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扬了吧(重生)—— by忘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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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
公主却指着他,笑着对那内监说:“本宫跟他赌,赌你能被推进去。”
解意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内监也傻了眼,怎么一句话的工夫灾祸就到了自己头上。
但公主的命令谁敢违抗,他只能松了抓住解意的手,下一瞬,按人的被按到冰面上。
“推吧。”她笑得软甜。
欺负人的内监被推了出去,在冰上滑行,公主拿手遮着个帘子远眺,直到望见人坠进冰窟窿中,“扑通——”一声。
公主笑了,看向解意:“本宫赢了。”
从那一天起,解意就得了天恩,能跟在公主身边,做玩伴和侍从。
他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虽然他在一众奴侍中并不起眼,但还是用尽努力,跟着李持月出了太昊宫。
原先每天还能或远或近地伺候公主,但自从公主日渐沉湎在季青珣的温柔乡里,连他都不常见了。
解意还以为自己也像别的侍从一样,要被公主忘了呢。
毕竟他又不像知情一样,有一身武艺做本事,能时时贴身守着公主。
如今又得宣召,他必定得好好表现才行。
李持月招手:“到本宫跟前来。”
解意心中激动,躬身走上前,在榻下跪坐,小心地不压到公主的织金襦裙。
他今年才不过十五岁,脸又长得幼短天真,一心一意地看着李持月时,眼里尽见孺慕之情。
“公主,你都一个月不见解意了……”他微微扁嘴。
李持月抬手抚在他脸上,解意又圆又亮的鹿瞳中泛出惊喜,但又不敢动,只觉得公主今日似是兴致不好,往日神采飞扬的一双眼睛乌沉沉的。
她的手碰了碰解意的眼睛,解意忍不住眨了眨眼。
李持月想问,他被挖掉了眼睛,痛不痛?
继而又嘲自己犯傻,那是前世的事情了,现在的他怎么知道呢。
一切都还没发生,还来得及改变。
李持月只柔声问道:“这几日可好?”
解意见公主挂心自己,高兴得脸蛋通红,“挺好的,就是见不到公主,奴日日都想着公主。”
“这不就见到了嘛。”
“奴想日日都能见到。”
听着他们絮絮低语,知情默默握紧了手中长剑,这小宦官一向如此不安分,总喜欢黏着公主。
李持月揉揉解意泛红的眼尾,眼珠子轻转,问道:“那这几日可有人欺负解意?”
“没有——”他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是吗,解意再好好想一想,”李持月展开卷轴,“你来看一看,上面谁欺负过你,公主都会——替你出气哦。”
听到公主带着诱哄的声音,秋祝将头扭到一边,忍住笑。
真的要说几个?
解意看着上面的名字,咬起了手指:
“嗯——这个,叫璃儿的,她是前几日郑嬷嬷派在院外伺候的,打扫的时候还偷偷往公主院中看,奴看到了训斥她,她还说奴失宠了,背地里冲公主摇尾巴没用……”
李持月点向下一个名字:“继续,这个呢,有没有欺负本宫的解意?”
“那倒没有,但他是郑嬷嬷的狗腿子,借着公主府的名头,在外头联合德安寺的和尚放贷,还时不时孝敬给郑嬷嬷。”
“拿的是公主府的银子?”
“这个倒不知。”
解意不愧是号称太昊宫的小喇叭,连在公主府也一样耳聪目明,李持月问向谁,他都能说上几句,对李持月来说可算是意外之喜。
说曹操曹操到,郑嬷嬷在自雨亭外求见。
隔着雨幕只看得见岸边影影绰绰的人影,李持月的眼睛却彻底冷了下来,如急速冻起的寒潭,她忆起了郑嬷嬷端来的那碗汤药的味道,真是催搓肝肠,痛彻骨髓……
解意被公主的眼神惊了一下,从未见她如此直白地厌恶一个人,登时不敢再开口说话。
秋祝传完话迟迟不见李持月回答,小心喊了一声:“公主……”
“来得不巧,让她先在外头等着吧,本宫有些困乏了。”李持月说着收起了卷轴,卧在凉丝丝的苏绸狩图迎枕上闭目。
解意忙说:“奴给公主打扇子。”
缂丝团花扇带来阵阵凉风,自雨亭外,盛暑的日头在午后逐渐显出了它的毒辣。
应梦湖边没有种高大的榆槐,那能遮风避雨的连廊也还未允许郑嬷嬷踏上,大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
头顶着烈阳,郑嬷嬷心绪也有些焦躁,听到公主要午憩,她觉得不可思议。目光越过连廊中的奴仆,从水幕看进去,不见公主身影。
“秋祝姑娘,您不会没传话吧,公主怎会不让老奴进去呢。”
她进府时自称是随季青珣一家逃难的家中旧仆,季青珣父母俱亡,她一路辛苦,才能让季青珣读书进京。
这些谎话让公主对她格外礼重,从未有像今日这样慢待,莫非是受了什么人挑拨?
她狐疑地看了眼秋祝。
秋祝直接说:“嬷嬷是有急事这么等不及吗,不若您先去办,公主醒了就等等您?”
郑嬷嬷忙道:“不敢,不敢。”
看过这果真是公主的意思了,她当然没有急事,只是不知道公主这磋磨究竟为何而来。
燥热的天气让人心焦气短,郑嬷嬷年纪大了,站着没一会儿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站到一刻钟,从头顶到肩背,就像烤焦了一样的痛,她身后跟着的奴婢也不能幸免,被汗水打湿了衣裳,还要竭力地守着仪态规矩。
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李持月睁开眼,眸底已然平静,“召进来吧。”
终于等到召见,郑嬷嬷擦了满头的汗,走进连廊的时候眼前一阵阵发晕,差点就要摔倒,幸而身后的奴婢扶了一下。
见人进来了,解意依依不舍地起身,退到公主身后和知情并列而立。
“公主,这位是庖厨新任的管事,今日来拜见公主。”郑嬷嬷刚走入亭中,就向李持月引荐起了身后之人。
跟着的侍女走出一步,向李持月行礼,“奴婢芸娘,见过公主。”
她扫了一眼,便见那女子眉间桀骜未被打散,观之不像惯常伺候人的,“生面孔,府外找的?”
“是。”郑嬷嬷答。
她面上谨守礼节,其实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
公主信重她,本以为这件事只是如往日一样走个过场,没想到今日她竟有闲心问起来,果真要为难她到底了?
但其他的人事郑嬷嬷不请示公主也能安排了,但这位新的侍女要管的是公主府的厨房,兹事体大,非得经过公主首肯不可。
“为何不从庖厨资历老的嬷嬷们里面选?”李持月慢条斯理地问。
芸娘久受调教训练,见此并未慌张,而是答道:
“嬷嬷召奴婢进来时有教导,府中主事的嬷嬷资历都老,在府中跟随者众,难免有中饱私囊、欺上瞒下之举,嬷嬷本不好管,一夕裁撤恐出岔子,就将这件事交由奴婢,以期慢慢经营,肃清庖厨内外。”
“多的是和这些嬷嬷无甚关系的,本宫若是想要,从宫中尚食局选一个亦可,你有何长处,让郑嬷嬷越过所有人,选了你?”
芸娘答:“奴婢曾在霞梓楼掌厨,嬷嬷知公主素爱那处的佳肴,便特特召奴婢进府来。”
季青珣事事安排妥帖,她身为暗桩,早早就在霞梓楼中候命了。
郑嬷嬷也顺势补了一句:“奴也不敢擅自向尚食局求人,这便先选了一个,公主若是不喜,再请尚食局就是。”
“哦,本公主素日吃的霞梓楼菜肴,就是请你到府中来掌厨的?”
芸娘答:“正是。”
李持月没想到,季青珣既然这么早就埋下了巧合,还当真是谨慎。
他还未控制公主府的厨房,李持月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既然人是他要带进来的,那用他的名头再赶出去,也算“死”得其所。
“上一次本宫记得吃到了一道新菜色,叫什么来着?”
秋祝顺势答:“是羊皮花丝。”
“不错,羊皮花丝,本公主倒不多爱吃,不过十一郎却喜欢,夸赞过这道菜,还说这厨娘有玉容巧手,真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真。”
芸娘道:“是郎君谬赞了。”
郑嬷嬷心下觉得不好,立刻说道:“公主说笑了,郎君既未见过芸娘,如何说得出这些。”
她算看明白了,公主有心阻碍,今日之事怕是不成了,便拉着芸娘要退下。
芸娘却不死心,他们埋线如此谨慎,怎能因为公主闹一个小脾气就放弃了呢。
她仰头看着公主的眼睛,说道:“奴一心只在汤羹之事上,公主明鉴,便是进府,除了厨房,绝不会向别的地方多踏一步,必不让公主有杯弓蛇影、疑邻盗斧之忧。”
这一番立誓般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李持月只静静看了她半晌。
芸娘被看得心慌,慢慢地低下了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太猖狂了,即使只是普通的回话,再信誓旦旦,但看着公主的眼睛说话,就是大大的不敬。
这也不能怪她,在郑嬷嬷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公主确实没多少敬畏。
公主对主子千依百顺,连带着对郑嬷嬷也敬重,久而久之,芸娘心中轻视,今日才会敢这么回话。
但说到底,公主是凤子龙孙,寻常人见之须如敬真神,她却把自己带到了主子那层,以为能轻易对付这小姑娘,才致今日行事失当,芸娘心中暗悔。
不过郑嬷嬷在,应当有法子让公主息事宁人的吧,她侧目央求般看了郑嬷嬷一眼。
秋祝看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轻声重复了那两个成语:“杯弓蛇影,疑邻盗斧……”
芸娘悚然一惊,她怎么敢暗讽公主,这是要命的错处,赶紧连连磕头:“奴婢知错,求公主恕罪!”
李持月不想听她吵嚷,“拖下去吧。”
很快就有人将她拖了下去,郑嬷嬷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郑嬷嬷,这就是你寻得妥当之人?连规矩都不懂,还想去管厨房里的嬷嬷,压得住场吗?”秋祝拿出了公主身前大女官的气势,话一句接一句地压下来。
郑嬷嬷也跪下了,“公主恕罪,奴也是先挑着人让公主过目,若是公主觉得此人不当,奴再去挑别的。”
秋祝道:“你的意思是你挑一个,公主就要见一个?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敢浪费公主的时间,一件差事办不好,郑嬷嬷要靠着季郎君的恩荫在这公主府倚老卖老一辈子吗?”
这是连主子的面子都不给了,郑嬷嬷咬了咬牙,想把季青珣的名号搬出来的心思歇住,况且公主如今闹不清是因何生气,还是莫要牵扯主子才好。
“公主,老奴知错。”她深深俯首。
这就认错了,李持月微皱起眉头,不甚开怀。
“解意,你觉得呢?”
解意两手一拍,声音清脆:“公主,这老奴办事不力,而且厨娘敢对公主不敬,也不知是不是她教的,都该狠狠掌嘴才是!”
郑嬷嬷忙否认:“老奴是决计不敢的呀,公主!”
李持月却赞许道:“解意说得极好,就这么办吧。”
“对了,郑嬷嬷稍后再自行去领罚。”李持月想起还有账要算。
郑嬷嬷跪在地上,不敢再有话。
芸娘随被拖了下去,实则她心中未见多少害怕,虽损失了一个芸娘,但只要她还在这个管事位置上,主子还在,就总能控制住厨房。
正想着,公主的话就朝她来了:“解意说,你提拔上来的一个奴婢,意欲窥伺本宫,还骂解意是狗,可有此事?”
郑嬷嬷听到这儿总算知道,原来是在为爱奴出气。
她叩头答道:“回公主,府中奴仆三千,老奴不过是循例新人换旧人,未有偏私,哪个奴婢私下骂人这种事,老奴实在是不知情啊。”
她避开窥伺之事,更把骂人的事撇得干净。
秋祝问:“也就是说嬷嬷挑人进府半点规矩都不教?如今又是窥伺公主又是目无尊卑,嬷嬷,若无人教,她敢吗?”
郑嬷嬷深吸了几口气,这府中人多口杂,她难道还能一个个跟着盯着?但今天公主是故意寻衅,怎么都能拿她错处,自己唯有认罪而已。
不过她也终于抓住了症结,这公主在乎的只怕不是一个爱宠被下了面子,而是自己被窥伺了,这才是大事,就算自己是季青珣的亲娘,这事儿也没这么简单过去。
她自然不能承认想窥伺的人是自己授意,只能说:“是老奴失职,竟让人钻了空子进府窥伺公主,求公主惩治!”
李持月也不说窥伺她的哪个,郑嬷嬷只能先请罪,赶人的事让李持月来办。
李持月不说名字,就等着郑嬷嬷给她意外之喜,随即将事情丢回给她:“天黑之前把人处置干净了,自去多领十杖。”
“是,是……”郑嬷嬷梗着脖子答应。
等人走了,解意又凑了上来,“公主,为何不直接将这老奴也一道赶出去呀。”
李持月不答,只伸出玉手挠他下巴:“解意,这一回本宫替你出气,你可高兴?”
解意顺势枕在李持月膝上,说道:“公主这是拿奴做筏子呢,但是能帮到公主,奴很开心。”
知情只看了一眼公主挠解意下巴的手,抱住了长剑,把视线挪到别的地方去。
“解意,本宫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只要不让解意离开公主,公主吩咐就是。”他乖巧黏人得像只猫儿。
可惜,还真是要他离开一趟。
李持月说:“母皇旧用的常嬷嬷如今在冬云行宫养老,你辛苦走一趟,让她寻个由头回到公主府。”
解意不明白:“随便遣个人把常嬷嬷请回来便是,为何让奴去?”
李持月要他传话,到底不好瞒他,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
解意瞪大了眼睛,鹿瞳里积攒出怒火,正准备说什么,李持月伸指按在他唇上:“好解意,别让任何人知道,让常嬷嬷自己找个由头回来。”
解意的面色恢复认真,点头:“奴明白的,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晚间,一匹汗血良驹从偏门回到了公主府。
季青珣甩开袍角翻身下马,提着手中的青梅酿快步往主院去。
今日因见旧部,又兼交代太子巡盐事宜,一时忘了时间,等听到闭市的鼓声才知是时辰已晚,若不提前说,阿萝总是要等他回去一起用晚膳。
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来不及换衣裳就要去寻公主。
行至树影婆娑处,一名仆从匆匆上前,将白日自雨亭发生的事告知了季青珣。
季青珣站住了脚步。
郑嬷嬷受罚,这倒是头一回,但听了前因后果,他却没有多大反应。
解意不过是一个解闷的玩物,他难得被公主记起一日,会恃宠生娇让阿萝帮他打压别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替解意出气是其一,更重要的只怕是知道有人在窥探她,这件事自然要迁怒在选用奴仆的郑嬷嬷头上,正巧碰上新进府的厨娘回话不敬,更惹了她生气。
郑嬷嬷将事情推到外府安插暗探,只领了一个失察之罪,阿萝并未多加追究,也是信任她的表现。
这件事捋下来,阿萝的反应都在情理之中,只是掌嘴杖责,只怕还是看在季青珣的面上从轻发落了。
他未将事情放在心上,依旧往主院走,却又见郑嬷嬷迎了上来。
她身子骨还算硬朗,挨了十杖还能坚持站着,出现在季青珣面前。
“如今芸娘不得入府,庖厨那边要如何是好?”
这只是一件小事,想要管住厨房也只是为备不时之需,季青珣不甚在意:“此事本也不是必需,照旧从厨房提一个就是了。”
郑嬷嬷点头,又道:“公主似对老奴不喜,还请主子在公主面前,多为老奴美言几句。”
“公主惩治不得心的下人,惩治完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若我去说,这件事就还未了,到时公主借机换了你,又能说什么?”
季青珣深知此刻最不能劝的是他,这件事打完奴才就结束了,不必再徒生枝节。
“公主要老奴处置了窥伺之人,但未说姓名,老奴只好把换进主院中的人,稍近点的人都换了……”郑嬷嬷道。
季青珣听到此,心中一震。
阿萝若知道郑嬷嬷对暗探的事不知情,为何不说姓名,难道她是怀疑了?
还是说,她只是单纯忘了,又或者想看看郑嬷嬷有没有本事,把人查出来?
无论怎么想,都是第一种可能比较大。
“你……罢,下去吧。”季青珣摆了摆手。
郑嬷嬷应是退下,但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公主身边的春信,季青珣退后一步,隐在了阴影里。
春信说道:“嬷嬷,正找你呢,你怎么挨了板子还到处跑啊?”春信声音脆生生的,一派天真。
“老奴去药房拿点药……可是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公主先前生气忘了说了,那名窥伺的侍女叫璃儿,你可处置了不曾?”
郑嬷嬷朝身后看了一眼,才说:“老奴虽不知是哪个,但这阵子提拔的人俱已换了,还请公主放心,这一回都是知根知底的,若再出岔子,老奴以死谢罪。”
“好了好了,处置了就行,你说这么多我记不住的。”春信说完转身回了主院去。
原来真的只是生气才忘了吗?
季青珣负在背后的手握了又松,确实是她的性子。
走进主院,却不见阿萝如旧日坐在厅中等他,几个侍女正在收拾碗碟,显然是主人已用了晚膳。
秋祝见季青珣,说道:“公主刚用完晚膳,现下不知往哪儿去了。”
至此,季青珣终于皱起了眉。
往常阿萝都是风雨不改地等他一起用饭,今日是怎么了?低头看看青梅酿,他出了主院。
公主府堪比一座行宫,想要在其中找一个人非得走断腿不可,对季青珣来说却易如反掌,很快就有人告知了他公主的去向。
李持月此时正在花园中给浇水。
已是花木森然蓊郁的时节,繁花带露,绿屏添雅,多情藤蔓披拂滋长,天下婀娜珍奇尽聚于此。
四角的琉璃宫灯被点亮,精致错落,灯影花影仙气翩跹,人在其中走,恍惚如见画中仙。
李持月立在径道之上,长柄水瓢一一浇过那些娇弱的花儿,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
几个贴身的仆从都立在远处,只有知情站得最近,在凉风拂起前将手上的披风披到公主身上去,提着水桶亦步亦趋地跟着。
季青珣望着园中二人,浅碧色的眸子凉若幽潭。
“浇这么多水,也不怕淹坏了茎苗。”
刚听到这句话,就被人从背后环抱住了,李持月回头,就见一张玉面贴了上来,不是季青珣还有谁。
她轻挣了一下,语气桀骜:“淹坏了就再换,就是这一整个园子都被淹了又有什么要紧。”
“是是,一座园子怎抵得过阿萝开心。”季青珣下巴轻蹭李持月的发,视线看向的却是知情。
那双碧幽幽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与公主要说点体己话,快滚。
知情准备无视的时候,李持月却将水瓢丢进桶中:“知情,再换一桶来。”
他只能暂离了。
李持月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似未看到季青珣,径直走进了中心的八角小亭中,靠着围栏欣赏月色花影。
“不是在气郑嬷嬷吗,怎么连我也不理?”
还是没人应声,季青珣将青梅酿放在石桌上,又道:“分明我从未夸过那厨娘半句,你也冤枉我。”
季青珣夸赞厨娘的话确实是李持月编的,反正当时郑嬷嬷也未在一旁,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郑嬷嬷还能多余问他这一句不成。
李持月似后知后觉,抬手慢慢地掩住了嘴:“对啊,是我自己编的,可编着编着我就生气了,以为你真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是太过离谱,季青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过一会儿才忍不住失笑:“真是吃醋吃迷糊了?”
四下正是无人,季青珣无视了李持月的那一点反抗,将她按坐在腿上,李持月恨其死而不能,根本不想碰他。
“先莫动,十一郎给阿萝赔罪……”
他抱着他的女人,音质低柔悦耳,优雅华贵。
季青珣一手按住她的腰,一手放在那云绸缝珠的间色裙上,青梅酿的清冽气味就纠缠了上来,吻点点滴滴落在雪嫩的颈间,手也动情描摹着这娇人儿的身线。
花好月圆,夜昙在静谧中缓缓盛开,幽香自来,置身于此,多情良人本就不该轻易辜负如此美景。
但李持月无情,她是真的恼了,“季青珣,放肆!”
季青珣吻在她颈侧的动作一顿,看到李持月脸上那丝真切的恼怒。
他舌尖轻抵了一下牙,松开了手,缓缓跪于李持月面前,“仆无状,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降罪。”
字字若冰珠,打在李持月心上。
她忍住想擦脖子的冲动,胸中怒火未散,但视线一撞上季青珣那双豺狼般的眼睛,身子僵住。
李持月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绝不能让他有任何起疑。
这一整天里,李持月不单在想正事,也在想往后怎么拒绝季青珣的种种亲密的举止。
从前只要两个人独自待在一起,多是这般亲近,甚至李持月更喜欢赖在他身边。
要是这些依恋忽然都消失了,季青珣会怎么样呢?
不如你往后只做本宫的谋士。
她能这样说吗?
可昨晚才刚睡过,刚刚还在说什么吃不吃醋的事,这话说出来太突兀奇怪。
眼前的季青珣,说着“降罪”,面上无半点谦卑知罪的意思,他能接受自己的说法吗?
索性就再另找一个可心的男宠,慢慢疏远他,季青珣够聪明,会知道该怎么退回谋士的位置的。
但无论如何,翻脸绝不是在现在。
李持月咬了咬唇,眼下泛出一点眼泪,说道:“咱们的事说完了吗,你就想这样闹过去。”
忽听她说话带着哭腔,季青珣仰起头看,眼中情绪化作茫然。
李持月扭过身似在抽泣,恨恨道:“解意说得果然没错,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今日是放纵刁奴欺辱我,来日是不是就光明正大地往府里带人了?”
季青珣缓缓眨了眨眼睛,还在思索着公主今夜不同寻常的变化是何缘由。
他胸有大略,何尝知道这种小女儿的婉转心思。
不过郑嬷嬷似乎在半个月前隐约提过,女儿家就是这样,身子给了他,一颗心就全系在他身上了,对他虽言听计从,但更会草木皆兵。
阿萝骄傲得很,和自己敦伦本就不合规矩,这一个月最是敏感不安的时候。
阿萝怕是被郑嬷嬷无意地轻视刺激到了,心里多想,才会发散到他身上。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如今白衣身份如此,才让她忧心外人的口舌。
季青珣把自己说服,总算知道她今日这些小脾性是怎么来的了。
他叹了口气:“这府里上下都是公主的,仆亦是,公主为何害怕?”
“你还叫我公主。”李持月似恼了,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不重,被季青珣抓住脚踝,顺势起身坐到她身畔:“阿萝,好阿萝,是我的错,你有不开心的,拿我打骂出气就是,别气坏了自己。”
“本宫是公主,她自己办事疏忽也就算了,连带来的人都敢不敬本公主,要不是解意发现,本宫何时才能发觉身边藏了豺狼?”这句话是李持月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见她显然气狠了,季青珣揉着她的手心,“不是惩治过郑嬷嬷了,怎的还气?”
“她是你的旧仆,你为她抱不平了?”李持月回头瞭了一眼,微鼓着脸颊,眼睫上还沾着一颗泪珠。
季青珣指腹抹去她的眼泪,说道:“做错了事自然要罚,何况府中出了探子这样大的事,说不得是哪府派来的暗探,幸而没闹出什么乱子,才十板子,你已是体恤我良多了。”
“你知道就好!”
李持月扭头看向外边,神色却有几分扭曲。
可恶!她手指抠着围栏。
要是季青珣求情,她就能抓住机会指责他护着旧仆,闹大脾气把人赶出去,要是说这十板子打得轻了,她就敢直接把人打废掉!
什么叫体恤他良多!这让自己怎么痛打落水狗!
李持月闭上眼睛深呼吸。
那边季青珣已经在说其他的事了,“今日去丰德寺带的青梅酿,本想晚膳的时候与你喝,阿萝都不等我。”
“现在喝!”李持月拿过酒壶对嘴灌了下去,干脆把眼前的事混过去。
季青珣见她心中当真不快,心头也无多少快活。
明都最尊贵的公主能有多少烦扰,归根结底,不还是她的郎君没有和其他公主的驸马一样,有一个显赫的出身。
他抱紧了李持月,吻落在她额头:“阿萝,不用等太久,今年科举我会下场,到咱们成亲那日,绝不会让你有任何委屈。”
李持月只顾灌酒压火。
知情提回了水桶,却迟迟未去公主身边,只远远望着。
月辉与灯火,皆映照着亭中的一对相拥的璧人,公主和季青珣有话要说,他只能立在此处。
月上中天之时,季青珣才抱着李持月走出了亭子,往主院走去。那壶青梅酿已经只剩了个空壶,滚落在地上。
知情隔得远都能嗅到了李持月身上的青梅酒香,微微皱起眉头。
一路李持月装醉使劲儿挥拳头,都被他一一躲过了,反累得她撞痛了手肘。
回到主院,秋祝和一众奴婢就扶着公主到汤池沐浴去了,季青珣也去沐浴换衣了。
等回来的时候,秋祝已经帮公主换过了寝衣,扶着人往床榻而去,季青珣听见几声难受的嘟囔,有些自责,不该放任她将大半壶青梅酿都喝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