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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by侧侧轻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0

“要是州府大牢就好了,那边咱们要劫狱也不是难事。”司霖闷闷开口道,“如今官府与拙巧阁联手,在放生池布下了天罗地网,石叔料想小小湖心驻扎不了多少人,想趁他们立足未稳偷偷潜入侦查。谁知对方真是好生阴毒,在水中遍布锁网阵,老石遍体鳞伤逃回来,肩胛骨都被击碎了。就算他侥幸活下来,这一身功夫也废了!”
“啧,这哪是放生池,分明是个杀生池,在等我们呢。”阿南仓促赶回来,此时蜷着身子歪在椅子上,看起来颇有点散漫倦怠,和大厅内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但众人早已熟悉了她的性情,都只注目看着她,紧张地等着她下面的话。
“那个湖心岛我之前经过,确实地势绝佳,站在小阁中便可将远近湖面尽收眼底。再加上水面船只来往巡逻,水底遍布锁网,几乎封死了所有潜入的路径,要进入救人,难如登天。对方这是想围点打援,把我们挨个儿骗过去,一网打尽呢!”
“那难道我们就不去救公子了吗?任由公子失陷敌手?”
“救,当然要救。只是咱们得把底细摸清楚。石叔在哪儿?我找他研究一下那边的布置。”
石叔名叫石全,那晚潜入放生池查探地形中了机关,虽竭力逃回来,如今也只勉强吊着一条命。
看见阿南来了,他气息奄奄地露出惨淡笑容:“南姑娘,你可算回来主持大局了。”
阿南示意他好好躺着,便在床沿坐下,查看他的伤势。
“死不了,就怕以后也起不来了。”石全说着,冯胜性格最暴躁,直接将被子掀起给阿南看。只看见厚厚包裹的肩胛,也不知缠了多少层,还有血水斑斑点点渗出绷带。
阿南也有些心惊,抿唇默默将被子帮他盖好。
“放生池那个阵法,真是好生阴毒……”石全艰难道,“水面全是官船在巡逻,十二时辰不断,绝不可能混进去。而水下,离堤岸三丈之内,水中遍布连锁阵。那机关……不知藏在何处,我一开始潜在水草中,被割了之后上浮到水面,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干净湖水中,依旧被绞得遍体鳞伤……我豁出一条命,仗着一口硬气终于靠近放生池,但在攀爬上岸时,水上又有勾镰手在等待,一冒头便被勾住,不可动弹……我枉自在南海纵横三十年,竟对西湖这滩浅水毫无办法!”
阿南默然点头,正在思忖,冯胜看着老伙计这凄惨模样,忍不住大声嚷了出来:“就算难如登天,咱们也得把公子给救出来!依我说,咱们有的是船,召集所有兄弟,开几百条船去,直接把西湖给填平了!”
阿南摇了摇头,声音略沉:“冯叔,我知道你牵挂公子。不过要是真被围攻的话,对方会直接斩断回廊上所有连接口,只留回廊台阶一处。到时候我们就算再多人去围攻,因为水中已被机关封锁占领,只能从台阶处突破。而对方只需要三五只火铳轮替,就算来一万人,也不可能登上那一围堤岸。”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公子落在他们手中,而我们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救,当然要救。只是连石叔都在那边折损了,咱们就要吸取教训。不然,陷进坑中陪着公子,又有什么意义?”
叮嘱了石叔好好休养后,阿南走到吴山高处,俯瞰西北面的西湖。
吴山天风徐徐而来,下方便是大片开阔的湖面。一泓碧波之外,遥遥在望的,就是湖心放生池。
她接过司鹫递来的千里镜,向那边看去。
距离太远,千里镜也拉近不了多少,只依稀看到水风中起伏的柳枝,半遮半掩着朱红楼阁,宁谧幽静。
谁能知道,这湖光山色之中暗藏杀机,也暗藏着她的公子。
她心尖上的人,如今被束缚在死阵之中,竟无法脱困。
湖光在她眼中跳跃闪烁,一时之间,让她一贯坚定的心志,竟也随着波光动荡,有种难言的恐慌在胸口波动。
定了定神,她看到几艘正在往外划出的官船,船身遮得严严实实,向着雷峰塔而去。
阿南看着,问司鹫:“放生池的船,好像没有我上次见到的多?”
“虽然无法接近,但我们一直盯着那边,冯叔这一番潜探后,那边布防确实好像有变。”司鹫迟疑道,“神机营的人不是穿青蓝布甲的吗?他们好像从昨晚开始陆续从放生池撤出了,也有几艘船陆续离开又返回,如今那边防守有些松懈,我们怀疑……”
“他们准备或者已经把公子转移出去了,这边留着的,只是一个空陷阱?”阿南问。
“我们还在探询,或许还要等确切情况。”
“好,那我等你们。反正……他们要留着公子当诱饵的话,短时日内,不会对他下手。”阿南将千里镜交到司鹫手中,起身就要走。
“回来!”司鹫有点气急败坏,“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要走?你去哪儿?”
“去找阿言啊,毕竟他是神机营的人,这么好一个消息来源,不用多浪费啊。”阿南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至少,公子的下落,我总得先去他那儿摸清楚。”
司霖在旁边冷冷道:“我们这边群龙无首,你去和神机营的人虚与委蛇?”
“我不懂什么虚与委蛇,”阿南说着,脸上露出冷笑,“我只懂如何教训奴才。”

第41章 人生朝露(3)
阿南回到杭州大牢,从窗栅间一瞥,看到楚元知依旧呆呆地坐在那张破席子上,紧紧捏着妻子昨晚新纳的鞋子,怔怔发呆。
他那双本就颤抖不已的手,此时青筋凸起,如同痉挛。
她也没多看,走向了旁边的净室,却发现韦杭之守在门口。看见阿南过来,他有些为难地抬手,低声道:“阿南姑娘,诸葛提督过来了,找我们提督大人有点公务。”
“哦,公务啊,那我不方便进去了。”阿南貌似轻松地转了个身,进了隔壁净室。
她在室内转了一圈,寻思着神机营两个提督碰头,大概会提到一些要紧事——说不定,和他们前几天抓捕的人有关呢?
“主人听听家奴在说什么,不是理所当然吗?”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吹着茶叶浮末,一边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可惜,州府大牢,院墙极为厚实,墙中间夹层大概还絮着稻草,她只听到闷闷的一点声音,隔壁确是在说话,却完全听不清。
阿南泼掉了杯中茶,将杯口扣在墙上,附耳上去听着。
隔壁间的声响开始清晰起来,传入耳中。
“简直岂有此理。”朱聿恒的声音低而缓慢,却挡不住其中隐藏的愠怒,“锦衣卫居然敢从我们手中抢人?”
诸葛嘉愤恨道:“可他们拿了南京刑部的驾帖来,我若是不交接,便是公然违抗朝廷,到时候咱们全营都没好果子吃。”
“如今营中兄弟都撤出那地方了?”
“是,不得不从,但这口气真是咽不下去。凭什么咱们辛辛苦苦抓捕的匪首,就这么一下全被锦衣卫截胡了?这事没有后续,我没法跟当时折损的兄弟们交代!”
抢人,神机营撤出……
“原来神机营真的撤出放生池,被锦衣卫黑吃黑了?”阿南正暗自思忖着,听到那边朱聿恒说道:“我待会儿写封书信,去南京六部讨个说法,务必不让你们吃亏。”
“全仗提督大人了。”诸葛嘉兀自郁闷。
“另外,锦衣卫也是因为三大殿起火案所以介入的?”
“是。南京六部如今人少权微,打探到咱们在办这个大案,意图在圣上面前露个大脸,当即与锦衣卫联手施压,要抢这个功劳。就连南直隶(注1)神机营那小狼窝,也想来分一杯羹,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聿恒低低“嗯”了一声,又问:“那么,抓到之后不是应该拷打压榨吗?怎么关到那种地方去了?”
“对方太过扎手,当时属下擒拿他的时候就费了不少工夫。他身边又能人众多,是以不敢放在州府大牢,要不是拙巧阁相中了放生池这块绝地,帮忙设阵,这人早就被同伙救走了。”
“锦衣卫与拙巧阁之前有合作么?他们会继续在放生池?”
“南直隶锦衣卫估计与他们不太熟,目前尚不知那边会如何调度。”诸葛嘉悻悻道,“总之,咱们付出过的辛苦,还有那些个受伤的兄弟,不能就这么被抹掉了!”
朱聿恒沉吟片刻,说道:“好,我大致清楚了。此事,我会给兄弟们一个交代的。”
等到诸葛嘉告退离开,阿南先喝了杯茶把事情捋了捋,然后慢悠悠回到朱聿恒所在的净室,在他对面坐下,托腮望着他。
朱聿恒正在写一封文书,笔尖在砚台上略微掭了掭,问:“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那支笔不太好,我又去市集上转了转。”阿南见他已经将折子合上,便也不多看,只转过椅子,把下巴搁在椅背上,那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的姿势,与朱聿恒沉肩挺背的严整姿态,恰成鲜明对比。
朱聿恒抬眼瞥了她一下,问:“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唔……”在来的路上想好了无数严刑逼供的招数,结果发现事情的方向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阿南现在有一种落空感,一时不知气该往哪儿撒。
按目前情况看来,公子被捕的原因,估计还是与三大殿起火之时,火中飞出的、她所送的蜻蜓有关。
看来从宋言纪这边是打探不到什么了,他与公子被捕的事情似乎关联不大。而放生池已被锦衣卫接管,她与公子联络的路径也被切断,无从探讨那只蜻蜓为何会出现在火中。
更何况这放生池的可怕之处,在于拙巧阁布置的水阵,至于看守公子的是神机营还是锦衣卫,其实并无差别……
正当她思量之际,忽听到朱聿恒的口中,吐出三个字:“竺星河……”
她下意识转头看他,错愕地“咦”了一声。
“你家公子,是竺星河?”
阿南端详着他的神情,似要从里面找寻出他的用意来:“怎么?”
“我听说,他现在落入了锦衣卫手中。”
分明是落入了你们神机营的手中,只不过被劫走而已——阿南心想,难道是神机营在锦衣卫那边吃的亏,想要利用她讨回来?
脸上一副错愕模样,阿南追问:“我家公子被锦衣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被抓的,现在关在哪里?”
“五日前,灵隐寺,刑部下的令。因为怀疑他与三大殿起火案有关。”
“这样啊……”阿南趴在椅背上盯着他:“一直在追查三大殿的不是你吗?怎么锦衣卫也掺和进去了?你不是对我家公子颇有误会吗?怎么现在愿意告诉我了?”
他淡淡道:“世间万事相因相循,同僚可以尔虞我诈,必要时化敌为友又有何不可?”
“那我直接杀去锦衣卫所不就好了?”阿南蛮横道,“我就不信那边是什么龙潭虎穴,以我的本事,难道救不出我家公子?”
“首先,锦衣卫目前调度有变,我们尚不知他们会将竺星河关押在何处。其次,就算救出来了,你劫狱、他越狱,你们要抛弃所有一切,做一对亡命鸳鸯,终身被追捕吗?”
阿南沉默了。毕竟,公子回归故土之后,她是眼看着永泰产业逐渐在大江南北发展起来的,多年经营甚为不易,如何能够一朝抛弃?
“那他现在哪里,我又该如何去救他呢?”
“既然竺星河被抓的原因是三大殿起火案,我认为你可以与我合作,只要将此事彻查清楚,朝廷自会还他清白。”
“说来说去……”阿南把脸靠在手肘上,玩味地看着他,“你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查三大殿起火案,救你自己?”
朱聿恒十指交叉搁在桌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救他,同时也自救,不好吗?”
各怀鬼胎的两人对视片刻,终于还是阿南先转头看向旁边囚室,问:“楚夫人走啦?”
“她哭晕过去了,还不送走,在这狱中呆着?”
“有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有,楚元知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出来。现在就看他的妻儿能不能让他屈服了。”
“宋提督真是深谙驭人之道,看人下菜碟,一戳一个准。”阿南跳下椅子,抱起桌上的案卷交给他:“走,咱们先把眼前的案子解决了,看能从楚元知口中掏出点什么吧!”
朱聿恒拿着案卷出了门,阿南到墙角提起那兜桃子,瞥了前面他出门的背影一眼,抬手快速翻开他刚刚写的折子。
上面果然是上书南京督查院的弹劾,关于锦衣卫劫走神机营要犯的事情写得一清二楚,直斥南直隶锦衣卫同室操戈,侵夺同僚功劳,要求严查此事。
阿南只看折子,也感觉一股委屈之意扑面而来。
她“啧啧”了两声,将折子合上,赶紧转到了隔壁。
晃进隔壁净室,朱聿恒已经坐在案桌前,审问楚元知:“近日杭州驿站之火,你在其中动了何等手脚?”
楚元知咬紧牙关,摇头道:“我未曾听闻此事。”
“被烧死的卞存安卞公公,与你什么关系?”
“不认识。”他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二十一年前,徐州驿站那场大火呢?”
徐州驿站。这四个字让楚元知僵了片刻。
“不记得了?”朱聿恒翻开徐州驿站的卷宗,将上面记载示意给他看,“六月初二日,晴好天气,亥初时忽有闷雷炸响,东南西北皆有雷声,天火与地动同时而来。随即驿站后院轰然起火,将当晚住宿的四十人闷在其中焚烧,仅有三人存活。火势蔓延到旁边各院,又有二人在混乱中践踏身亡……”
他一字一句念出当年情形,楚元知僵直地听着,等听到二人被践踏身亡时,他脱力后仰,后脑重重砸在了墙上,咚的一声钝响。
“你敢说,这不是你家的六极雷?还是说,我该去拙巧阁找一找当年档案,除了你这位离火堂主,又有谁可以如此犯案?”朱聿恒见他脸色变了,“啪”一声将案卷丢回桌上,声音也变得冷厉起来,“更何况,当年驿站之中,还有未亡之人在世,他们都还记得当日情况,究竟是否你家绝学!”
“徐州驿站,我确实罪该万死……”楚元知用失去了焦距的眼睛望着他,终于艰难开了口,“只是我妻儿罪不至此,他们既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人,也与此事毫无关联,为何要祸及他们?”
“法度即是铁律,你犯下了罪行,又拒不交代,我们如何知道你妻子是否同谋?”朱聿恒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冷冷问,“你以家传手法犯案,早已罪恶昭彰,就算试图隐瞒,又有何用?”
楚元知双唇翕动,脸上满是挣扎痛楚。可他要说的话,却终究只卡在喉咙,无法出来。
阿南看着他的模样,脑中忽然一闪念,明白了他在挣扎什么。
她一步跨到案桌边,将朱聿恒那本卷宗拿起来,快速翻到其中一页查看,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朱聿恒使了个眼色。
朱聿恒转眼一瞥,看到她手指的地方,睫毛微微一颤,抬眼与阿南相视。
阿南点了一下头,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示意阿南。
阿南却不问话,只从芭蕉兜中挑出一个大桃子,蹲在楚元知的面前,递过去问:“楚先生,吃吗?听说你自昨晚起就不吃不喝的,要是把身子熬坏了,撑不到上刑场的那一天怎么办?唔……当然饿死也好,不然你妻子也太惨了,第一天看着你被杀头,第二天自己和孩子被充教坊司,啧啧,活不了活不了……”
楚元知目光怨毒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竭力抑制自己的愤恨。
“咬紧牙关也没用,你瞒不住的。”阿南笑了,将手中那颗桃子转了转,“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怕你的妻子——叫金璧儿对吧,知晓你害死她父母、害她毁容之事?”
她轻轻一句话,却让楚元知如遭雷殛。
阿南满意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二十一年前的档案上,可都记着呢,在火灾中遭践踏身亡的二人,是从杭州清河坊前往徐州探亲的金家三口的夫妻,他们的女儿其年十八岁,被烧毁了面容……咦,楚先生你的妻子也姓金吧?脸颊也被火烧毁容了呢。”
楚元知脸色一片灰败,紧紧闭上了眼睛,似是愿就此死去,堕于地狱。
“惨啊,你妻子至今还不知道,那场火就是她二十年的枕边人放的——不过很快了,你被斩首时,可是会公宣罪行的,到时候,你终究还是瞒不住。”阿南蹲在他面前叹了口气,摇头道,“楚先生,再不好好配合我们的话,恐怕你宁死也要守住的秘密,马上就要让你妻子知晓了。唉,我看她身体很弱,也不知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呢。”
楚元知气息急促,枯败的嘴唇僵直地张着,只是喉口哽住,一时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阿南拍拍裙子,作势要起身离开:“那行,我去找你妻子,好好宽慰宽慰……”
就在她起身的时候,她的裙角,被扯住了。
是楚元知攥住了她的衣服。
他死死地拉着她衣服,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仿佛就算此时被人砍断了手,他那紧攥的五指也不会松开丝毫。
她慢慢地弯下腰,盯着楚元知的面容,像是要望进他的心中。她将手中那个桃子又递到他的面前,问:“楚先生,吃吗?”
楚元知顿了半晌,终于抬起那只颤抖不已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桃子。没有剥皮也没有搓掉外面的毛,他塞到口中,一口一口木然吃了下去。
阿南专注地看着他,脸上却无半点欢欣之意。
等楚元知吃完桃子,她才问:“楚先生,好好说一说吧?”
楚元知慢慢坐正了身躯,他的嗓音虽还喑哑,神情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我会如实招供,任由驱驰。只求祸不及妻儿,同时,也别让我的妻子……知晓当年真相。”
阿南正想说,你还讨价还价?却听朱聿恒在旁边淡淡道:“准了。”
她回头看他那沉静端严的模样,一时觉得,这个人真是很适合说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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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明朝迁都后,在南京留了一套班子,衙门齐备,但管辖范围与权力远不如顺天。
朱朱:今天我凭借着惊人演技,度过了劫难
侧侧:那我给你提名一个奥斯卡影帝吧

第42章 人生朝露(4)
在家中把眼睛哭成烂桃的金璧儿,万万没想到,两个时辰前还身陷囚牢的丈夫,两个时辰后却在朱聿恒和阿南的亲自陪同下,回到了家。
她抱着楚元知痛哭流涕,楚元知心下有愧,默然握了握她的手,也没多说什么,便带着阿南他们到了后堂。
按照楚元知的指点,韦杭之撬开天井的砖块,往下开挖。
阿南提起裙摆走到后面瓦砾堆中。中间塌陷的地方便是之前那个地窖,悬在梁上的铁网罩早已坠落到地窖中,没了上面主梁的牵引,塌缩成了扁扁的一团,上面还缠着被她拆散的精钢丝网。
阿南跳下地窖,将缠在铁罩上的精钢丝网一一收回,抖干净灰烬。掀起一点铁网罩,她看到了被她丢进来引燃瘴疠之气的那个火折子,就躺在铁网罩的中间。
阿南取回火折子,吹了吹上面的灰,跃出地窖。
金璧儿一直焦急地等在旁边,见阿南上来,终于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阿南的衣袖哀求:“姑娘,我、我家孩子呢?求你们开恩,让我孩子回家……”
“璧儿……”楚元知情知孩子肯定是被阿南这个女煞星抢去做人质了,抬手想要拉起妻子,她却一把扯住他的手,哭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跪下求求对方。
“楚夫人你别担心啊,北淮就要回来了。”阿南忙抬手去扶金璧儿,她却说什么也不起身,只哀求道:“姑娘,北淮还小,我是他娘,你让我代他去,粉身碎骨、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话音未落,门口忽有马铃声响起。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高举着手中一个包袱,兴冲冲地大喊:“爹!娘!我回来了!”
金璧儿转头一看,惊喜交加,来不及擦干眼泪就扑上前去,重重将儿子抱入怀中:“你、你去哪儿了?”
“我去县学了!”楚北淮解开包袱给他们看,“你们要送我去上学,为什么不跟我说一下?娘你看,这是县学的夫子给我送的笔墨纸砚!爹,夫子还夸我了,说我基本功扎实,我说是爹教我的,他还说爹肯定学问很大!”
“好……好,北淮,你要努力……”楚夫人低低应着,声音哽咽,模糊不清。
“当然啦!”楚北淮认真道,“我才不要一辈子蹲在臭水沟边杀鸡!我要好好读书,过两年去府学,以后还要去应天国子监!”
阿南专爱破坏气氛,笑道:“那你来说说,什么时候能赔我那个玉佩?”
楚北淮一看见她来讨债,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回答,恨不得把头埋进他娘的怀里去。
“放心吧,你爹会帮你还的。”阿南说着,笑着朝楚元知一抬下巴,“对吗,楚先生?”
楚元知回过神来,哑声道:“多谢,我自当……投桃报李。”
刚刚强迫他吃桃子的阿南朝他一笑,见韦杭之那边还在挖土,便走到前院檐下阴凉处坐下喝茶,随手打开自己的火折,诧异地“咦”了一声。
朱聿恒在旁看了一眼,见火折的盖子已经歪了,里面的机括全被烧融成了一坨熟铜,那可以纵横转侧而不至于使炭火倾倒的轨道,如今全都成了一团扭曲冻结的铜块。
“不应该啊,这外表只是微微变形,说明它并没有被铁罩砸中。可若只是火烧的话,是什么火,能让精铜都被烧融,如此威猛?”
楚元知看了一眼,道:“你是从铁网罩下面,将它拿出来的。”
阿南愣了一愣,然后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可不是么!”
朱聿恒却不懂其中奥秘,目露询问之色。
“普通的火,当然没有这样的威力,但是,”阿南一指被清理出来的铁网罩,道:“盘旋环绕的铁管,里面灌满火油,将这个火折子团团绕住,就相当于一个窑炉,闷烧的中心点会特别灼烫。工匠在窑炉里可以炼钢炼铁,而正在滚烧的铁罩,要融化一个铜制的火折子,当然也是轻而易举了。”
朱聿恒微微点头,看着她那烧废的火折子,只觉得脑中某一处,似乎想到了很重要的东西,却又抓不到头绪,一时陷入迷茫沉思。
阿南将火折子在手中转了转,有些惋惜地开玩笑道:“自从遇见你之后,我真是家财散尽,身无长物了。”
朱聿恒想起了之前她那座在顺天的院落,里面那些布置应该也花费了她治病时光的无数心血吧。
如果他们没有遇见彼此、如果没有那只从火海中飞出的蜻蜓,不知她是否依然在顺天治伤,守着她那些巧夺天工的小玩意;不知他是否跋涉在寻找自己身负之谜的路途上,至今毫无头绪。
火海中的蜻蜓……
这一瞬间的思绪,让他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炽烈的光,如同电光般让他猛然明白过来——
那一夜,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的十二根盘龙柱,仰天喷着熊熊烈火,焚烧了三大殿。
三层麻三层灰的巨大金丝楠木柱,遇到寻常的火焰绝不可能燃烧的十八盘鎏金云龙柱,就这样在瞬间起火,烧得朽透彻底。
原来……
他将目光转向阿南,却发现阿南也正看着他,目光相对之时,她问他:“怎么了?”
朱聿恒看着她,双唇微动了一下。
若是昨晚,他说不定就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与她共同探讨了。
但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横亘上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让他一时竟难以开口。
正在迟疑之际,地窖中忽然传来韦杭之惊喜的声音:“找到了!是这个东西吗?”
一个用油纸包好的长条形东西,从地窖中取出,送到他们面前。
阿南见楚元知点头,便抬手抓过纸包,将外面的油纸一层层剥开,一看之下,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油纸层层包裹、又用麻布细细缠好,深埋在地下的,居然是一管竹笛。
约十二寸长的笛子通体金黄,笛孔俱备,笛身的缠丝是金丝,使它通体泛着晦暗的金光。
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竹笛,除了颜色怪异之外,入手也颇沉重,比普通的竹笛要重上许多。
阿南以为是竹笛中间塞着什么东西,便对着笛身看了看,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她看向楚元知,面带询问。
楚元知面带着复杂的神情,凝视着这支笛子,说道:“这就是二十一年前,我在徐州驿站拿到的东西。”
阿南“咦”了一声,将笛子放到眼前又仔细端详了片刻,问,“这笛子,做什么用的?”
楚元知摇了摇头,说:“不知。我当时奉命行事,要从葛家手中拿到这支笛子。当时他家一个女儿出嫁,这支笛子被作为陪嫁交给了那个女儿,同其余嫁妆一起带往顺天。”
阿南与朱聿恒心下了然,那个葛家的女儿,就是葛稚雅了。
楚元知说到这儿,目光又转到前院。
他的妻子正坐在檐下,轻轻摩挲着孩子带回来的纸张,仿佛要把上面每一丝褶皱都细细抹平,让孩子写下最端正的字迹。
而他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拿笔在纸上比划着,兴奋地表演自己新学会的诗句,神情中全是灿烂的炫耀。
楚元知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自己的脸,许久,长长出了一口气,微颤的指缝间,依稀露出他凄凉的神情。
他站起身,说:“我无法在家里说这些,请你们把我带到外面去吧。”
清河坊不远处,就是杭州驿馆。见他们过来,驿丞忙将前院清出来,请他们在院中喝茶。
东首被烧毁的厢房已经清理过了,但是还未来得及重建,如今那里依然留着焦黑的青砖地面和柱础,有几个衙门差役奉命赶来,等在旁边听候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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