家子,帮你们搬个桌子卸个床什么的,不成问题。”
眼看着顾钦要把话往绝路上说,孟雪常不干了:“你这小妮子是要赶我们走了?你们兄妹两个可真不是东西,眼看大哥前脚去了!就对他弟弟一家这般刻薄!”
顾擢张了张口,简直对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叹为观止,胸中的火气一团团地往外冒,同时也痛恨自己真是没本事,这瘸了的腿根本镇不住场子。
顾钦莫名地笑了一声,眼眸亮晶晶的,“那二叔母是想怎样呢?”
孟雪常看见她的笑脸,心里又嘀咕起来,眼下也不好闹得太僵了,于是道:“那院子自然是给我们住,我们夫妻有两个人,总不能连个院子都不给,再说,我诞下阿诚,他虽现在还在京城读书,可却是咱们顾家唯一健全的好男丁了,难道不应该将最大的财产分到他身上么?日后这顾家可就只靠着我们阿诚传宗接代了。”
这话说得,好似顾擢已然是个废人了一般。
顾钦看了眼顾擢,果然见他一脸铁青。
顾启生前为人正派,对顾擢这个儿子又严厉,教他的都是正人君子的正派作风,哪里跟他讲过人心的龌龊,况且之前二房这对夫妻就差巴结得不够,这些真面目就算是顾启将军恐怕也不曾领教过。
于是顾擢只能干瞪眼看着生气,却骂不出一句解气的话来。
说到底这些对顾钦来说是别人家的事,她既没有将乔氏当作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将顾擢看作自己的兄长,更谈不上二房这两个外人,她心里谈不上一点生气,只是本着负责的态度把这件事解决了。
拿到了孟雪常写下的保证书,顾钦检查了一遍没有异样后便收了起来,道:“这样吧,别院最里面那个小院子给你们,虽说是小院子,二叔母也知道那院子不算小了,你们当初进顾家来时自己带了多少东西你们心里清楚,若再纠缠不清,咱们只有去官府说理了。”
说罢,顾钦转而对马德全道:“去联系一下房大人。”
房大人便是边城知州,是个严苛干练的老头子,之前北狄闯入边城劫掠时,被顾启从北狄刀下救了出来。
有了这层渊源,孟雪常不敢轻易闹到公堂上去,率先怕了:“等...等等!”
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企图讨价还价:“外面那片连廊也给我们,不然没地儿晾衣裳,顾家怎么也是大户人家,总不能把衣服晾在院子里!”
顾钦想了想,“行啊,那我可就着人办手续了。”
孟雪常见她这样轻易就答应了,不免得意起来,到底是个不经事的黄毛丫头,等住得时间久些,她就把东西重新搬到外院去,一来二去的,大房的人还好意思让她把东西挪走不成?以后那别院照样是他们夫妻二人的!
这边商量完了,顾钦让马德全和管家一起去操持,自己则在主院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顾启将军生前素来节俭,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摆饰花瓶之类的,加上乔氏又是个没主意的不会添置,所以主院的陈设十分简洁,基本上只有一些重大家具。
她自己不大拎得清,怕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将这件事交给顾擢去办。
“兄长看着收拾,重要的东西都带上,只是别告诉母亲,也别让二房的知晓。”
顾擢一愣,这是要搬家的意思?
“妹妹,近月来战火不断,你怎么分出神来回家的?”
打了胜仗的事,顾钦让军营对顾家封锁了消息,就是想留一手来处理二房的事。
结果顾擢果然没办完分家的事,还得她过来收拾烂摊子。
在这个家中顾钦虽与顾擢交流最多,但她还是无法全然信任这个哥哥,只摆了摆手不做解释。
“兄长只管照我的话去做便是,若节外生枝惹出什么麻烦了,我可不会再管。”顾钦本就不喜欢掺和这种拖泥带水的家务事,与孟雪常掰扯了半天已然将她的耐心耗尽,这会儿面上不由露出几分不耐来。
顾擢看见她漠然的神色,心中油然生出些怪异,他自小与这个妹妹不算亲近,也谈不上有多了解,如今接触多了才知,顾钦也没真把他当作哥哥爱戴。
想了想自己残疾的腿,顾擢露出苦笑来,哄着乔氏回了屋。
母子俩一单独起来,乔氏才开了口:“女生外向,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顾擢一愣,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乔氏道:“你看她今日对你二叔母咄咄逼人,何曾不知将来会如何对我?你父亲刚走,她就搅合着要把这家散了,白眼狼啊......白眼狼......”
边说边摇着头回屋去了。
顾擢看着母亲的背影,隐约之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妹妹会对家里这些人这么不亲近。
顾家的事算是搞定,顾钦松了口气,让管家把这宅子售卖出去,她绘制了详细的地形图,将宅邸占地大小和构造设施都绘制得清清楚楚交给管家,让他给外人出示。
“家中还剩许多上好的红木家具,倘若买了宅子,这些是白送的。”顾钦道。
看着管家走了,顾钦又回房拟了份契约,叫人请顾擢来过目。
“你要把宅子卖了?”顾擢大吃一惊,“这可是父亲置办下来的房产。”
“前日京中已下旨,陛下在肃京赐了我将军府,届时自要举家搬迁过去,这房子又不是祖宅,为何不能卖?”
顾擢面上又惊又复杂,“你真的打了胜仗?”
“嗯。”顾钦见顾擢好似脸色有些微妙,“瞒着这边没说,是因为防着二房那边也要跟过去。”
面对这话,顾擢竟破天荒服了次软:“是哥哥不好,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要你回来费心。妹妹,父亲当初真是没有看错你......”
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又如此意外地打起了亲情牌,顾钦第一个感受不是感动,而是怀疑。
“你想说什么?”
对上顾钦质问狐疑的双眼,顾擢张了张口,终究是把实话说了出来:“娘给你定了门亲事,对方正是你喜欢的霍家三郎,霍启年,你还记得此人吗?”
顾钦不关心这个人是谁,眉心一拧,道:“不过问我的意思,就敢左右我的婚事是吗?”
“娘也是好心!”顾擢忙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他吗?这次终于可以如愿了!”
“顾擢。”顾钦淡淡牵出一丝笑来,眼神却冷冷的,盯着顾擢道,“我想你们应该搞清楚一件事,如今顾家是受我庇佑,你们最好乖一些,不要说我不爱听的话,也别干我不喜欢的事,否则不用二房那边动手,你读书的路子我就能亲手给你堵上,懂吗?”
她口吻平静得出奇,顾擢却惊出了一声冷汗,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妹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跟顾擢说完之后,顾钦再也没在顾家的家宅之事上费过一丝心神,三日的整顿过后,顾钦便回了军营。
顾家自己有马车,顾擢和乔氏自然是跟着管家下人一路回京。
孟雪常好不容易闹到分了家,眼看他们竟然要搬走,抓住一位女婢问过才知将军府其他地方早就卖给了别人。
她气得两眼一黑,这卖给了外人她还怎么占便宜!
正当孟雪常打定主意看看这新来是是不是个软柿子,结果直接来了队人,将原来的府邸改造成了一家酒楼要做生意。
孟雪常气得半死,这以后酒楼吵吵嚷嚷的,他们还怎么过日子?
为此她上门就撕着顾擢问话:“你就这么把你爹置办的房产卖了?你们要去哪儿?”
眼下木已成舟,顾擢早已不必瞒她,“去京城。”
“京城?”孟雪常见鬼似的,“京城地界寸土寸金,就凭你们卖这里房子所得的银钱,是准备盖个茅房出来?”
顾擢不怒反笑:“陛下早已赐了家妹府邸,只管搬进去就好了。”
“什...什么?”孟雪常神情一动,突然变脸似的露出个笑来,“贤侄,我们也......”
顾擢早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反手就把当时孟雪常亲笔写的字据拿了出来,冷冷推了孟雪常一把。
蜗居多年,他竟是终于硬气了一回:“若没记错,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孟夫人。”
说完这些,顾擢也不再管身后气得跳脚又满脸懊悔的孟雪常,转而带着母亲上了马车。
甩开了顾家人回到军营,顾钦身心才爽朗起来,她并不是多情之人,若是乔氏和顾擢本就真心待她还好说,可一个两个都是那副德行,顾钦实在懒得搭理。
她整顿好军营后续事宜,亲点快马,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便从遥远的陇西取道凉州,直奔肃京而去。

第10章
一路天高云淡黄土飞扬到湖光山色景致宜人,日夜兼程数日,再看肃京巍峨已在眼前,道上行人走马无不有绫罗绸缎,男子俊美儒雅、女子温婉柔和,让离别故土多年的将士们都迷了眼。
顾钦一行刚进京城,就见不少百姓夹道相迎,个个脸上都充斥着喜悦的色彩和好奇的目光,人们看得最多的还是走前首列的顾钦,看向她的目光满是钦佩羡慕。
突然,顾钦感觉到一道视线似乎格外灼热,她低头一看,对上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上生着一片雀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仰慕之色。
她觉得有趣,对着小姑娘笑了笑才重新抬头向前走去。
军队先行,顾家人拖家带口肯定会晚到两天,顾钦还要带几位主要的将领入宫述职,再将军队交给兵部清点入籍。
天子正在金銮殿等候,事不宜迟,顾钦带着几人骑快马赶往皇宫。
皇宫自有专人接应,与顾钦同去的几个主将一时被皇宫的辉煌富丽吸引,忍不住四处打量,顾钦被前来接应的内监拉着说话,一时没顾上看。
“汤浴已备好,几位将军随我来。”
顾钦知道这是面圣前必备的程序,他们几个一路风尘仆仆,是需要清洗一下,而且这道清洗的工序也是检查身上有无伤人的器械。
其余几位将军是由内监服侍,唯有顾钦身边是宫女,她虽知这陛下已有照顾的意思,但还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旁人看着,只自如脱下衣物交由她们检查过后就让人出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神色郑重地走进金銮殿。
大燕皇帝整日翘首以盼只待今日,特地带着文武百官一同相迎,顾钦率先越入门中,看见左右两侧纷纷投来的目光还有些诧异。
她以为今日就只有她们几个来着。
一时入眼的人无数,红与青色的官服交织,顾钦有些眼花缭乱,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了。
直走到大殿中央,顾钦才撩开下摆跪地拜伏:“臣顾钦拜见陛下。”
从顾钦进门一开始,李长安就在打量这位女将军,连月来他听了不少传闻,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善战,简直不像个女人。
今日一见,李长安才知对方年纪竟如此轻。
“顾将军快快请起。”李长安笑得一团和睦,“这一路来诸君车马劳顿辛苦了。”
想不到大燕天子这样慈眉善目,顾钦起身并不直视天颜,可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在吸引着她,就在右手边的方向。
然而此刻她不宜去看,只与同来的几位将军简略汇报了战后成果。
“我等在顾将军的带领下还缴获了北狄一批马,想来若能和中原马配种,应能有所改良。”
李长安笑着点了点头,一应的封赏早在圣旨中写明,此刻也只让内监说着过了遍明面。
过后,李长安又问顾钦:“顾将军女子带兵,巾帼不让须眉,朕问你,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此话一出,无数双眼睛都落在霍直身上,霍直是军中长史,是肃京难得与文官交往融洽之人,早在陇西捷报到达肃京之前,霍直便到处宣扬顾启之女会嫁给他家三子,两家连婚事都商议好了,等顾钦回来就完婚。
而今顾钦一身功勋在身,娶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那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事,不少人暗暗艳羡,到底是霍老头手快,这块肥肉怎么就让他抢去了。
“什么都可以吗?”顾钦问。
李长安笑道:“自然。”
顾钦拜道:“求陛下予臣职权,顾钦愿为陛下分忧。”
这话一出,李长安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可周遭的人却像炸开了锅似的。
“她竟想要职权?”
“一个女人要什么职权?也不想着赶紧嫁了人了事,成什么样子。”
“呵,这是打了场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样一来,那她跟霍家的婚事怎么办?”
最后一声声音虽小,却一个字不落地传进顾钦耳中,她疑惑地蹙眉,成婚的事,连她都是云里雾里听顾擢说了一嘴,京城的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
她心下惴惴,不再迟疑当即决定断了这桩婚事,道:“陛下明鉴,家母曾自作主张替臣说下一门亲事,然臣与此人相看两相厌,若强行撮合终成怨侣,望陛下替臣做主罢免婚约一事,允臣在朝司职。”
她虽不知这个什么霍家三郎品行如何,可就凭此人是乔氏给她定的亲,她就断不会要。
这女人从未盼着自己女儿好过,退一步讲,就算这霍家三郎当真品行绝佳,她也不会同意。
儿女之事,她才是要第一个点头的,她喜欢的人,是那种......
顾钦正琢磨着要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只觉得自己脑中空空一片,好像也没个标准。
直到她不经意抬头,对上一双清润如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面如雪玉、谪仙之姿,无甚情绪在她身上淡淡过了一眼。
就这一瞬的对视,顾钦却觉得自己心头麻乱,恍惚有阵清风拂过,竟入神似的盯着那人又看了几息。
待再度听见李长安说话,她再惊觉回神,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你已有婚约了?”李长安意外,“你与何人定下婚约?”
“霍家三郎。”顾钦道,“这桩婚约臣全不知情,断不会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拒绝了两次,一旁的霍直早就脸色铁青,当即破口大骂:“一个军营出来的女子,是以为我们霍家有多稀得要你吗?”
“霍大人僭越了。”
李长安身侧,那把木制轮椅中,安稳静坐的苏玉澈倏然开口,声音泠泠如月。
“顾将军有护国之功,且是忠烈之后,早在陇西便已受封卫将军,霍大人越级辱骂朝廷功臣,兼又殿前失仪,可知该当何罪?”
他竟为她说话。
顾钦微讶,心跳又快了几分,一时只觉得身心舒畅,连手指尖都不觉握拢,哪里还在乎这些外人是如何议论她的?
有苏玉澈出声镇压,大臣们声音果然少了一半,李长安十分欣慰,看来还是苏卿有先见之明。
去年苏玉澈提议更改选拔人才的方式,不再过分注重孝廉德行,而是分科考试综合选拔,政令一颁布下去便让许多寒门士子拍手叫好,今年在世家裹挟下好不容易选拔上来几位寒门的后生,都很得李长安喜爱。
这些人先前并不表态,此刻见到苏相的态度,方才开口纷纷附和。
“论功行赏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何不妥?”
“我大燕泱泱大国,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女子吗?”
“真不知霍大人在说什么疯话,谁都看出来他是高攀不起,恼羞成怒了。”
听着这些,霍直脸色愈发铁青,沉声道:“顾钦,昔年你非我儿不嫁,今日竟敢退婚,你可要想好了,你这一退,这辈子都别想入我霍家的门!”
顾钦回头微笑:“那就说好了,霍大人千万别反悔,家母顽固不化,她那边就靠您周旋了。”
说完她极快地向李长安一礼,“多谢陛下成全。”
一来一去,再无人敢站出来反对顾钦为官了,眼看此事就要定论,突然礼部侍郎重德站出,重重哼了一声。
“陛下!顾钦女子之身,岂能与我等男儿站在一起?若传扬出去让天下女子都来效仿,那我大燕岂不是要大乱?”
“如何会打乱?”顾钦反问。
重德冷哼一声,“若女子都学你入行伍,谁来织布?谁来生子?惹得我大燕人丁凋零,这罪名你担当得起?”
顾钦分毫不让,“这么说,大人是觉得女子至关重要,甚至比男人还重要了?”
“你不要混淆视听!老夫只是说女子不可祸乱朝堂!可没说别的。”
“重大人。”李长安沉声道,“朕心中早有决断,此事不必再议了。”
重德十分激动,见他说了三两句不见效,当即道:“陛下若是执意破坏祖宗规矩!老臣就在这大殿中撞死!还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他这样一说,朝中几个老臣也纷纷站了出来表示要以死明志,看得李长安不禁对苏玉澈又佩服了几分。
不愧是苏卿,他连这些老家伙会出来以死相逼都算到了。
这些人身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势力,李长安眯着眼睛不说话,只交给苏玉澈来处理。
只听他冷声:“陛下既决意行新政,前途必是坎坷艰难,几位大人既然誓要做陛下的绊脚石,那便随你们了。”
说完就抬手让拉人的几个内监退下,这是由着他们去死的意思了。
文臣个个面上都不大好看,可看眼下陛下态度坚决,他们也不好当真撕破脸面。
说到底最后这一切还不都是看那位的意思?他们又何必如此上赶着?
一场动荡之后,朝堂又归于平静,圣旨照宣不误,顾钦任卫将军,掌管皇城守卫,入主将军府。

第11章
将军府早先便有人打扫整理干净,而今这宅子是顾钦自己的宅子,从管家到仆人都要由她亲自挑选,之前顾家那一批人自然是全分到乔氏和顾擢的院子里去。
府邸修得十分气派,左右两尊石狮张目嗔视,朱红的大门上嵌着金色的铜环,在这条安静的巷中独具威风。
将军府距离兵部不远,顾钦大致看了看宅子后便放下她简约的行李,想着去兵部报到过后再去市集买些用具。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军府急需一个新的管家,顾钦凡事习惯自己动手,仆婢基本用不上,可府邸的修葺管理和事务处理确实是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手。
她记着这点先出门办正事,皇城守卫分左卫和右卫,早在来前她就听马德全说左卫将军刘一虎世代武将,在京中小有势力,让她注意此人不要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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