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by且墨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0
是这么?个道理,几个护卫不敢马虎,挑了最精的俩个出来。
马车朝着东市进发,春溪撩起帘子,指着外?头小贩摊子上精致的物件给余娴看,再怎的可怖的噩梦也?比不上烤红薯、烙烧饼之类十?足的市井气,余娴又是个通透的小姑娘,慢慢地被春溪讲的笑话逗乐,便?将噩梦的事抛之脑后。
到东市已然晌午,良阿嬷跟她们说了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酒楼,赞不绝口,要从良阿嬷嘴里听到一句夸奖的话很难,这酒楼百年不倒是有?道理的,几人当然要尝一尝这家?。
方一进门,老板见到良阿嬷,眼睛都亮了,“哎哟,前儿个他们说瞧见你了我?还不信呢!”看起来与阿嬷相?熟,余娴悄悄打量了番这老板。
肉鼻头,宽圆脸,一双眼睛小而亮,矮个子,身材也?圆润,穿着福禄寿暗纹锦衣,说话坦荡讨喜。正打量着,他也?看了过来,拱手见礼后笑呵呵道,“小姐回麟南次数多了,却不曾来这里用过膳,这次可要好好招待。”他拍了拍掌,就有?小二上前来,“照册子挑最贵最好的做一桌,摆上来,这顿饭我?请客。”
“用不了那么?多,主仆三人,另只有?护卫俩个,你太客气了。”良阿嬷忙制止他,“我?家?小姐有?忌口,我?来为?她点菜就好了,钱照付,我?家?夫人让我?来照顾你生意?的。”
老板恍然,也?不强求,沉吟了下似乎有?话要同良阿嬷说,后者领悟,便?挥手让春溪带着余娴寻个好座,“小姐先跟着去,奴婢片刻就回来。”
余娴缓缓点头,走了几步远远瞧见良阿嬷附耳在老板跟前,聚精会神地听着,老板也?不见方才笑脸从容的模样。到了小二引的雅间坐下,良阿嬷匆匆回来,神色如常。
五脏庙待祭,余娴也?无暇顾忌两人叙旧的悄悄话,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她常见,不说在余府,就是在萧宅中,也?有?她随嫁带去的大厨,可真?当酒楼的菜肴摆上来,余娴还是惊叹不已。另一边春溪只等着余娴先动筷,作好了要风卷残云的架势。
第一口下肚,余娴胃口大开,连连点头称道,不消多时?,几人就将一桌好菜席卷而空。更有?冰饮酥酪作善后,糯滑的冰酥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凉而不冰,可解方才饱腹后的油腻,但又不至于在冬日里寒了肠胃。
走前老板笑着问她用得如何,她不吝夸赞,“老板的酒楼至少还能再开一百年。”
老板大笑,朝她拱手,“那得谢过陈家?的照拂了。”
麟南大多数屹立不倒的行业,都是靠着陈家?庇荫才得活的,看良阿嬷与老板的关系如此紧要也?知道,或许这酒楼私底下还负责给陈家?人递些消息。余娴一笑,回了一礼。
离开酒楼后,几人趁着午时?刚过,日头还有?些暖意?,去逛了脂粉铺子。可铺子门前的雪衣白鹦鹉见着余娴就上蹿下跳,还作势要往余娴身上扑,又因足踝被链子扣住了,带得鸟架笼直晃荡,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平日里只说吉利话的鹦鹉也?不知谁教?的,开口就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昨夜的噩梦翻将上来,余娴心神一震,良阿嬷上前挥手赶,“去去去,店家?!管好你的长舌皮子,怎的还让客人触这霉头?”
春溪也?啐那鹦鹉,“你才不好!信不信姑奶奶我?把你买下来回去拔舌扒皮煮了吃!”
店家?赶过来,窘迫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鹦鹉今儿个是吃多噎着了心情不好,胡乱说话!小姐莫当真?,挑几盒胭脂,当作赔您的好不好?”
本也?不想为?难店家?,余娴摇头说没?事,话音未落,鹦鹉又扑腾起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你这……”春溪挽起袖子想骂它,又因余府的教?养好,实在想不出什么?腌臜词来,气得小脸通红。店家?面色难堪,旁边站着的良阿嬷是陈家?人,她一眼能认出,哪个小店都不想得罪陈家?人。她将鸟笼拿下来呵道,“再说话把你煮了!”
“据传,”余娴开了口,“神鸟有?知天测命之能,兴许它是在提醒我?,倘若我?真?有?大事不好了,心中想着它的提点,还能蹚过去。别为?难它了,咱们走吧。”
春溪双手叉腰哼气,临走前还回头补了一句,“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
待余娴领着一干人走远,那鹦鹉扑腾着把后半句说了出来,“把我?迷倒!把我?迷倒!”
“原是这么?个大事不好!原是你自个儿见了美人大事不好?”店家?郁闷,用指头戳它,“你方才怎的不说!气死我?了!”
“再说话把你煮了!再说话把你煮了!”这鹦鹉提点她,方才是她不让说。店家?更气了。
好容易被餐饭开解的余娴又因着鹦鹉的一句话心神不宁,良阿嬷劝她不必信什么?知天测命,“鹦鹉学舌,怕是哪个嘴坏的客人等候自家?娘子逛胭脂铺子不耐烦了,只得偷摸地与那门前鹦鹉玩,才坏心地教?了几句,你莫去当真?。”
不想让两人担心,余娴点头笑开了。可终究是有?些准头在里面,之后余娴不管是逛胭脂水粉,还是簪钗首饰,总会发生些意?外?,譬如不慎碰倒了胭脂盒,上好的瓷盒并着嫣红的膏体?摔了粉碎,或是被簪上的银叶划破指尖,十?指连心,钻心的疼。春溪说是她老想着那个噩梦,心不在焉的缘故,越是小心越容易出错,倘若放开了手脚玩,指不定什么?事都没?有?。
眼看要到傍晚,余娴已没?了逛街的兴致,但良阿嬷和春溪都不想她败兴而归,尤其是春溪,一拍手笑道,“小姐!您不是心心念念去大坝子听曲儿看跳舞吗?咱们看了再回去好不好?”
大坝子在东市最繁华的地方,露天摆台,谁都能来看,有?座儿的打赏钱,没?座儿的凑个热闹场,无论跳得好与不好都有?人大声喝彩,旁的小贩还有?赶过来帮忙发小零嘴儿和小灯笼的,饶是刚被贬下凡间的神仙来了,也?得被氛围哄得高高兴兴地走。余娴想着就欢快,抿唇一笑,是同意?了。
日落,华灯初起,最热闹的场子开了,仿佛整个麟南的人都一骨碌扎进了东市大坝。头顶的灯笼个挨个地亮起,映照出余娴和春溪两人明媚的笑容,再一看,良阿嬷也?正笑着望那高灯,她沉浸其中,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不是春溪伴着春溪的小姐这年,而是她伴着她的小姐,邂逅余府姑爷那年。
一声锣鼓,把所有?人拉回神,还未开场,仅仅是有?几个红衣女子一边笑一边拉着手上台,起了势,周遭便?掌声雷动,纷纷喝彩了。红衣女子们并不是个顶个貌若天仙的美人,但活泼灵动,喜欢跳舞,便?和着姐妹几个攒了一出,谁也?不会觉得她们跳得不好,也?不会点评她们的姿色,众人眼中只有?对?美好的事物最纯粹的欣赏和赞美。
当她们翩翩起舞,乐声起,红衣生光,头顶的彩绘灯笼也?不及这美景万分之一。这片喝彩声中,余娴窥见了红衣女们的特立独行,谓之生动,谓之热爱。亦窥见了繁华之下的特立独行,这份特立独行名?为?市井俗气,俗得热闹,俗得敞亮。
一舞罢,余娴鼓掌,试着放开嗓子叫了声好,旁边一大叔回头看她,鼓励道,“姑娘,大点声!”余娴害臊,红着脸摇头,大叔竟直接举手大喊,“这有?位姑娘也?说跳得好!”
众人也?不管是谁说的,纷纷附和:“好!”
奇异的感觉在余娴的心中荡开,她发自内心地笑了,一派和乐中,她回过头,看见良阿嬷也?正凝视着她笑。但这样的妙感没?有?持续太久,她的余光瞥见了什么?,让人发毛的,猛地转头,却因人群如潮,多数的人都比她高,挡住了她的视线。
天猛地暗沉,刮起大风,只听得一声惊雷,刚才还和乐热闹的人群顿时?喝了声倒彩,余娴头皮发麻,一整日不安的感觉在此刻翻涌至顶峰,良阿嬷也?沉了脸色,“小姐……”
“该回去了。”余娴抢先开口,抓住良阿嬷和春溪的袖子,“要一起回去。”生怕漏了谁。
良阿嬷凝神看向她,懂了她的深意?,而春溪还无所察觉,只望着天喃喃,“今夜还真?要下雨啊。”
又是一声惊雷,雨没?落下,但风里已经传来潮湿的草木气,闪电将大坝映得亮如白昼,灯笼的星星之火显得尤其可笑,年迈的班主在台子下招呼大家?先离去,改日再捧场,说着让手底下的人扯了一匹大布将台子盖上,再拿石头压。
这边,余娴三人已挤出了人群,护卫贴身跟着,几人一路小跑,赶到停马车的一角,约好等候在此的马夫却不见了踪影,春溪叉腰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没?找到贪懒的人,“这马夫!回去让老家?主发落!”
现在可顾不上等马夫了,今天的一切太不寻常,余娴心中越发不安,指了个护卫,“你来赶车。”
护卫应是,春溪就去扶余娴登马车,又是一阵大风刮来,直吹得余娴脚都抬不起来,春溪连忙抬手用袖子为?她遮风。
“小心!”良阿嬷的声音突然高昂,隔着风墙传过来也?格外?刺耳,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良阿嬷的身体?,她几乎是扑倒在了余娴的身上。
紧接着余娴就听到了护卫拔刀的声音,春溪也?在她耳边大叫,却不忘和良阿嬷一起护着她,将她压倒在地,余娴睁开被风吹迷的眼睛,从良阿嬷和春溪交错的颈间缝隙看去,几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拿着长剑的黑衣人,正与一名?护卫缠斗在一起,而另一名?护卫刚好挑开了方才朝她刺来的一剑!
为?了什么??玉匣?还是寻仇?是新仇还是旧恨?余娴心思百转,一时?想不到背后是谁,但要玉匣的人应当不会从鄞江追着她来,更有?可能是寻陈家?的仇的。是花家?那个人吗?
很快,良阿嬷先爬了起来,一手拉了一个,“春溪,带小姐先上马车!我?来驾车!”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不输此时?轰隆滚来的雷声。
下一刻,骤雨倾盆,浇了几人满身。
春溪颤抖着手搀扶余娴,察觉她的手心冰凉一片,余娴却反过来安慰她,“春溪别怕,先上车!”余娴撩开帘子,拥着她上,却不想帘子一开,赫然瞧见里头倒了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马夫又是哪个?!
两个人尖声一叫,吓得抱作一团,良阿嬷上前探了鼻息,“还活着,别怕,快上去!”
暴雨中,除了兵刃相?接声,还传来护卫大呵的声音,“你们是哪来的宵小之徒?!我?陈家?的小姐也?敢冒犯?”
“杀的就是陈家?的小姐!”其中一名?黑衣人凭空而起,躲开了护卫的攻击,见缝甩出长剑,几乎是对?准余娴的脖子去,良阿嬷眼疾手快,将她往回一拉,长剑擦着颈子插到车壁上,险些将她的颈肉剜下来!余娴被拽得跌坐在车沿上,惊魂未定。
又有?黑衣人挥剑上前,眼看要刺中身前的春溪,余娴咬咬牙,抱着春溪往地上一滚,躲开了。
陈家?的护卫再精良,顶多也?是一个应付两三个,可这黑衣人瞧着有?五六人,总有?人插空朝她们袭来,莫说驾车逃,就连伺机上马车都做不到。
暴雨还往她们身上泼着,恍惚间,余娴感觉和梦中重叠了,她转头去找良阿嬷,春溪却噙着泪叫唤了一声,“阿嬷?!”
她不敢相?信,良阿嬷不来护着小姐,竟一个劲儿爬到马车下头去躲?!
这样也?好,余娴想的却是,这样也?好,她催促着春溪像阿嬷一样去躲着,“马夫还活着,说明他们只是冲我?来的!你现下去搬救兵兴许会被针对?,但若只是躲着,却能活命!”
“小姐你胡说什么??!”春溪泪眼汪汪,雨水和着淌下来,脸上一会热一会冷,“我?是你最可心伶俐的丫鬟,不怕你笑,奴婢和你一块长大,同吃同睡同学,私心里早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哪有?亲妹妹罹难,姐姐跑去躲着的?!”
“那你俩就一起死!多买的命,算我?送给当家?的!”再抬眼时?,护卫已千疮百孔,另有?两名?黑衣人高举长剑凌空一跃,朝她们劈来。
雨势太大,两人的衣服被水重重拽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只能频频往后退,眼看黑衣人的长剑落下,两人缩起身体?别开眼惨叫,却好似看见良阿嬷从马车底赫然拔出了两把大刀。
正此时?,大刀横挡在身前,像在花家?那时?一样,接住了下落的刃,发出铿声。刀把上一只虎头金光闪闪!余娴不可置信地抬眸,只见良阿嬷双手持刀,一刀断了来人的刃,另一刀一挥,斩落了另一人的手。
滑步摆势,良阿嬷沉声,“我?乃麟南双刀客,陈家?双姝之一陈玉良,回去问问你们当家?的可听过这名?号?不怕死的,尽管来。”
第29章 双姝
和着断臂者的惨叫声, “双刀客一姝”的名号确然给其余黑衣人以强烈震慑。几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和两名顶尖的护卫缠斗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 眼前这人一刀断水流抽走了?一条臂膀,怕是比护卫还要难缠,为了银子把命丢掉不划算,他们缓缓后退,琢磨着如何离开。
然而风雨雷电杀人夜,光一道道映亮陈玉良的脸, 她?目光如炬,紧盯猎物, 缓缓抬起两把大刀,仿佛昭示着几人必死无疑, “怎么, 都想?回去?扰了我家小姐逛街的兴致,还想?全?身而退,没这么便宜的事。”
刀刃上方才还残留着的断臂者的血, 此时顺着大雨滚落, 流入水地,弹起一把血伞, 像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
下一刻, 陈玉良一个箭步上前, 虎头刀在她?不算宽厚的手掌中被控得宛若游龙,寒芒灿然刺眼, 几个黑衣人不敢晃神, 一拥而上,她?却丝毫不怵, 全然不似被围攻的模样,身法灵活,泰然自若,仿佛入道者拿到了本命法宝,顷刻就能让几人灰飞烟灭。
一劈,一砍,沉刀杀人,破风弹血,再刺,再挑,起势退敌,骤如闪电。杀到后头,好像陈玉良的身形在跟着惨叫声游走,分不清是刀快,还是惨叫声更快,那大刀也不像是被?她?控在手中,反倒像有?了?灵魂,自己带着她?,或者说,人刀合一,浑然一体。但凡过处,陈玉良都毫不手软,不知何时,脸上的血已斑驳成画。
她?的招式,和外公的招式一模一样?!余娴看?得愣了?,和春溪齐齐瘫坐在原地,动也不动。杀高官的人是外公,还是良阿嬷?还有?一个答案令她?心潮澎湃,不敢细想?。
这样?的大雨,可冲刷一切狼藉。陈玉良提着双刀朝断臂者走去,后者眼中满是恐惧,但还有?几分骨气,梗起脖子,未被?砍下的左手握紧长剑,想?再殊死一搏。
可陈玉良却只是将大刀立在地上,蹲下身问?他,“多少年了?,花家与陈家井水不犯河水。上次是我家小姐误闯花家,被?你?们擒拿情有?可原,这一次,为何追杀到这来?”
黑衣人犹豫着不说,陈玉良也不以?性命威胁,“说出来,我放你?回去,叫人来给你?的几个兄弟收尸。”
黑衣人一愣,看?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倘若在这里被?大雨冲打一夜,莫说被?浸泡得发胀,更有?可能面目全?非。他闭上眼咬牙啧了?一声,才说道,“有?人上花家买陈家小姐的命,他说要绑架活的,绑不了?就杀。”
“我可没见着你?们有?丝毫手软。”陈玉良说的是他们一开始就下了?死手,并未有?绑架活口的样?子。
黑衣人低下头,“当家的私底下吩咐我们不用照做,直接杀了?。”
“你?们当家的真是健忘啊,上次与我一战,没伤够吗?”陈玉良沉声叱他。
“正因为被?伤,才想?杀你?家小姐报仇。当家的说,你?们若找上门来,有?花钱买你?家小姐命的那个人作替死鬼,我们拿钱办事,不算违背了?互不相?犯的俗约,更何况是你?家小姐误闯花家在先。”
陈玉良起身,居高临下睨着他,“他确定要与我掰扯谁先犯了?谁?回去告诉他,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别想?打陈家和余府任何人、任何东西的主意。二十年前我能收拾他,二十年后我依然可以?,让他在那片山上老实待着。”
黑衣人负伤,又拖泥带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良阿嬷转身去扶余娴,“阿鲤,没摔疼吧?”余娴摇摇头,和春溪一道傻愣愣地盯着良阿嬷,有?千言万语想?问?,但此处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生咽了?。
良阿嬷示意护卫上马车,伤势稍弱的驾车,另一个拥着马夫坐前边休息。
几人平安到了?陈家,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门口小厮先一步跑进去禀报,陈雄急匆匆赶到余娴的院子,大夫刚看?完,正要说余娴的伤势,见他进来先施了?礼。
“阿鲤受伤了??”陈雄挥手示意他起,“快说。”
“只腰背处有?淤青,足腕扭伤,家主不必过于担忧。”大夫指了?指春溪,“让贴身侍女学一些手法,每日以?药酒为小姐按揉,再配些活血化瘀的药煎服即可。”
“春溪丫头呢?”良阿嬷问?道,“可有?伤?”
春溪摇头,“奴婢没事,是小姐为了?帮奴婢躲开剑刺,抱着奴婢摔下去的,奴婢只是擦破点皮。”
陈雄眉头一皱,数落良阿嬷,“你?贴身跟着,怎的还让贼人有?近她?们身的机会?”
还以?为良阿嬷会像从前似的默然受着外公的臭脸,余娴正想?调解几句,却不晓得今儿是怎的,良阿嬷活像变了?个人,叉起腰说道:“老家主,那可是五六个贼人,我总要誊个时候去拿刀吧?您得庆幸我贴身跟着,见了?长剑飞来,将阿鲤往回一拉,否则就不是腰背淤青那么简单,而是被?穿喉过了?。”
“我”啊“我”的,良阿嬷竟然连“奴婢”的自称也不在陈雄面前用了?,余娴和春溪都张大了?嘴巴,望向两人,尤其是余娴,痛得只能趴着了?,却还是伸长脑袋看?热闹。
“你?还说!就是你?这一拉!”陈雄可算知道余娴背后的伤怎么来的了?,逮着这一点说道,“你?自个儿不知道你?手劲多大?一把拉回来让阿鲤撞着了?背,还崴了?脚,这下没三个月好不了?!”
“怪我?谁给我手劲练这么大的?”良阿嬷道,“不是您天天让我举那铁榔头我能练成这样??再说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换成您指不定都反应不过来!”
陈雄指着她?,瞪眼道,“刁徒!你?这刁徒!我反应不过来?你?的大刀不是我教的?”
“您都多大岁数了??”良阿嬷指了?指余娴,“眼下要紧的是阿鲤的伤,您先出去,我给阿鲤敷一会。”
“哼。”陈雄甩袖,走之前落了?句,“今晚你?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良阿嬷小声嘀咕,回呛道,“小姐出嫁把厨子带走之后,陈家的饭本?来也不好吃了?。”
给外公气得转身回来捶了?她?一脑瓜,才又拂袖离开。大夫还要另看?那两名护卫和马夫,也一并出去,带上了?门。
房内只余她?们三人,良阿嬷恢复了?往日并不活泼的神色,示意春溪将凿好的冰坨子拿来,摊开一块方正的绸布,把冰坨子放进去系好,又递给春溪让其按着余娴的足踝为她?消肿。良阿嬷则解了?余娴的衣物,将药酒倒在掌心搓热,为她?推开淤青处,春溪一边敷一边学着手法。
“阿嬷,陈家的双姝,是您和……”余娴的嗓子一滑,怎么也问?不出口。
“从前,是奴婢和你?阿娘。”良阿嬷却坦然说了?,“可惜,她?现在身子不好了?。麟南双姝,只余奴婢一个了?。”
默了?须臾,余娴另起一问?,“要杀我的人是那天您让我去见的高官遗子?”她?稍一沉吟,想?通了?许多细节,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要绑架我,是因为觉得我与杀他父亲的人有?关,而他这样?觉得,必然是因为,他知道杀他父亲的人,就是救了?他、安置他的人,也就是唯一知道他住处和身世?的人。所以?当年因玉匣暴毙的高官们真的是你?们杀的?是外公?还是您?又或者……”
“是我阿娘?”
不等良阿嬷回答,余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很快平复了?心绪,“这几天我捋出了?一些东西,也并不是全?无用处。高官家眷们能活,必定是因为他们不曾看?过玉匣内景,那么再继续追问?他们并无用处,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
良阿嬷面色微松,“你?能先想?着保护好自己,这样?很好。”
余娴点头继续道,“那夜在花家,是您救了?我。虽然您不知道我去做什么,但您见我有?独自上花家的勇气,所以?您前些天才会说,看?到了?我的些许决心,动摇了?,想?给我线索查下去?”
良阿嬷点头,“是。那夜奴婢刻意避开你?,是奉你?阿娘的令上花家查萧蔚,出发前,她?让奴婢去她?的屋子里把虎头刀带上,怕你?在麟南遇到什么危险,或许是你?们母女俩心有?灵犀,幸好带上了?,奴婢真没想?到会在花家遇见你?。”
“虎头刀是阿娘的?”余娴抓住了?重点,紧盯着良阿嬷的眼睛追问?。
良阿嬷摇头,又点头,“你?外公打造了?三副虎头双刀,奴婢的那一双折了?,现下用的是你?阿娘的。”她?沉吟片刻,去抱来一个硕大的长匣,在余娴的面前打开,虎头刀把上刻着一个“桉”字,因年久,有?些模糊不清了?,“奴婢将刀藏在马车底,一是不想?让你?发现,二是为了?掩人耳目,倘若歹人事先搜车缴械,也不至于两手空空没个兵刃对付。”
如此长阔的刀,这般凑近了?看?,另有?骇人阴森之感,但这种?寒意被?威风凛凛的金虎头镇住了?,只余悍然凶气,震慑八方。余娴和春溪探着脑袋打量,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前者却兴致勃勃问?,“阿娘以?前拿得动?是和外公那两把一样?的重量?”
“那当然!”良阿嬷也十分自豪地笑起来,“你?阿娘聪慧,于武学之上颇有?天赋,深得家主真传,当年一起练刀,奴婢从未赢过她?!”
余娴没有?问?后来。后来的事,只有?她?自己去追寻,提起也是惹良阿嬷伤心。总也不过是和玉匣有?关。她?默默地注视了?双刀好一会,拼命想?象如今柔若无骨的阿娘从前背着两把刀在街上追贼寇是何模样?,想?不出来,她?脑子里只有?阿娘用完药膳躺在榻上闲然小憩的样?子。
“今日阿嬷非要跟着我们去,是因为料到了?那人会对我下手?”余娴想?到阿嬷早晨的神色。
“是。提议乘马车也是为了?带上双刀,并且,能快些逃跑。”良阿嬷提到了?酒楼的老板,“去那处用饭,是为了?听老板给的消息。那时奴婢已经确认了?,有?人一直尾随在后。”
春溪终于憋不住了?,插嘴道,“我真傻,还以?为阿嬷一把老骨头了?,甚至担心您走得远了?闪着腰,原来您是那么的深藏不露……怪不得您平日敲我一个脑瓜崩儿,我都要疼半个月。”
提起这个,良阿嬷和余娴都想?起了?那天的一巴掌,良阿嬷想?说什么,余娴先开口了?,“我没事了?,阿嬷,如今我知道您不是有?意的。只是因为阿娘的事太着急了?,和今夜救我时一样?,也许您并未注意到,轻重就更不晓得了?。”
两相?沉默,良阿嬷握紧她?的手,“你?好好养着伤吧,阿嬷以?后再也不使恁大的劲了?。从前跟你?阿娘也打打闹闹,她?身子不好之后,阿嬷老纠不过来,还当以?前那样?,往她?身上招呼,她?回回气不过要还回来,可是……”良阿嬷喉咙梭了?梭,“她?如今打我,使尽全?力也不疼不痒的。”
也不知怎的,余娴并不晓得内情,只是看?进阿嬷深邃的眼中,鼻头便?酸涩了?。
良阿嬷拍了?拍她?的手作安抚状,缓缓道:“今日从鄞江传来了?些消息,我们走了?没几天,祁国府失窃了?,府上千金丢了?要物,却不肯说丢的是什么,国公爷为了?爱女,大动干戈,说要将贼人揪出来。”
“怎么揪?”余娴懵了?,“不会是挨家挨户搜查吧?陛下能准?”
“当然不准,让国公爷滚了?。”良阿嬷笑,又敛起,正色道,“但你?可知,国公爷闹得人尽皆知,并非真的为了?他的千金。”
余娴思索片刻,“您的意思是,他学我上次将‘玉匣’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也借以?贼人之名,将其扔了?出去,闹开了?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有?旁人觊觎玉匣,并且将其盗走了??”
良阿嬷点头,“正是。这个贼人的锅扣到谁的头上,那个人就得遭殃,饶是压根不晓得玉匣是何物的,也要被?逼着拿出东西来,谁也不能说没有?,他认准了?人,不扒了?皮都别想?走。极其歹毒的一招。”
“可是,压根没有?的东西要如何拿出来?不是说祁国公良善低调,怎敢这般为非作歹,颠倒形象?”余娴稍作一顿,反应过来,“正是因为他一直良善低调,所以?当他咬定了?要污蔑一人,旁的人都会信?”
“没错。”良阿嬷叹了?口气,“要命的是,祁国府失窃的事情一出,国公爷就带着人去了?余府,随后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往萧宅去了?。”
“那不是向天下人说,是余府送了?寿礼又偷了?回去吗?”余娴惊呼,“但没证据的事,他怎好诬赖?”
良阿嬷劝她?不要激动,只因下一句还有?更可气的,“随意找一个小厮说亲眼目睹贼人跑回了?余府,这般作伪证,对于祁国府来说不是难事。祁国公和他的爱女一唱一和,目的就是哄着老爷向众人展示库房,自证清白。”
“怎么会有?人想?到如此阴损的招数?尚书?府的库房是他想?开便?能开的吗?天威何在?”余娴握紧拳,“岂不是要把余府有?多少家产一并念给他听?真是荒唐!更何况,那寿礼足要二十人才能抬起,如何盗了?去啊?”
“说不清楚的,祁国公也并未点明被?盗的就是你?们送的寿礼,只是任凭他人这般猜测。他想?要的是窥视余府的宝库,一睹玉匣。”良阿嬷垂眸一笑,安抚她?道,“你?也别急,来报信的人还说,姑爷想?了?个妙招,化解了?危机,把祁国公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