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by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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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娴应下,和萧蔚递上帖子,核对过身份,一旁的?侍从叉手,恭敬道:“郡主?等候两位多时了?,特命奴在此恭候,请随奴往这?边行。”
元贺郡主?专程等他们?余娴和萧蔚交换了?个眼神,愈发?觉得?这?场冰嬉有几分冲着玉匣来的?意思。往里走了?几步,远离了?高?高?挂起的?帷幕,豁然开朗,首入眼帘的?,便是芜池上那几道抢球的?身影,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幕间回响,但坐在冰床上闲话的?女眷们的?笑声也十分爽朗,并不?被盖过去,芜池边,宽阔的?场地上搭起高?帐,几道俏丽的?人影交错着。
未能再细看,侍从带他们走的?方向,梁绍清正伴着一位貌美的?妇人,笑盈盈地看向这?头。
余娴下意识看向萧蔚,后者也正低头看她,“你不?会还以为,我跟她有关系吧?”
第44章 冰嬉
旁边两个小厮捧着刚炙烤好的?羊肉先一步往大帐走去, 又紧跟两?名小厮抬着捆上烤全羊的铁架,香气盈满鼻间,余娴被吸引, 大为惊叹,寻常摆宴,为妨女眷花妆,都是把羊肉剔下?切片,在碟中?码好?,加盖呈上, 元贺郡主果然豪爽,直接将羊肉切成坨垒在大花银盆中?, 并着羊架一道呈上,边剔肉边供宾客们享用。
“两?位这边请。”侍从抬手作引, 将余娴拉回神。
“谁知道呢。”余娴低声速回了萧蔚一句, 跟着侍从走入大帐。
大帐支成方顶,三面通透,帐与?帐连成一片, 与大门敞开的房屋无异, 帐内长桌相接,方才看到的?两?名侍女正跪坐在桌前摆放炙羊肉, 小厮则将烤全羊架在帐前篝火上, 以?刀剔肉。
来到帐中?, 余娴才看清这位貌美妇人,虽点了精致的?妆面, 穿了鲜艳的?红裙, 仍遮不住虚白的?面色,举手投足都似倾尽全力。不是说元贺郡主只邀精神百倍的?人儿么, 怎么除自己外,还有更憔悴可怜的?。
“这位是祁国公的?夫人。”侍从从旁介绍,梁绍清示意他就在一旁为余娴两?人加座。
余娴与?萧蔚齐齐向她行晚辈礼,李氏抬手示意二人不要?拘束,“远道而来,请坐下?歇息一会吧。”她的?声?音真?好?听,像煦风拂水一样温柔,也丝毫不端架子,梁绍清站在她身旁,都收敛了张扬气。摸不清来意,余娴只好?先应声?坐下?,眺望芜池。
冰嬉者众,一座如画舫般的?冰床①尤为醒目,雕团花勾珠帘,装饰华美,仔细看下?方,冰刀赫然,帘子打起,几名女眷挤着脑袋探出头来,打趣拖冰床的?几人不够卖力,再看拖床者,领头的?不像府中?瘦弱的?小厮,人高马大,半截身子都裸在外头,千金裘衣就潦草地扎在腰间,肌肉贲起,余娴认出那千金裘,非等闲之辈不能有,应是画舫中?哪位女眷的?武将夫,其?他几个倒是瘦弱文官的?模样,在为兴起的?妻子们卖力。再远些,年轻的?儿郎抢球②,青丝合抱高高束起,掷球时跃起,端貌健康,热情洋溢,呼喊声?尽爽朗,祁国公也混在其?中?嬉玩,老祁国公是大将,儿子体魄强健说得过去。一旁有女眷们滑擦嬉舞,各有技艺丝毫不逊色于彼此,诸如双人叠高、滑射龙门等,更多的?是背插彩旗、绑着冰鞋的?自由者,星驰电掣,穿梭其?间。
虽说称芜池为池,但其?连通鄞江河,背倚高山,长不知数里,光用来遮罩的?帷幕就极尽奢侈,元贺郡主为抢等③设了三道彩,三等为百步穿杨的?劲妖弓,二等为珍贵无双的?碧水玉,一等最?为珍稀,御赐的?牌匾“天下?第一”,堪称无价之宝,这三等彩头供人抢夺,那些滑技不俗的?佼佼者清晨就从天道亭出发,以?芜池为终点,算算时辰,这时候差不多要?回来了,且看谁人抢中?第一等。
“寻常喜欢喝什么茶?”李氏招来奉茶侍女,“这里都有,按个人喜好?供给,就是想喝御贡的?葡萄酿,也是有的?。”
余娴颔首谢过,“喝些暖身的?花果茶就是了。”
萧蔚随和,“一样。”
“去备好?。”李氏吩咐侍女,转头打量了番余娴,笑道,“你莫紧张,清儿说你不擅冰嬉,陡然被邀来,兴许会觉得无趣,特意让我照顾你。”梁绍清朝她微一挑眉。
“多谢夫人,多谢梁小姐好?意。”余娴沉吟片刻,从袖中?拿出一方窄匣,“与?梁小姐结交多时,礼数尚未周全,还承蒙小姐如此关照,此番来,略备了些薄礼相赠。”母亲让她赠礼,她也想过赠厚礼,但这毕竟是元贺郡主的?宴,总不好?越过郡主,且赠郡主的?礼在外头随侍从拿下?去了,她更不好?大剌剌地在里头拿出礼来送人,便挑了便携的?,贴身放着,伺机赠上。
略加思考便知道这是什么礼,梁绍清收得很快,向来随性的?他也从不顾及礼数,当着人面就给打开了,见是一根红玛瑙石攒成的?花簪,他甚是欢喜,“小娘子知道我喜欢红色?”
“梁小姐明?艳夺目,红色正相配。”
这厢聊着,芜池那厢沸腾了起来,举目看去,原来是抢等的?回来了,远远地就有人欢呼,稍微等了一会,一名银衣女子一马当先,闯入眼帘。
“是元贺郡主!”旁边正与?男子谈情的?少女活泼,也不再管劳什子相看的?人,冲到帐前大喊,引得几名闲闲吃着炸春卷的?女眷们一涌而出,“元贺郡主神武无双,天下?第一!”
迎着欢呼,郡主冲入龙门,毫不意外地夺下?头筹,转身看被自己甩在身后的?人,几名男子争先恐后,没有第一等,拿下?第二第三也是好?样的?,谁也没气馁,紧跟着,一男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背手冲刺,拿下?二等。
“今年的?天下?第一,又是郡主的?,这一等彩头,要?守到何时?”男子绕着元贺滑擦冰面,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样,“不如再以?骑射一战!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第一!”他声?音洪亮,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可怜无几人关心第三等。
这人好?嚣张,是谁?余娴心下?好?奇,看向萧蔚,后者神色沉郁,低声?对她说,“敦罗王。”
“谁是天下?第一?当今圣上自是天下?第一!你我皆为陛下?守这浩荡江山,护这天下?第一!一块牌匾,你的?我的?又有什么分?别?只要?不让天下?第一旁落,又何必为此争出高下??”元贺郡主丝毫不怯,一个侧身跃出了敦罗王滑擦的?包围圈,笑道,“王爷,你说呢?”
敦罗王一噎,他说的?是拳脚上的?天下?第一!怎么又给上升扯到政事上?这女子智勇无双,与?她聊天随时随地都有谋权篡位的?帽子扣下?来,所以?他虽战功赫赫,却一直在朝事上隐身,全因?不喜欢这些话语间的?弯弯绕绕!
听完对话,余娴脑中?对敦罗王的?评价只冒出两?字:莽夫。却不知为何萧蔚要?露出提防的?神情。
“不知萧大人可曾试过冰嬉?”李氏突然开口点他,“我听夫君说,前些时候,南方遭遇了近百年未遇之寒,数以?万计的?难民无处避寒,不少人冻死街头,官府难以?救济,上疏陈情,众人皆束手无策,是大人献计,将难民作临时兵用,安排到各站点听从调遣,不仅能帮助赈灾,还能让他们分?得粮食,与?普通士兵同吃住,只待捱过隆冬,就地解散,如此解了三司之急。还有往年河道被冰封,船运滞涩,南方的?粮物运不来,只得等过几月再行,今年也是大人献计,在船头傅铁横长锥④,舟过处冰破。大人能献此良策,想来对冰雪天气了如指掌,冰嬉也不在话下?吧。”
这人真?老实,朝堂上这么厉害,却从未跟她吹嘘过。余娴心道,陛下?到底为何让他作个小小给事中?呢,此番献计,又会否让朝堂上的?本职官员眼红,上疏说他不务正业,太过僭越?
话又说回来,南方向来暖和,河道能结冰,是百年难遇的?冰灾,难民冻死,尸骨成石,然则北上鄞江贵族却以?冰嬉戏,想来也是讽刺。萧蔚虽是南方人,但五六岁就在鄞江生存,对治冰灾有钻研,说得过去,至于冰嬉么,他应该没机会这么奢侈。
却听萧蔚道,“了如指掌谈不上,只是南方冰面薄,要?破化?容易些,那日几位大人面圣,商议此事时,在下?正巧在御书房,听得久了,便将几位大人的?心得总结一起,顺便提了一嘴而已,称不上正当献计,又恰巧遇上薄冰,一攻即破。这主要?是大人们合力攻破难关之功劳。”
果然很会做人,还担心他被眼红,原来早把功劳让出去了,真?是狡猾。
萧蔚侧眸看了余娴,也不知是不是在耀武扬威,“至于冰嬉,略玩过一些,再年少些时,凭着一腔莽劲,曾也抢过民间一等。”
果然是深藏不露的?杀招,余娴噌地回头,什么?他会玩冰刀?还抢过一等?民间的?一等,那可是上千余众之间的?博弈啊。
萧蔚心满意足地收回眸,被崇拜的?感觉还是很惬意的?。
“哈?萧大人抢等?”梁绍清问出了余娴的?心声?,拧着眉打量他,“您从前不是在小楼……”
话未道尽,李氏轻咳,微皱眉瞥了梁绍清一眼,遂又迅速恢复温柔神色,“大人有经验,何不上场与?郡马爷一道嬉玩,您的?许多同僚也在此,不分?上下?其?乐融融,这场宴,本也是为了结交,如此良机,大人不去?”
萧蔚抿唇,“多谢国公夫人好?意。”他并不谈机遇的?事,“在下?想陪着在下?的?夫人。”
他自己要?坐着,有没有问过她的?意见啊?余娴侧颊一红,低声?嗫嚅道,“但是,我想去冰嬉……”
萧蔚侧眸看了她一眼:?
李氏看着两?人,一愣,掩唇失笑。
“苏媛,你跟孩子躲在这儿笑什么呢?”不曾注意,元贺郡主已穿上夹袄,一边擦汗一边走近,脚一顿,活像掘到宝似的?双目发光,“哟!好?俊俏的?身板儿!啊不不,好?俊俏的?郎君,好?健硕的?身板儿!”
她这一双隔衣识人的?眼睛真?是毒辣,盯着萧蔚目不转睛,“既然来了,上场玩冰去呀!躲这作甚?这是几个偷懒的?猫待的?地方!”说着才看向梁绍清,“你难得来我这玩冰嬉,就打算陪你娘?她是个病人,你也吹不得风了?”劝完这个又劝那个,视线转一圈落到余娴身上,“你是阿鲤吧?多动?动?,看你纤细的?,今日有上好?的?烧酒,只给烈性人尝,没上场玩冰的?,统统和小孩坐一桌!不,小孩都在那头堆冰人呢!”
一场劝完,谁也没动?,郡主纳闷,李氏笑道,“阿鲤倒是想玩,她不会,你寻个懂教?习的?女官教?教?她。”
“这好?说。”郡主当即招手,唤贴身婢女去请教?习官过来,又看向萧蔚,后知后觉道,“诶?那你就是萧蔚呀!真?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郡马爷说听过你的?戏,当时看你实在貌美,还给你打过赏!诶你别介意啊,男子汉大丈夫,唱过就唱过!唱得好?唱得妙!想当年我在军中?,常与?战友们开怀畅饮,载歌载舞,给大家解乏时也唱戏!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对了,方才敦罗王正找你呢,你也上场去陪他抢个球吧!我看他实在是找不着对手。”
余娴跃跃欲试,已然站起身。萧蔚很无奈,他穿的?新?衣服,不想弄脏,敦罗王又喜欢说白话,一点不打哑语,问东西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很不好?相与?。但余娴要?去玩,他便也站起应承,“好?。”
“你这性子,怎的?这般沉郁寡言?”郡主皱眉头,“高兴起来不行吗?要?上场了,欢快些!”
余娴没忍住,低头失笑。他要?不沉郁,真?高兴起来了,谁都遭罪。哦,她自己遭老罪。萧蔚听见笑声?,又侧眸觑她一眼,还真?抿出一抹笑来,“郡主说的?是。”
身穿袍服的?女官神采奕奕,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她刚也参加了抢等,虽没拿到筹,但也位列第十,教?人绰绰有余,微一欠身,她笑问,“这就是要?学?冰刀的?姑娘?”
郡主抬了抬下?巴,笑着示意她好?好?教?导,看向余娴,“你阿娘虽与?我不大相熟,但我知道她是出身锻兵世家的?虎女,她不爱动?弹,且看你的?胆量如何了。”
“郡主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余娴点头,又笑盈盈地拜过女官,“劳烦大人了。”
“可不敢。”女官回礼,“郡主,这就带她走啦!”遂引着余娴走出大帐。
萧蔚紧随其?后,心道她还真?是迫不及待,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后方梁绍清畅然的?声?音传来,“那我也去玩一玩吧!”
“去吧,小心些。”李氏颔首。郡主却拧眉,“哎呀,小心什么小心,摔断了腿大不了就接上!绍清,把那几个男人都打趴下?!抢到球,姨母重重有赏!”
如此,几人都朝偌大的?冰场去。侍女们拿精致的?银攀脖帮余娴绞起袖子,女官为她挑选合适的?冰鞋绑缚脚上。萧蔚抬手止住向他伸手的?侍女,自己迅速解开外衣,很快准备好?,站定在余娴身前等她。
余娴抬眸看他稳稳立在冰面上,偏头问道,“你怎么有机会玩冰刀的??”
萧蔚稍抬手, “你看到拖冰床的人了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光膀的武将还与几个文官大汗淋漓,乐此不疲地拉着?自家妻眷, 穿梭在冰面上,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帷幕间,余娴也?不禁为这幅美妙画卷笑起来,“他们看起来真美好。”
“唔,是么。”萧蔚沉吟片刻,坦然道?, “以前我觉得,这样的笑声是世上最刺耳的声音。但是, 一边觉得刺耳,一边也觉得甚妙。”
“嗯?”余娴狐疑地望着他, 隐约有个?猜想, 欲言又止。
“你很聪明。”萧蔚看出她的纠结,低声一笑,“是, 如你所想的那样, 早年间,我在小楼尚未出头, 入不敷出, 便会去?做做散工, 譬如,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拖冰床, 然则, 这样的活无须会滑擦,有气力的人都能赚, 所以彼时不算健硕的我赚得并?不多,只希望她们笑得开心,我能得打赏。”
他说得很坦然,丝毫不避讳一旁的女官与丫鬟,所幸旁人也?没有用异样眼?光瞧他,余娴轻声说道?:“难怪你虽是文?官,却有武将般的身材。”
不知遐想什么,萧蔚的耳廓飞霞,犹豫着?低声问道?,“…你不喜欢么?”
余娴旁顾左右,见几人都憋着?笑,她的脸庞发起烫,转移话题,“做这个?,当年吃了很多苦头吧?”
萧蔚抬手轻触鼻尖,“没。后来我就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趁等活的空档,借场子苦练冰嬉,年年抢等。因?为民间的一等彩头,是金银财宝,普通人得一次彩,三五年的着?落都有了。”
他说得轻巧,世上怎会有他这样的人,只要定了目标,就必然能达成的?余娴面露怪异,“你全然不提苦练冰嬉时的艰难?民间高手众多,初时,你怎把握自己能得头筹?说什么一劳永逸?”
问到此,女官也?好奇地觑了萧蔚一眼?,个?中?辛苦她再清楚不过了,会玩冰刀不难,但要脱颖而出,天赋绝不可少,其次就是长年累月的练习。
“衡量过了,在冰场练习并?不耽误做杂活,既然做了决定,当然要全力以赴。”萧蔚回想了番当时练习的辛苦,“固然很艰难,但我信这世间不存在什么事,坚定了目标,走?好了每一步,耗费了精力时间,还拿不下的。”
这番话,一致让身侧的人肃然起敬。余娴清瞳微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所以,他不惜耗二十年,去?解玉匣之谜,一步步接近阿爹,为正当的报仇作铺垫。而这二十年间,不同的阶段又细分了不同的目标,诸如初时谋生,其次谋财,再次谋官,而后谋私利……纵然为利娶她的这一步实在下作,但不得不承认,他生来就该平步青云,位居权臣。
薛晏么,作为疯子是挺可怕,但萧蔚,赋予了薛晏坚韧,一个?充满耐心的疯子,更为可怕。
“情字除外?。”
蓦地,萧蔚迅速补了一句。余娴一怔,抬头看他,他若无其事地眺望着?远处,仿佛没说过话似的。啊,她好像懂了他一点,害羞么?再将这四字细咀嚼,余娴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情字也?没有除外?啊,她这不是被?拿下了吗?想到这,还有点挫败,以□□人,真是卑鄙。
见她不像懂这句话的样子,萧蔚索性说开了,维持着?眺望远处的模样,抬手轻捂住半张红,声轻音哑,“于我而言,情,搞不懂,拿不下,等不了。”
搞不懂她的心思,于是没法衡量利弊,只好不管利弊,由自己去?顺着?她;拿不下她的态度,于是没法坚定目标,只好不管目标,由着?她闹脾气使性子。
至于等不了……萧蔚侧眸打量她,脸更红了。尚未察觉心意时他从不强求,但察觉了心意,想通了首尾,他当晚就冲进房间,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心。多一刻都等不了。
画锦鲤那晚,他以为自己对她的情意,都是因?为世上没有人不介意他的身份和经历,也?没有人怜惜他的伤痕,他太渴慕这样的偏爱,惊惑于她去?花家寻医的事实,所以渴慕她,渴慕唯一对他这样好的人。后来见到良人频频往她房中?去?,饶是知道?他们清白,他也?拈酸吃醋,独占欲在心火中?作祟,他才幡然醒悟,就像没理由会吃醋一样,他对她的情意也?根本没有理由。
非要说一个?的话,就像江海会翻覆,王朝必更替,萧蔚天生就会爱余娴。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从为了利益去?思量要如何?娶她开始,从绞尽脑汁谋取她的心开始,缘分就已注定。仿佛是上天安排,他一定会爱上余娴。
“搞不懂,拿不下,等不了”,不知她能否意会。看她脸红了,应该是意会了吧?
如此深奥,余娴当然不能意会,她试图理解,明明屡屡猜中?她的心事,又拿捏到了她的心,为何?要说“搞不懂、拿不下”?她脸红,全是因?为这颗聪明的脑袋瓜从字面上理解到了“等不了”。不就是那档子事?那晚上等不了,站在窗口就想行不轨之事,前几天等不了,摁她在座椅上说要当她的狗,今天等不了,坐在马车白日宣淫什么的。
两个?人的想法天差地别,但总归都是说她是唯一的“例外?”,也?没差太多。
待要回他一句青天白日不要说这些,尚未开口,一道?艳丽飒爽的身影从旁掠过,吸引了余娴的注意,定睛一看,果然是梁绍清。只见他背手冲刺,衣袂飘飘,头上戴着?余娴刚送的红玛瑙簪,穿进抢球的儿郎中?,长臂一伸,截住了半空中?稍滞的彩球,球丸上的绸带拂过他的粉面,他仰头合眸,迎着?日光滑了出去?,露齿一笑,再回眸,一眼?看中?了她。
“小娘子,接住!”
余娴刚被?女官扶着?站起,尚不能站稳,陡然一个?球越过重重人群朝她抛过来,她下意识以为是用了扔千金锤似的撕风破空的力道?,心道?这要是被?砸上,会不会砸出淤青?随即吓得趔趄惊呼,一旁女官一手扶她,一手作挡,正凝神?盯着?球,扶人的手却空了,预料中?的彩球没落到手臂上,只眼?前一道?人影迅速滑过。萧蔚的大掌接住了球,揽住余娴的腰一道?躲过,并?旋身化去?劲,待立住时,球丸在他几个?指间旋转,彩绸带飘转。
“好厉害!”女官欣然,又安抚余娴,“夫人莫怕,纵使被?砸中?了也?不大疼,比小沙袋还要柔软。”球丸要稍有些重量,才好抛耍,但因?郡主就偏爱些有难度的耍法,刻意做了一软一硬,软球不易抢不易抛,硬球又太好抛,抢得激烈。
余娴点点头,萧蔚却面无表情回,“她嫩,会疼。”
女官一噎。余娴揪紧萧蔚胸前的衣裳,此刻还被?他环在怀里,只好低头兀自低喃,她要脸的好么?这种话就不必说给外?人听了吧!再说了,还要拜托别人教?习,何?必弄得人家以为她很娇气,吃不了苦。萧蔚感觉到揪扯衣服的力道?,低头看她,“不如我来教?你吧。”
那头女官看向?梁绍清,喊道?,“姑娘,待萧夫人学会了,再同大家上场玩,您这样吓着?她了!”
这头余娴在和萧蔚说悄悄话:“不要。”
萧蔚:“为何??”
余娴抬头,示意他附耳。萧蔚低下头,余娴凑到他耳畔,说出了深思熟虑后的原因?:“我怕你占我便宜。”
萧蔚直起身:“……”遂又附身在她耳畔,一本正经道?,“我也?没有疯到这么不分场合吧。”
余娴蹙眉,“说不准。”
萧蔚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绝不对你出格。”
余娴想了想:“那也?不行。”
萧蔚挑眉:“又是为何??”
余娴看看周围,确定都在忙自己的,才又示意他附耳。萧蔚从善如流,只听她悄声道?:“…我怕我占你便宜。”
萧蔚抵着?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笑一声。
笑什么?余娴可是很认真在说这情况,毕竟他这人擅长钓鱼,不做出格的事,还可以引诱她来做出格的事,届时反手诬赖,说是她先破功的,然后再有理有据地对她上下其手,这么多人,万一随机一位幸运过客看见了,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脸面了。她可是鄞江城最娴静温良的淑女……呃,最近稍有懈怠,好歹以前是吧。
萧蔚看她一本正经地皱眉沉思,还有点生气的样子,煞为可爱,便一脸促狭地逗她,“那你也?发誓绝不对我出格。”
余娴一愣,咬唇瞪他一眼?,想了想,也?无不可。随即再看去?,两人视线对上,同时笑了出声。
那头女官与梁绍清协商好了不再打扰,转过头见两人有说有笑,正想着?暗中?退下,凑合人家夫妻俩个?,成人之美的心思刚起,尚未离去?又有旁人来找。
“萧蔚,我夸你是人间第一流的大话都吹出去?了,你却只躲这儿揽佳人在怀,连面都不与同僚们露一个?,比内阁首辅还要气派,可让大家好等啊!”
声音由远及近,萧蔚敛起笑意,端正神?色,松开余娴,稍转身将她以半身挡在后边,看向?负手滑来的男子,行礼道?,“承蒙王爷与诸位大人们记挂,不嫌下官技艺拙劣,谬赞几多。下官正要上场,只是内子从未玩过冰刀,遂叮嘱她与学官两句,还望王爷海涵。”
在场的只有敦罗王一个?王爷,听声音也?能记着?人。余娴稍探出头来,悄悄打量,却不慎被?敦罗王捕捉,一双鹰眸猛地盯住她,她吓了一跳,忘了移开眼?,心道?这人长得是真凶啊。
“这就是弟妹吗?”敦罗王和祁国公最大的区别便是,后者是笑面虎,前者却是凶阎罗,看着?并?非善类,实则耿直,此时一拍后脑勺,讶然道?:“我说怎么眼?熟!好像是同吾儿相看过呢!我家王妃听闻她定亲,还说若不是许了人,她也?想过让吾儿下聘!结果就是嫁给你嘛!想起来了……我还吃过你的喜酒!诶,我可不是给余宏光面子,我是为了你才去?的婚礼,当时你助我夺回巡防营的兵权……啊,这个?事……”
真不会说话,当着?别人丈夫的面提起这等往事,还把兵权大事大剌剌说出来。余娴险些没笑出声,难怪明明是个?莽夫,萧蔚却满脸提防,原是嘴在前边飞,脑子在后头追,再看萧蔚的脸色,嗯,强颜欢笑。
“王爷是开朝功臣,军功赫赫,当年龙池宴上兵权被?释,是陛下英勇神?武的权衡之道?。王爷心宽体?胖,忠心耿耿,从未生过怨怼之心,如今千秋太平,仍堪大用,执掌巡防兵,也?是众望所归,与下官并?无干系。”萧蔚将话圆过一阵,一笔带过,却绝口不提敦罗王的儿子曾要向?余娴提亲的事。兴许是无语吧,余娴心想。
不过从敦罗王的这番话中?,也?让余娴好奇,萧蔚为何?在暗中?帮敦罗王夺回兵权?起初余娴以为,敦罗王也?是冲着?玉匣来,如今一思量,难道?恰好相反,是敦罗王那里也?有玉匣的线索,萧蔚私下攀成敦罗王的亲信,另有目的?
那头敦罗王已经不再提这件事,招手示意萧蔚一起去?那边玩一场抢球,趁着?正午的日头好,玩过这一场就该用午膳了。
萧蔚看向?余娴,有些无奈地与她分别,后者颔首表示理解,女官领着?她远去?,萧蔚才收回眸,跟敦罗王去?了人潮中?心。
有新人加入,众人都欢呼起来,再一看是被?敦罗王夸上天的萧蔚,好胜之心一起,不等他开口客套,立即抛起球丸开场。看来都被?敦罗王的话激起了雄心,冲着?揍他来的,萧蔚摇头一叹,所以说他真的很讨厌敦罗王这样直白的人,若不是为了玉匣的线索,简直不想搭理他。敦罗王自己都晓得在朝事上隐身,怎么净给别人拉仇恨。
随便抢抢吧。刚打定主意,祁国公的声音又传进耳朵,“萧蔚,你可别拿朝堂上那幅圆滑狡诈的样子,故意输给我们啊!”
“诸位大人勇武,下官应付还来不及,怎有余力故意输了去??自当全力以赴。”萧蔚顺口答,可他是个?坚决的人,饶是被?看破心思,应了声,打定主意不抢风头,就绝不会抢。
更何?况……他转头看向?余娴那方,女官牵引着?她,绕场缓行,只瞧背影也?晓得她专注于脚下,是不会抬眸望他一眼?的。再意气风发,从武将手里夺下球,她又瞧不见。
“萧蔚!”敦罗王见他心不在焉就来气,从前说他心狠手辣,从不被?俗事所扰,如今成了亲,眼?珠子都快戳到人家身上了,女子香真有那么勾人么?这让自己刚夸过他的老脸往哪搁?思及此,敦罗王大声道?,“你若能从本王的手中?抢得球丸,本王就将抢等夺下的二等彩赏赐给你!”
二等彩么?碧水玉。萧蔚缓缓回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微微发亮:“王爷当真?”
“当真!”敦罗王抬手截球,还不忘分神?乜他,“一言九鼎!”
萧蔚凝神?屏气,认真打量起场上局势。他虽有健硕的身板,但跟武将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更何?况敦罗王有行军作战的经验,抢球也?讲究作战,要从他手中?夺球,只能斗智。稍一浏览全局,几名儿郎的优劣之势尽收眼?底,他在心中?盘算一阵。好,碧水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