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 by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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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兵部大门,顾钦便看见有一男子吊眼须眉、五官平淡,一双不大的眼睛正看着她,好似就是在等她来。
顾钦好言问道:“我是新来上任的顾钦,不知报到的地点在哪儿?”
刘棋并不接话,上下地打量了顾钦一番,那目光却不是在观察长相,而是在评鉴美丑。
顾钦一个从现代过来的,什么样的眼神她分得十分清楚,顿时对眼前这个人好感全无。
区区小事还不至于她发作,她只是等着此人将她打量完,再给她个回话。
“呵。”刘棋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面上带着令人不适的笑意,几乎把手伸到顾钦面前来,“令牌拿来给我看看。”
顾钦不着痕迹避开他,道:“看你穿着官阶并不高于我,你还无权查问我的令牌。”
刘棋闻言神情狰狞了一下,顿时变了脸色,“谁知道你那四品官阶是怎么得来的!这兵部还没人敢对小爷这样说话!”
顾钦这才正眼瞧向他,脑中又响起马德全嘱咐她的话来,一个六品官能在兵部如此横行霸道,此人八成是刘家的人。
“看来你比我更清楚,我这官阶是怎么得来的了?”顾钦暗觉好笑,她有军功在身,凭战功做官天经地义而已,可这些男人表现出的样子简直像她挖了他们祖坟,个个见面都要阴阳怪气几句。
有了这些人的对比,顾钦心头隐隐又浮现出朝堂之上那人声音泠泠替她说话的模样,只要想一分便让她觉得有些心痒,再看眼前这个已经全然没有了要计较的心思,绕过此人便往里面走。
刘棋嘴上逞能几句,却不敢真的拦她,阴斜着眼睛瞪了顾钦的背影一眼。
呵,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娘们,他在这军中摸爬滚打了四年之久,至今还是个小小的司阶,凭什么这个女人一来就可以踩到他头上去?
怕不是用了不为人道的下作手段。
进了兵部大门,不少人的目光便被顾钦吸引了去,一来这兵部几乎从未出现过女人,二来顾钦身形高挑,神采奕奕的模样在沉闷迂腐的兵部实在非常突出。
陛下封了位女将军的事已是京城皆知,更知她是战死的顾启之女,顾启虽离京已有十二载,可京中身居高位的武人很多都受过他的恩惠,更甚还是顾启的徒弟,所以对于顾钦,他们并不想为难。
这时一个小兵走来,询问道:“您是顾钦,顾将军吗?”
顾钦笑了笑,“正是我,前来兵部报到。”
小兵点点头,“那您跟我来。”
方才经历了大门口那一遭,顾钦还以为自己兵部报到之行又是一场糟心,谁知见到了兵部尚书许青后,他竟十分和善,快速帮顾钦办完了手续,还交代了她一些平日需要注意和谨记的事情。
顾钦看着这个年过三十的中年男子,心中顿生好感,道:“大人说的我都记住了。”
许青虽在官阶上高顾钦一阶,可两人的实际地位其实不相上下,非要比对的话还是顾钦手中的实权比他多些,此刻见顾钦如此客气也露出亲切的笑容。
“不瞒顾将军,令尊当年对我有教导之恩,而今他意外故去,我无以为报,以后自会好好相助顾将军的。”
顾钦道了声原来如此,见许青提起顾将军时眼中的悲意不像作假,也道:“父亲传我衣钵,我自也不会辱没他的名声。”
除顾钦之外,此次战役中有功者也皆被任职,有些在兵部当差,有些被编入卫队,马德全本也在兵部任职,却是他极力要求要跟在顾钦左右,才被分到了右卫顾钦手下。
左右二卫同掌皇城守卫,左卫掌皇宫,右卫看护京城,干的都是夜猫子的活。
索性白日无事,顾钦出了兵部便前往市集给将军府添置东西,原身留在家中的多是些行动不便的长裙,顾钦来京城只带了几件劲装,能换洗的贴身衣物却是不多。
这个时代的女子内衫十分简单,寻常人家所用多是普通的布料,富贵些的人家用更柔软轻和的料子,但都有一些通病——其一是勒得太紧透不过气,总弄得人胸闷气短,其二是不能剧烈运动,否则容易散。
所以顾钦决定买些材料自己做做试试,肯定是无法达到现代那种效果了,但是肯定比在这里买的好用。
她正漫无目的地闲逛,撞见一对巡查兵迎面走来,为首的小队队长竟就是在兵部大门前堵着她的那人。
刘棋一看见她眼珠子就转了转,连忙下马露出一副笑来,“顾将军,顾将军!小人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了!”
顾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扯谎,怎么这京城还有第二个女人进兵部报到不成?
见她不开口说话,刘棋立马自报家门:“小人名叫刘棋,得知您已掌管右卫,不知可否赏脸和兄弟们一起吃顿便饭?”
他果然是刘家的人。
顾钦看了看刘棋身上的衣服,问道:“怎么,你是右卫司阶?”
刘棋打着哈哈点了点头,再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看着顾钦笑得一脸阿谀奉承,生怕顾钦不知道这里面有诈似的。
“饭就不必吃了,私交过甚我会怀疑你别有用心。”顾钦道。
刘棋的笑容僵了下,马上道:“顾将军难道是看不起我们几个?我们兄弟几个虽然官阶不高,但也是一心为陛下分忧的,哪知顾将军心里就只想着......全然不把我们这些小兵放在眼里。”
顾钦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刘棋:“......”
眼看着自家头儿没话说了,还是一个人站出来道:“顾将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与我们结仇不成?刘家是什么地位想必将军心知肚明,你不给刘司阶这个面子,难道还不给刘将军面子吗?”
刘一虎虽掌管左卫,但却是正三品的将军,官阶的确压顾钦一头,顾钦这个官做得着实不大容易,万一刘一虎为人与刘棋差不多,故意给她绊子使,她现在初来乍到还未站稳脚跟,一切不宜激进。
顾钦斟酌一番,松了口:“好吧。”
反正她也好奇,刘棋究竟能干出什么来。
见她答应了,一队人个个脸上笑逐颜开,刘棋道:“那就说定了,晚些时候小人亲自去府上请将军。”
顾钦不再与他们纠缠,转而去买布料了。
眼看着她走了,几个小兵围上来,询问刘棋道:“头儿,您准备怎么治她?”
刘棋盯着顾钦的背影冷哼一声,“她再神气,也不过是个女人,欺辱女人的手段,还能有什么!”
几人似乎都明白了刘棋话中的意思,个个都露出猥琐狡诈的笑容来。
黄昏时分,刘棋果然准时来到将军府请见,顾钦才将自己的卧房修整了一番,初至京城,天字营的马德全和周敬都很有闲暇,他们原都是陇西人氏,无根之人,随大军入京不过是想搏个身家,得知将军府还未购置仆人后便赶来帮忙。
这会儿听见有人叫门,周敬便出门相看。
刘棋看见出来个陌生男子,还有些纳闷,周敬却已经从顾钦那里听说了此人的事,道:“我这就去叫将军出来。”
等顾钦出来,身边仍旧跟着这两人。
见刘棋神色怔怔,顾钦道:“这马长史与周司阶也是右卫中人,同我一道,刘司阶既然有意结交,横不能落下他们两个罢?若是担心银钱的问题,这顿饭大可我来请。”
刘棋面子上下不来台,心想他要是被一个人女人请着吃了饭那他的那些小弟怎么看他?横竖不过多了两张嘴,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今夜见了顾钦的丑态后这二人就跟她离心了!
想到此处刘棋抿嘴一笑,“顾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自然是我做东!”
华灯初上,三人在刘棋的带领下进了一家酒楼,还没进门,顾钦就见周敬神色有些不好,她问:“怎么了?”
周敬看着顾钦,沉吟了一声,才道:“将军,这燕飞春乃是青楼。”
顾钦一顿,豁然明白了刘棋究竟是想干什么了,她冷笑一声:“无妨,一会儿你和马校尉进门只管便宜行事,但记得不该沾的东西,不要沾。”
大燕虽不禁官员出入烟花之地,但狎妓一事,还是很值得说上一说的。
第12章
燕飞春乃是肃京名楼一绝,莫说里面的装潢如何奢华糜贵,就说里面的姑娘个个都是香腮玉骨、媚态天成,去一次要一掷千金。
刘棋请顾钦至此,也是充足了自个儿的脸面。
肃京谁人不知刘家这位司阶?几人刚进楼,燕飞春的鸨母便热络地迎上来,一边对刘棋问好拍马屁,一边溜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人。
都是生面孔,可其中一人她认得,那不是陛下新封的女将军吗?
鸨母面上闪过一丝怪异,随后领着刘棋上了二楼的包房。
顾钦随意打量着周围,看着楼中卖笑的女子,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下眉,随后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女孩的一双乌目亮晶晶的,十分有神地盯着她看。
顾钦立刻认出这是她凯旋那日看见的小女孩,脸上长着雀斑的那个。这孩子这般大小的年纪,怎么会在青楼里?
顾钦思及眼下还有旁人在,不好多问,转而上了楼。
既然是请客吃饭,刘棋自是先用一桌子好菜招待顾钦,与顾钦同行的两位也毫不客气,他们在边城苦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样精致的菜色,见顾钦动筷子他们便动筷子,见顾钦不动他们又把筷子放下。
顾钦余光瞥见,觉得马德全和周敬好笑,但也没说什么。
刘棋借着接风洗尘之名敬了顾钦几杯酒,他带来的人也都点头哈腰跟着恭维,顾钦面不改色接了,马德全看在眼里还有些担心。
这万一顾将军不胜酒力......
等饮完了酒,刘棋道:“今日请大家来,也是为放松一番,来来来,把我之前挑中的人都带上来!”
此声刚落,就有一行衣着艳露的女子鱼贯而入,绕着在座的男人转了一圈,刘棋身边的人上道,已经主动去拉自己看中的女人坐在自己怀里了。
马德全与周敬二人面上一僵,下意识垂下眼去。
其中一名舞女见顾钦身姿挺拔模样俊俏,正想凑过去,靠近了一看才发觉是个女子,顿时惊得退了两步。
刘棋将此景看在眼中,哼笑一声:“顾将军怎么端着脸?可是不悦?”
顾钦掀眸,“的确不悦。”
刘棋面上的笑容更大了,略微动了动手指,他手底下的人立刻会意,这便拉着怀中的女子肆意摸揉起来,那女子似乎有些尴尬,但也强露出娇媚的笑容来讨好。
刘棋只等着顾钦发作,要么恼羞成怒掀桌而走,他日后就有了名正言顺与之交恶的理由,要么等她面红耳赤,露出窘迫之态来,说不定还能被他手下的弟兄佯装酒醉调戏几句......
刘棋这样想着,故意问道:“不知下官何处办得不妥,惹了将军生气?”
顾钦顺势翘起二郎腿,悠哉往椅背上一靠,凉声道:“怎么刘司阶是觉得我喜欢女人么?”
刘棋微顿,“什么?”
“想必今日刘司阶做东,自是一切以我这个做客的为主,你叫一群女人来是什么意思?”
顾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嗤道:“还是说你刘司阶的本事也就局限于此,连个男伎都无法弄来呢?”
刘棋被顾钦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弄得云里雾里,愣愣看向门口等候的鸨母。
鸨母会意道:“有!有的!我们这儿有位琴师,长得很能入眼。”
顾钦不耐道:“那就赶紧吧。”
马德全趁机道:“去去去,把这些女人都带下去,今日宴中我们将军官职最大,你们一个个下阶士兵在此丑态百出,真不知平日是如何被管束的。”
周敬也冷嗤一声:“尚是皇城司使内里便糜烂至此,我明日便修书一封上报陛下,好能肃整军纪。”
姑娘们被带下去的时候,面上正有些不豫。
她们今日算是白白来了一遭,谁也不想伺候这些糙军汉子,可是她们中好些......方才摸都被摸过了,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被人占了便宜。
未曾多想一会儿,就听那位颇有气势的女将军道:“装什么傻啊,人走了你不给给赏?”
刘棋反应了半天,要不是看手下眼色都不知道这话竟然是对他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是不好意思拒绝,黑着脸给了赏金,那些姑娘们这才高高兴兴地下去了。
刘棋在顾钦看不见的暗处狠狠瞪了她一眼,未成想这个女人面上竟无半点害臊,不过......今夜他自不会只留这一手的招数。
须臾后,琴师自己抱着琴站在了门口,进门前还想着方才鸨母嘱咐他的话:“这里面那位女将军,可就是如今圣上亲封的那位,连那个刘棋都对她点头哈腰的,你今晚若能搏得女将军的欢心,还不直接高高兴兴去将军府享福去?”
郑谦伫立门前,心想他沦落至此,不过是为讨口饭吃,决计不会做那种奴颜媚主之事。
他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为眼前这副景象吃了一惊——只见七八个军爷正神情严肃地伫立在旁,中间那张圆桌上只坐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女子。
她一脚随意地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尖点着桌子,一把椅子只有后面两个着力点,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许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那女将军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英锐的五官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威压得郑谦往后退了半步,而后后知后觉红了脸。
“将、将军。”
“你就是琴师?”顾钦问他,声音懒懒散散的。
“是,我叫郑谦。”郑谦语速很快地报上自己的姓名。
“弹些拿手的曲子罢。”顾钦声音温和,嘱咐完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郑谦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他素常都是在舞台之侧抚琴,还从未进过楼上的厢房如此近距离地给人演奏过,又因周围这些军爷强烈的视线都盯在他身上,不免紧张起来。
一首曲子才刚开始弹,就错了三个音。
刘棋的注意力全在房间里点的那柱燃香上,根本无心顾及这个琴师如何,只暗自憋着一股气。
其余人更是军营里出来的糙汉,一点儿都没听出这音不准。
顾钦不着痕迹看了郑谦一眼,没说什么话,本以为这位琴师后续便会自如起来,谁知一曲弹下来错得愈发多了。
......
顾钦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啧”了一声,谁知这位琴师胆小至此,就因为她这一声“啧”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险些把琴也撞到地上去。
“将军,我、我错了。”郑谦耷拉着眉眼道,都不敢正视顾钦。
顾钦暗觉好笑,她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人怎么吓成这样?
“你安心抚奏便是,无论如何最后都有赏银拿。”顾钦宽慰了一句,不再去看郑谦。
郑谦连忙起身坐好,有了顾钦这一句宽慰,他心中的慌乱竟平和不少,之后的曲子也能自如抚奏了。
顾钦用食指轻轻敲着腿面,悠哉地晃着椅子,她还不觉什么,可房中有几个男人的神情明显不对起来。
有些热,热痒得难以捉摸,全身好似凝聚着一股邪火,想要好好找人发泄一番。
马德全和周敬离得顾钦近,也是离房间门最近的位置,他们尚不觉什么,可已然有人将不安的念头放在了顾钦身上。
该人的目光太过露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顾钦察觉,凌厉的眼神顷刻盯着目光来源,那人躲躲闪闪地移开了。
顾钦浅抿了下唇,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正好此时,郑谦一曲奏罢,她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对面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尖叫,宛如一道裂帛将整个燕飞春的歌舞欢笑都戛然而止。
顾钦快速与马德全与周敬对视一眼,看了眼屋中神色各异的几人,然后轻笑一声,将琴师郑谦从座位上拉起,环带着人就出了房间,马德全也反应极快,与周敬随后拿了琴出来,顺手就锁上了房门。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过突然,四个人好像是凭空消失的一般,看得刘棋一怔。
直到听见外面锁门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冲出去叫门拍打。
可他之前早已对鸨母吩咐过不必理会他房中的动静,更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再加上此时对面房中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楼上闹成一团,谁还会理会这边的事?
顾钦一行自不会管他如何处理,率先来到事发地点,只见房中瘫倒一名女子花容失色,惊恐地看着床上。
顾钦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床上一白服男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脖颈翻着白眼,身体抽搐不止,高溅的血撒在床幔上,显然是被人一刀割喉。
而这间房的窗户打开,显然凶犯刚逃走不久。
顾钦忙上前询问:“人长什么样?”
“着、夜行服......蒙着面呢。”花娘磕磕绊绊地回答,顾钦令马德全与周敬善后燕飞春余事,踏上窗棂追了出去。
郑谦小臂徒松,他望着顾钦离开的窗口怔然了一瞬,欲言又止。
凶犯逃得仓惶,只看瓦片损毁程度便可知他离去的方向,顾钦立刻追上,远远果然见到一条身影绰绰遁形。
此夜明月皎皎,顾钦看见那道黑影跳下房檐溜入一道长街,她也随之跃下欲追,却在落地时看见一人稳坐在一把轮椅中,双手交叠,清明的眸子正静静看着她。
顾钦迎上他的目光,月色与他雪色的肌肤交织,映出一片绝色,顾钦心口微动,方还剧烈行动过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右相...为何在此?”
“右相...为何在此?”
顾钦话音一落,方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双手搭在他坐着的那把轮椅把手上。
他本就行动不便,还深夜在此,顾钦猜道:“方才那黑衣人是右相的人?”
苏玉澈并不避讳地承认:“是,还望将军放他一马。”
他周身光华温柔而透彻,分明是有求于人又如此从容。
顾钦多少从身边人口中听说过他,鸾台右相苏玉澈,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也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肃京想要他命的人不计其数。
顾钦收敛了气势,抬起英锐的眸子睨了眼他身后所站之人,那人本就是个普通的家丁,被顾钦这道目光逼得后背发紧。
“我送右相一程。”顾钦道。
苏府的家丁徒然变了脸色,咬着牙挡身到苏玉澈面前,然而顾钦只是轻飘飘地从他身前走过,转而去把住轮椅。
苏玉澈双目微怔,抬手示意家丁退到一旁,算是默许了这位女将军的举动。
只是对对方莫名的亲近不知缘由。
“带路。”顾钦道。
这话显然不是对苏玉澈说的,跟在身侧的苏府家丁紧了紧神色,心中暗暗地想,这是拿他当自己的手下使唤了不成?
却也无法多说什么,认命地去前面引路。
“多谢将军。”苏玉澈道了一声,忽然明白了这位女将军的用意,她一眼便看出来苏丁不会武功。
所以是要护他回府?
“不必。”顾钦回了,目光却落在苏玉澈乌色的发上,是我自己想送,她心里这样默念一句,悄无声息地深吸口气,浅嗅到他身上那股沁鼻的兰香。
这里距离天街不远,从苏府到此要走小半个时辰,况且顾钦推得很慢,明明是四下无人的冷巷,她却好似在逛街一般悠然。
她的呼吸漫长而匀称,偶尔会轻轻搔过苏玉澈耳尖,弄得他发痒,几次之后,苏玉澈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
顾钦看着她问:“久坐于此,会觉得不适吗?”
“习惯了,便还好。”苏玉澈泠泠的声音清悦,光是听他说话便是一种享受。
“下次出门,还是带一个身手好的。”顾钦道。
他们这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也是头一回说话,顾钦的语气却很熟稔,很快消弭了苏玉澈心中那一点点的不适。
他素来不喜与人亲近。
苏丁听见这话,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主子定然是有人暗中保护,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呢。
从见到顾钦的第一面起,苏丁就有些不喜欢这个女将军,她身上丝毫没有女子应该持有的温柔婉约,一双眼睛如狼似的,盯得人浑身不舒服。
苏玉澈没有顺着顾钦的话往下说,转而道:“苏丁是个哑巴。”
顾钦微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苏丁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丁了。
她一边推着苏玉澈往前走,一边道:“多谢右相在政殿为我说话。”
原是为此事而来。
苏玉澈默然,顾钦行事,虽然本就理所应当,可却因是女子就比男子要千难万难,世人成见已然如此。
举手之劳于苏玉澈来说并不算什么,他道:“当年顾将军离京时,我曾去送过他。顾将军英明神武,失他是大燕的不幸。”
“只是去送了送吗?”顾钦忽然有些较真这个问题,自她穿越以来,好像所接受的所有人的善意,来源均是因为她的父亲。
没有人因为她是顾钦所以对她好。
别人也便罢了,可苏玉澈......顾钦多少想从他这里听点不一样的。
“自然。”苏玉澈琢磨不透顾钦问这句话的用意,只能如实相告,“彼时我年岁尚浅,与顾将军并无交情。”
“那右相在政殿上替我说话,是为着家父的缘故吗?”顾钦问。
苏玉澈了然,他清隽的眉眼间晕开一抹淡然的笑意,心说她也只是心思至纯的女儿家,想求得旁人认同而已,答道:“若将军身无长物,我断不会开口。”
顾钦满意了,她一颗心骤然松快起来,快脚下的步子都加快了许多,苏玉澈看着自己身下突然增速的轮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等把人平安送到苏府门前时已是夜深,顾钦认了门,也知道了路,心说现下肃京就数右相与她关系最近。
“将军早些回去罢。”
苏丁早已替换了顾钦的位置,苏玉澈侧过脸来道了一声,算是告别,顾钦点点头,脚下却不动,一直目送着人进了府才折身回去。
燕飞春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苏玉澈派人杀的究竟是何人呢?若说此行来到肃京之前,顾钦对苏玉澈还有几分疑虑的话,他今晚的行事已然消除了顾钦所有的疑虑。
顾将军被人谋害,而且还是被天字营的人谋害,天字营中人多是被顾将军亲手提拔起,合该是最亲忠的部下。
倘若突生变节,很有可能是背后有人指印。
而这个真正的凶手,就藏身于这偌大如一汪浑水的肃京之中。
回到燕飞春后,马德全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忙道:“将军,那伙人好似是不行了,周敬让我问您要不要把门打开?”
“他开门了?”顾钦掀眸。
“那倒是没有,将军让我们看着人,我们哪儿敢擅自做主。”马德全一边解释一边带着人上了楼。
刑部的人已然清过场子了,这会儿燕飞春除了鸨母姑娘和几个龟公,并未有闲杂人等。
他们将发生凶案的房间围了起来,顾钦上到二楼的时候,整个楼层都出奇地安静,只有之前被她上锁的那间屋子里发出莫名其妙又诡异的声音,听得刑部官兵纷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副不敢多问的模样。
刑部本有权查问房间中的人事,只是顾钦的品阶与刑部尚书同列,有她的命令在先他们也不能越权行事,只能这样候着。
有几个年轻的少年模样,脸几乎都要被火烧透了。
“还不消停?”顾钦睨了眼房门,周敬正在一侧守着,一脸的不自在。
“将军,刑部的人要查验这间房。”周敬硬着头皮道。
“是啊是啊。”一人走上前来,十分恭谨地对顾钦一礼,“小人方寻,职责所在,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方寻是刑部侍郎赵参的学生,他年纪尚轻历练却不浅,不必顾钦说明便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
顾钦自没理由为难他,道:“你自便即可。”
有了顾钦点头,方寻这才带人冲了进去,一直守在外面的一干人也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模样。
房门一被打开,里面便散出一股陈腐腥臭之气,里面五六个军汉抱在一起撕咬拉扯,下.身均是一片黏腻模糊,情状之骇人都让为首的方寻直挺挺退了一步。
顾钦惊异地睁大双目,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背过身去,将人尽数交予方寻处理,招手让马德全和周敬走人,却瞥见不远处站着的鸨母面上一片惨白,死死抓着栏杆俨然是要站不住了。
顾钦走到她身前,问:“刘棋交代你什么了?”
鸨母被她询问声吓得一抖,猛然反应过来跪地大拜:“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贱妇什么都不知道!是刘司阶管贱妇要了几根催情的燃香,还让贱妇万不可去房中打搅!别的贱妇什么都不知道!”
话虽如此,可她一个风月场上的鸨母,连方寻都能瞬间看出的事,她怎可能看不出?
顾钦冷哼一声,寒着脸没给什么好脸色,却是暗暗记下了这笔账。
待顾钦走后,鸨母才颤颤巍巍起身,冷汗已经湿透全身。
她看着那间房中的混乱模样,整个人抖动不止,她这燕飞春的生意,怕是要做到头了......
刚下了楼梯,顾钦见那个带着雀斑的小女孩躲在楼梯下,一副想上去又不敢的样子,一双探究畏缩的眼睛在看到顾钦后徒然亮了起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顾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么小的年纪,为何待在这种地方?”
小姑娘道:“家里没钱用,阿爹让我来。”
顾钦见她身上穿着沾满黢黑的油污,想必是在后厨做些杂货,放了些心。
“很晚了,不回家去吗?”
小姑娘摇摇头,“老板娘还没结我今日的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