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by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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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落地熄了一个?,床头还剩一个?,光线刚好。要找准位置,足够了。
鞭炮声炸开,炮头飞落,惊了养在前院莲坛中的红鲤。红鲤在水中翻了个?身,被?猛然出现在身边的爆竹炮头吓到,刚燃过的滚烫的爆竹在水中打转,慢悠悠扫过红鲤周身,烫得红鲤频频瑟缩,但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它?心觉奇妙,频频与之嬉玩。
最终爆竹落在红鲤的胸鳍,将其压住,鱼儿翻转扑腾,对它?来说,胸鳍被?压住,很?难维持平衡,于是?有些窒息,一边嬉戏一边挣扎,不知过了多久,爆竹内的灰泄了出来,扑了鱼儿一身。
灰上?余热烫着鱼儿,鱼儿蒙了,这?才有些害怕起来,扫尾远离这?从天而降的爆竹,但莲坛就这?么大点地,再扑腾也无法离开,甚至被?水簇着翻了个?身,送来的爆竹打了几下鱼尾,它?顿时便沉入水底,趴了下去。
察觉到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后,余娴突然哭了,给萧蔚哭得极度兴奋,待要行动时,余娴的哭变成了嚎啕,萧蔚懵了,顿时收起薛晏的邪性,一把将余娴的上?半身从脚踏捞起来,抓起一旁被?自己?撕碎的布料,给她擦眼泪和灰,“我……抱歉,我太过分了。”
“你荒唐!”余娴哭得梨花带雨,捂着微微发疼的臀,“谁准你这?么肆无忌惮?”
实则萧蔚早已因兴奋而满脸潮红,但听她这?么说,仍是?感受到了自己?耳梢和侧颊在发烫,“夫人,属下还没开始肆无忌惮。”他以为余娴能有多疯,原来只能她发疯,受不了对她发疯的。思及此?,他低笑了声。
那样的,竟然只是?个?前戏吗?余娴心有余悸,抱着被?子遮掩住,心中庆幸还未成好,“骗子,你笑什么?”
惊讶于她的称呼,萧蔚一怔,唇角上?扬,眸中溢出温柔,“我笑你,不是?说要让我生不如死吗?”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痕迹,咬吮的甚多,抓挠的其次,也就她拿簪子刺在肩上?的那道?窟窿疼些,“就这??”
余娴极为窘迫,咬了咬下唇,嗫嚅着蹦出一句,“你是?个?玩意儿,我愿意如何便如何,今次放过你罢了。”
萧蔚的模样,看上?去还挺喜欢这?个?新称呼的,他面不改色,凑近余娴,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薛晏愿意做夫人的玩意儿。”
余娴怀疑他是?不是?作为薛晏时,受刑太多,有恋虐癖了。她竟该死的也觉得有点兴奋,别过头不敢看他,“你莫以为,这?样引诱我,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属下不怕你咎。”萧蔚神色淡定,“属下只怕你宠良人,不宠薛晏。”稍作一顿,他又道?,“但看夫人初见?属下时的抗拒,私以为,夫人这?半月,都是?在戏耍那人,并未与他有过和属下这?般的亲昵。”
余娴低下头,“那只是?我与他的情趣,欲拒还迎。”
萧蔚抬了抬下颌,“小榻边的石墩,也是?你们的情趣?可?否让属下开开眼界?”
知道?被?他戳破了,余娴也不再反驳,“与你无关。”忽然想?到什么,余娴抬头问:“他人又被?你关起来了?”
“嗯。”萧蔚坦坦然,“因为我心悦你,我不想?让他靠近你。”他的红颊却不似话语那般坦然镇定。
余娴险些就要中他的美人计,还好想?起来萧蔚惯是?连羞涩也能算得恰到好处的人,“我不信。你是?怕我沉迷面首,将玉匣的消息都告诉他,他禀了梁小姐,梁小姐便和你抢玉匣。”
“无碍,只要你把我留在身边,信不信都由你。”萧蔚恢复往日神色,“你我各有立场,我幼时受刑不是?假的,你父亲刚正不阿也不像装的,那便等玉匣揭晓,再与我辩。”
“你还是?不信我,不信阿爹?”余娴揪紧被?角,“既然不信,何谈心悦?”
萧蔚凝视着她,“心悦你,是?薛晏不能自控的事,既生欢情,我选择了不再逃避,珍惜你我相处的时光。但我不信,亦是?薛晏不能忘却的过去,若我为了与你终成眷属,轻易就信了,释怀根深蒂固的仇恨,我又如何面对死去的父母?这?样的我,你看得上??我不信,但也不会在水落石出前报复,你不信我,却也固执地要查个?水落石出,本质上?,你我是?一样的人,有自己?的坚持,但会探寻真相,尊重?真相。”
纵然他言辞恳切,字句如实,余娴也暗中提点自己?莫要这?么快被?游说得再度沦陷,她沉默,微微抬眸瞥见?萧蔚从小几拿来一盒药膏。
抹出来些许在掌心后,萧蔚将她揽过来,在她的惊呼中,把她拉到腿间,她一趴下,便嗅到了浓烈的他的气?味,脸上?一红,挣扎道?:“不要……”
萧蔚挑眉,猜到她想?歪了,耳梢一红,“这?个?,我倒是?舍不得你做。”语毕,他将掌心的膏药涂抹到她的腰间和臀上?,“疼的话喊一声。”
余娴正要乖巧点头,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子,顿时蹙眉:“放肆!不用你帮我!”
“属下不帮您,您让春溪来看这?样的场景吗?”萧蔚面无表情,继续涂着药,在她瞧不见?的地方?,他脸上?也是?羞红一片。
还不知自己?的臀到底成了什么样子,只是?想?到方?才的荒唐,余娴已经觉得在疼了,她猛地挣扎起来,被?萧蔚强压住,“马上?就好。”
须臾,萧蔚放开了她,“夫人,何时想?要狎.玩属下,再唤属下来。总比看那良人搬一夜石墩子有趣吧?”
被?戳穿了这?半月的路数,余娴窘迫得立马转移焦点,“我疼得厉害,你是?不是?蓄意报复,下了重?手?”
萧蔚抿唇,思考一瞬后,交代道?:“你说的话,让属下误以为,你很?乐意与属下一道?发疯。所以第一次时属下确实没有分寸,落了重?手,但见?你呼痛后,天地良心,属下都没怎么用力。是?你太嫩了,确实留了些齿痕和巴掌印,但想?来,要不了多久也能消去。”
他怎么能这?么正经地说出这?种狂言?余娴彻底羞恼了,朝他甩去枕头,“你出去。”
萧蔚接住了绣枕,有些赧然,放回她身旁,提起地上?的衣裳穿好,蹲身在床畔,“属下告退。”见?余娴咬着唇看他,他并未退,多说了一次,“我,真的心悦你。”
余娴未动,拽紧被?子,垂眸不看他。
“不是?萧蔚对余娴的算计,是?薛晏对余娴的欢喜。”
言罢,他才起身转头,但走了两步,又侧眸低声道?:“若是?需要属下过来上?药,便让春溪通传一声,属下乐意效劳。”终于离去。
第36章 女儿身
前?院放完鞭炮, 长街上也响起稀稀拉拉的炮声,昭示着新年将近。余娴却只觉得空落,萧蔚的话在心头沉浮, 她能听见寂夜中自己的心跳,险要沉迷于此时,爆竹声轰醒了她。她抬头望着窗外,才发现下起了雪。恍然反应过来已经进了腊月天?了,再不久便?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也是她盘算中的日子。
她简单收拾了自?己,便?有丫鬟敲门来?送热水, 想来?应是萧蔚去传的话。余娴唤人进来?,换了床铺被褥, 自己则沐浴更衣后睡去。
半夜,有人摸进房中, 轻声唤她, “夫人?夫人?”
余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良人英俊的面庞在眼前?,似是还上了妆面, 格外美艳, 她一愣,视线扫过他身后, 随即淡定问他, “怎么了?”
“属下来?陪侍了。”良人说着, 面上一羞,侧身时披风掉落, 露出他精壮的身体, “夫人夜半寒冷,需要捂手捂脚吗?”
余娴垂眸不看他, 红着脸一笑,“好啊。”
良人欣喜若狂,探身将欲掀被,下一刻,后脑勺挨了一闷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他身后,露出良阿嬷愤怒的脸来?,“这窝囊人!在浴房锁死得了,何必教奴婢偷偷劈了锁,放任他出来?走这一出?”
“辛苦阿嬷蹲守了。”余娴解释道:“不让他挨一棍,他怕是不晓得萧宅中有武力上能治他这个高手的人潜伏着,他被我磨了半月,一无所获,恐怕急不可耐,想搞些动作出来?。您也不是随时都能盯紧他的。今晚威吓一二,教他误以?为萧宅深不可测,明日便?会生?出退却?之?心。”
良阿嬷端详她,一笑,“你如今,有你阿娘的风范了。”她踢了踢脚边的人,“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神不知鬼不觉,锁回浴房,让他误以?为大梦一场,明早后脑生?出个包来?,吓个半死。”
良阿嬷笑了笑,把人一扛,当?即去做了。
次日清晨,良人再度被放了出来?,冻得上下牙齿打颤,长长的羽睫上都结了一层薄霜,见?到余娴痛哭流涕,“原以?为被送来?萧宅,是与夫人日夜相守,没想到净是受苦受难,夫人喜欢让良人搬石墩子就罢了,大人将良人困进浴房,夫人却?置若罔闻,一次都不曾赶来?相救,真是令良人寒心,若是如此,不如让良人灰头土脸地回祁国府去,也好过在这当?个出气包。”
余娴喝了口茶,淡定问他,“你想回去了?”
良人重重点头。
余娴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那你回去了,怎么同梁小姐交代?你可是祁国公送来?的礼,若说是我赶你走的,祁国公借题发挥,岂不害了我?如今是你自?己要回去。”
略思忖片刻,良人接过茶,“就说……属下难讨夫人欢心,自?觉无趣。”
余娴摇摇头,“我给你赐名?良人,多么体面,还每日都让你陪侍,你怎能撒谎,说不讨我欢心呢?”见?良人嘴角抽搐,她一顿,徐徐道:“你就说,夫人宠爱过盛,你消受不起,大人醋意大发,你亦消受不起,只好自?己灰溜溜地逃出萧宅,恳请梁小姐收留。届时我心领神会,全?当?没你这个下属。”
这算盘珠子都蹦他脸上了,良人心道先答应下来?再说。还没点头,余娴又?道:“若你不是这样说的,恐怕还会被梁小姐借故送回来?,那我帮不了你,只得收下你,继续传你陪侍了。”
良人哭丧个脸,不是,小姐到底查没查过余娴的底细啊,谁说她天?真好骗?这分?明也是个狐狸!合着这一月一家子都在戏耍他呢?全?是油盐不进的主,祁国公怎么想的,把他送来?当?细作,不是自?取其辱吗?昨儿个还被哪路神仙打了一闷棍,他武艺高强竟然丝毫未察觉,这消息他是打探不了了,就算只是留在这里膈应人,也是个得不偿失的活儿。
打定主意,良人朝她拜服下去,“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夜深人静时,良人从后门跑了,萧宅装模作样地出动了几个人拿着火把去追,最终追到了祁国府门前?,借不敢叨扰之?故,打道回府。
彼时梁绍清正在镜前?给自?己描眉,良人跪在脚边,诉说自?己这段时间在萧宅的遭遇,又?说起余娴让他传的话,禾丰递来?一方?锦帕,他低声谢过,擦拭眼泪。
“这小娘子是故意让你传这话,跟我显神威呢。”梁绍清倒没气恼,“罢了,你斗不过这两?口子。回来?就回来?了吧,她这意思,就是让我别盘算着再把你送回去。”
也不知他大半夜的画什么眉毛,良人心中纳闷,但面上还是感激涕零,“多谢小姐收留。”浑然忘了昨个自?己也是大半夜上了妆面,意图引诱余娴来?着。
放下青螺,梁绍清转头问良人,“你说萧蔚和小娘子吵架了?”
良人点点头,“两?人这大半月都不曾同寝,而且夫人看上去连面都不想和萧大人见?。是挺严重的。”
梁绍清想到了什么,看了眼禾丰,后者?道:“想必是玉匣之?事曝露。”
正想取笑一番萧蔚,外间有丫鬟来?禀,“老太太已经起了,让您去跟前?儿听话。”
梁绍清敛起笑,“还想笑别人,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随即起身,禾丰替她捋了捋衣裙,系上披风,她伸指点了点良人,示意小厮带他下去,这才打着伞出门。
雪愈发的大了,到老太君的院子时,梁绍清的小轿上堆积了些,她伸手砌下来?一团,在手心捏玩,待要进门时,突然回过身,将冰坨子朝院门上的灯笼打去,灯笼摇晃,烛火熄灭,梁绍清咧嘴一笑。
进门时,却?对上了老太君哀怒的神情。梁绍清立即收起笑意给老太君请安,后者?狠狠跺了跺拐杖,“你跪下!”
就着请安的姿势,梁绍清跪伏下去,几乎是五体投地。
手执龙头拐杖,身着锦衣华服,饶是老态龙钟,也依旧维持着端庄凛然,便?是祁国府的老太君。她示意身旁的老嬷嬷关门出去,并散退了丫鬟们,房中只余她与梁绍清两?人。
“我说没说过,你莫让我再看见?男儿身的顽劣样?说没说过!”老太君训斥一两?句,就撑不住身子,猛咳起来?。
梁绍清起身想扶,却?被老太君用拐杖按住了背,一道痛击,迫使他跪下去,他叹了口气,细声道:“孙女知错。”
老太君泪眼婆娑,“你若随时想着你祖父的忠骨,随时想着你阿娘受过的苦楚,想着你上头死去的四个哥哥,便?不会这般任性?妄为!你心里到底念没念着这些?”
梁绍清不吭声,只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是把老神仙的话全?忘了!”老太君拿起拐杖朝他脊背狠狠一打,“你不听话,我只好以?你祖父为先,除了你的孽根,让你彻彻底底做那女儿身!”
动不动就要把他阉了,梁绍清闭上眼咬牙啧叹了声,睁开眼后赶忙劝道:“祖母,孙女知错了,孙女记得,全?都记得。那算命的料准了祖父去世的时辰,说祖父一生?尽忠,却?被前?朝冤魂缠身,死后也不得安宁,冤魂诅咒梁家在阿爹这一代断子绝孙,只能生?女,不能生?男,若让冤魂合意,祖父便?能安息,若不让其合意,祖父百年难安。”
虽然梁绍清一直觉得,那算命的就是前?朝余孽找来?谋刺祖父的人精,但在这人精出现之?前?,他的娘亲六年内接连生?的四个男孩儿全?部夭折,就不得不使人信服了,阖家上下把人精……啊不,把老神仙请来?问破除之?法,老神仙便?说生?女得活。但谁也没料到,娘亲生?下他,又?是个男孩儿,祖父担忧他活不过百日,便?对外宣称是女孩,一直也以?女儿教养,竟真的活了下来?。
再不久,祖父去世,正是老神仙算准的时辰。为了祖父九泉之?下能够安息,也为了他梁绍清的小命,大家就更谨小慎微地敬他以?“小姐”的身份。
然而他终究是男儿的身子骨,随着年龄增长,长身挺拔,骨骼宽阔,逐渐有了男相,走出去很是惹人生?疑,祖母瞧着他,日渐忧心,身体也不好了。前?几年祭拜完祖父,祖母便?郁结在心,怎么都放心不下,说要把他阉了,他才算真正“得活”,祖父才能真正安息。最后还是他爹给劝住了,出资搭建难民棚,布施粥米,说做好事一样得活,祖母也不希望他残缺,才压下了念头。但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道,警醒他。
“你记得,就更要把姿态做好些,若是连人都瞒不过,怎么瞒得过索命冤魂?”老太君坐回高位,握紧拐杖,“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底,你祖父的墓被盗了,坏了镇压冤魂的阵法,虽然补救及时,但冤魂既出,哪能安生?。今年你顺风顺水,可是我日夜念经诵佛,你爹娘乐善好施,积德换来?的。眼看又?是年底了,规矩地去请个半仙来?,祭祖时再与你好好讲一讲。”
梁绍清低声应是,“祖母放心,孙女牢记了。”
老太君终于歇了口气,端起茶盏,但年老手颤,端不稳,茶盖子碰得杯子当?啷的,梁绍清听见?了,起身帮她揭盖,喂到嘴边。
垂眸看见?老太君满头银白,梁绍清劝她,“祖母,您平日和丫鬟嬷嬷们出去散散心也好,总待在屋子里愁这愁那,一会为孙女念经,一会为祖父诵佛,说句难听的,那不是拿您老的寿命在换孙女的命吗?孙女哪能消受得起?祖父若是知道了,就算没个冤魂缠身,也不见?得安生?。”
“你懂什么!”老太君瞥他一眼,却?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
梁绍清见?这说辞有用,接着道:“再说了,逝者?已矣,祖父怎愿看到几个大活人为了他一个死了的人折腾这些。当?初祖父只是怕孙女活不成,可从没怕过冤魂!孙女如今长大了,从来?只看眼前?,不想将来?,若不是为了宽您的心,早就换回男儿身娶妻立业了。”
“你……!”老太君似是被气着了,呛了茶水,咳嗽起来?,“你敢!”
梁绍清给她拍背劝她消气,另想了一道说辞,“祖父多大的年纪了,跟着陛下打天?下,辛苦换来?的爵位,就为了算命的几句话,便?都断送了,他在地下的怨气可不比冤魂少!您操心他作甚?”
老太君拿起拐杖又?想打他,被他按住了只得作罢,“你知道是什么冤魂?你知道你祖父一生?忠骨,为何还会被冤魂缠身?你不知道!莫要口出狂言!”
“无非是死在祖父手下的前?朝兵魂,大丈夫上战杀敌,坦坦荡荡,又?不是被阴损谋刺,何冤之?有?我看那算命的就是个饶舌小人,以?小人之?心揣度前?朝兵将真君子。”
老太君摇头,“你说的道理,你以?为我不晓得?但我告诉你,冤魂就是冤魂,不是前?朝兵魂,你祖父不怕,正是因为他知道,那些都是真正的冤魂。”
第37章 因为她长得好看
是枉死, 或是受不必要之损害而死的,才叫冤魂。老祖宗戎马半生,忠肝义胆, 若是安稳后反倒脑子不清楚,冤枉了谁,自有陛下分辨、百姓叫屈,怎会不声不响就出现一团鬼气嵩嵩的冤魂,缠他到地下都不休止?
“你祖父是替他人担着过错,这些告诉你也无妨, 你听进?心里,就?晓得我为何对老神仙深信不疑了。”老太君呷了口安神茶, 定了定神,阖上眼回忆起来:“新朝初建时, 有些个狂徒, 私下做人?命买卖,为了钱财,祸害了数万人?, 你祖父无意中发现了些端倪, 偷偷去查,到头才晓得, 狂徒中主事的是他麾下将士, 若非仗着他的势, 断不敢这般嚣张,而那些被?拿来做买卖的人?命, 都是铁蹄下逃生的无辜百姓。挞伐后人户不齐, 难以计数,你祖父也料不到手下人?会趁机成批成批地掳人?, 更料不到会有一个地方、一些屠戮汉,专收些无辜百姓,供他人?亵玩虐杀……其残忍程度比酷刑更甚。你祖父一生忠义清白,可那成千上万的人?命,竟像是他一手促成的。这事儿没几个晓得,若不是神仙,怎能算出他死后会被冤魂缠身?”
说得真切时,风雪将窗卷开了,砰的一声响,惊得梁绍清回过神,起身去关?窗。这件事他头一回听祖母说起,父母也不曾提过。
不降者?永永远远地“留”在前朝,做个死人?,降者?就?成了新朝人?,新朝壮大,稳了,才开始搞建设。但选新选旧,和大多数老百姓不相干,他们一般都处于中立,只祈祷战乱时自己不被掠杀、能吃上饭、别成为他人?的军粮,活下来已经是天大好?事了,谁管皇帝谁当?别祸害他们就成。
新朝都开始搞建设了,还在虐杀百姓,就?是在祸害他们,这事万不可声张,因为肯定会激起民愤,毕竟不管是哪朝人?,都有道?德心,你要篡位,要杀人?彰显神威,我服,我也怕,但杀归杀,篡完位了还搞虐杀?不是人?,是人?则为之耻。本来中立的人?,被?激起雄心,现在四海升平,倒不至于起势复国,但新朝初建时,没能被?安抚的民心是很可怕的,轻则唾弃,重则动乱,也许本来打?算投降的旧臣,听完后直接攒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哪怕拼了老命,也要讨回公道?。
那新帝只有杀治下不严的大将来安抚民心了,但大将劳苦功高,杀了他,跟随自己征战的将士们也会寒心,将士们一寒心,又是一场动乱。左右为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人?知?道?手底下出了这种事。
所以当?年祖父应是将主事的和屠戮汉们都偷偷处置了,不敢让旁人?晓得。如此一来,陡然来个老神仙,说一个忠义之将死后会被?冤魂缠身,知?道?内情的人?必然深信不疑。
梁绍清默了片刻,问道?:“那些屠戮汉的来历,可清楚吗?他们把?收来的将死之人?归置何处?若真有数万人?众,又要避人?耳目,不知?何处能容?”
被?称作屠戮汉,听上去穷且恶,实际上专门买命来虐杀的癖好?,必然得是坐拥泼天富贵的豪主才会有的。人?命只有在有钱有势的人?眼中才不值钱,历来如此。可有钱有势的人?,如何才能偷偷处置了?也是难题。
老太君摇头,“这些都让你祖父带进?土里了,要让人?知?道?了还了得?我自然也是不知?的。我同你说这件事,只希望你晓得,那不是什?么饶舌算命的,那确实是个神仙,你就?算是为了自己这条命,也听他的吧,好?好?扮你的女儿身,花钱也好?,躺平也罢,祁国府够你折腾。”
说到这,老太君叹了口气,有了些疲色,梁绍清问她,“可要再睡一会?”
老太君摆摆手,“今儿要去庙里上香。”稍作一顿,她忽然想起什?么,“你爹前?几天跟我说,他打?算给你找个夫婿,你可知?道??”
梁绍清差点?翻白眼,“图什?么?图入洞房的时候给人?吓死?”
“咱家的情况,生不出男儿来,没得人?承袭,他想给你找个能守住你的秘密,与你同气连枝的夫婿,等把?你划出梁家,你从了夫姓,再偷摸寻个姑娘,你的孩子不再算梁家后代,但也可请示陛下,袭国公的位子。”老太君也怪奇,称他爹确实圆滑,挺会钻诅咒的空子。
梁绍清被?噎了噎,叱他爹无耻,“阿爹一贯阴险,为了有人?袭爵,既祸害一个倾慕我的男子,又祸害一个倾慕我的女子,人?家造了什?么孽?还祸害我,既要当?人?娘子,又要做人?夫君,我才不搭理他。他想让人?袭位,收个义子便是。若冤魂连义子也克,那他的孙子八成也活不了。”
话糙理不糙,老太君想了想,没再提这事,只说她注意谈吐,“你下去吧,去你母亲那请安。”
结束了这程,梁绍清也松了口气,福身告退,禾丰等候多时,撑开伞迎上来。其余丫鬟嬷嬷重新回到房内,给炉子里加了些炭,关?上门窗。
梁绍清的母亲李氏的身子竟比老太君更差些,恐怕是生的四个孩子都夭折,最后一个孩子好?容易活下来,还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心病难医,常年卧榻,怕被?扰了清净,住在府中最深一进?院子里。陡一踏进?去,满院的药味儿袭来,风雪都吹不散。
好?在梁忠不是个薄幸的人?,既不纳妾,也不拈花惹草,唯一的红颜知?己就?是李氏,两?人?十分恩爱,初为父母时,得了一双麟儿,但不足半月便夭折,李氏痛苦异常,缓了两?年,想再要个孩子,梁忠便随她的愿,依旧不满半月夭折。这对夫妻俩人?来说都是重击。两?人?都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找了名医喂养好?身子,再生一子,百日夭折。梁忠说算了,不生了,李氏却几近疯魔,似乎是有了执念。找了各种算命先生询问缘由,最后得到个冤魂孽债的因果。
梁忠知?道?她为了给自己生孩子身心都受了大苦,常来探望她,一坐一陪便是一整日。曾发誓一定会治好?她的心病,前?几日还说起了一方神奇的玉匣,能令人?心想事成,决定弄到手给她一试,李氏只当?听个闲话,并未放心上。
听见梁绍清来问安,李氏没有下床,只撑着身子坐起,招呼他坐过来,“你去过老太太那了?”
梁绍清点?头称是,“阿娘今日身体如何?”
李氏叹了口气,“有人?拿名贵的参药给你爹贺寿,你阿爹全给我用了,这一月下来,似乎是比之前?好?些。”
祁国府从来不缺珍贵的药石,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罢了。梁绍清把?李氏的手放进?掌心捂着,慢慢有了些热,他才说道?:“若我恢复男儿身,活得尚好?,阿娘你的病自然也就?好?了。与其这般吊着,不如让我放手一试。”
“你近几日,好?像越来越喜欢说这样的话了,以前?从不在意的。”李氏一忖,“有想做的事?”
“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梁绍清垂眸,长睫在眼下映出扇影,“过了年,我便二十有六了,每日无所事事,实则有些不甘。这样度日,纵然安享百年,也觉无趣。”
两?相沉默,李氏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全作安抚。
“若不是怕祖母念叨,单就?我自己来说,并不惧怕被?索命。”梁绍清幽幽一叹,“您也不是不知?道?,女儿每日给自己找些乐子,就?是怕哪天空下来,发现日子是这样的了无意趣,想得深了,陷进?去,自挂枝头。”说着,他的眼神竟有几分空洞起来。
“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李氏嗔怪他,蹙起眉头,“一个活生生的健全人?,比我这个病弱还要丧气。莫不是受了刺激?你若觉得无趣,多结识些公子小姐,一起去玩,鄞江城还找不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了?”
“有啊,可与我一般年纪的都成家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约那些有家室的男女出来玩耍?不与我一般年纪的,也说不上话。独约青年才俊吧,人?家看我一个小姐赴约,觉得欺负我名声,都不来;独约女孩儿吧,我心底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同处一室也觉得不妥。”梁绍清循循善诱,“哎,阿娘又是个不喜欢热闹的,阿爹的寿宴都不出席,又怎会帮我下帖邀人??”
李氏一愣,淡笑道?:“原来是这样。你早说,这个忙我就?是起不了身也会帮你的。”她思索片刻,“有了,往年这时候,元贺郡主会在芜池举办冰嬉,男儿们掷球、拖冰床,妇女们有的在冰上嬉舞,有的在一旁烤肉观战,很有意思。郡主本也与我交好?,加之她喜欢看年轻的男女们撒欢,你想见谁,我跟她说一声,让她下帖一道?邀来,她不会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