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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by侧侧轻寒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0

脚步声响起,旁边那个说话的男人走近了一点,嗤笑道:“不就是一双手嘛!让我看看你拼死捞起来的人是何方神圣?”
“对哦,我还没看过他的脸!手这么好看,脸应该也不差吧?”阿南放开朱聿恒的双手,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抹,但终究还是放弃了,说,“这满脸淤泥,又披头散发的,谁看得清他长什么样。”
“别看了,反正再好看也没有公子好看。”那人催促她,“快走吧,之前在顺天你就闹得够大了,这回再被人发现,麻烦可就大了。”
“我会怕麻烦吗?”说是这样说,但她终究还是放下了朱聿恒的手,恋恋不舍道,“好想把他带走啊,这双手能为我做很多事情的。”
“下次来开封再找吧。你在大火中复发的伤该静养了。再说了,你现在是从顺天逃出来的,就算你能带他走,又哪有时间调、教新人?”
顺天,大火……
朱聿恒的脑中,似乎被一根锐利的针猛然贯穿,让他混沌的大脑,陡然清醒过来。
他听到阿南懊恼道:“他不是开封人啊,他就是神机营算计我的那个混蛋。”
“什么?那你还把他救上来!要按我这暴脾气,就算他爬到岸上了,我也要一脚踹下去!”
“别啊,他要是死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一双手吗?这双手很好用的……”
她没再说下去,只紧握着他的手。她掌心的触感,让朱聿恒在恍惚之中,想起了在困楼的黑暗之中,她贴着他的手背,指引着他将那楔钉榫慢慢起出的那一刻。
现在模模糊糊中回忆起来,那时她的声音与覆着他的手,其实都是在算计自己。只是那时的黑暗,让这一切显得暧昧起来,以至于现在想来,一切恍然如梦。
但也只是一瞬,她最终还是放下他的手,站起了身。
朱聿恒竭力睁开眼睛。模糊昏黄的视野中,他依稀能看到她弯腰洗手的身影。
粼粼波光从她的脸颊后逆照过来,闪闪烁烁之中,她的身形被晕成模糊一片,无从看清。
他只见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未曾回头一顾。
只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渐远:“你现在手废了,别像以前那样逞强了,要再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和公子交待?”
而阿南的嘟囔,如幻音般传来:“救都救了,你就别啰嗦啦……而且这次黄河堤坝坍塌,也有我的责任……”
这最后的话,让他神志猛然恢复,陡然睁大了眼睛。
顺天大火,黄河崩塌,她都在其中。
她究竟做了什么,她背后的公子,又是谁?
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天色昏暗下来,后背是滩涂渗上来的冰冷,在入夜之后透出寒意。
天河疏淡,头顶是旋转的繁星。
他艰难喘息着,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灯火随着河岸迤逦而来,无数人打着火把,焦急惊惶地顺着泥泞的河岸奔跑寻来。
白天昏黄混浊的河水,此时倒映着火光,一时河岸上下火光通明。
他全身泥浆,是一直随他左右不离的韦杭之最先认出了他,急扑下滩涂,趟过泥浆,来到被放置在稍高处的他,跪伏在身旁查看他的情况。
朱聿恒勉强动了动手指,但不知道是因为意识模糊,还是因为胸肋间的疼痛压过了一切,他张开的唇只是轻微地颤抖了几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见他呼吸微弱,韦杭之不敢动他,只示意身后人将准备好的缚辇抬过来,把他小心翼翼抱到上面。
周围的人都紧张惶恐,一声都不敢出。唯有泛滥的黄河,水流湍急,鸣声如雷,震得所有人胸腔中的心跳急剧,几乎透不过气。
朱聿恒被抬下河岸,一群人围上来,却又个个不敢碰触,只敢连声询问殿下感觉如何。
他微张双唇,从喉口挤出几个字:“河堤……如何了?”
众人面露迟疑,却又不敢不答。随行的工部侍郎艰难开口道:“河堤……原本是守住了,可当时突发地动,堤岸崩塌数十里,激起洪水倒灌,以至于……加固的河堤彻底坍塌,开封……已遭患了!”
“是我落水时……那巨响和剧浪吗?”朱聿恒低低问。
“是。”
暴雨初歇,夏日的夜空,长庚星熠熠独明。
开封城的恸哭与哀号声,远远近近传来,笼罩了这座被冲垮殆半的古城。
那一刻朱聿恒望着头顶孤星,绝望地攥紧了自己抓不住任何东西的,空空的双手。
这一切,到底是天命,还是定数?
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守住了大堤,守住了这一城百姓的生命福祉之时,偏偏会有那一场地动,让所有人的努力化为泡影?
和上次一样,朱聿恒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开封所有名医被召集前来,望闻问切、诊脉观舌之后,却谁也查不出皇太孙殿下忽然脱力落水的原因。最终的结论是风雨大作,皇太孙连日劳累奔波,又在救助开封知府时出手太过迅猛,以至于经脉骤然拉扯受到损伤,导致晕厥。
大夫们给他开的,依然不过是几剂安神补养的汤剂。
时近午夜,朱聿恒身上的疼痛渐减,便屏退了所有人,强撑着坐起来,扯开自己的衣服,查看之前剧痛的右肋。
他心中隐约的猜测成真了。
自章门穴而起,带脉、五枢、维道一路凝成血色红线,绕过他的腰腹,狰狞骇人。
一纵一横,两条猩红血线,一条四月初出现,一条六月初出现,如毒蛇捆缚他的周身,一般无二,触目惊心。
魏延龄说的是真的。他的奇经八脉,将会每隔两个月,损毁一条。所以他剩下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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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阿南你为什么搞地震害死这么多人?
阿南:啊这……虽然我很nb但也没这么nb,地震是真的做不到啊!

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灾后是最易民变的时候,朱聿恒稍加恢复,立即就投入了赈灾、抚恤、安置等一应事务,在最短的时间内要让局势人心稳定下来。
他只给祖父上了一封奏折,说自己办事不力,无颜面见圣上,等此间事情告一段落,想改道前往应天,拜望太子与太子妃,以叙天伦。
祖父的回信很快来了,说:江南好风景,聿儿可在父母膝下多盘桓几日,毋须挂怀京中事务。
前往应天的路上,朱聿恒一路看到的,是自开封府到怀庆府、从祥符到郑州,各路州府、十余县城尽成泽国,各地屋宇塌陷,被水冲走、淹死的人数以万计,城郭周边尽是浮尸。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那些贯穿身体的剧痛,也不是身上那些受损的血脉。
而是在无数人的安危系于他一身时,他却无力承担他们的期待,最终使得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他下了马车,在六月毒辣的日头下,长久地伫立在高山之巅,凝望着下面洪水肆虐后,苍黄的大地。
冷汗从他后背沁出,锦绣罗衣全部湿透,粘在了他的后背上。
四面八方逼来的热风,让他又想起了两个月前,四月初八,三大殿在雷电之中轰然燃烧坍塌的那一刻。
在他经脉受损之时,也是灾变产生之刻。无论那灾变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千里之外。
是巧合,还是必然?
是天意,还是人为?
如果是他的过错,那么开封、怀庆的百姓又有什么罪过,要在他受罚的那一刻,遭受天灾,家破人亡?
如果与他无关,那么他经脉诡异受损的时刻,为什么也是天灾人祸降临之时?
天意高难问,长风自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围困于至高之巅,烈日之下。
蒸腾的热气灼烧了他的视野,他恍惚又看见,那一日烈火中飞向他的绢缎蜻蜓。
还有,烧焦的千年榫上,蓟承明刻下的那个蜉蝣印记。
以及,在一室黑暗之中,阿南比野猫还要迫人的明亮双眼。
让她旧伤复发的大火,是不是,那日让他重伤的三大殿烈火?
因地动而坍塌的黄河堤坝,她却说是她的责任,那么,这次地动与洪水,与他这次再度发作的病情,又有何关联?
他呼吸急促,胸中堵塞着悸动的恐慌,令他眼前尽是混乱光点,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如坠噩梦。
若他真的抓住了她,是否就能阻止这些频仍的灾祸,逆转自己的人生,推翻掉只剩一年时间的预言?
阿南有些意外,从开封回到徐州后,发现船娘带着女儿,还滞留在洪水泛滥的码头边。
“妹子,你来得可巧,这阵子黄河水患,我的船被官府征用了,连船上载的货物都一并买去了。如今我正要空船回杭州看看我娘去,妹子你去哪儿,我看能不能捎你一程。”
“行啊,那我随阿姐一起去。”阿南对身后少年挥挥手,身形轻捷地跳上了船,“司鹫,你自己走吧,我们三个女人带你一个男人不方便。”
司鹫早已习惯她的性子,抬手目送她的船离开后,才恍然想起,急忙对着河面大喊:“阿南阿南,你没带钱!”
可乱糟糟的河面上,他的喊声哪有人听见。
身无分文的阿南,厚着脸皮在船上蹭吃蹭喝,一路顺水南下。抵达杭州时正是傍晚,小船晃晃悠悠地进了清波门。
清波门是水门,由水道直接入杭州城,不远处就是西湖。夏日黄昏,水风送凉,也送来了采莲女们细细软软的歌声,隐约唱的是一阙《诉衷情》——
“清波门外拥轻衣,杨花相送飞。西湖又还春晚,水树乱莺啼。”
阿南托腮听着,抬手拉下一朵拂过鬓边的荷花,闻了闻香气。
多云的天气,惬意的清风,想到公子可能也正看着她面前这片湖,也正和她一样沐浴在此时的夕阳辉光之中,阿南的唇角不由得向上弯起,好像胸口都流溢出了一些甜蜜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自己没能实现对公子的承诺,守住黄河堤坝,她的心又沉了下来。
是她无能,才导致黄河两岸屋毁田坏,流民万千。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那带着累累陈年伤痕的双手,那些甜蜜也渐渐转成了苦涩,最终郁积于心,难以驱散。
西湖波平如镜,她们的船从白堤锦带桥下穿过,向着雷峰塔而去。但就在船划到放生池边时,却有一艘官船自旁边划来,横在了她的船前。
见只是两个女人一个小孩,船上官兵不耐烦地挥手道:“快走快走,不知道官府有令,这段时间不许接近放生池吗?”
“马上走马上走,对不住啊官爷。”萍娘一边躬身赔罪,一边忙忙地撑船逃离。
阿南扬头看看,绕着放生池那一带,有多只官船在巡逻视察,好像在守卫中间那放生池似的。
萍娘划着桨,看前面有个船家正沿着苏堤划来,便在交错时问了一声:“大哥,那边是什么地方啊?”
那船是带人游赏风景的,船家对西湖十分熟悉:“你说三潭印月那边?那里本来有东坡先生镇湖的三个石塔,现在已经残损了,只剩下一个放生池。百年来湖中淤泥绕放生池堤堆积,现在有个湖中湖,岛中岛,楼中楼,景致很不错的。”
萍娘疑问:“那怎么官府守着不让接近呢?”
“往常都可以进的,只是前两天官府进驻,巡防不许进入,听说啊——”船家一摇船橹,船已经滑过她们舷侧,“有大人物下榻此处,是以禁绝船只出没。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到西湖放生池来。”
阿南回头遥望放生池处,只见一圈弧形堤坝,杨柳如烟笼罩着当中曲廊。圆形的画廊中间,是高出水面半丈有余的石基,上面小阁错落,曲栏连接,掩映在垂柳之中如同蓬莱仙岛。
“这地方可真不错啊。”阿南靠在船舷上,垂手拨着清凌凌的水面,赞叹说,“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易守难攻,地势绝佳。”
囡囡好奇地问:“姨姨,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阿南笑着抚抚她的脸颊:“就是打架肯定能打赢的意思。”
萍娘无奈笑着,心想小姑娘看见这烟柳画舫、亭台楼阁能不能欢喜一下啊,就算伤春悲秋吟个诗唱个曲也正常啊,这分析起打架地势是怎么回事?
西湖并不大,船很快就靠了长桥。传说这里是梁祝十八里相送的地方,是以虽时近黄昏,但来此游玩的人仍络绎不绝。
暮色笼罩的西湖异常迷人,蜿蜒起伏的秀丽山峦拥住一泓碧水,晚霞笼罩在湖面上,氤氲蒸腾,朦胧迷幻。
“多谢阿姐了,我就在这里下。”阿南说着,扯扯身上衣服,有点不好意思,“这,阿姐你看,我穿的还是你的衣服……”
她这一路自然不能不换洗,所以现在穿的是向萍娘借的一件粗布衣服。
萍娘爽快道:“没事,我住在石榴巷水井头,妹子你安顿好了,把衣服送回给我就行。”
囡囡有点舍不得阿南。她一向跟着母亲跑船,难得有人能和她说话聊天。此时她依依不舍地牵着阿南衣角,问:“姨姨,采珍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最后你采到珍珠了吗?”
“当然有啦,我最后寻到一片蚌海,找到了成百上千的珍珠贝。我抓了最大的几只装在篓里,到船上去撬开,挖出了好几颗大珍珠!”阿南随手拉起衣袖,给囡囡看了看自己臂环上的一颗珍珠,笑道,“喏,这就是其中最大的那一颗。”
“哇……”囡囡抬手摸了摸,羡慕地说,“真漂亮,在发光。”
阿南怕她用力按下去,到时候启动机括就糟了,便笑着收回了手臂,随手把上面这颗珍珠抠了下来,放到囡囡手中,说:“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哇……”囡囡捏着这颗比她拇指还大的珍珠,一阵惊叹。
“嘘~”阿南示意她不要被她娘听到,“等姨姨走了再给你娘看哦。”
囡囡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阿南笑着俯身贴了贴囡囡的额头,轻声说:“下次要是遇到了,再给你讲我去过的地方。”
“嗯!”囡囡的眼睛发着光,比那颗珍珠还亮。
长桥离雷峰塔不远,此时又是游玩的人都要雇船回家的时节,只见大小船只在湖岸边穿梭来去,船帆如云,桨橹如林,渔船、游船川流不息。
阿南告别了囡囡母女,一个人沿台阶上了码头。
湖岸不远,便是酒楼店铺云集处,热闹非凡。来往的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唯有她因为在船上只能草草梳洗,头发散垂在肩头,穿一身萍娘那儿借的土布衣裙,打着补丁又明显短了一截,连小腿都遮不住。
此情此景,阿南看看水中自己的倒影,觉得催人泪下。
“再插根草标,估计就能当街卖身了。”阿南自嘲地扯扯过短的裙摆,走上了台阶。
热闹非凡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的酒楼传来香气,惹得好久没吃饭的阿南肚子咕咕叫唤。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正思忖着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是该低调地走开,还是先大摇大摆地吃点东西时,肩上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是门口的伙计将她搡到了旁边:“走开走开!你是哪来的渔娘,堵着店门口干什么?妨碍我们做生意!”
阿南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脚底一趔趄,后背撞在了后方栓马的石墩上,顿时痛得她直吸冷气。
那伙计不依不饶,见她还站着瞪自己,就继续挥手赶她。
阿南揉着自己的肩膀,盯着面前伙计那只手,心头火起。她暗暗抬起了自己的右臂,也无所谓这里是闹市了,准备让这伙计先丢掉一根手指头。
“走不走,你走不走?”伙计还在嚷嚷着,耳后忽然一声闷响,一根竹子重重敲在了他的后肩上。随即,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没来由欺负人?”
阿南抬头一看,居然是之前在胭脂胡同认识的绮霞,此时正拿着手中笛子抽那伙计呢。
伙计见是个歌伎,一把抓住她手里的笛子,正要夺过去,绮霞身后有个男人挥着扇子挡开了他的手,打圆场道:“得了,不就是在你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吗?至于大呼小叫,把一个姑娘家吓得眼泪汪汪吗?”
出声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冠上镶白玉,手中洒金扇,一看便家世不凡。那一身青罗金线曳撒极为修身,系着簇金的腰带,那腰身加一寸太宽、减一寸太长,更显得身姿修长,如茂松修竹。
他长相也颇为俊美,原本该是姑娘们心中好夫婿的人选之一。只可惜他揽着绮霞又笑嘻嘻地打量着阿南,一股招蜂引蝶的风流相,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哟,是卓世子啊!”伙计脸上立即堆起谄笑,赶紧躬了躬身,应和着,“您说的是!我还不是怕脏了地方,让您在店里吃饭不愉快?”
“有什么不愉快的,我瞧这位姑娘也挺顺眼的。”那位卓世子瞄了瞄阿南从过短的裙裾下露出的那截光裸小腿,问绮霞,“是你姐妹吗?天可怜见的,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绮霞忙解释道:“她叫阿南,不是我姐妹,是良家子。我之前在胭脂胡同时,她还送过我笛膜呢,对我特别好!”
“我那时候在玩竹子,也就是顺手弄个竹膜的事。”阿南倒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热情,有些不好意思。
“良家子啊……”卓世子揽着绮霞的肩,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阿南。
乍一眼看,这姑娘并不打眼,毕竟和时下流行的那种纤柔美人差距甚远。但多看两眼的话,不知怎么就让人觉得越看越有味道。
那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亮得似猫眼石,在阳光下熠熠闪着琥珀色的光;那又艳又翘的双唇,和玫瑰花瓣一样颜色鲜亮,一看就血气丰沛精神充足;那破衣烂衫也遮不住的高挑身材,前凸后翘玲珑曼妙……
这女人,跟其他姑娘都不一样,不是一碗白水一盏清茶,这是一坛烧刀子酒啊。
卓世子顿时眼冒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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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傲地说,我家阿南是很美的,只是不太符合那个时代的普遍审美观而已。

第17章 雾迷津度(5)
卓世子眼冒贼光,那脸上的笑容越显殷勤,揽着绮霞的手也松了松,问:“看姑娘的样子,好像遇上难事了,要不我请你用个饭,再送你回家?”
阿南挑挑眉,猜不透这个不识相的花花公子来历,便没理他,径自转头和绮霞叙起了旧:“我说呢前段时间没见到你,原来你来杭州府了?”
“胭脂胡同姐妹太多啦,我学艺不精,就来这边混口吃的。”绮霞啧啧地帮她将一绺乱发抿到耳后,笑道,“你怎么落到这地步啦?卓世子既然要做东,别拂逆好意,走吧。”
阿南皱眉道:“可我不想吃这家东西。”
“那咱们去吃对面那家。”卓世子揽着绮霞就往斜对门的另一家酒楼走去,绮霞也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一起来。
看着那伙计和掌柜的黑脸,阿南心下畅快了点,加上现在也确实饥肠辘辘的,也就跟着他们进去了。
卓世子带着两个姑娘进酒楼,一个是浓妆艳抹的歌伎,一个是破衣烂衫的乡间姑娘,周围自然全是异样眼神。
他倒是毫不在意,径自点了一桌菜,等酒上来后就说:“来,绮霞,吹个曲儿助助兴。”
绮霞一吹笛子,那声音呕哑嘲哳分外难听,卓世子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哎呀,刚刚生气打那个伙计,把笛膜打破了。”绮霞不好意思地放下笛子,说,“那我给世子唱个曲儿吧。”
卓世子开心抚掌:“好,好!你的笛子驰名京师,可向来不曾在别人面前开口唱过,我今日真是有幸了。”
结果绮霞一开口,阿南就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转向了一边。
难怪她从来不在人前唱歌,这魔音传脑简直毁天灭地。
卓世子显然也震惊了,抽搐着嘴角转向另一边。两个听众一左一右痛苦扭头,目光刚好对上,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苦笑。
幸好此时,饭菜上来了,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给绮霞递筷子,一个给绮霞布盘碗:“来来来,吃饭吃饭。”
绮霞先喝了口汤,问卓世子:“世子的同僚在那边吃饭,不需要去招呼吗?”
“我付账就行了,他们不会介意的。”
阿南“咦”了一声:“同僚,你是官府的人?”
“不怕告诉你,我身份可厉害了。”卓世子打开那把金丝象牙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说出来别害怕哦,我是神机营中军把牌官!”
“哦……”阿南没有被吓死,反而支着下巴望着他,笑嘻嘻地问,“你们这么多人出动,是要抓什么江洋大盗吗?”
“说实话,其实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卓世子满脸遗憾地说,“我是被我爹逼着到神机营混日子的,所以就隔三差五告假,没事点个卯就跑。谁知上个月底神机营被人夜袭,我们诸葛提督南下应天搜寻刺客,我呢,因为对杭州熟悉,就被分派到了这儿。”
明知道他来公干是假,花天酒地是真,绮霞还是笑吟吟给他斟酒,柔声安抚:“世子真是辛苦了。”
阿南则把自己那晚在神机营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确定除了那个男人外,没人看过自己的脸,面前这个卓世子更是毫无印象:“那你们不是应该在顺天府搜查吗?怎么南下了?”
“就是不知道刺客跑去了哪里啊,所以神机营有的人留在顺天搜寻,有的去天津、开封,我家在应天,就一路南下了。”
绮霞掩嘴而笑:“那怎么又不在应天呢?”
“我爹最近在杭州府巡查,我娘也到西湖边的庄子上避暑了。”卓晏倒转扇柄敲着桌子,笑道,“你们不知道,我爹娘最是恩爱,因为我娘不喜嘈杂,所以我爹费尽心思才在宝石山上给她寻访到了一座清静小居,那景色绝了,前揽西湖,后枕黄龙,左看保俶,右观流霞,改天有机会我带你们去看看。”
“哎呀,世子又骗人了,我不信你敢带我这种烟花女子去见你娘。”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么漂亮,说不定我娘一看就喜欢你了……”
那边两人打情骂俏,这边阿南以惯常的懒散调调歪靠在椅背上,先用臂环上的银针暗地试了试菜,确定没有异常,又见卓世子和绮霞一起拿筷子吃着,毫无异样。
她现在肚子正饿,便跟风卷残云似的,一下子就扫光了桌上菜。
卓世子见状,招招手又让上了几道菜:“别急,我估计大家伙要吃很久呢。反正大家都知道找不到那个女刺客的,只是过来虚应故事,你们都慢慢吃。”
绮霞睁大眼睛,惊问:“夜袭神机营的……是个女刺客?”
“是啊,听说是个女壮士,身高八尺,腰阔十围!连我们诸葛提督潜心研制的困楼都关不住她,被她破墙而出了!”卓世子浑不在乎,压低声音对阿南笑道,“大家这么熟了,悄悄告诉你啊,那密室刚建好试验时,我就在场,那机括启动后真有万斤之力,我亲眼看见两头大蛮牛被困在里面,活生生被挤成了肉饼!这回也不知是什么怪力女,居然能破墙而出,冲破神机营那重重防御就跑了!”
阿南心说,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啊,你就悄悄地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这个当事人了,会不会熟得太快了一点?
不过毕竟正在吃着人家请的酒菜,阿南还是善解人意地做出了错愕震惊的表情。绮霞则掩嘴低呼:“真的吗?好可怕哦……”
卓世子点头:“所以你们要是看到特别粗壮的或者怪异的女人,记得通报我们,有赏金的。”
“好的,一定。”两人一起点头应着。
饭吃得差不多了,饱暖之后就生出了其他心思。阿南心里痒痒的,厚着脸皮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对了,你们神机营里,是不是诸葛提督最厉害啊?有没有人……唔,地位很高,还长得……挺英俊的?”
毕竟,那天晚上那个人,被困机关的时候,诸葛嘉那诚惶诚恐带伤过去解救的样子,看来地位绝对不低啊。
卓世子挥着扇子,以一种“我辈中人”的意味深长的表情瞅着她笑:“有啊。我们神机营中,长相俊逸又地位不在诸葛提督之下的,只有一个人啦。”
阿南赶紧看着他,等待他吐露出来的真相。
“那就是内臣提督,我们的宋提督宋大人了。”他笑眯眯地夹一筷子菜吃着,不无同情地瞧着她,“诸葛大人是我营的武将提督,而宋大人呢则是内臣提督,是圣上亲自派遣来的、宫中最信得过的太监,制衡监督全营。”
阿南手中的筷子顿时掉了下来:“太监?”
卓世子点点头:“宫中很多太监宦官都长得格外清秀的,你不知道?”
阿南整个人都不好了,连筷子都忘了捡。
那双让她叹为观止的手,那令她产生异样情绪的身材,那令人心旌摇曳的气息,那个她不曾看清面容却觉得肯定风华绝代的男人——
居然是个太监。
难怪胭脂胡同那么多姑娘招他,他却不解风情视若无睹。
难怪被困在密室中时,他还如此有风度,尽量不碰她的身体。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调动神机营,连诸葛嘉都要为他奔走。
原来,是个太监。
看着她脸色铁青的模样,绮霞忙给卓世子打眼色。而他想笑又不忍,只能拼命挤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我们宋大人五官确实挺秀美的,之前也有姑娘对他倾心过,你不是惟一一个,想开点。”
“没……我没对他倾心。”阿南只有硬着头皮这样回答。
脸都没看清,倾什么心啊。
——只是,想起那狭窄空间中,她握住过的那只手,他散在她耳畔的呼吸,他身上清冽的香气,阿南感到了淡淡忧伤。
绮霞见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忙扯开话题问:“阿南,吃完饭送你回家吗?你家在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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