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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by侧侧轻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0

阿南攥紧了自己的五指,指甲掐着她的手心,尖锐的痛让她终于回复过来一点意识:“五六年后,他死于那场火拼……所以,我娘才拼死都要带着我逃出去?”
“是,因为你娘知道,你们母女以后在匪窝中,连最微弱的保护力量都没有了。”朱聿恒紧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热烫的掌心,去熨帖她冰凉的手指,“所以阿南,你的生父早已死在你五岁那年,你的母亲也追随他而去了!九年后,十四岁的你白衣缟素,杀光了那座岛上所有的匪盗,是亲手为你的父母报仇雪恨,没有任何人可以借此污蔑你,攻击你!”
他俯下头,毫不顾忌身旁呆站震撼的众人,热烫的唇贴在她冰凉的额上,一字一顿道:“阿南,振作起来。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闽江,去寻访岛上见过你母亲的那些人,让他们亲口告诉你,你爹娘当年的样子,填补你所有的遗憾!”
阿南呆呆地望着他,许久,她的喉间,终于发出一阵微颤的呜咽。
她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宽厚热烫的怀中,平生第一次,虚弱无力,泣不成声。
朱聿恒示意诸葛嘉率人全力追击青莲宗,务必要将唐月娘等残余势力彻底清剿。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众人追击而去,朱聿恒才将阿南拥住,带她到避风安全处坐下。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阿南捂着流泪不止的眼睛,哽咽道,“阿琰,虽然真相不堪,可……毕竟不是方碧眠所说的那般残忍,我……没事的,只是我娘,真的太过可怜……”
朱聿恒没说话,只轻轻揽住了她的肩,默然与她望着面前苍苍青山,在山风中坐了一会儿。
“其实,我爹被迫从匪也没什么,我自己还在海上劫掠过呢……东西商船上,所有精妙的工艺品和书籍,我都要抢过来看看的,这难道……”山风掠过她的耳畔,将所有灼热的悲怆吹散,她从哀恸中艰难抽身,说话也恢复了些原来的语调,“就是所谓的家学渊源吗?”
朱聿恒抬手轻抚她的鬓发,而她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两人的呼吸都是轻轻慢慢的。
“阿南,其实我也曾想过很多次,为什么你会面临这般命运……我很担心你发现了真相之后,会承受不住打击,所以我不敢对任何人泄露此事,企图对你、对所有人隐瞒此事……抱歉,阿南,是我行事不够周密,也是我太过想当然了。我应该尽早与你商量,不该擅自觉得你会承受不住打击,以至于让你在毫无准备之中,被人将此事拿来作为攻击……”
“无论如何,我应该谢谢你,你为了保护我,在背地里为我做了很多……我没想到你竟会派人找到福州府去,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当年和我娘被虏到同一个海岛上、还互相了解的人……”
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忽然卡住了。
她的目光,艰难地一寸一寸上移,看向朱聿恒。
而他不敢与她对望,垂下眼,望向了幽谷深壑处。
阿南的呼吸,重又冰冷沉重起来。她紧紧地抓住了朱聿恒的手,发现他们的手掌,一样冰凉。
“阿琰……”她颤声叫他。
他闭上眼,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低声说:“别想了,我说是如此,就是如此。”
他声音坚定,毅然决然的口吻,仿佛在驳斥所有其他可能,断然否决不该存在的一切:“阿南,十四年,刀口上舐血的海盗,其间又有激战、火拼、剿匪、疾病、事故,能活到你去复仇的,肯定寥寥无几。而你母亲为何要在大火拼后选择带着五岁的你逃跑,极大可能也是我猜测的那个原因,所以,信我,这个事情,只有这样的唯一可能。”
是,如今一切已经再无追寻的可能,也没有追寻的必要。
毕竟,往事已矣,无论谁都不可能重新再来一次。
阿南长长地深吸一口气,仰头看他,哽咽道:“所以,你又对我说谎了……”
他默然垂眼,尚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她又道:“可是阿琰,这次我知道了,有时候,你的谎言是在保护我,让我,可以在这世上,好好地活下去。”
是真实,还是谎言,一切都已不重要。
所有目睹耳闻的人,都已经承认了那个结局,信了他判定的来龙去脉。
阿南,也拥有了在世间立足生存的机会。
一切,便已经足够了。
诸葛嘉等人回来,神情有些凝重。
与朱聿恒深切相谈,阿南已大致恢复了,只是神情还黯淡低落。
朱聿恒知道她心神激荡,便让她先休息片刻,自己问诸葛嘉:“情况如何?”
诸葛嘉郁闷道:“未能全歼,唐月娘和一小股人跑了。”
朱聿恒打量他和身后人,沉吟问:“遇到了什么阻碍?”
“在溪谷有人杀出来,掩护他们跑了!”诸葛嘉说着,目光落在朱聿恒腰间的“日月”上,欲言又止。
朱聿恒当即明白了,问:“对方也是手持日月?”
“是。”
看来,韩广霆与青莲宗也已联系上,不知是否要继承他父母衣钵。
溪谷后山高林密,脱逃范围更大,眼看已经无法追击。朱聿恒示意众人整顿队伍,免得在山中再生差池。
朱聿恒回头看阿南神情尚有些恍惚,便抬手挽住她起身。
廖素亭忙送上披风,提醒朱聿恒道:“殿下衣服破损了,山间风大,遮一遮吧。”
阿南这才看见阿琰的背部被竺星河的春风割开了,又沾染了方碧眠撒来的毒粉。
“让我瞧瞧。”阿南抬手示意朱聿恒背转过去,将他破开的衣服拉开,查看他的伤处。
只见衣服破口处及里面裸露的肌肤上,沾了不少白色的粉末,阿南拿袖子帮他拭去,分辨帕子上的东西,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碍,主要是生石灰,掺杂了一些毒药。要是入眼或者吸入的话,眼睛和喉咙会被立即灼烧导致失明、失声,沾到皮肤上,只要没破损的话,应该没什么大碍。”
说着,她俯头查看他的后背,见到那裸露的肌肤后,她忽地愕然倒吸一口冷气。
朱聿恒察觉到她的异常,正要询问什么,她却迅速将披风罩在他的身上,仓促道:“走,回去再说。”
阿南与朱聿恒互相搀扶着回到后方,在临时辟出的军帐中,脱去他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在他的胸腹之上,山河社稷图如数条血红毒蛇,缠缚住了他的周身。
阿南拿来镜子,给朱聿恒照出背后情形。
只见他的肩背脊椎之上,石灰被阿南草草扫去后,隐约露出了一条深红狰狞的血线。
“这条督脉的血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阿南的手颤抖地抚过他背脊,低声询问。
朱聿恒扭头看着镜中脊背的血痕,也是震惊不已:“不知道,我从未注意过,也没有任何感觉,它怎么无声无息出现了?”
督脉……
他清楚记得傅准在失踪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天雷无妄,六阳为至凶,关系的正是他督脉。
难道说,是他在榆木川受伤时,这条血脉崩裂了,所以仓促中才没有察觉到?
可,它发作于肩背,当时他后背受伤,身边人多次替他敷药换药,伤愈后无数次更衣沐浴,怎么可能都未曾注意到?
见肌肤上还有残存的石灰,阿南便抬手在他身上擦了擦,便道:“先把石灰扫掉再说吧。”
生石灰不能碰水,碰水便会沸腾,因此阿南用了干布给他擦掉,等到看不到灰迹了,然后才换了干净的水,冲洗掉他身上残存的痕迹。
她帮他寻出更换的衣服,回身时朱聿恒已经擦干了身子。
胸腹间的猩红血线依旧刺目,阿南想到他这叵测的前路,喉口不觉哽住,默然帮他拉上衣服。
就在目光落在他后背时,她又忽然抓住了他的后衣领,颤声道:“等等!”
肉眼可见的,他脊背上的血痕竟然在渐渐变淡,仿佛血迹干涸蒸腾,只剩下隐约的淡青筋络痕迹。
“怎么了?”朱聿恒扭头,看向镜中,才发现背脊督脉血痕已经消失了。
两人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难道,真如他所料,天雷无妄消亡的,不仅只是山河大势,也会有他身上的血脉?
“你等等。”阿南行李中便备有石灰,很快取了些捣碎的过来。拉好帐门,她将它撒在朱聿恒的肩背之上。
石灰沾染到皮肤之后,那条本来已经隐形的血痕,此时又逐渐显现出来。
仔细一看,其实这条血痕与其他也不一样,显得略为模糊些,而且颜色偏紫,仿佛是年深日久的旧痕迹。
“你之前,注意过这个吗?”
朱聿恒摇头:“我身上从未沾染过石灰。”
阿南一想也是,正常人的后背谁会碰到石灰,尤其阿琰还是这般尊贵的皇太孙殿下,从小到大怕是连灰土都未曾上过身。
等他们将石灰清理干净,阿南仔细查看,其实隐去之后,背上还是有一条青筋,只是因为正在脊椎凹处,而且淡淡一条青色也并不显目,所以从未有人注意过。
两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想法——
“记不记得,土司夫人曾经说过……”
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止住。
土司夫人的母亲在年幼时,见过韩广霆身上的血脉痕迹,当时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青龙。
因为她看见的血脉模样,和寨子里男人们褪色的青龙纹身相似。

第215章 冰川绝巅(1)
听到韩广霆的纹身是青色时,他们都觉得费解。然而如今朱聿恒的身上,也出现了青色的痕迹。
“没事,如今韩广霆已经出现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咱们一路向雪山追踪就行。只要抓住了他,我相信一切便能水落石出!”阿南说着,抬手按在朱聿恒的背上,又沉吟许久,声音渐渐变得低怆:“可是阿琰,我们之前的预想,好像成真了……”
消失的天雷无妄之阵。
梁垒说,阵法早已消失,你们还要如何寻找!
傅准说,你背后的力量遮天蔽日,你如今,已将我卷入阵中了。
而皇帝一力阻止他去探寻燕子矶阵法,理由是怕引动他身上潜伏的天雷无妄阵法,可其实……
其实是,他早已知晓那是个二十年前已被启动的阵法,若是朱聿恒前往搜寻,必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二十年前,他身上便已潜伏了山河社稷图,只是第一条爆裂的血脉,被人以韩广霆一样的手法隐藏了起来,成了无影无形的附骨之疽。
而他的亲人们,他背后遮天蔽日的力量,知晓这个事实,并且,一路竭力掩盖。
所以他们洞悉他已经没有时间从西南来回,极力阻拦他,要让他的最后两个月时间,陪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两鬓斑白的祖父,带伤陪他南下,只为了与他共聚这最后的时光。
而他们知道得更多,因此,宁可断绝他南下抓住最后一线希望之路,强忍悲痛着手为他营建陵阙。
——是因为,他真的没有任何回天之力了吗?
“不,我不信!”
阿南抬起手将朱聿恒拥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他。
他的身体,明明还这般炽热,仿佛可以灼烧她的心口。
他的呼吸,明明还如此急促,仿佛可以引领她所有情绪。
他的双臂,明明还紧抱着她,仿佛要让两人合二为一般执着用力。
他怎么会离她而去,离这个世界而去!
她泪流满面,哽咽而急促地抚慰他:“不要怕,阿琰,不要怕……”
可,连自己的身世都已成永世伤痕的她,又如何能帮他宽解亲人的背弃,抵挡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死亡阴影。
纵然人人都知道那一日要到来,纵然他早已做好了千遍万遍的准备,又怎能真的无牵无挂,无惧无畏。
她只能紧紧抱着怀中的他,固执地说:“阿琰,不许放弃,我以后,还要靠你呢……你说过,你以后就是我的手,我们要一起上三千阶,三万阶……你,不许食言!”
在这混乱中,等了许久许久,她才听到怀中的阿琰低低地、却彷如发誓般,回应了她:“好。”
一夜休整,他们收拾行装,朝着神女山进发。
旭日跃出鱼肚白的天空,长久围在雪山上空的云雾在瞬间散开。
山脚小小的冰川湖泊倒映着天空与雪山,孔雀蓝的湖水就如一块被凝固在天地间千万年的蓝冰,格外鲜明夺目。
天空湛蓝澄澈,托出一轮耀眼的太阳,在雪山尖顶之上骄傲地照彻世间万物,也照射在他们的身上,为所有的东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阿琰你看,太阳升起来了。”
阿南手指着遍洒大地的日光,扬头对他微微而笑。
朱聿恒应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与她一起站在浩渺群峰之中,并肩看着面前这浩大的世界。
所有的阴霾,都将被这万丈金光冲破,辉煌、温柔、灿烂,亘古不灭。
临上山之际,阿南询问魏乐安,商量他的去留。
“魏先生,我们准备进山了,你如今腿上受伤,雪山怕是难爬,准备如何呢?”
魏乐安转头看后方,茫茫峰峦,雪地雾凇,海客们也不知散往了何处,他若是一个人离开,怕是只有迷失的可能。
因此他迟疑了片刻,说:“我便在山下等你们吧,我一个人也无法回程。”
他们携带的辎重自然也无法背上雪山,便留了一部分人下来,与魏乐安一起在山下临时驻扎。
雪山严寒,众人穿着棉衣狐裘埋头向上攀爬,却都觉得身上燥热,不多久便有些人敞开了怀散热。
朱聿恒抬头看上方还有不远距离,而身旁阿南喷出的气息已经是浓浓白气。寒风让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睫毛上结了晶莹的水汽,在日光中显得格外莹亮。
他示意她注意险峭处,轻声问:“冷吗?”
阿南摇头朝他一笑,露在外面的脸颊被冻得红通通的,簇拥在红色赤狐毛中,越显娇艳动人。
继续埋头上爬,日光照在雪上,严寒让雪地变得坚硬,脚印踩在上面,只能留下些许浅浅的痕迹。
阿南的目光在雪地里扫来扫去,似在寻找什么。
朱聿恒正想询问,她已悄悄将他一拉,指给他看前方。
这终年平滑的雪地,反射着灿烂的日光,原本应当是绒毯般平整的一层光华,却隐约透出些别扭。
朱聿恒仔细看去,原来,雪地上有一串轻微凹痕。
浅浅凹痕在茫茫雪地上原本看不出来,但因为日光的斜照角度,漫射的光线不再平整,于是便呈现了出来。
他看向阿南,阿南朝他点了一下头。
能在此时此刻这样的绝巅之中,抢在他们面前率先上山的,必定是他们追踪马蜂寻到的、隐藏在山谷里的那个人。
也是手持日月来袭的、傅灵焰的儿子,韩广霆。
明知上头危机重重,阿南的脸上却现出了灿烂笑意:“看来,我们走的路径没问题,快走吧!”
越爬越高,日光被云雾遮蔽,风雪也越大。
寒风卷起雪片,如尖利的石屑擦过脸颊,几乎要割出血痕来。
众人以布蒙面,只露出双眼在外,艰难朝上跋涉,再无刚才的轻松。
雪片扑簌翻飞,上方的雪块向下滚落,似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向导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忙寻到朱聿恒身边,指着上方道:“大人,雪山神女正在安睡中哩,咱们此时上山,怕是会惊扰神女,到时候她一翻身,山崩雪塌,咱们所有人会被一起埋掉哩!”
阿南向上望去,见上方果然有几堆积雪正从山顶滑落,想必是他们上山的人太多,脚步杂乱,引发了积雪振动。若是再靠近山峰,到时怕是会引发大雪崩,所有人都将被埋在积雪之下,难以逃脱。
旁边的诸葛嘉听到此言,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
显然,他想到了在魔鬼城中,他率队时遭遇的天塌地陷。
“可是,寨子里的病情已经扩散,遇到青莲宗伏击又耽搁了一天,上山事不宜迟,咱们可没办法在驻扎山脚等待啊。”
寨子里跟来的人都是焦急不已,毕竟他们亲人都面临着染疫惨死的可能,急盼能尽早上山。
阿南与朱聿恒对望一眼,问老向导:“既然如此,咱们大部队不上去,只几个人悄悄地上山,是不是就不会惊动神女了?”
老向导迟疑:“是倒是,但是……这雪山,你们准备几人上去?”
为稳妥起见,朱聿恒发令所有人原地休整,并找了当年在这边挖过冰的老人询问。
“老人家,不知你还记得上面的详细情况吗?”
老人虽然身体强健,但此间空气寒薄,他年事已高,跟他们走到这里已是喘息甚急,勉强在雪地中给他们描绘上面的情形。
“当日我们上雪山,是借着预先打入冰川的桩子爬上去的。山峰中部有个冰洞,从中可以穿过去,后面是冰川空洞,就是我们挖冰的地方……那时候我们哪知道他们要在冰川上面挖什么东西哦,去了之后才知道……”
说着,老人举手在空中比划着,做了一个巨大的手势:“他们把冰川内部挖空了,冰面下被掏出一只鸟,一只特别大的鸟,做出展翅起飞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破冰而出奔向日头……”
阿南“咦”了一声,问:“什么鸟?”
“我不认识,看着像凤凰,尾巴长长的,冰川又是淡蓝色的,像只蓝凤凰……”
阿南脱口而出:“青鸾!”
听到她的话,老人久远的记忆似乎复苏了,喘着气点头道:“对,就是青鸾,我听那队人口中吐出过这两个字!”
阿南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去,想从雪峰中看出青鸾痕迹。
可是上面云雾笼罩,雪峰如削,哪有任何鸟形痕迹?
老头忙道:“在里面,在山峰的里面。”
经过他连比划带解释,众人才听懂,原来由于千万年来冰川的侵蚀,雪峰中间冰比土石多,再加上融化又复冻,有许多空洞藏在冰川中间,形成了瑰丽剔透的巨大冰世界。
而傅灵焰当年便是依照山势,将里面的大片冰洞或是凿通、或是堆砌,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隐藏在冰川之中的青鸾。
“那么,当时你们居住过、倒有药渣的冰洞,在哪个地方?”
老人努力回忆当年上山路径,手指着雪峰蜿蜒而行,指在山腹处:“在青鸾尾部,这里有几个大空洞,屁股尖儿上便是当初病疫之人待过的地方。”
阿南点头记下,而朱聿恒则问:“那么,山峰中部那个通往青鸾的冰洞,现在应该还在?”
“冰上的木桩撤了,那冰洞,应当也是上不去了!”
“为什么?”
“我记得,在冰川雕琢完毕,我们完工下山的途中,忽然听到背后有巨大的声响传来。”老头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久违的光彩,仿佛又看到了那日惊天动地的一幕,“我和大家回头望去,看到巨大的水流从冰洞中冲出,应该是他们放了大火,使洞中冰雪化水。但因为雪山严寒,那些水流冲出洞后在半空便冻成了坚冰,前面冻结,后面涌流,化成了一道巨大的冰瀑布悬挂在了洞口,把我们入山的那个洞堵了个严严实实,看着就跟一条天梯似的,无论谁也爬不上去!”
“唔……冰瀑布,这个可能有点难。”阿南没有在冰上的经验,有点犯愁。
旁边墨长泽道:“这个不难,殿下与南姑娘先将道路规划好即可。”
墨长泽既然这样说,大家哪有不信任的,当下根据老人模糊的记忆,将基本路线理了出来,决定从当年那个山洞——也就是现在的冰瀑布——进入青鸾腹中,取出当年药渣,然后向上进发,消除雪峰之上的邪灵,断绝疫情扩散。
雪山冰川脆弱,为免引发雪崩,只能精简人数。
神机营与墨家、拙巧阁、彝寨各出三位精锐分子,再加上朱聿恒、阿南与廖素亭、楚元知,两位向导,一起攀登雪山,寻找傅灵焰当年留下的阵法。
十八人归置好装备,换上丁鞵(注1),向上攀登。
风雪卷走了表层的雪霰子,底下常年永冻的冰雪并不会留下脚印痕迹,韩广霆的踪迹变得更为难以辨认。
前方光芒渐渐炽烈,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反射日光,笼罩住所有上山的人。
一路往前,反射日光的东西终于渐露真面目——是一条白练般的冰瀑布。
巨大的冰瀑从半山腰的洞中奔涌而出,在严寒中宛如自天而降的一座天桥,晶莹剔透又壮观宏伟。
与老人说的一样,上冰川的唯一一条道路,被这条冰瀑布截断了。
阿南看了一圈,周围全是崎岖的冰川与滑溜的雪岭,唯有此处是比较平缓的所在。但此时这条路彻底被冰瀑布覆盖,已无从通行。
“这般绝境,谁能上得去?”众人都在惊叹着。
“这么硬的冰壁,钉子都钉不进去吧,再者我们人身上又有热气,到时候冰壁微化更加滑溜,如何能爬上去?”阿南抬手摸了摸光滑坚硬的冰壁,一贯无所畏惧的脸上也挂了点迟疑,转头看向墨长泽。
“南姑娘放心,我看地图上有雪山,因此带了这个东西上来。”墨长泽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对圆圆扁扁的东西,又拿出一副相同材质的手套,递到她面前,“我年轻时身手轻便,用它爬过冰崖,如今年老乏力,南姑娘你拿去试试。”
阿南接过手套捏了捏,不由赞赏道:“不愧是墨先生,能想到利用这木树胶。它既可吸水又可稳固贴附于光滑壁上,用来攀爬光滑之处再好不过。”
“南姑娘真是见多识广,一看便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这是我们墨门先辈根据守宫爬壁而受启发制作的。它吸力颇好,越是光滑之处,越是吸得结实,在这冰川瀑布之上使用确实合适。”墨长泽朝她诚恳说道,“只是如今还有一个问题,这冰瀑布毫无借力之处。就算手套可以暂时提供吸附之力,但你看瀑布上方还有石块突出,光靠一个人之力怕是难以顺利爬上去,必须要有一个人互相拉一把。可咱们这群人练的多是刚猛路子,下盘坚实但轻身功夫着实差劲,也不知道谁能与你配合上去。”
说是这样说,但他与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落在朱聿恒身上。
毕竟,在玉门关时众人便已深知,这世上与阿南配合最默契、身手也最为相近的人,只有皇太孙殿下。
果然,阿南正要试戴手套,朱聿恒已将它接了过去,十分自然便戴上了:“若说相互配合的话,应当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了。”
墨长泽又拿出一双较小的手套,递给阿南,说道:“山峰虽高,人力可穷,只要两人相互借力,攀爬到顶峰应当不是难事。”
诸葛嘉在后方欲言又止,但终究叹了口气,将要说的话都压了下去。
毕竟,就连皇帝陛下都无法阻拦殿下妄为,他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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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丁鞵即古代钉鞋

第216章 冰川绝巅(2)
阿南活动着手指,适应手套,抬手朝楚元知招了招:“楚先生,我与你一起做的东西,你带着吗?”
楚元知打开随身箱笼,道:“带着呢,只不过东西属实难做,我们又没有你这么好的手艺,就这几个能用。”
朱聿恒见他拿出的是几个圆圆扁扁的锡制东西,大小刚好可以揣在怀中,正想问是什么,阿南拿了一个套上棉套,将外面的一个拉扣一扯,塞给了他:“这个类似于汤婆子,只不过里面是细密封存的石灰,一共分为十份。拉一次,水流过一间小隔室,石灰遇水沸腾,便能提供一次热量,大概能维持大半个时辰左右。等变冷之后,你再扯一次拉扣,水便流向下一个小隔室,又能续供一个时辰……等到十次用完,这东西便再无效用了。”
朱聿恒一听便明白了,这是在极冷的环境中,给人救急保暖用的。
他接过来,隔着棉布套感觉到里面已有了暖烫烫的感觉,便朝她点头,将这个锡壶揣入了怀中。
阿南与他一样揣了一个,怀中暖暖的,心口得了热气,全身的血液也通畅起来,感觉自己的关节灵活不少。
朱聿恒抬手,将手脚按在冰瀑布上试了试。
木树胶制过的手套与脚套,贴在光滑的壁上形成一种极强的吸附力,贴得十分牢固,只要控制好平衡,不将身体压在唯一一块接触面上,便能完美支撑全身,让他不会滑下去。
阿南将一条绳索抛给他:“先把绳子系好,这毕竟是冰瀑布,若是我们的热气融化了冰面,木树胶遇水效果怕会大打折扣。为防万一,咱们得拴在一起,在一个人坠落时稍缓对方降势。”
朱聿恒抓住她丢来的绳索,但他戴着手套,已经不太方便给自己系上绳子。
阿南俯下身,抬手绕过他的腰间,帮他将绳索系好。
朱聿恒抬着手,望着她低垂的面容,忽然低低地唤了她一声:“阿南……”
阿南抬眼看他,“嗯?”了一声。
“我们现在……”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算不算是,生死同命?”
阿南笑了,帮他将绳索紧紧系好,用力扯了扯,仰头轻声道:“对啊,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朱聿恒握住她的手,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两人一起走向冰瀑布,将手脚贴在石壁上,试着向上爬了两步。
“哇,果然像守宫,这个好用!”阿南心下惊喜,加快速度蹭蹭蹭往上爬去。
朱聿恒与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两人选择较为和缓的角度,沿着如镜的冰瀑布攀爬向上。
下方的众人屏息静气,望着他们越过最为险峻光滑的一段,上方赫然便是那块突出的冰崖,向外暴突,横卡在冰瀑布中间,将巨大如缎的冰瀑布硬生生戳出了一个倒三角形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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