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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中下桑—— by小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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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
左思嘉不喜欢提别人的过错, 他通常会默认,只要不是危害全人类的事, 那就与他无关:“我手术完, 恢复期没过,她已经和何嗣音在一起了。”
“……”伊九伊沉默了,低下头,再抬起头时,有些奇怪地讪笑, “最近何嗣音突然开始找我聊天,到底为什么呢?”
“他也找你了?”他忽然难为情,跟她说, “我以前听说你和何嗣音恋爱过。”
“嗯……没有。”伊九伊早有预料, 所以没太惊讶, “不过是有过一些人这么以为。”
左思嘉沉默了一阵, 忍不住说:“他们俩好复杂。”
“是的。他们好复杂。”说着说着, 她也觉得好笑, “我说的谎真的有那么多吗?”
“反正我不多。”
“我说的是有点多……但还是你的谎话更严重吧。”
“对不起。”
“别道歉了。现在不想听了。”她大笑,“假如有一天我结婚, 你也能参加我的婚礼吗?”
“很难。”过了一会儿,左思嘉又说,“等七老八十了,大概可以吧。我猜到时候我会信佛。”
他把手里的纸袋交给了她,她打开一看,是钢笔和吊坠的包装盒。伊九伊也没准备拆开验货,瞄了一眼,盖上,拎着,继续走。
她其实很想感慨“你之前说的爱是什么”,但没说出口。日常生活中,这么提问的人多少像是脑子被驴踢了。伊九伊是个矫情的人,不过,只在必要限度内。
展览不太好,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伊九伊心不在焉,也看不进去。左思嘉更加不懂,站在消防箱旁边研究怎么使用。
伊九伊朝他走过来,问他去不去吃饭。楼下的草坪上有餐吧,
到了楼下,不少游客都是直接坐在草地上的。连绵而参天的树木给这一带提供了天然的阴凉地。他们到底还是没这么做,坐在餐吧户外的餐桌边。
伊九伊说:“其实你那天说得很对。我有自己的喜好,还有一套我的标准。假如不符合那套标准的心动,我就会去除掉。不过……前两任确实是我喜欢的。”
左思嘉端起玻璃杯,送到嘴边时问:“是什么感觉?”
“嗯?”伊九伊有点儿好笑,歪着头,漫不经心打量他,“说不出来,我不知道。很突然。”
就在她说这几句话的途中,店员刚好来送酒,把他们两个人的饮料送反了。左思嘉默不作声,率先端起她那杯,和自己的更换位置。做这些时,他看着冒水汽的玻璃杯,同时零零碎碎回复她的话。她看着这样的他,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摆布完酒杯,左思嘉云淡风轻地补充:“很突然,很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低着头:“你有过什么科学上无法实现的愿望吗?”
“我想要一切都回到从前。”左思嘉喝了一口酒,“但那是不可能的。你呢?”
伊九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滑稽:“以前没有。真的没有。但现在开始觉得,想谈个合心意的恋爱都很不科学。我父母准备离婚了。”
他看向她。
她本没有必要和他说的,然而,这么多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倾诉。伊九伊很自然地说:“我本来以为他们过得很理想,应该说,我把他们当成参照物。但我妈妈说,她觉得跟我爸待腻了。可我爸还没有,他本来就有抑郁症……你说,人真的会随着时间推移改变吗?”
“会。”他低下头,“现在的我们难道和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他还不适应异国他乡,只能靠练琴和动漫来消磨痛苦,翻来覆去刷新PC,国内的朋友都在应试教育中,能随时联络的不多,他找不到能说话的朋友。
十年前,她提前拿到了国外大学offer,没有去,每天翘掉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来学习,对一个型男风的男演员冒粉红泡泡,后来也成功泡到了他。
她看着远处,平静地说:“那倒也是。我以为他们很相爱。我听说过,两个人长久地在一起,这件事本来就反人性。”
他不认可悲观的想法,又或者,只是对她和自己抱有希望:“活着原本就在追求超越性。人被动物的人性感动,同时追捧自己同类的神性。”
“我以为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完美也不存在。”
左思嘉看着她的眼睛,以同样的平静回答:“可我们不能因此就混乱。”
他是打车走的,她问他最近住在哪里。他给了酒店的名片。
伊九伊目送左思嘉走,忽然说:“和你分开这段时间,我很痛苦。”
左思嘉停顿了片刻,坐进车以前回答她:“我也是。”
她看着他乘车离开,转过身去时不由得想,真好。她痛苦的时候,他也痛苦。
左思嘉才下出租车,就接到酒店的电话。他加快脚步,一边随意应付,一边不情不愿地进了酒店。
他回的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另一层。
左思嘉一路对照门牌号寻找,还没到,方之樱就跳出来了。小小的个子,锃亮的由头,狐猴似的男人蹦出来,高高兴兴地说:“思嘉,这里。”
左思嘉走了过去。
他进了方之樱的房间。
方之樱是刚来的,行李都才送上楼来。他兴致勃勃跟左思嘉说旅行途中的事。
在此之前,方之樱给他发邮件,让左思嘉知道了自己被当成引流工具的事。他本人被关注了一遭,连他那上次更新时间是七年前的微博都涨粉了。左思嘉知道自己脸长得还行,但小时候的视频被剪成短视频,配一些很有网感的文字,还是让他心生“玩尬的是吧”之感。
沮丧之余,左思嘉也就回了方之樱寥寥数语。
大概读出他当时的情绪起伏,方之樱陪他聊了几句。左思嘉这人实在是很好懂,私人的事情上缺乏心机。很快,方之樱就说服了他。
其实,从左思嘉的视角来看,他也没有答应他,只是模棱两可,没有拒绝而已。没想到方之樱立刻就决定飞过来。
半推半就,最终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方之樱联系了一位指挥家,又邀请了一些刚好在本地的业界内的朋友。指挥家家里有很好的钢琴。左思嘉去那里演奏他拿手的曲目就好。给各位前辈听一听,也算为将来在国内和华人圈子里发展铺路。
之后,他要准备举办新的公演。
比赛的奖金是小数目。公演才是最赚钱的。
以前在老师的教导下吃透了套路,时隔这么久,恐怕又有了很多不同。得跟上新的潮流,得了解新的喜好,技巧也要更加操练起来。
他们先去的演奏会。
虽然只是在别人家临时决定的表演,但在场的人含金量都很高。
很长一段时间,左思嘉没在别人面前表演过,心情难免有些紧张。他按照以前的感觉演奏了一下,自己也说不上来好或者坏,但和以前的水平和他往常接触的青年音乐家相比较,他还是有信心的。
看到行家里手好的反应,他松了一口气。
安心之余,又有点怅然若失。
方之樱尤其感到骄傲,站起来鼓掌,回过头替他确认其他人的感受。
吃过晚餐,他们走出去。对方想叫司机送他们,方之樱说已经跟酒店预约了车。光出院子就走了好一阵,到了外面,左思嘉站在路灯下,但没看到酒店的车。
方之樱说:“我没叫啦,都是骗他们的。你喜欢散步吧?”
左思嘉还挺意外的,没有想到他会知道。
方之樱替他解答疑问:“你小时候上广播说过呀。”
“这段时间没怎么走。”
“因为要练琴?”
“对。”每天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去练琴,“而且,最近……”头有时候会痛。
“偶尔走走嘛!”方之樱跳起来,亲热地挽住他的脖子。但假如他想挽着左思嘉的脖子走路,左思嘉就得歪着身子,这样对脊椎不好。
“你很了解我?为什么?”
方之樱喜滋滋地说:“我对赚钱的人都是很感兴趣的。你还去攀岩了吧?背肌不错!没伤到手真是万幸!力量变强了,我感觉,如今的声音变得更有力了。”
很晚了,附近又非常荒凉,两个人走着走着,突然遇到一片路边摊。很奇怪,道路中间横空出现一大堆小吃摊。后来想想,应该是货车司机开到一半,能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的地方。
他和方之樱一起吃烩面。
左思嘉很久没吃过路边摊,料想方之樱也是。方之樱表现得很做作,但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吃得很开心。
方之樱边吃边和左思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你很有想象力。我知道,有的曲子,你都是听从你老师的指导。但是,你能把她想要的效果传达出来,这就是你的才能。”
左思嘉感觉方之樱像在催眠他,不过,这样也好。
他明天计划去试着约伊九伊吃早午饭,之后还要和他的前心理医生现咨询师碰面……
方之樱说:“不行不行。先别想别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现在要练习。明天我们就回国吧!哦对了……你的护照和签证没问题吗?走吧走吧!”
左思嘉说:“我以为起码要下周。”
方之樱说:“时间很紧张!”
左思嘉不说话。过了一阵,方之樱也放软了态度,换回磕磕绊绊的普通话,妥协说:“最晚下个星期。”

第51章
伊九伊听说了左思嘉重新开始弹琴的事。他没告诉她, 是达斐瑶和她说的。达斐瑶还在等大使馆手续办完,之后去民政局,这段时间她很闲。左思嘉要回国外, 而且在国内表演了独奏,这不是小事, 达斐瑶从老师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就告诉了伊九伊。
她问伊九伊有没有听说。
伊九伊敷衍地回答说:“嗯……嗯……好。”然后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把电话挂断了。
左思嘉约她一起吃早午餐,她本来要答应的, 临时回复消息说:“还是算了。”他们在网上文字聊天。
左思嘉说:“你吃过了?那午餐?晚餐呢?”
她很不舍得拒绝他,因为见面诱惑力很大:“那就晚上吧。”
他回复说:“好。”
左思嘉盯着手机。方之樱前一天听他练琴, 干脆住在了他客房卧室外的沙发上。方之樱从洗手间里出来, 看到他正盯着手机。
方之樱想用手机叫个客房服务,乐呵呵地靠到钢琴旁边,打趣说:“你很开心啊。捡到宝石了?”
“嗯。”左思嘉心情很好说,“捡到了‘贤者之石’。今天一天都有意义了。”
“‘贤者之石’是什么?”
“你没看过这部漫画吗?”
全然不顾两个人的代沟和二次元、三次元之间难以跨越的壁垒,得知事情经过后, 方之樱干脆利落地敲定:“就选酒店楼上的旋转餐厅吧。你也没必要跑太远。”
左思嘉看着他,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致也清楚了方之樱的个性。片刻后, 他答应得很爽快:“嗯嗯, 好。那就这样。”
白天, 伊九伊要先去陪柳良硕参加行书草书年展开幕。
开幕式是露天办的, 明明投的钱不少, 但乍一看却还是有股淡淡的乡土味儿。
五彩缤纷的海报、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过于嘈杂的音乐。毕竟是一帮叔叔伯伯们折腾起来的, 还要给差不多年龄、差不多人生经历的领导们看,这就是“接地气”的表现了。
天气变热了。伊九伊穿着黑白的套装包臀裙, 把头发盘起来,虽然戴着墨镜和帽子,但也还是打了伞。
她没有和柳良硕站在一起。
柳良硕的位置在前面,和其他的协会会员坐在一起。每张椅子上都贴了人的姓名。有位置固然好,但那些座椅在高温中只会变得更烫。伊九伊撑着遮阳伞,站在后排看风景。
开幕活动,主持人上台又下台,有好几个领导要讲话。这些德高望重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职务印在脑门上,公开发言又臭又长。
伊九伊倒也没有腻烦,就是一个劲走神。旁边有熟人认出她来,叫她一声。伊九伊回过神,也就微微一笑。
熟人拿了主办在派发的矿泉水,递了一瓶给她。
伊九伊摇摇头,但没禁得住对方的热情,还是拿到手里。实在受不了热,过了一阵,她就离场了。
附近有开冷气的商场,伊九伊先进去逛了几圈,买了几盆花,直接填写地址,让他们到时候送过去。活动结束以后,柳良硕给她发消息,她再专程折返。
伊九伊、柳良硕和主办的领导们一起去吃饭。
又是一轮推杯换盏,并没有什么人来碍伊九伊的事。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就笑笑,客气着意思意思,或者干脆用“我开车来的”推辞。
吃过饭以后,伊九伊开车送柳良硕去孔雪瓷的工作室,他等会儿要到那里准备国展作品。
在车上,柳良硕仿佛体力透支了似的,靠在椅背上走神。伊九伊的车是新提的,开着很舒服,她用车载音响放音乐,全身心在享受车,也没多关心柳良硕的状态。反而是柳良硕,疲惫之余,多出很多精力观察身边的人。
他问她:“你喜欢古典音乐?”柳良硕懂得不多,就算不知道是什么,但基础常识还是有,至少,他听得出这是什么类型的曲子。
“嗯……也不是。”伊九伊说。
柳良硕问:“你是因为自己不想费这种劲应酬,所以才退居幕后的吗?”
她笑了笑:“是吧。我确实不喜欢。”
伊九伊安心充当司机,很贴心地告诉他:“你可以小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柳良硕靠在座椅靠背上,慢慢闭上眼睛。他本来就被灌了一些白酒,白皙的脸也微微泛红,睡意很快就上泛。透过后视镜,伊九伊能看到他睡着的样子。她见过不少男人喝醉后的模样。
伊九伊承认自己想到了左思嘉。
不久之前,从剧院出来后的咖啡厅会面中,柳良硕将自己和她的咖啡更换。伊九伊什么都没想。就在前一天,在草坪上的餐吧,机缘巧合之下,左思嘉也把他们的饮料换了一遍。伊九伊却始终念念不忘那副场景、他的手臂和眼神。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双标。
送完柳良硕,伊九伊也上楼坐了一会儿。差不多到点,她才不紧不慢往约定好的地方赶。
群青色入夜,城市的霓虹灯陆续亮起。她被请到预定好的座位上。其他人没来,只有伊九伊一个人看着窗外的夜景。
猝不及防,对面有人落座。她刚回过头,最先看到的却是陌生人。
小个子男人身穿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让人想到《查理与巧克力工厂》里的奥帕伦帕人。
伊九伊起立,迟疑片刻,缓过神来:“您一定是……方先生。”
见面之前,左思嘉已经告诉过她。他有一个朋友,一定也要跟着来,他也拿他没办法。
“伊小姐,久仰大名。”方之樱问候完毕,伸手请她坐,等伊九伊落座完,他才一起坐下,“想不到思嘉还认识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我还以为他像‘斯罗德’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钢琴痴。你们是熟人?”
伊九伊顿了顿,美丽的目光细微流转。
她微笑着回答:“我们是朋友。”
他们两个人坐了没一会儿,伊九伊就看到了左思嘉。
他打扮得和以前一样,不会太随意,但也没正式到正装笔挺的程度。是衬衫,不会是T恤,是皮鞋,不会是运动鞋,经常习惯性摩挲着手指的职业病,从头到脚在外貌上修边幅的习惯。
她不由得抬起手臂。
左思嘉也看到了这边。
看到她的脸,那张原本缺乏血色的脸立即活络起来了。左思嘉眼睛里也有了光彩。伊九伊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是无袖的设计,胸口和背后都露出大片肌肤。
望着他们看向对方的神情,方之樱忍不住腹诽,朋友?依他看,倒像是热恋中的情人。

第52章
很久之前, 伊九伊就为左思嘉的精致程度惊讶过。染头发的东西一大堆,护肤的一大堆,手就更别说了, 定期能看到他在抹蜂蜡或修指甲。
相比之下,伊九伊大约更自然一点, 发现有白头发也不怎么拔掉。
他落座,坐到方之樱身边。左思嘉看着伊九伊微笑,跟她说:“今天有点热。”
“是的。”她也回应,“气温一下就升上来了。”
餐厅里冷气开得充足, 倒是凉爽宜人。
方之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好了。人到齐了。正好, 我也想介绍一下……”
左思嘉看着他,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之樱被他的表情噎住,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问他的意思:“怎么了?”
左思嘉说:“先吃饭吧。”
方之樱移动目光,看到另一边的伊九伊,想来想去, 好像这话也在理。
“哦……对,”他妥协了,“先吃饭。先吃饭吧。”
旋转餐厅只在下午和晚上有两场营业, 全都是自助餐。他们去取餐盘。伊九伊抽出盘子, 转了一圈。其实好吃的很多, 伊九伊又喜欢吃东西, 但是, 最近有点上火, 可能是长了口疮,不知道是该怨天气, 还是荔枝吃得有点多。就因为这样,她没有多少胃口。
她正遗憾,忽然间,左思嘉从背后攥住了她的手腕。
伊九伊还不清楚是什么事,仓促回头,左思嘉已经靠过来。他说:“等会儿我们单独走吧?”
伊九伊没明白,左思嘉已经走了。
落座后,伊九伊这边都是中国菜,而且是清淡的饮食。方之樱则盛了成年男性的食量,现烤的牛肉更是滴着鲜红的汁液。
方之樱能吃,更能说,马上开始夸夸其谈。他见闻广博,谈的不仅限于音乐,还有政治、财经、文化政策。
左思嘉摆出认真聆听的样子,伊九伊一心一意用筷子从粥里挑青豆吃。忽然间,她注意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对面的人已经悄悄入侵她的领地。在桌下,左思嘉离她有些太近了,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什么信号。
伊九伊抬起腿,搭到膝盖上,脚尖贴到他脚踝。左思嘉毫无反应。可这种时候,没有反应才证明有回应。
话题告一段落,桌上的茶杯也见底。伊九伊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她说:“不好意思,稍等一下。”然后起身去接电话。
伊九伊站到餐厅外讲电话。
她正回复人家关于合同的详细内容,就看到左思嘉出现在视野。他怎么也出来了?
她还没想出答案,电话也差不多结束了。
左思嘉说:“走吧。”
“啊?”伊九伊有点茫然。可她不想拒绝。
时间凑巧,刚好有人乘电梯来这层就餐。对方一离开,左思嘉和伊九伊就走了进去。
直到电梯开始向下降,两个人才松懈下来。左思嘉靠在围栏边,伊九伊则看向观光电梯外的景色。
伊九伊问:“你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吗?”
左思嘉回答:“我等下会和他道歉的。方之樱是个好人。”就是嘴太碎了,而且控制欲很强。
他不想说别人坏话的,绞尽脑汁想了一阵,只能把真心话说出口:“但我想跟朋友单独待在一起。”
伊九伊侧过眼睛,不是直面看,而是有点俏皮的,好像偷看一样瞄他一眼。然后,她故意假装拿乔,说:“那就带朋友去更好的地方玩吧。”
提前预约过,酒店帮忙叫了出租车,伊九伊先上车,左思嘉代替侍者替她关车门,然后坐到另一侧。
已经是晚上了。
附近有故居景点,会开放到晚上八点钟。时间来不及,他们下了出租车,着急要走。左思嘉掏出手机付钱,可是网络连不上,换伊九伊的扫码,伊九伊的也连不上。两个人手忙脚乱,越忙越乱。左思嘉索性掏钱夹,抽出钞票,结果硬币零钱掉了一地。他弯下腰去捡,膝盖碰到地面,笑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伊九伊实在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好奇怪,人越着急,越出错,越好笑。
明明要遭殃了,明明计划不顺利,却还是笑得出声。
这肯定和身边同行的人脱不了关系。
左思嘉去扶她的手肘,笑声掺杂在话语中间,不连贯地让她先去买票。伊九伊点点头,掉头走了。
左思嘉单膝跪地,一枚一枚捡起硬币,起身拍拍灰,赶紧去往伊九伊身边。她买到票,抓住检票处的工作人员,回过头来找他。
他看到她,随之加快脚步。
我们之间有好多待解决的问题,可我控制不住,见到你就很快乐。
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
一进门,伊九伊就晃悠着票根,笑眼弯弯地说:“我们赶上了。”
左思嘉特意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就为了空出两只手,悬在她面前。伊九伊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是什么,跟他击掌,击了好几下。票根都掉了。左思嘉捡起来。
他们可以很自然地说话,接着之前某次没说完的继续说下去,随时又跳到另一个话题,仿佛把刚才那件事存储在某个地方,以后仍能取出来。
最后一趟参观结束后,工作人员把入口门关上了。其他游客在园子里慢慢地闲逛。左思嘉和伊九伊也在其中,平凡而宁静地走着,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伊九伊说:“……古代采桑养蚕,桑林在野外的道路上,茂盛隐蔽,是适合男女幽会的场所。古代人的日常起居和风俗都会被记录和反映在当时的文艺作品当中。”
左思嘉说:“嗯嗯。就像你那天说的那篇一样。”
伊九伊说:“是的。我挺喜欢这些东西的。但是,古代的爱情有点可怕。”
左思嘉说:“他们说,因为现在节奏变得很快,所以一些真挚和深刻的东西才消失了。那按照这个逻辑,古代的东西就应该是好的。很奇怪。”
伊九伊说:“是呀。所以……”
又说了很多,直到自己口干舌燥,伊九伊才慢慢停了下来。她看着左思嘉,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吗?”
左思嘉看着她,过了几秒后说:“不说也可以,反正你肯定都听腻了。”
“什么?”
他往前走了:“夸你的话。”
伊九伊一怔,也迈开脚步跟上去,轻轻用肩膀蹭他的手臂:“说吧,说说看。”
左思嘉却不肯提了,把手插在口袋里,边走边仰起头看树,假装自己听不懂人话:“啊?什么?好像听到猫叫了。”
在古色古香的遗址转了一圈,出去以后,两个人选了附近的餐厅吃饭。
递餐具给伊九伊的时候,左思嘉说了今天肯定要告诉她的事:“方先生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筹备让我重新演出。”
伊九伊早就听说了,也就不意外。她放慢了动作。
左思嘉忽然问:“你觉得这样好吗?”
伊九伊看着左思嘉,光从表情上看,读不出左思嘉有什么想法。他看起来就像头脑空空的梦游者。
最后,伊九伊回答说:“好的吧。”她也不是很清楚。
吃了一口煮到绵软的东坡肉,伊九伊起初津津有味,可马上,又不由得抬手搭住脸颊。
左思嘉注意到她不高兴,问她说:“怎么了?”
“生了口疮。”伊九伊回答,又还是拿起了筷子。
他没说什么。
他们是参观景点的最后一批游客,也是这家餐厅离开最晚的最后一桌顾客。左思嘉付钱的时候,伊九伊就站在店外面吹着风抽烟。
他走出来,她去掏挎包里的烟盒。左思嘉看她拿东西不方便,于是伸手代劳。他拿了她的烟盒,打开,递过去。伊九伊把剩下的烟放进去。
饭也吃完了。伊九伊在想,是不是要打车回去了。但是,左思嘉却自顾自往另一侧走。
她只好跟着他。
他们进了一家药店。伊九伊不明所以,坐到店外的长椅上。
再出来时,左思嘉像变魔术似的,先给了她一小瓶漱口水。伊九伊懵懵懂懂,也不清楚要做什么,半推半就地漱口。她抬起头,骤然发现他又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只纸杯,让她能吐在里面。
然后,他拿出了棉签和药瓶。
左思嘉坐到她身边,对她说:“在哪边?”
伊九伊开始不安了:“咦?”
“从外面指给我看。”
伊九伊还是茫然。左思嘉没有干等下去,用拿药瓶的那只手上前,食指和拇指正在使用中,因此只能用无名指轻轻贴住她的脸,依靠刚才就餐的记忆去摸索:“这里?这里?”
“……”她伸出手,按住脸颊某个位置,腮肉底下的口腔里隐隐作痛。伊九伊很小声很小声,有点委屈地说,“这里啦。”
她还是犹豫着张开了嘴巴。
左思嘉拿着棉签,探入她口中。药与伤口接触,与此同时,抵住脸颊外面的手指也感觉到棉签的移动。伊九伊痛得有点想流眼泪,又忍不住去看左思嘉的脸。
他抽回手,把药装回袋子里交给她:“这段时间就别抽烟了。一天涂两到三次。”
“谢谢。”嘴巴里涂了药,伊九伊总觉得怪怪的,舌头舔着那一侧的牙龈。
却被左思嘉注意到了。
他说:“不要舔哦。”
“你怎么知道?”她很意外他是怎么看穿的,于是故意测试,尽量保持着嘴巴不动,舌头移动。
左思嘉转过头,整个身体都侧过去,就为了调动全部精力关注她。他稍稍眯起眼,立即说:“不要舔。”
伊九伊从袋子里取出药,去读说明书,心里想,他刚才要是找她要积分卡就好了,她有这家药店的积分卡:“有点苦苦的。”
他好笑:“都说要你别舔了。”
她看着他,忽然说:“和你做朋友真好。”
“嗯?”左思嘉思维没太转过来,等他细想片刻,随即说,“我可能还是没有把你当朋友看。”
伊九伊一直不说话,他感觉到些许凉意。夜风习习。“走吧。”左思嘉怕她难回答,率先起身,来到她跟前,补充道,“我知道,我是毁灭纯爱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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