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by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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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念至此处,顿了顿,余娴被从未见过?的?帝王荣宠惊得倒吸一口气,稍稍抬眸,却听公公笑说?,“夫人,奴只是歇口气,还没完呢。”
只见公公另从手下拿过?一卷丝织瑞草纹神帛角轴,于是余娴赶忙恭顺地压低脑袋,继续听旨。
“制曰:萧给事夫人余娴,有?德才兼备、蕙质兰心之贤名,素勤勉治内,家宅井然秩序,好结邻里,亲友和睦融洽,仪容德行为众官眷之率范,言行无?差,举朝上下颇有?盛名。闻郡主盛宴时夫人伸以援手慷慨勇救他人免于溺毙,义勇之心,颇具古圣名将之风。今擒王妃,聪慧敏然,巧言制下,昭昭壮举,可窥坚毅忠勇之德行,故念夫君之德不失夫人鞭策勉励。今特诰封尔五品宜人,望尔夫妻缪力同心,长存浩气,偕作官眷典范,齐护盛世太平。钦此——”
公公以双手高举圣旨,垂眸看着?两?人,慈眉善目,“萧大人,萧夫人,接旨吧!”
宜人,五品诰命?!许是还没睡醒,来?得太快,余娴一时怔愣住,一双美眸鼓瞪如铃,震惊之余,她颤巍巍地伸出双手,那沉甸甸的?圣旨落在掌心,才真正让人感受到?了皇恩厚重,心潮澎湃,不知为何喉头发?紧,她郑重道:“余娴接旨,谢主隆恩。”
掌心微微汗湿,唯恐将圣旨染脏,余娴便扯出袖子稍稍垫了垫,转头看向一同接旨的?萧蔚。他也正看向她,微一挑眉,偏头浅笑,似在问她满不满意。
公公将一切尽收眼底,扫拂尘揽入怀中?,回忆起几?日前御书房中?一番密谈。
京官五品,已是青云之上,若无?差错,一路扶摇,且入六部之首的?吏部为官,掌管的?是百官升迁调任,虽是五品,却是除了吏部顶头上司与内阁之臣外,谁也得罪不起的?官,真正的?手握重权。实则是有?些招摇的?,陛下本想为萧蔚再铺一铺路,择六品官职,他却非要五品,招摇便招摇吧,他说?,唯有?五品以上,夫人才有?诰命,五品以下,便只是敕命。彼时圣上翻了个白眼,遂他的?愿。他便得寸进尺,又要了些精兵□□,说?是招摇太过?,恐遭人眼红,夫人独自在家时,有?性命之虞。陛下尚未开口,萧大人再一想,又说?,最好再于明面上给些金银,概因他平日不方便过?分?露财,导致夫人一向清苦。
陛下沉默须臾,抬眼看他,“跟朕点菜呢?你是不是觉得,朕的?朝廷,少你一个转不了?”
萧蔚:“是。”
陛下丢了他一笔戳子,让他滚。待他走后,便看着?龙池中?的?神龟,陷入沉思。
敛起回忆,公公笑着?提醒萧蔚,“大人乔迁新府,可要抓紧,过?些时日就忙起来?了。”
萧蔚颔首谢过?,示意管家奉上谢礼,亲自将公公送出门。
待他回到?跟前,余娴才悄悄问他,“我听父亲说?过?,官员品阶对应府邸规格,此前陛下赏赐你三品之上才可居住的?三进院落已是隆恩,如今又赏赐新府,说?是四品规制十间房屋,却又是更大一些的?三进院,并着?这么多金银,岂不遭人眼红?”
萧蔚点头,“会有?一些,所以我问陛下要来?一些精兵强将,专人护你。以后你若不嫌麻烦,跟随你的?丫鬟侍从,也全?按照你未出阁时的?规制。还有?……”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和令信,“我与你成亲时,将库房一分?为二?,这是我的?金库钥匙。这一个是别苑通行的?令信,我和陛下合谋搜刮金银,他充国库,分?我一些作酬劳,我都放在别苑了,之前不方便露财,也不打算用这些钱,就没有?给你说?。如今陛下明面上赏我金银无?数,相当?于给了我一个钱财来?源的?由头,这些钱就能用了。交给你,想买些什么,就买什么吧。”
求诰命,迁新房,按她出阁前的?规制送丫鬟仆从,献上金银珠宝……逐一对应着?那夜阿娘说?他无?权无?势无?财的?罪名。萧蔚是明晃晃地在同她,同她的?爹娘说?,他绝不和离。
第67章 她不懂?她不懂?!
钥匙和令信冰凉, 握在掌心却暖意丛生。余娴转头看向被春溪捧在双臂间的御赐诰命服,见?华光溢彩,珠翠琳琅, 星芒流转,看得她一时怔愣出神。
“怎么了?”萧蔚沉吟片刻,“五品不够,以后还会?更好的。”
余娴赶忙摇头,“我是?想起爹娘。我爹为朝廷效力二十余年,从一个员外郎, 做到尚书?,掌司法管刑狱, 数次亲身入牢以破诡案,体察民情以践律法, 功绩斐然, 只因二十年前玉匣诡事,下过重狱,便不能为阿娘求得一个诰命。而我娘, 曾也?是?麟南百姓的护身符, 却因玉匣武功尽废,再不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从此?困于内宅, 连嬉宴都少去, 又怎有机会?让人?晓得她坚毅温良的德行,阿娘性子倔强, 有时暴躁凶狠, 旁人不会晓得她的好。”
“你可记得枭山那夜,岳母曾说过:‘杀敌擒寇, 按劳分功,金银财宝坦坦荡荡地拿,若是?做了?英雄事,却因故得不到好处,至少为朝廷百姓做了实事,无愧于心。’我想,她所谓的‘做了英雄事,无愧于心’,说的便是?她自己?。”萧蔚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如今海晏河清,亦有岳母效力,她为?此?骄傲,才?会?说出这番豪言,你无须为?她遗憾。”
阿娘不在乎虚名,饶居一室亦心怀天下,素来只求百姓安居。有荣誉名利拿,便开开心心地拿,若拿不到,她也?从未怨过。安抚得效,余娴想通,开怀了?些。
说回枭山,她总算寻着机会?,同萧蔚捋一捋良阿嬷讲的故事中?,有关?阿爹的蛛丝马迹。
两人?相与步于廊下,遣散周围丫鬟侍从。春溪退去放置诰命服,良阿嬷还没回来,管家在庭院中?锯木头,说是?要贺乔迁之喜,亲手做一份礼给两位主家,春溪从房间出来后,不打算去扰余娴两人?,便到庭院守着大爷,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树枝交错攀遮,廊下光影憧憧。
萧蔚先?提起话头,“你出生前,岳父官居从五品刑部员外郎,卷宗记载,他?科考入仕后,先?只作了?个七品小官,直到玉匣的名号打出,他?才?凭风借力,升至员外。”
“人?的怪癖比斑驳的树影状貌还要多,无论是?嬉射宴,还是?酷刑渊,这些龌龊的嬉戏,竟能拉拢那么多高?官,实在不可思议。”余娴思索着,摇头叹道。
“倘若余家祖上就在干这样的事,那么早在战乱之前,私下和余家搭上联系,以残虐取乐的高?官便已不计其数。战乱爆发,给他?们提供了?更多收取生民尸体的渠道,数以万计的尸体无处安置,余家才?造出了?玉匣。”萧蔚和她分析:“你想,新朝建立后,无数旧朝高?官臣服于陛下,但新的官员党羽形成,各部各司都被安插了?新人?,不再是?这些旧朝高?官能完全运作得了?的,他?们也?想恢复势力,只好抱团结党。这时候,玉匣出现了?,它就像沙漠中?的远行人?囊中?唯一的鸩酒,危险又迷人?,不喝,会?渴死,喝了?,也?许有解药。”
余娴稍一思忖便想通了?,“他?们想借玉匣抱团结党,恢复势力,因为?只有共同的见?不得人?的癖好,能将彼此?牢牢拴在一起,但又恐再度与余家有牵扯,曾经残虐取乐的事迹就会?败露,被新官讨伐。”
萧蔚点头,“可是?玉匣已经找上门了?,他?们必须上船。因为?余家手里肯定有战乱之前,参与过残虐之事的高?官名单,余家拿捏着这份名单,他?们早就如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若不从,不等新官讨伐,就会?被余家用手段暗杀,或者,变成玉匣尸骨中?的一员。加上他?们本?就难以在新朝立足,若是?再将新的党羽拒绝在外,便是?孑然一身,左右不是?人?。高?风亮节的官员终究少见?,所以他?们不惜再度一头扎进这样残虐的游戏,也?要抱团。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有怪癖。”
萧蔚的父亲就是?那少数高?风亮节之人?。薛何如诈降,誓死忠君,又拒绝余家的玉匣党邀请,既不归顺新朝,也?绝不抱团结党。只因太过出色,被余家盯上,分明名单上没有他?,也?想拉他?下水,让他?也?沉沦于残虐他?人?的“快乐”。
“名单……”余娴眼眸微亮,“你说,在良阿嬷讲的故事中?,阿爹被花家的人?严刑拷问,逼要的东西,是?否正是?这份名单?!会?不会?,阿爹当初是?想将其交给陛下,扳倒这些高?官?!”
“一定是?。”萧蔚私下已捋过几遍,“不然也?不会?被天涯海角地追杀,成为?花家的头号目标。我打算派人?去往麟南,再找花家探听一些事。”
余娴驻足,转头看他?,“什么事?”
“我打算探听,古往今来的富庶之家,有没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旧俗。”见?她不解,萧蔚便抬起她的手,沐浴在阳光下,“被阳光直射的,是?阳面,未曾被光照到的,就是?阴面。自古有山南为?阳,山北为?阴的说法。上次去枭山,我仔细观察了?余家各处设置,虽有些隐蔽,但似乎总附和着阴阳两面。譬如玉匣中?的隧道,我们进去的那边向北,出去的那边向南,并无东西隧道。再如,墙上镶金必镶玉,《山海经》有云:‘其阳多金,其阴多玉。’即山阳多生金,山阴多生玉,你家墙上这样的装饰,成双成对?,意在阴阳调和。更如,你们家的祖坟竟设在向北阴面,不见?日光,完全与墓穴风水相悖,而随处可见?的黄金坟,杂草丛生,不知是?埋葬的谁,总之并无人?祭拜,却反倒都堆在阳面。”
“嗯?”余娴心中?纳罕,她确实奇怪过祖坟风水之说,但阿爹解释是?阴面清幽宁静,比起风水来说,他?更希望先?人?不再被打扰,而且湿木丛生,祭拜时燃起香烛,才?不会?着火。其余的阴阳之说,她从未注意过,此?时细回想一番,确实是?这样,“有什么说法吗?”
“我姑且有个猜测,余家祖上也?许信奉一些奇怪的俗约……实则,昨夜你走后,我查阅了?书?籍,并未找到富商之家有何离奇俗约,至多是?要时时拜神招财,但从未与阴阳之说沾过边。”萧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叹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觉得这与阴阳之说的猜想有些可怕,还是?希望落实之后再同你讲,否则,你可能会?睡不着觉。”
他?都这么说了?,不是?全把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么。余娴拧眉,一边眉学他?常常单挑起的样子,狐疑地盯着他?,“我连玉匣都看过了?,那便是?将世上最肮脏的人?心看过了?,还会?怕什么吗?”
萧蔚抬手抚平她的皱眉,正色道,“会?怕更肮脏的人?心。”
余娴默然。
“小姐!姑爷!”不知觉走回了?庭院,蹲在大爷身旁的春溪站起身向他?们福身,欣然道,“快来看大爷做了?什么好东西!”
满庭的木屑堆积,几乎将大爷淹没,春溪刨开了?些,才?露出人?。只见?大爷右手拿着一块实木,左手几个指间夹拿着凿子、刻刀等用具,地上放着几张稿纸,其上用炭笔勾画出了?一只狐狸伸着爪子,在河畔撩惹一尾锦鲤的图样,炭笔粗糙,狸与鲤的神韵却十足生动。他?手中?的木头只初具雏形。
“大爷还有这样的手艺!”余娴指着木像惊呼,“这图样和我出嫁时,阿爹送我的一方玉匣上的图好像!”她站直身,转头看向萧蔚,“就是?我送你那一方,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有好好收藏。”萧蔚垂眸,凝神看着那稿纸,指着上边的图样,“与其说,不知大爷还有木雕的手艺,不如说,大爷徒手起稿的技法,教人?咋舌。我们方才?在廊下走过半圈,至多花了?两刻钟,要雕刻至此?,少说也?要两刻钟,也?就是?说,大爷你无须深思熟虑,起手就能落笔定稿,且使图样神形兼备,可媲美精雕细琢的珍匣图案……还有,大爷你徒手就能画笔直的直线和这么流畅的曲线呐?”
他?这样说,余娴和春溪才?仔细地去观察图样,那河畔几个边角都由直线截断,锦鲤的脑袋弧度与浑圆无差。一声惊叹,春溪拍手附和,“对?对?对?,奴婢是?眼见?着大爷拿炭笔在纸上舞了?几下,立马就开始雕刻了?!并未用尺!”
“从前陪阿娘去打首饰,我见?过不少玉石匠人?和木工,他?们好像真没有这般熟稔。”余娴沉吟问,“大爷以前学过?”
大爷摆摆手,有些脸红,挠头不好意思道,“嗐,年轻时讨饭的手艺!从前做工总要照看几个小孩子,常常给他?们摆弄这些东西,熟能生巧罢了?!哪有那么神!”
“从来没听大爷说起过家里人?呢。”余娴转头看萧蔚。后者也?摇头,彼时他?是?令手下人?帮他?去雇佣管家的,手下随意雇了?一个大爷来,正因身家背景都干净,他?才?将其留下。
“因为?他?们死得早哟。”大爷并不避讳,只是?皱着眉回忆一阵,啥也?没想起来,“其实我也?有些不记得了?,有时候能想起些,知道他?们是?死了?,有时候又迷迷糊糊的,觉得还活着。嗐,我连自己?本?名都记不起,也?不晓得哪些记忆是?真,哪些是?假。反正我找不到家人?,就自己?出来做工,现在的大户人?家都不要外工,总觉得会?有异心嘛。所以我找了?许久,才?被家主雇来。其实我挺能干的,给人?当管家,也?当了?好几十年了?,脑子和记忆的这个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余娴笑出声,“我没有担心过。多亏大爷帮忙打理,我甚至从未沾惹家宅之事,还承您的好,落了?个贤名呢。”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高?兴,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这木雕做出来,保准你喜欢!瞧好吧!”
萧蔚蹲下身,拿起稿纸接着细看,“难道别有奇特之处吗?”
“有啊!”大爷将木块在手中?掂了?掂,正待要说,又忽然皱眉,“我这会?儿说了?,还有何惊喜可言?俩主子别围着了?,快散开,我都瞧不见?光了?。”
余娴退了?一步,又忍不住关?心他?,“大爷,您都年过半百了?,弄一会?多休息吧,也?不急。去了?新府,不还是?您当管家么,届时慢慢做也?行。”
“只是?年过半百?我瞧着这么年轻?”大爷一笑,“我已经年近古稀喽!”
他?花发斑白,但精神矍铄,腿脚也?很方便,不论是?走还是?跑都迅疾如风,若不是?自己?提起,谁也?不会?当他?是?个老人?。
“走吧。”萧蔚放下画稿,牵着余娴离开。
稍走至远处,萧蔚仍在沉思,余娴转头看了?他?两眼,忍不住问他?,“你怀疑大爷有问题,在撒谎打发我们吗?”
萧蔚摇头,“我只是?觉得大爷的画稿太过出神入化,有些惊讶。”
余娴却不以为?然,“大爷都年近古稀了?,六十多年的画技,练成这样,岂不正常?我们寻常见?到的,都是?只有三四十年技艺的画师,包括我们自己?,画龄太短,并不成熟,难得见?一个老匠,当然觉得厉害得超出常人?。而且,我知道一些天赋异禀的画师,尚在孩提时,就有把控画线的力道与手感了?,大爷这个岁数,不稀奇呀。”
萧蔚颔首,“也?许是?我想多了?。”
“别说这个了?,既然你的手下人?要去麟南,帮我给外公带一封信吧!”余娴拉着他?往书?房走,“我想告诉他?,咱们升官封诰,发财乔迁的好消息!这样外公就不会?对?你有偏见?了?。呃,也?许会?更有偏见??”
萧蔚点点头,一顿,面色微滞,愣然问道,“外公也?对?我有偏见??有什么偏见??”
“噢,不是?像我阿娘那般针对?你,他?是?对?每个当官的都有偏见?。因为?我阿爹当官,阿爹拐走了?阿娘,他?不高?兴。而且外公原本?一直秉着陈家祖上的家训,不参政事的,如今却要给朝廷供应兵器,我们之前不是?猜测过么,现下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也?是?因为?阿娘去救阿爹才?促成的嘛,所以外公肯定不喜欢官场弯绕,也?讨厌当官的。”
转眼来到书?房,余娴坐到桌后,想找信纸,下意识拉开抽屉,一方匣盒压着一封信,信封醒目,有些眼熟,她想起些醉意朦胧时荒谬的事,抬手想去翻信,却另有一只手迅速地拿住了?上边的匣盒。余娴眼疾手快,同时与这只手压住匣子。
“嗯?”她微微挑眉,转头看向手的主人?萧蔚,见?他?神色慌张,她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要抢信,而是?误以为?她要看这方匣子,蹙眉探究地盯着他?问道,“这匣子里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吗?”
萧蔚垂眸抿唇,登时双颊滚烫,耳梢发红,半晌才?抬眼,缓缓拿开手,哑声道,“无甚,你看吧。”
他?神情诡异,清骨娇颜若妖。余娴很久没见?他?这样慌乱羞怯过了?,顿时心慌意乱,犹豫了?好一会?,才?打开匣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青绿色的发带。是?她昨夜捆束长发的那根绸带。
这……有何好藏的?余娴狐疑地执起,抬眸觑他?。
却见?萧蔚出神地凝视着她将绸带拿在手中?的模样,双目赤红,并微微张口喘息。
她似懂非懂,恍惚间侧颊也?烫红起来。
直到下一刻,一股侵略性极强的麝香气味爬进她的鼻间。
她一愣,低头看向沾惹并散发出这味道的绸带,又偏头看向萧蔚,状似了?然,“…你熏的新香吗?”
萧蔚双目迷蒙,脸似滴血,本?沉浸在她低头轻嗅绸带的举动中?,闻言抬头,也?是?一愣,“…啊?”她不懂?她不懂?下一瞬,他?的眸中?掀起滔天的兴奋。
怎么?见他这幅神情, 余娴迅速缩起脖子,转了?转眼珠,略显无措。
萧蔚的手侵覆上她的手背, 指尖迅速绕起发带,一圈、两圈、三圈……直将其?收入自己掌中。随后转腕摊开手,边划圆边后退,反将带子在她的臂弯上慢慢勾缠,压着欣喜的语气,颤声对她说道:“余姑娘, 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秘密?直觉告诉她,这是她不?曾涉猎过的领域, 而?萧蔚正一步步引诱她踏足。
她的视线随着青绿带穿过臂下截断,再跳从手臂另一边续接, 一层层一圈圈, 带子轻轻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两端银铃垂坠,一端靠近她的手腕,向下虚空吊着, 摆晃出清脆的响声, 另一端则被萧蔚拿在手中。
她抬头侧望,萧蔚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此时正低首将唇凑到她的耳畔, 一只手从后方绕来, 捏住了?她的下颌,轻往下带, 示意她看着手臂, 而?他的另一只拽着发带,在她定目后, 稍稍用力拉扯——发带就在她的手臂上轻勒出了?痕迹。
附和绸带拉紧的一瞬间,萧蔚在她耳畔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哼。
余娴:?!
她恍然大悟,顿时咬唇盈泪,抬眸看向萧蔚。后者凝视着她,眼神也似绿绸勾缠住她那般,频频拽扯,将她拉近。
这、这……她心乱如麻,想到他的荒谬,一边叱他疯狂,一边却将唇凑上去,亟待合吻。萧蔚垂眸盯着她美妙的檀口,忍不?住凑近,微启唇,很想亲。
强逼迫自己将视线落至一旁,看向她臂弯发带。
额间微发出汗,他咬紧牙关,默然片刻,稍抬头,将吻落到她的眉心。
余娴蹙起眉,睁开眼,不?解地?问:“你要成仙?”
萧蔚一愣,一声轻笑,温柔回她,“或许是成魔呢。”
余娴懂得其?中深意,心想着与他各退一步,红着脸干脆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萧蔚挑眉,低声道?:“你认输,我就用行动告诉你,我想怎样。”
听及此,余娴愤然将手臂上的发带取下来,侧目一看,萧蔚已慢悠悠地?探到屉中信封,将其?拆开,忽然就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有意无意地?扫着她的眉眼,颇有戏谑之意。
是她在麟南喝醉时,给他寄去的信。
“万华初见……”萧蔚瞥了?她一眼。
余娴大窘,这人的招数果真一茬接着一茬,怎么还念出来啊!
“濯濯童山兮携云裹雾,君似皎月兮溪流上走。”他逐渐高声,余娴猛地?站起扑过去抢信,被他举高躲开,“长身玉树兮迎风立,执画端然兮红酥手。”
“你这样不?公平,仗着身长优势罢了?。”余娴不?再攀抢,定眼看着他。
萧蔚便直接将信给她,她拿回信,长舒一口气,赶忙折好?藏入袖中。
却听萧蔚接着道?:“黛眉墨瞳兮青丝如绸,惊鸿一瞥兮叩我心牖。”无须沉吟思索,朗朗上口。
怎么还会背啊?余娴拧眉不?可置信,稍一顿,又了?然促狭,“夫君到底偷偷看了?多少?遍?”
被戳中情思,轮到萧蔚羞窘,耳梢一红,他低头用手抵住唇畔一哂,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说?起濯濯童山,万华节夜,我背倚的那座童山下,其?实有一处幽谷,河道?宽阔,水流和缓,只是山秃无木,无人愿意踏往,河谷也因?此清幽静谧。我有一艘船舫,装饰华美,舒适而?坚固,一直藏停在那座山下。你想不?想去玩?”
“你还有船?今日?明日?都可以?!嗯……既然有船,我们还可以?呼朋唤友,宴请宾客!”余娴欣然答应,紧接着问,“那座山光秃秃的,荒芜得吓人,我确实没有去探过。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喜欢行难行之路。”萧蔚并不?回答宴客之事,只回忆了?番,幽幽说?起从前:“好?奇两山之间的幽谷是何种景致,便行至山中,入谷时还偶遇了?一只狐狸,正在河畔捕鱼,又快又准,它见到人,飞快地?消失了?,衔在口中的鱼不?慎落下,我在那里待了?一会,没多久,便又见狐狸绕回来叼走鱼。”
“为?何?它不?是怕人吗?”余娴讶然。
“因?为?它不?想让旁人抢夺了?它的口粮。”萧蔚这才?定定地?盯着她,“我还听过这样一则故事,狐狸闯入人户,咬死家?主圈养的数十只家?禽,最后却仅带走一只作食,有时与凶猛野禽窝斗得胜,全?数绞杀,甚至一只都不?带走,如此只为?‘杀过’。或许是为?了?报复,也或许是向他人耀武扬威,又或许是在昭示这片地?是它的。你知道?吗?狐狸,就是独占欲和报复心都很强的动物。”
炙热的眼神隐约让余娴感觉到了?他的别有深意,琢磨道?,“你在说?自己?”
“对。”萧蔚微牵起唇角,眸底却有一丝危险,“宴请宾客,你想宴谁?呼朋唤友,是想唤哪位朋友?我只想带你一人去,你我两人,不?好?吗?”
本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余娴左思右想,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友,自然可以?答应,两人有何不?好??本就是清净之地?,人多了?便守不?住清净。只是这人嘛,还挺有些闷骚,她忍笑,故意说?道?,“你整天‘余姑娘、余姑娘’地?唤我,如此生疏,又没有同我圆房,不?是坐实的夫妻,凭什么独占?又有什么资格报复?”
萧蔚伸出指拂过她的侧颊,认真说?道?,“凭我,也抓到了?鱼。不?能让人抢走,是我的天性?。”语罢,他似发现了?指尖拂她侧颊时她瑟缩的意趣,频频拂过,嘴角噙笑,“很痒吧?”
哪能一直被撩,居于下风?余娴不?甘示弱,凝神望着他,满面无辜地?道?:“心痒。”
萧蔚一怔,如被惊雷击中,喉结狠狠一梭,抬起她的下颔迅速摩挲了?两下便没忍住,吻了?上去。余娴闭上眼,口中津液被尽数吮去,她便又睁开眼,窥见他痴迷的模样,即刻得意地?挽了?挽唇角。
被他感知到,就见他顷刻收敛了?吻势,滑开,垂眸低笑一声,“明日为?你解。”说?话时分明哑涩难通,不?住喘息,观察其?神色,可见跳动的青筋和颤抖的嘴唇。
余娴皱眉,这人是戒过瘾?还是修过道??她快认输了?,心中已然动摇,其?实那种事被疯一疯,也无甚不?好?……但很快便叱自己没有出息。
不?打算再与他周旋,余娴找出信纸,专注于正事,心中骂他千百遍,落笔却向外公写尽他的好?。萧蔚便在一旁为?她磨墨,借磨砚施力消解掉燥热。
将游玩山谷的日子定在明日,是萧蔚心有盘算,为?了?细致吩咐手下人,去收拾打整一番船舫。
傍晚时,良阿嬷总算回来了?,有小厮去余府通禀过,都晓得了?他们今晨拜谢圣旨的事,阿嬷拎着她爹娘送的贺礼,回来路上还买了?不?少?好?东西,一进府就唤春溪把诰命服拿出来观赏观赏。
“这一座血玉珊瑚价值不?菲,是阿娘送我的吗?”余娴在一堆好?东西面前逐个翻看,“这个机关匣是阿爹送我的吧?上边有锦鲤雕花!要费不?少?时间才?做出来的东西,阿爹怎晓得我会封诰?”
良阿嬷正打量华服,与春溪探讨上边一共有多少?珠子,并未听见她的问话。
“我想,是岳父岳母提前为?你准备的生辰礼,只是正好?撞上喜事,便先拿来了?。”萧蔚接过话道?,“再过半月是你的生辰,你忘了??”
余娴恍然,“许是近期太忙了?。咱们连年都未曾好?好?过,哪里还记得生辰呢。”她将阿爹送的匣盒拿在手中把玩,“可我不?会解机关匣啊,唯一解开的是二哥那方,因?为?二哥教?过我。阿爹以?往也很少?在我面前露手,怎么忽然送我这个?”
“还记得良阿嬷讲的故事中,岳父赠岳母的匣盒么?也许岳父真正要送你的东西,也在匣子里面。不?用着急,岳父送你这个,必然是想到了?我会解一些,可待我们一同研究通透。”萧蔚接过她手中的匣盒,打量了?一番,沉默片刻,说?道?:“……确实挺难的,岳父高看我了?。”
他倒是很直白,说?话向来实事求是。余娴忍俊不?禁,又念起他之前为?了?找玉匣,专程习过机关术,甚至特意学了?阿爹的技法,能够自己研通二哥那方匣子,却也不?能打开这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