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 by侧侧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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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涟点头,问:“我堵住耳朵再下水?”
“堵住耳朵怕是无用,你双手按住左右听会穴和风池穴,才能使虚耳隔绝侵扰,不受振动。只是常人用这个姿势可能潜不下去。”
“这倒无妨,我在水里就算绑了手脚也能游。”江白涟说着,见前方水势已逐渐加大,心知已不能再耽搁,当下深吸一口气,反手按住阿南所说穴位,潜进水中。
见他入水,绮霞心下涌起一阵紧张。她一边吹着骨笛,一边努力回忆当初收集来的古谱,但年月太久未曾温习,记忆终究是有点模糊了,她如今又寒冷又惊吓,胸口忽然一阵作呕,气息凝滞,笛音骤然一断。
水面顿时一震,虽然他们未曾听到什么声音,但那交错的水花陡自内侧喷涌而出,令绮霞顿时慌了神,捏着骨笛一时不知所措。
“不要停,继续!”阿南疾声道。
绮霞呆了呆,赶紧深吸一口气继续吹奏笛子。她竭力控制凝滞的气息,一边流泪盯着水下,一边将那古谱阳关三叠吹下去。
笛声幽咽,在水洞之中混合了浪涌声、回音声,一叠三叹,百转千回,一根小小的骨笛却似奏出了千丝百竹万人合唱的声势。
幽深洞穴之内,乐声久久回荡,与水洞下涌出的浪潮相激,汇成声势浩大的合奏。
朱聿恒听出这水声在应和笛声,不由地缓缓靠近阿南一些,与她一起专注盯着水面。
阳关三叠层层相递,原本哀伤婉转的曲子,在洞中回荡,一叠更比一叠高亢,那涌起的水浪也一波更比一波高涨,直至绮霞吹出最后一声,笛声荡气回肠之时,浪涌也到了最高点,只听得轰鸣之声不绝,狂涌而出的水浪向他们直扑而来,声势浩大。
阿南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绮霞,带着她紧紧贴在洞壁上。
浪头扑过,三人都是浑身湿透,绮霞盯着内侧水洞呆了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扑到水洞边缘,边哭边喊:“白涟,白涟!”
那狂涌的水流依旧汩汩向外,眼看内外洞的水一起升高,已经没到了膝盖,阿南赶紧将她拉起,说道:“站高一点,我先帮你把皮囊里灌满气,等水漫到胸口,带你一起下水……”
话音未落,水面哗啦一声,只见一条人影破浪而出,大口喘息着爬了上来。
洞内幽暗,但绮霞早已扑了上去,紧紧搂住了他:“你没事吧?”
“没事,你的笛声引动了水下机关,那浪涌果然可以抵消水下怪象,如今水洞已畅通无阻。”江白涟抹了一把脸,看向朱聿恒与阿南道,“我顺着洞窟往前探了一段路,前方水路很长,但已隐约透出光亮,也有了出水面。我怕你们在这边担忧,因此看到出口便立即返回了。”
“有光亮有水面,可以出水底洞窟了?”阿南虽觉惊喜,但看看朱聿恒的情形,又有点担忧,问江白涟:“你说水路很长,具体大概是多长距离?”
江白涟估摸了一下,说:“我全速游过去,大约不到半盏茶工夫。”
不到半盏茶,对于他和阿南来说,勉强可以通行,但对刚刚呛水醒转的朱聿恒与不会水的绮霞来说,绝不可能。
阿南正在犹豫,却听朱聿恒道:“你和江小哥先送绮霞过去,然后你带回气囊接我即可。”
阿南看看这涌起的水浪,刚刚还是没膝,如今已经到了大腿一半,再看这洞中空间,抿唇匆匆道:“若水漫上来了,你贴着墙壁,尽量往高处攀爬。”
“我会的。”朱聿恒应道。
水涨得极快,事不宜迟。江白涟负起绮霞,阿南在后方搭住她,要带她下水。
绮霞担忧地看看正在洞壁上寻找攀爬点的朱聿恒,嗫嚅道:“这边如此危险,要不……你们先带殿下过去……”
江白涟看着朱聿恒,也一时不敢开口。
朱聿恒利落道:“我留下比你好,至少我会水,即使漫过头顶我也可以浮上去坚持一会儿。”
“记得在入水之前调整呼吸,吸两次,呼一次,这样入水时间可以久一点。”阿南匆匆教他呼吸法,便不再浪费时间,拉着绮霞便跃入了水中。
水下洞穴一片黑暗,幸好江白涟对水流极为敏感,带着她们循着流动的方向一直向前而去。
阿南与他一起护着绮霞,一边往前游,一边竭力记住水下路径,以免待会儿走错路径。
在黑暗之中穿行,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阿南都觉得窒息之时,蜿蜒的洞窟在前方拐了个弯,他们转过角度,面前水面忽然开阔,上方涟漪隐隐,透着五色光芒。
正用皮囊吸着气的绮霞虽然神志昏沉,仍不免“咦”了一声。
江白涟拉着、阿南推着绮霞,两人将她送出水面。
一经出水,五彩光芒顿时扑面而来。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高约十丈的巨大空洞,洞壁斑驳嶙峋,显然已被海浪蚀空多年。但在海面之下,却有明亮圆转的光辉如巨大的日轮投射在洞壁上方,在日轮的正中,是一尊放射光辉的佛像。
光轮足有十丈之高,中间的大佛坐像也有七八丈,正俯瞰着他们。五色光辉随着水波流转,金色大佛在荡漾波光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面目端严沉静,头结螺发肉髻,端坐在青莲之上。
“这……这海底怎么会有佛光?”绮霞瞠目结舌,而江白涟早已拉着她一起在佛像前跪下,连连叩拜。
阿南从水中钻出,仰头看向这大佛,心中忽然想起某年南海之上,她与公子曾一起见过的佛光。
可那只是天边依稀模糊的晕光投影,哪像面前的佛光般绚烂清晰。
那时司鹫悄悄跟她说,一起看过佛光的男女,以后必受庇佑,能有美满姻缘。
可如今看来,海上的虚幻影像,自身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如何能护佑凡人的情意。
她与公子已是背道而驰,今生今世哪还有一起走下去的可能。
心如刀割,钝痛弥漫在胸口,令她都开始不畅。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突然涌上心口的记忆强行压下去,心中暗恨起自己,在这般危急之中,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伤感心情。
想到阿言还在漆黑洞窟中危在旦夕,她立即抄起气囊灌饱扎紧,一个猛子扎下,沿着原路返回。
顺着记忆的路径,她快速潜回洞窟中,刚穿过水洞便心口一凉。
刻着阳关诗句的那个洞穴,早已被水彻底淹没。
她急忙往洞顶浮上去,手一伸却摸到了石头,原来上面早已没有了任何足以让人呼吸的空洞,整个洞穴早已被水灌满了。
她估算错误了,这水来得比她设想的还要快,还要多。
她心下大急,立即摸着洞壁,四下搜索朱聿恒的踪迹。幸好,在前洞的入口,她依稀瞥见了一抹晦暗的珠光。
她立即扑上前去,却见朱聿恒的身影半沉半浮在黑暗之中,随水漂流。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扳转过来,一手解下气囊,想要按在他的口鼻之上。
朱聿恒转过身来,脸上却已罩了一个气囊,夜明珠的微光下他看见了阿南,浸在水中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水中无法开口,只紧紧拉住了阿南的手。
阿南不知他这气囊从何而来,亦不知他一个人时发生了什么,环顾周围只觉诡异无比,当下便拉起他,带他顺着水道急速游向前方。
穿过黑暗的洞窟,终于来到那个被佛光照亮的洞穴中,两人都是疲惫至极,趴在石壁上喘息不已。
缓过一口气,阿南抓过那个气囊看了看,问:“哪里来的?”
朱聿恒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洞中等你回来,谁知不久后水势便飞速上涨,很快将整个洞窟彻底淹没。我算了下江白涟离开的时间,估计自己撑不到你回来,正在绝望之际,水中忽有人影从我身边游过,将这个气囊塞到了我的手中。我循着他离去的方向追去,但他早已消失在了前方黑暗的水洞中,直到你来接我,他也没再出现。”
“奇怪……”阿南嘟囔着,拿过他那个气囊,翻转过来看了看,眉头忽然微皱起来。
朱聿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气囊的接口处,烙着小小一朵火焰痕迹。
“这是?”朱聿恒抬眼看她。
“这是傅灵焰、也是拙巧阁的标志。”阿南的手指摩挲过那朵火焰标记,神情不定,“难道说,拙巧阁的人也进来了?薛澄光带进来的?”
但拙巧阁的人过来,又为何不光明正大现身,只暗地里给朱聿恒一个气囊,又立即离开呢?
“而且,水阵已经发动,周边青鸾乱舞,连那么远的码头都受影响,凭薛澄光那点道行,又如何能潜进来?”
事发诡谲,在这怪异的情境之中,两人一时也探讨不出个所以然,也只能先撂开了。
朱聿恒起身环顾周围,见洞中并无任何可供出入的口子,便问江白涟:“此处可有通道?”
“有,就在斜下方。”江白涟指着水底,脸色十分难看,“只是,下面那一道坎,咱们怕是过不去。”
他是最讲究口彩的人,听他都说过不去,阿南心知必定艰难无比。
但她抿抿唇,立即道:“过不去也得过,我潜下去看看,你们做好准备。”
绮霞一把拉住她的手,说:“要不算了吧,阿南,咱们就在这儿呆着,我相信朝廷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救殿下的……”
阿南摇了摇头,抬手轻拍她的手背,道:“阵法发动,这水城马上就要和钱塘湾下面一样,夷为平地了。如今出口已被青鸾所封锁,我们困在其中无法逃离,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尽快寻到阵法中心,将其摧毁,让这些青鸾气流彻底停止,才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绮霞脸都青了:“所以……我们还得去破解阵法?这……这么大的海底,这么纵横交错的水下洞窟,怎么找得到阵法中心啊?”
阿南自然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她用力握着绮霞的手,道:“至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拼一把还有希望,不拼一把,只能被水城埋在海底,永远也出不去了!”
五彩佛光下,绮霞的脸色一片煞白,她捂着小腹,喃喃道:“可……可我不会水,我不想拖累你们……”
“什么拖累,你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大功臣,我们能到这里,全都是靠你。”阿南搂住她,与她碰了碰额头,低声道,“别担心,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信你的江小哥,我们一定会带你走出去的!”
第121章 怒海鸣鸾(4)
时间紧迫,再者此间诡异莫测,绮霞也不肯独自留下,最终商议决定,大家一起前往通道。
目前最难的一点,是他们尚未知晓水下的具体情况,就算循着洞窟而入,也未必能顺利上到水城。
“薛澄光既然能准确地打出地下洞窟,他必定对这个水城有所了解。可惜当时我并不知道如今的变故,又担心他察觉到我的身份,没有多套套他的话。”阿南对朱聿恒说着,隐约带着懊悔。
其实她还有点心事未说出来——当时因公子的关系,她感觉对朝廷的行动不便过多参与,因此并未太过用心,如今真是追悔莫及。
“谁能未卜先知呢?我们只要知道,拙巧阁与此事必有关联即可。”朱聿恒坦然处之,举起手中的气囊向她示意,“而且,他们说不定在水下已经有了行动。”
“嗯,先下去探一探虚实,反正目前我们这境况,不会更糟了。”阿南捡起一块小石子,找了块比较平坦的石头,画出了水城的大致轮廓,然后圈定城门口,说道:“这里,就是将我们吸进去的洞穴。江小哥你估摸我们在水下穿行,如今应当身在何处?”
江白涟看着水城,迟疑比划着,一时不敢确定。
水下洞窟九曲十八弯,又全在黑暗中摸索,他纵然在水中如鱼儿一般,但危急之中,亦记不得大致方位了。
就在他迟疑之际,朱聿恒接过阿南手中的石子,毫不犹豫在水城中心偏东的地方画了个圈,说道:“应该在这里。”
阿南侧头看他:“你确定?”
毕竟,她来来去去游了三次,却还不太敢肯定自己的路径,而朱聿恒才跟着她游过一次而已。
“嗯。”他声音不大,却坚定不移。
毕竟是独步天下的棋九步,阿南一想他连日月这么复杂的武器都能迅速掌控,这瞬间能进行亿万次计算的脑子,就算当时处于黑暗与疲惫中,记下这么一条水道自也不在话下。
因此她毫不犹豫,根据自己上次在钱塘湾下水的记忆,将这座水城粗略再描摹了一遍,说道:“这么看来,我们应该已经接近水城中心了。按照青鸾水流的角度来估计,直接垒台至那种高度相当困难,更不可能在水下暗流中屹立这么久。我预计这座城很可能依山而建,高台建在城中最高的山顶,按此推断,我们的位置可能就在街道与山峰的交界处。”
几人都点头赞成她的推断。既然确定了方位,接下来便是寻找通行之路。
江白涟道:“我下水查看时,发现这佛光从下方洞窟中射出,想要接近一些,可下方光线太过迷幻,根本无法睁开眼睛,我试了好几次,发现水中还有诡异响动,只能返回。”
“诡异响动?”绮霞紧张地盯着他。
“对。我自小在水中的时间比船上还久,对于水下动静比常人都要敏感些。就算我潜入最黑暗的水道、最深的海底断崖,我也不曾有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是……总觉得那个水中,不仅仅有光,还隐藏着其他可怕的东西,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但就是很危险,千万不要接近!”
“佛光普照,可是大欢喜大慈悲的事儿啊……”
阿南抬头看向投射在岩洞之上的佛像,这随着水波映射的青莲大佛,是当初韩凌儿起事的依凭。
但关先生此人行事,看来似乎并不在意神鬼之说,他既将如此强烈的佛光罩在此处,必是有所企图。
阿南思索着,扎紧自己的衣袖,对朱聿恒道:“下水后尽量不要离我太远。我觉得关先生设下佛光的用意,可能在于影响我们的视力,掩饰暗中的机关。到时候我们目不能视,说不得全靠你这个棋九步了。”
“放心,我会跟紧你的。”他毫不迟疑道。
阿南朝他扬唇一笑,又转而看向江白涟与绮霞,见绮霞在江白涟的宽慰下,长长吸气平定情绪,确定已经准备好,便示意他们下水,当先纵身跃入水中。
阿南当先,朱聿恒居中,江白涟带着绮霞游在最后,四人向下潜去,游向下方透出佛光的洞窟。
越是接近,眼前佛光越是强烈。
如阿南所料,他们的眼睛在水下本就难以正常视物,此时光线闪耀中,更是无法睁眼。
朱聿恒凭感觉随着阿南下潜,他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可除了他们游动时搅动水流的声音之外,周围一片寂静。
阿南游动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越发谨慎小心。
缓慢的潜游中,周围的水流舒缓地从他们身边穿过。在这一片温煦中,朱聿恒微一侧耳,听见了其中细微繁杂的几缕急促声音。
那声音极细微又极尖锐,就如划过耳畔的春日细雨,轻得让人察觉不到存在,却确确实实已经濡湿了肌肤。
他立即示意后方江白涟不要接近,一手迅速拉回阿南的身子,带着她向侧边急转,避过那几丝雨线般的波动。
在强烈佛光的笼罩之下,眼前尽是绚烂波光,阿南只感觉灿烂之中有几线冰凉的寒意从身旁掠过,迅疾划过肌肤,那锋利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她顾不得自己的眼睛,猛然抬头望向洞窟中射出的佛光。
庄严神圣的佛光放射出万千条五彩光芒,毫光似幻化成了有形之物,一条条细微的光芒密集且迅速,在水中拖曳着淡淡微光,如万千丝绦聚拢,铺天盖地而来。
情势危急,他们立即向旁边洞窟扑去,寻找避身之处。
这水下密密麻麻全是洞口,二人慌不择路,拉着朱聿恒扑进洞中,抬眼一扫屋内,顿时叫苦不迭——山洞内除了朽烂难辨的几堆东西外,只有几具石棺。
看来,这是被人当做水下墓穴了。
毫光如附骨之疽,光芒闪烁不断,万千白光如有生命的飞鸟般一起从洞口狂涌进来,随着水流疾卷而进,对他们紧追不舍。
阿南一个箭步上前推开了石棺盖。朱聿恒虽不知道她在这危急时刻为什么还要去动石棺,但见棺盖沉重,还是立即上前与她一起抵住棺盖,用力向洞外推去。
水中毫光本就是随水而动的轻微之物,此时棺盖被猛然前推,水压卷起巨大水流,裹挟着那些正要扑近他们的毫光,在屋内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
那些纷乱的毫光被水流迅速卷入,成为了一道白光旋涡,随着水流旋转汇聚,然后与沉重棺盖一起坠出洞窟,回旋撞击着消失了踪迹。
但两人一时还不敢动弹,怕还有剩余的白光未被引走,唯有紧紧贴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等待室内水波一起安静下来。
水波缓缓静止,追击的光芒随之逐渐散去。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朱聿恒才从身上摸出气囊,吸了两口缓解自己因水下剧烈运动而引发的窒息,又递给阿南。
阿南水性虽好,但也已经憋不住了,深吸了两口后才忽然惊觉,这是阿言刚刚吸过的。
想到自己的唇正碰触着他刚刚碰过的气囊,自己与他也正在水下紧紧依偎,她感觉有些怪异,将气囊塞回他的手中,脸颊不自觉地别开。
这一偏头,她看见了地上落着三两条闪着微光的东西,随着他们的动作,又在水中闪烁了一下。
阿南抓住一根细看,正是一条磨得极细极利的银色小针,只有水波晃动之时,它才现出一抹淡淡残影,否则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这针的质地不知是何种物事,入手极轻,形制极细,所以能随水流转。一旦有东西接近佛光引发水波卷动,这些针便会被唤起,循着水流的方向,袭击接近的人。
而这些针扎入目标物后又微微震荡,显然会顺着血脉往里钻进去,直至到达心脏,令人暴毙。
阿南拿起来向朱聿恒示意,让他小心这东西的特性。
手掌一紧,是朱聿恒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摊开了她的手掌,阿南只觉得掌心触感轻微,是他伸出食指,在她的掌中迅速地一笔一画,写下了“诱引”二字。
她错愕地看向他,他却只抬手指了指自己,向她点了点头。
水下洞窟朦胧幽暗,阿南迟疑的面容恍惚不清,似乎难下决定。
而朱聿恒将她的手再紧紧地握了一握,便拉着她站起身,游出了洞窟。
外面江白涟正带着绮霞慢慢游近洞口,见他们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阿南举着针向江白涟做了个游动的姿势,询问他那些毫光都去了哪儿。
果不其然,江白涟抬手指向佛光射出的洞窟,那些细小光针又聚拢回了洞口佛光之中,静静潜伏着,等待着对下一波接近者发动袭击。
阿南见绮霞紧抱着江白涟的手臂半浮半沉,拿着手中气囊呼吸着,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便对着朱聿恒一点头,转身贴着洞窟向佛光而去。
见阿南似要从这团佛光中穿过,绮霞心下大急,赶紧拉拉江白涟,示意他去阻拦阿南。
然而江白涟还未动弹,却见朱聿恒已经毫不犹疑地跟上了阿南,随她向着那凶险万分的佛光正中央而去。
就在五色熠熠的光彩照亮他们身影的瞬间,悬浮于光芒中的光针察觉到水波流振,立即被挟带发动,向着拨动水流的他们而来。
阿南当即折身,一拉朱聿恒。
他与她配合无间,抬手之际,日月光华盛绽于昏暗海中。
薄薄珠玉映着绚烂佛光,携带着无数股水波,如同巨大的千瓣莲华开放在他们身前,护住了靠在一起的身躯。
佛光中那缕缕透明的光针随水而动,顿时随着玉片的牵引散成千百股白线,如织机在纺织时的纱线随梭翻飞,万千细毫跟着日月搅起的水流,骤然聚散。
朱聿恒抬手操控精钢丝,内层幽绿明珠击打外层青蚨玉,那巨大的莲华光辉再度扩散,激起更多水流扩散向外。随着水流激湍搅动,佛光上那些白光如箭雨如飞蝗,齐齐追逐着珠光玉片飞去,似万千流星飒沓,划过海底水域,共同奔赴向激流最汹涌之处。
趁着所有致命光针都被朱聿恒引走之际,阿南抬手向江白涟略一示意,头也不回地率先钻入了洞窟之中。
佛光如一束巨大的阳光从洞窟内向头顶的海水射去,阿南投入这万丈光华,就如纵身扑入了炽烈的日光之中,身影迅速便被吞噬殆尽。
朱聿恒只来得及看了她一眼,便不得不再度收敛心神。面前的水流旋涡已越来越大,汇聚的毫光也越来越多,朱聿恒的日月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互相撞击、扩散、收缩、再扩散,搅动水流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才能将所有光针圈禁在日月光辉之中。
水流阻滞,朱聿恒知道自己不可能坚持如此强横的力量太久,可他已将如此巨多的毫光都汇聚于此,若一旦停下或速度减缓,所有细针将同时扎入他的身躯,到时断无生理。
因此即使水压让他的胸口沉闷难耐、即使长久未曾呼吸的窒息感让他的动作难以支撑,他也无法停手,只能利用日月制造更大旋涡,即使明知此举是饮鸩止渴,也唯有不管不顾地持续下去,替阿南争取到尽可能多的破阵时间。
阿南已经扑入了洞窟之中,迅速接近了端坐于正中的佛像。
这洞窟十分窄小,被修整成浑圆形状,一尊佛像端坐青莲之上,正好将整个洞窟堪堪填满。
佛光自背后射来,照亮了法相庄严。它在水下数十年依旧金身鲜明,熠熠生辉,如同神迹。
阿南透过佛像肩膀,看向洞窟后方射来的绚烂光彩,猜测是建造时引来了上方光线,又以五彩琉璃重重折射,使洞中光线与水光相映,才将这座佛像扩大投映于空中,形成佛光幻象。
其实海底光线并不甚强,但经过两重折射之后,光芒被聚拢至中心一点,他们又陡然从黑暗的水洞中潜行出来,因此一眼看见佛光,顿觉格外光华耀眼,庄严绮丽。
而这释放出来的光华配合周围护卫的万千光针,便形成了华光万丈动人心魄的佛光景象,在这大慈悲的佛像中隐藏了最深重的杀机。
这些针既然总是聚拢在佛光之中,必定是佛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它们。
阿南扬手,试探着将握在掌中的一枚光针挥出。
只见光芒微动,那毫针果然随着水流向面前的佛像飘去,但在即将触到佛像之际,又悬停在了两三尺开外,不再接近。
阿南心下了然,这佛像应该是具有强烈磁力,足以将光针吸引而来,但洞窟中又埋下了斥力,让它们无法接近,只能一直分散悬停于佛光之中。关先生用极为精确的计算,控制这万千光针微妙悬浮,水流平缓时为佛光增添光彩,水流变化时则成为看不见的杀人利器。
而现在,唯有摧毁这佛光异象,收束万千毫光,才能为他们打开逃生之路。
仰头看向洞窟之外,朱聿恒的日月光华幽碧,倒映着绚烂佛光,一波波璀璨花朵于昏暗死寂的海底绽放开谢,如此绝艳夺目,却也让她清楚地知道,这盛景难以坚持长久,阿言再怎么坚持,已是强弩之末。
她游到雕像后方,用力去推佛像,意图将它推出洞窟,解除磁力束缚,吸附所有毫针。
然而一推之下她才发现,这雕像的青莲伸出数根铁条,扎进下方地面,无论她怎么用力,依旧纹丝不动。
阿南果断抬手向后面游进来的江白涟示意,让他将洞口的宝幢丢过来给自己。
洞窟陈设与寻常庙宇近似,门口有双双宝幢相对,供桌上也有铜炉烛台,供奉佛香。
宝幢上的锦幡早已在水中腐烂殆尽,但宝幢的杆子却不知做了什么处理,依旧泛着青灰的金属光泽,并未生锈。
江白涟一手护住绮霞,一手抓起光杆在水中往前一送,无声无息便穿过水波滑到了她的面前。
阿南用脚尖挑起杆子,将它插入了青莲之下。
她的动作幅度稍大了一点,上方的水流立即被搅动,有一两簇漏网的毫光被水流裹挟着,向着她直冲而来。
江白涟立即抬手抓起另一根杆子,在洞窟中挥舞了两下,以杆尖搅动光针,让它们被更大的水流卷走,以便阿南能专心去撬那青莲。
外面光彩缭乱,绮霞仓皇地转头看去,只见朱聿恒已经承受不住胸口窒息,一手操控“日月”,空出另一只手去摸腰间的气囊。
可面前万千毫针无孔不入,他稍稍分心,便是数条白光趁虚而入,向他攻击而来。他不得不松开气囊,操控日月立即回防,才将那些随水而动的攻击化解。
但与此同时,他的口中也冒出了一连串的水泡,已呛到了水。
他身体蜷在水中,整个人痛苦不堪,可双手一直未停,依旧坚持着让面前的日月光华阻挡住万千白光。
绮霞咬了咬牙,狠狠从气囊中吸了口气,然后将江白涟向外一推,示意他去朱聿恒身边,自己则在洞中连滚带爬,虚浮着以狗刨的姿势接近阿南。
虽然连身体都站不稳,但她还是抓起案上一截蜡扦,扶着洞壁爬到阿南的身边,将其插入青莲座下,要帮阿南将上方佛像一起顶起。
阿南抬头看向洞外,江白涟已游到了朱聿恒身边,将他的气囊解下,按在他的口鼻之上,暂时缓解他的气息。
但这般续气也保证不了多久,她知道自己要尽快解决这佛像才行了。
抓过绮霞的气囊吸了两口,她将手中的杆子丢给游回来的江白涟,把香炉踹到莲座下方,定好位置,示意江白涟以此为支点,架起宝幢为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