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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by侧侧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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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圆形的旁边,标注着一个小小箭簇印记,不知是何用意。箭簇的前方,也就是更后面一点,则是一个旋涡图标,看起来令人不安。
阿南看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见这箭簇与旋涡都是灰黄色,那运笔又类似于薄薄膏体,便抬手刮了刮,放在鼻下闻了一下。
朱聿恒正关注着她,见她捻着手指沉吟,便问:“这是什么?”
“这个你可绝对猜不着了。”阿南笑着抬手,弹掉了上面残留的粉末,“是胭脂,陈年胭脂。”
在一个太监留下的地图上,居然会残留着胭脂,朱聿恒略觉错愕,问:“确定?”
“十分确定,你看刮掉了表面之后,下面露出的颜色。”阿南将纸卷靠近松明子,在火光映照下,朱聿恒清楚看到,那灰黄的陈年痕迹中心,确实依稀还残留着淡淡红色。
“这胭脂有点年头了,应该不是蓟承明的。”阿南道,“地图和胭脂都已陈旧,我想,这应该是设阵的人留下的。”
朱聿恒深以为然,道:“蓟承明是内宫监掌印太监,十几年来主持营建皇城,但我不认为他能有余力设置这么长的地道。他大概是拿到了地图之后,找到了入口,并偷偷将它与地龙挖通。唯一动的手脚大概是在入口处设置了那扇门,以防有人闯入其中,误触引发阵法。”
阿南点头,思忖片刻又问:“我有个问题,既然蓟承明已经掌控了这个阵,又知道就算没有提前去开启,它也会准时启动的,为何非要在四月初八那日动手呢?”
“毕竟,圣上忙于政务巡视,经常不在宫城。而且迁都之事也是力排众议才得成,圣上以后在两京轮流执政的可能性也不小。蓟承明虽是宫中大太监,但也无法控制圣上行踪,因此为了避免阵法落空,他必须要抓住时机。而四月初八那场雷雨,大概让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机会。”
“上方雷火,下方死阵,蓟承明借了我的力,又借了关先生的力,大概以为自己这万全之策,不可能有失手的可能性。”葛稚雅冷笑道,“可惜啊,他不应该威胁我,以至于未入地道就被我干掉了,根本没机会去发动地下死阵。”
阿南朝她笑了笑,说:“看来,你还是朝廷有功之臣?”
葛稚雅傲然道:“至少,你们现在还活生生站在这里,都要感谢我。”
阿南正想反讽一句,谁知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她立即抬头看去,原来是诸葛嘉见地图上看不出端倪,便拾起地上一块人头大的黑色煤石,向着凹洞的中间砸去。
煤块落地,砰一声响,然后在地上滚了两下,停止不动了。
地下空洞,又是凹聚的形状,他们站在旁边只听得那撞击声久久回荡在洞中,嗡嗡嗡响成一片。
后方因为研究煤带而落后的楚元知,在嗡嗡声中停下脚步,倾听了一瞬后,立即大叫:“快跑,退回来!”
话音未落,还未等他们行动,只见头顶上亮光忽闪,无数支箭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射出,带着破空声向他们袭来。
诸葛嘉与几个下属立即拔出腰间长刀,团团围住朱聿恒,用刀拨开面前射来的箭矢。
可箭如飞蝗,哪是这么轻易可以全部避开的,只听得两声低呼,有两个士卒已经中箭。
“原来……箭矢的意思是这里有暗箭埋伏!”诸葛嘉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士卒背起受伤的同袍,向后撤退,顺着干涸的河道奔回。
几人退出黑色的凹地,嗤嗤声依旧不绝于耳。
他们躲在河道之中,一个士卒撕下衣摆,按住伤者的箭杆,一下拔出,然后倒上伤药,替他包扎。
在旁边的葛稚雅一眼瞥见那伤口,立即将士卒的手打开,用松明子一照伤者臂上伤口,闻到那隐约的臭味,顿时脱口而出:“箭上有硫磺硝石,这是火箭!”
仿佛在验证她的话语,那些从天而降的箭矢虽然开始零散下来,但它们落在地上之后,擦着黑色的煤层划过,白烟随之燃起。
脚下有些地方煤粉松散,火苗落地不久即燃烧起来,周围簇簇火苗腾起,映照得周围如同幽火地狱。
朱聿恒对诸葛嘉道:“把受伤将士送出去,立即救治。”
“是!”诸葛嘉自然不会离开,吩咐下属背起受伤的士兵往外撤去,又请示朱聿恒,“我营左军有熟知地下岩层之人,属下已让他们出去后立即召其进内。其余或有需要的,还请提督大人示下?”
朱聿恒看向阿南,想问问她要准备什么东西。
却见阿南脸色忽然大变,转过身竟向着起火的中心点奔去。
朱聿恒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道:“危险!”
“不能让这些火引燃煤炭!”阿南一指面前这蔓延无边的黑色煤矿,面罩后传来的声音有些沉闷,却掩不住其中仓皇:“这些箭射下来,不是为了杀我们的,而是,要引燃这大片的地下煤炭,使上面整座顺天城,化为焦土!”

森冷的汗,从所有人的背后冒出来。
一个人,可以布置下什么样的阵法,让一座近百万人的城市,须臾间化为乌有?
在进入地道之前、甚至就在那些箭矢射下来的前一刻,他们都还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哪个阵法,拥有这样的力量。
但如今,他们看着滚滚的大片浓烟,看着已经开始灼烧的煤屑,相信了。
这地下的煤炭深厚如海,绵延不断,怕不有亿万石之多。这么多的煤一旦被引燃,必将持续燃烧几年、甚至几十年,顺天城将就此化为一座火窟,再也无法保留任何生机。
“让伤员们立即出去。”朱聿恒盯着面前腾起的火苗,那一向淡定沉稳的嗓音,也在面罩后显出一丝微颤来,“上去后,禀告圣上,尽快疏散京城所有人,一个也不能留!”
诸葛嘉早已无法维持那清冷的眉眼,他看看那已经开始烧起来的火,再看看朱聿恒面罩后决绝的面容,单膝跪地拜求道:“请提督大人先行离开,此地交由属下等应付!”
朱聿恒没回答,转头便朝着火海而去,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锦缎华服。
诸葛嘉起身追上去,声音失控,以至于听来有些嘶哑:“提督大人,此等险地,万万不能久留!”
“下来之时,我就已抱了必死之心。”朱聿恒的脚步顿了一顿,声音反倒沉下来了,“人固有一死,但至少,可以选择死得有价值些。”
“可您肩负重任,还要为圣上分忧、为社稷谋福啊!”
“圣上会理解的。”朱聿恒说着,抡起手中银线暗花的锦衣,扑打向了离他最近的一簇火苗。
望着他毅然决然的身影,诸葛嘉只能令下属立即带着伤员出去求援,然后他也学朱聿恒的样子,脱掉外衣,扑打地上的火苗。
下面的火在燃烧,周围的箭矢依然根根射下。
朱聿恒刚刚灭掉一簇火苗,火光中只见一点锐光闪现,一支箭正向他迅疾射去。
朱聿恒正弯腰拍火,根本无法调整身体来躲避箭矢,仓促间只能抡起衣服,要将它拍落。
可那疾劲的暗箭,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件衣服,眼看就要穿透锦缎,直插入他身上。
只听得破空声响,流光乍现,是正在关注他的阿南,抬手间以流光将那支箭勾缠住,倏忽间将其撩开,反手一挥,射回了岩壁去。
朱聿恒转头看向她,而阿南朝他点了一下头,说:“安心,这些箭交给我!”
她手中的流光快捷如风,将射向他和诸葛嘉周身的箭矢一一勾住甩出。
见此情形,就连一直缩在河道边的楚元知,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开始帮他们扑打火苗。
毕竟六十年的机括,射不多久,箭矢数量开始零落,势头也早已大减。但煤洞如此巨大,她能护住的仅是他们身边一部分,更远的地方,即使已经燃起半人高的火焰,也无力顾及了。
而葛稚雅,看了看上头还在零星下落的箭矢,又看看那些顽固的火焰,站在河道边冷笑道:“白费功夫。煤炭燃的火,可比普通的火热多了,你们这点小打小闹成什么气候?”
听她这么说,阿南收了手,回头盯了她一眼。
朱聿恒知道她不是好脾气的人,以为她会和冷嘲热讽的葛稚雅动手,谁知他刚停手,便却听阿南说道:“你说得对,这样做不成。”
说完,她几步跨过来,抓过朱聿恒手中已经破掉的衣服,一把扔掉:“衣服烧完了,人也累死了,不能用这么笨的办法。”
几人上到干枯河道中,眼看一停手后,扑灭的火又渐渐燃起来,顿觉疲惫不堪。
楚元知直接脱力地跌坐在地上,也不管烫热了,问:“南姑娘,接下来可怎么办?”
“就算现在勉强能控制火势,可蓟承明说子时此阵发动,到时候这地下,必定还有其他变化。”阿南咬住下唇,转头对诸葛嘉说,“你把那张地图,再拿出来给我瞧瞧。”
诸葛嘉把地图展开给她看。她的手指顺着众人所处的圆形凹洞一直向前而去,在那个旋涡的标记上重重点了点,说道:“这个旋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肯定,是午夜之时就要发动的,那个最核心的机关。”
这一点,众人都是深以为然,毕竟,最终的路途通向那边,那里必定是整个阵法的关键。
“我怀疑,这个旋涡,代表的是水。”阿南的手指定在那个旋涡之上,思忖道,“这里尽是干枯的地下河道,那么原来的水去了哪里呢?或许那旋涡的标志,就是指水改道去了那边。”
“嗤,你这推断未免太过荒唐了。”葛稚雅抱臂看着他们这群一身煤灰的人,嘲讥道,“人人皆知水火不相容,关先生布下的是火阵,他为何要在机关的尽头给你留一片水,来破自己的阵?而且你说这是旋涡就是吗?在我看来,说不定是雷纹呢。”
“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得过去。”阿南一指上方,说道,“我不信这就是关先生设下的杀阵。地下煤炭起火虽然可怕,但燃烧到地面并非一时一日,地面只会逐渐成为焦土。我认为,我们应该要破的死阵,指的绝不是这里。”
朱聿恒望着面前的地下煤洞,看见在黑色的凹地上,亮起的一片片红斑,就如一匹黑缎,被火星灼出星星点点的破洞。
等到这些小小的破洞连在一起,灼烧成大洞,一切,就再也回天无力了。
“凭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控制火势了,煤炭已开始复燃。”在这闷热的地下,朱聿恒的声音,却越发冷静与果断,“既然此处已无力拯救,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去核心机关那里,赌一把。”
阿南见他毫不犹豫选择相信自己,心下愉快,朝他点了一下头,将地图卷起来,握在了手中。
朱聿恒见她不将地图交还诸葛嘉,马上便知道了她的用意。他转头对诸葛嘉道:“诸葛提督,你留守此处,等援兵进来,立即组织人手灭火,千万不得有失。”
诸葛嘉见他们要继续往阵法腹心而去,顿时大急,冲口而出:“提督大人,属下誓死追随您左右!”
“你是朝廷官员,一切应以大局为重。”朱聿恒拍拍诸葛嘉的肩,说道,“等援手到来,你须得好好调度,尽快扑灭煤火。此事你责无旁贷,若有闪失,地下火焚烧顺天城,后果不堪设想!”
诸葛嘉看着周围腾起的熊熊火焰,终于咬牙低头道:“是,属下……遵命!”
穿过燃烧的煤层凹洞,他们跟着地图的指引,选定了道路,迅速赶往前方。
进入地下已经多时,这一路黑暗之中曲折环绕,也不知道自己进入了多深的地底。
这里已再不是空旷河道,空气流通不畅。远离了起火的煤炭之后,他们继续在黑色的矿层中疾行,只觉得闷热压抑。
“地下或有毒气,而且煤层之中见明火极易爆炸。”楚元知从随身包袱中掏出几条蒙面巾,一一分发给众人,示意大家系上,“拙荆缝制的,里面有我调配的防毒炭末。”
众人一一接了,最后一个发到葛稚雅时,楚元知停了停,终究还是将手伸入了包中。
却听葛稚雅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实的蒙面布罩,套在了口鼻之外,说:“我葛家防火防毒的面罩,比你这种大路货可强多了。”
楚元知扭过头,不再理她。
阿南示意众人灭掉火把,免得下面存了瘴疠之气,被明火引燃。
葛稚雅踩灭了火把,问:“我们待会儿就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我带了夜明珠(注1),勉强照着行走吧。”阿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鸡蛋大的石头。那石头在黑暗中发着荧荧绿光,只能照亮身边三尺地方。
朱聿恒看着,说:“我有颗更亮的,下次拿给你吧。”
“好呀,我在海上寻了这么久,最好的也就这样了,看来我以后要靠你了。”阿南朝他一笑,耳边却忽然想起葛稚雅那句嘲讽的话——
“靠男人吧,他挺喜欢你的。”
碧光幽微,她看不清身旁朱聿恒的面容和神情,只分辨出他俊逸的轮廓剪影,和一双凝视着她的双眸,黑暗亦难掩里面的清湛光彩。
心口微跳,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紧张,让她赶紧回过了头,举着夜明珠走在最前头,照亮周围的狭窄洞壁。
楚元知身体最弱,渐渐落在了后面,有时候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们。
他不敢跟朱聿恒商量,只能小声叫着:“南……南姑娘,我们要不……坐下来休息一下?”
阿南听着他急促的喘息,略迟疑了一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块略微宽阔的空地,便示意众人走到那边后,停下了脚步,松懈下来靠在了土壁之上。
楚元知如释重负,顺着洞壁滑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
“废物。”葛稚雅冷笑一声,看着他道,“一个大男人,这就撑不住了。”
“那是因为你刚刚袖手旁观,没有和我们一起救火。”阿南自然站在楚元知这边。
葛稚雅冷冷道:“我可不像你们,白白做无用功,浪费时间又浪费体力。”
“你怎么知道是无用功?我们当时将大半火苗都已扑灭了,等援兵赶到时,至少不必再面对回天无力的场面。”
葛稚雅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楚元知打开自己的包袱,将里面几个干饼子拿出来,掰开来分发给阿南和朱聿恒。
在地下折腾这么久,阿南确实饿了,拿过来在手中看了看,笑问:“这该不会是你夫人在杭州做好,你一路带过来的吧?”
“不不,我昨天在路边买的,又干又硬,扛饿。”楚元知对阿南露出一个苦笑,“但是我背不动水,就这样吃吧。”
几人身上都是煤灰,掰开的饼子上自然也都留着手印。但到了此刻,就连朱聿恒都没嫌弃,拉下面罩,把饼子上面的黑灰刮了刮,也就吃了。
只是地下闷热,饼子干硬,吃起来确实艰难。阿南一边嚼着,一边换了只脚支撑自己的身子,把另一只脚抬起来撑在墙壁上,缓解疲乏。
就在脚蹬上洞壁的时候,她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便转过身,将手中夜明珠用力摩擦了几下,以求更亮一些,再照向后方土壁。
在珠光照耀下,后方壁上闪烁着一片金光,夹杂在黑沉沉的煤炭层之间,煞是迷人。
葛稚雅没有饼吃,正站着发呆,此时看见金光闪烁,便问:“那是什么?煤炭中夹生金子?”
“是黄铁,很多不识货的人确实会认成金子。”阿南道。
葛稚雅“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朱聿恒见阿南一直盯着墙壁看,便走到她身旁,问:“怎么?”
“笛子……”阿南将珠子靠近墙壁,说道。
朱聿恒顺着她的目光看起,果然看见在黑色的煤层之中,夹杂着一长条的黄铁矿,形状与竹笛一般无二。
而最令人诧异的是,笛身上还有七个均匀分布的孔洞,用金丝缠绕的扎线。
阿南抬手摸了摸,说:“笛身是天然形成的,但这七个孔洞和扎线是后来刻的。”
朱聿恒则看向了旁边的一行字,低念了出来:“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是王之涣《凉州词》中的一句,上一句是,羌笛何须怨杨柳。
“这笛子看起来……有点熟悉啊。”阿南说着,与朱聿恒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从楚元知家的天井中取出的那柄金色竹笛。
那孔洞的分布、绕笛身的金丝,几乎都一般无二。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了葛稚雅。
葛稚雅瞥着那墙壁上金色的笛子,却没什么反应。阿南忍不住问:“葛稚雅,你还记得当初嫁妆中的那支笛子吗?”
葛稚雅嗤之以鼻,说:“嫁妆?我当时等于是被家里赶出去的,嫁的卓寿也不过是个边军小头头,能有什么值钱的嫁妆?”
她说着,又看了墙壁上的笛子一眼,皱眉道:“这么说的话……当时我的嫁妆中似乎是有一支笛子。但那笛子不过是三四十年前的旧物,因为我娘会吹笛子,还教过我,所以族里开仓库让我选嫁妆时,我也不屑拿什么贵重东西,顺手就拿了几样不值钱的过来凑数。后来它应该和其他嫁妆一起,在徐州驿站被烧掉了吧?”
楚元知埋头吃饼,一声不吭。
阿南则若有所思:“当时三四十年的笛子……到了现在,那就是五六十年了。”
“与这机关的时间,差不多。”朱聿恒说着,又示意她将珠子往旁边移了移。可惜土层风化,这一处尽是新塌的断口,看不出原来是否有什么东西。于是阿南再将夜明珠移向右边,他们终于看到了另一个图案。
朱聿恒脸色微变,碧绿的珠光在他的睫毛上略微一颤,让他眼中满是阴翳。
阿南看着那上面的图案,也是错愕不已。
那上面的煤层,被刮去了一部分,修成了几座黑色山峦形状。而那山峰之中,黄铁矿正生成金色怒涛,冲击着黑色的山峰。
旁边也有一句诗,刻的是“咆哮万里触龙门”。
这是李白《公无渡河》中的一句,上一句是,黄河西来决昆仑。
而那被修出来的黑色山峦,朱聿恒与阿南,都无比熟悉——
那正是开封暴雨之中,河堤坍塌的一段。
阿南顿了一顿,立即快走一步,向着更右边走去。
在黄河的旁边,是黄铁矿中的巍峨城池。金色的黄铁被人用利器辟出如火般的形状,将整座城包围在其中。
“这是……顺天?”阿南看着那城池,声音略有干涩。
朱聿恒摇了摇头,说:“不,这座城池没有北垣,西北也未缺角。这是大都,元大都。”
在这焚城的图像之旁,也有一句诗,写的是杜甫的“风吹巨焰作”。
阿南立即高举手中的夜明珠,寻找四壁其他的图像。
可惜,不知是由于六十年来四壁风化,还是因为一开始就没刻上,只有这三幅图。
“至少这里,原来肯定有一幅。”阿南指着黄河与竹笛中间,煤层新剥离的地方,恨恨道,“如果顺天这个阵与黄河那次都与这个关先生有关,那么,下一次还会有一场我们所不知道的灾难,而下下次,就是这个笛子代表的那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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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夜明珠,这里指萤石。部分萤石具备磷光效应,能自发光。

朱聿恒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覆住自己咽喉的下方。
在那里,有一条狰狞血线,正纵劈过他的身躯,让他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
顺天、黄河……玉门关。
若按魏延龄所说,他每隔两个月发病一次的话,那么下一条血线的出现已经迫在眉睫。可如今那条线索,已经残缺了。
“阿言……?”阿南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带着隐约的担忧,“你没事吧?”
朱聿恒勉强镇定下来,别开了头,低声说:“没事。我只是担心,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灾难,涌现在神州大地之上。”
“出现就出现,那又怎么样。”阿南将两边墙壁和头顶都照了一边,确定再也没有其他图案后,朗声道,“刀对刀,枪对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上哪有解决不了的事?”
她的声音清朗坚定,让此刻一时迷失恍惚的朱聿恒,似是回了神:“你真的,能解决?”
“上次我在黄河边未能破解那个阵法,以至于酿成大错。接下来就看对方还设了什么花招,我非要各个击破不可!”她斩钉截铁道,“就算我一人能力有限,不是还有你嘛,再加上楚先生他们,我不信那关先生是大罗神仙!”
说到这,她低头看了看他的手,语调又转为轻快,道:“所以阿言,你一定得好好练自己的手啊,以后我做不到的事情,都要靠你了。”
朱聿恒看向前方未知的黑沉通道,又回头看向后方,也不知道那些遍燃的火苗是否已被扑灭。
他心下想,以后,他是否还有以后呢?还有多久的以后呢?
而她拉上面罩,手捧明珠,为他照亮前路:“走吧,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一路在黑沉沉的煤层之间穿行。道路有时开阔如高轩,有时狭窄得只够手脚并用爬过去。若没有地图指引,他们怕是在这些地下空洞中绕个十天半月,都未必能走得出来。
离那个旋涡越来越近,但预想中的水声却并未出现。
预想落空,阿南的心下越发不安。
通道尽头,面前的黑暗一片死寂,空间却很大。阿南手中夜明珠的光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只能模糊照亮她自己的身影,周身所处的环境,却全都看不清楚。
这旋涡所在的地方,似乎只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空间。面前的黑暗一片死寂,空间却很大。
“看来,要和诸葛嘉一样,投石问路了?”阿南口中开着玩笑,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敢松懈。
楚元知有点迟疑问:“这……贸然试探,会不会像前边一样,让机关提前启动?”
阿南便转头问朱聿恒:“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了?”
朱聿恒略略算了算,面色严峻:“亥末了。”
“亥末,那不是马上要到子时了吗?”阿南看着面前似乎没有边际的黑色,又问,“你之前说,死阵会在今晚子时发动?”
“是蓟承明留下的推论,但这毕竟是一甲子之前设下的阵法了,不知道是否精准。”
话音未落,仿佛要验证他的话,黑暗中忽然传来悠长的风声,随即,“咔——吱——”的声响在他们耳边响起。
四人都听出来,这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子时,已经到了。
周围情形未明,他们立即聚拢,警惕地观察四周,以应对那可能突如其来的暗袭。
一片漆黑之中,一点明亮的火光忽然升腾而起,照亮了这片黑暗。
是一根海碗粗、一丈长的青铜火炬,自地下冉冉升起,它上面显然是安装了火石,越过地面时火星撞击,上端顿时燃起火焰。
火炬光芒之下,他们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岩石空洞,煤层至此已经所剩无几,只在头顶还有一部分,如一条条黑色的带子飘在穹顶之上。
石洞如同一个巨大的蛋壳,将他们包裹在其中。幸好在空间的边缘,有十二根巨柱撑起这个空间,四周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孔隙与通道,送了风进来,破除了被整个浑圆包围的窒息感。
见这里煤层稀少,又有火光燃起,想必外面空气没问题,众人都拉下了面罩。
楚元知走到柱子旁边,看了看柱子,有点心惊地对阿南道:“南姑娘,这些柱子是煤炭堆琢而成,里面还混杂了硫磺硝石,遇火则必会爆炸燃烧。”
阿南环顾四周,说道:“看来,我们得防备中间的火炬,毕竟这里的明火只有它。”
众人看向中间的火炬,火光照亮了火炬上刻的花纹。那是飞鸾图案,刻法线条十分利落,寥寥几笔便刻出了青鸾飞舞的形象。
顺着火焰向下看去,火炬上的青鸾,尾羽曳向地面。那地面上的煤层,被人工打磨得平整如镜,只在炬身周围三尺内,刻出一些羽毛凹线,仿佛青鸾的尾羽拖曳在了地上,而乌黑平整的地面让它仿佛站立在水面上,几乎可以看出倒影。
“九玄门……”楚元知看着那鸾鸟花纹,喃喃道。
朱聿恒看向阿南,阿南知道他对这些并不了解,便低声解释道:“九玄门,传说是黄帝时崛起的上古门派,创立者是个女子,因传授黄帝兵法战阵而被尊为九天玄女。不过九玄门一脉绵延数千年到现在,早已式微,如今后人都难寻了。但这一脉的标志确是青鸾,而且阵法宏大精妙,善于利用山川河流天地造化。看起来,这位设阵的关先生,应该是九玄门的传人。”
阿南说着,绕着光滑的圆形镜面边缘走了几步,观察那根燃烧的火炬,试图了解它的用意。
怕直接踏足地上会有机关启动,因此阿南考虑片刻,抬手先射出流光,在炬身上轻触一下。
叮的一声轻响,毫无反应。
阿南收了流光,正皱眉思索,身后朱聿恒却道:“你再敲一下。”
阿南依言,叮叮当当朝着那火炬飞快敲了数十下,从上至下都敲了一遍,才收了手,说:“里面藏着东西,好像是铜铁类的东西。”
朱聿恒说道:“里面应该是套着的空心铜管,一个叠一个,依次相套,一共有四层。”
“四层套管……”阿南向楚元知看了一眼,问:“楚先生,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楚元知摇了摇头,葛稚雅却在后面突然出声,指着斜上方道:“你再敲击那里试试看。”
阿南看了她一眼,依言试着将流光射向上方高高的穹顶,却发现它的精钢线不够长,无法触到顶端。
阿南朝旁边看了看,踩住旁边的凹洞,跃上一个稍高的通道,站在通道顶端又射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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