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蔷薇—— by知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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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舟跟他不搞虚的,有事直接问:“你对我孙子是不是有误解?”
卿蔷下意识“嗯?”了声,手上动作微滞。
“......”卿安在叹道,“孩子面前,少说点儿吧。”
没再给江见舟说话的机会,他道:“如果要找出始作俑者到底是谁......”卿老爷子抬头看向卿蔷,眼光和蔼而疼惜:“卿卿,大概得靠你们了。”
卿蔷在那一瞬间,有些压不住鼻间酸涩,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他一句似有力不从心意思的话语里,屋外雪融潺水,风止林静,她在还未完的一天内,情绪纷乱到近乎麻木,一个笃定的结果变得扑朔,很容易让人绝望。
但看全局——
她余光里江今赴撩起了额前碎发,黑眸大多时小心翼翼地凝在她身上,像海浪卷起搁浅的贝壳,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冲刷上面的泥沙,挡住了凶狠的疾风,将她裹在柔软里。
但看全局,或许扑朔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十五年过去了,上京对于我们来说物是人非,说直白一些,当年那人生死都难料,要是我们去查,估计在死亡证明里都得翻好久,但那样的人不会不给自己铺好路,所以一定有小辈,而且是很被看重、与你们同龄的小辈,所以得由你们去查,”卿老爷子拍了拍卿蔷的手背,“毕竟现在的上京,是你们的主场。”
卿蔷稳了稳心神:“那我们就继续保持......不共戴天的关系,留意当下各家的动向。”
江见舟突兀地咳嗽了声:“人前不共戴天,人后你们随意。”
“......”
“......”
“......”
他意有所指得太明显,气氛沉默得诡异,江今赴瞥过去眼,薄唇滚出两个字:“爷爷。”
江见舟忽略他,正色道:“还是那句老话,敌在暗我在明,切忌打草惊蛇,必要时适当抛饵,引蛇出洞,先下准手,再下狠手。”
“你以为他们是你手底下的兵?”卿老爷子时隔多年再听他这套话,有点腻,哼了声,想起件事儿,“对了,卿卿。辛北那边我已经告诉过了,她的意思是她也不插手了,但你们需要的话可以找她。”
原话里没有最后一句,是卿安在自己加的。
卿蔷长大后姜辛北只为给卿从叙报仇而活,她对卿从叙的死介怀到病态的程度,突然告诉她恨错了人,她也难接受,但好说歹说,选择在水落石出前袖手旁观,不会干预,也不会帮助。
“卿卿,你们都有自己的手段,我跟见舟那些不一定适用,所以这个人要怎么抓,我就不提建议了,爷爷只要求你别让自己落在危险的境地里,有感觉不对劲,立刻调人去。”
卿老爷子起身,轻轻拍着卿蔷的肩膀:“说了一上午,你们肯定也都听出来了,那人的长处就是玩弄人心与躲藏,我们今天才知道未免太过吃亏,说不定那人如今就在你们谁的身边,所以爷爷那天说情是最清白的杀人刀。”
他一叹:“在鱼落网前,不要给任何一个人绝对的信任。”
浓林密叶,飕飕冷风,往远处一眺,光影宛若化作寒鸦站枝头,厚重的云层后藏了暗淡冬阳,薄雪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消融就又被覆了个严实,雪总忽至又忽失,像人的心思一般难猜,让人拿不准。
卿蔷与江今赴用过午饭就离开了老宅,两人不约而同选择回青藤,一是近,二是去那儿的人少,三是自从被江今赴闯过几次后,卿蔷就加强了看守。
上车后,卿蔷就升起了挡板,却迟迟没开口,她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说什么,所有的误解一瞬间消失殆尽,只让她更看清了他那颗不灭的心,太烫,太真诚。
她跟江今赴各倚着一边窗,脸侧着稍低,双眸垂在虚无的一点里,想事儿的作态很明显,黑衣衬得她越发白如瓷,偶尔一抬睫,眉尾跟着挑起一瞬,瞧起来分明又淡靡。
“别急于一时,”江今赴以为她还在寻思屋里的事儿,想分她的神,笑腔打岔,“卿卿,还恨我吗?”
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让卿蔷眼里将坠未坠的泪滴,裹着微光滚落了——
碎在江今赴的掌心。
他伸着手,顿了片刻,转而撑在卿蔷靠窗的那侧,整个身子又斜过去,额与额相触,鼻与鼻相蹭,唇却还有段儿距离。
他说:“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江二:(想绑)??(心软软)??(老婆太凶)??(我死)??(要分就分)??(老婆好像心动了)??(冲鸭)??(绝对不放手)??(啊)(心疼)(我的老婆呜呜呜)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江二但凡真去绑了或者真把卿卿狠话当真气到离场,那就是被小人算计成功了。
但他们太太太合适了,卿卿的个人魅力与她对一切的野心与周身环绕的驾驭感让江二在还恨她当年说走就走或者说还没发现自己很爱的时候,觉得她那样的人不应该被绑起来;卿卿对江二的爱意(指海岛part)作出表示时,又让江二知道了她并不是没心的人,还有好多好多......
所以破局的,是江今赴爱意滔天。
第51章 chapter 51 “爱意坍塌又重建,经久不息。”
卿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里的支点从进入老宅就开始被一点点打破,先是造成父亲逝世的真凶出错锢得她透不过气,后来才惊觉原来自己对江今赴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是错的。命运把人玩得团团转, 她道歉或道谢都太可笑。
束手无措的滋味不好受,在她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少之又少,卿从叙离世是卿蔷第一次感觉无力, 她不想再有类似的感觉, 不想身边再发生脱离掌控的事,于是想站在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高位。
可云朵无巅, 层层又层层。事情发生时, 总无常又荒唐,还不会给人喊停的机会。卿蔷眼前仿佛有一个齿轮, 正不知疲倦、昼夜不休地转动, 她想拨停它做不到, 想摆弄它还碰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永动, 掠过了父亲离世成谜的标注,又跨过你恨错江今赴了的小字。
那什么是对的?
要她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接受所有事的发生,去面对、去处理, 卿蔷实在是做不到, 她怕了做决定了。
父亲死因成谜压得她几近窒息,偏偏被误会的人是江今赴,是卿蔷搁置不了的人, 是她当下就得去面对的问题。她不知道要怎么与江今赴撇开爱恨谈合作, 要怎么去对他开口, 才能让他对这些年所受的无妄之灾而看淡看轻。
车窗外, 风景急速倒退。
卿蔷身前, 江今赴黑漆漆的瞳孔映出太多。
“不......”她的泪断断续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江今赴,轮到你恨我了。”
就这样吧。卿蔷想,她给他受的委屈够多了,不该决定他的去留——
“......恨你吗?”江今赴打断她的思绪。
他终于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了,缓慰的视线微怔,清劲的手臂支在她身侧动了动,抬起松松地叩住她后颈,让她抬了抬头,对上湿润的眸子,他笑笑:“我当然恨过你啊,卿卿。”
应该的。
卿蔷唇线动了动,话却没能说出去,她想他的恨有理又有据,所以得到这么个答案再正常不过。心脏如被绞般疼痛,浑身像坠入冰潭,都是她自找的。
“你狠话说得无止尽,脸一次比一次翻得痛快,我无数次跟我自己说——”江今赴捏了捏她的后颈,“我恨死你了,卿蔷。”
话落,卿蔷攥紧手,指尖陷入掌心,刺痛感似有若无,她看他清俊眉目,一声不吭落着泪,她对自己说,哭吧,哭个尽兴,然后就放他走。
“但后来我发现,三番五次强调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说服自己,太假就不说了,还没什么效果。我上一秒觉得我恨你,下一秒想到你就能推翻,于是我又无数次问我自己,我怎么能那么爱你呢,卿蔷。”
江今赴看她怔住的神情,劲痩线条起伏,他将她懈劲儿的手摊开,又缓慢地与她十指相扣,骨节摩擦的感觉尤为清晰,他们额头相抵。
“你明白了吗?卿卿,南附初见再到如今,五年了——”江今赴嗓音微沉,又很低,带着柔和的缱绻钻进她的耳蜗,“爱意坍塌又重建,经久不息。”
缠绕在卿蔷脑海里的纷乱一瞬无声。
她向来明白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也再擅长不过将话语变成伤人或夺利的利器了,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一句简短的话里面的坚定意味,仿佛如置温暖的盔甲里。
卿蔷眼里只剩下江今赴,她看过这张脸太多次了,眉峰微勾,黑眸藏情,鼻梁挺拔,淡唇刻薄。
她见过他寡淡,见过他狠戾,见过他偏执恶欲。她逃避灼烫爱火,略过蓬勃赤诚,想他该是眉梢留雪——
却不料雪渡春风。
“所以,”江今赴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他逐字逐句,声音听起来比她哭哽的嗓子还要涩,“别再赶我走了。”
“别让孤身做局的事儿落在你身上,你用我,和我一起。”他到底清楚她的想法,轻言缓语地诱哄,“恨我吧,恨我到二十三岁。”
言下之意,在她明年生日到来之前,所有事都会有个了结。
是他给她的保证。
卿蔷还没来得及回答,在他话落那秒就被人揽进了怀里,手上叩着的指尖被松开,他反手掌在她后腰,头也稍稍靠在她颈侧,黑发是软的。
她下意识去想,这大概是他们第一个拥抱,在云雨以外,无关情.欲.
江今赴的心跳有力穿透胸腔,让她的情绪莫名稳定了下来。她想自己从始至终,看他最准的还是第一眼,就是风声摇曳里,她一眼笃定会动情的那回。
手上的温度在逐渐退却,卿蔷动了动,觉出另一层意思——
他要等一切事了,再听她的答案。
心跳声渐渐缓和,卿蔷倒是能猜出他想这样的原因,无非是想让她在谈爱时有个无事放松的状态,但......卿蔷叹了叹,抬手攀上他宽阔的两肩:“二哥,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排在最末位啊。”
她头靠过去,刚好瞥见他后颈上隐隐若现的红痣,又反驳自己当年的想法,心道不是孽缘,是正缘。
卿蔷声音轻飘飘的,她哭起来无声无息,鼻音也只有一点点,不过尾调会比平时挑一些,江今赴知道她缓过来一些,口吻有了促狭:“因为我是个商人。”
“商人怎么了?”卿蔷望着那被脊骨顶起一瞬的痣,有几分不经心地问。
江今赴看不到她在为自己的痣出神,以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到怎么抓人上了,双眸划过丝不易察觉的晦暗,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语气还是淡谑:“往后排排,能让你心疼我点儿。”
“......”卿蔷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玩笑道,“太有心机了吧,二哥。”
江今赴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他想她可能也没当真,但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曾经也有过就寡言多行地和她抵死缠绵一辈子的念头,可越往后越贪心想要她的爱,所以在知道清晰可见的爱会让她心动后,他就把自己尽数告知。
可控制与占有都是难移的秉性,他虽然深知她就该万众瞩目,大多数时候也更想看她被簇拥在居高临下的地位,但偶尔还是需要尽力去克制。
江今赴微不可闻地叹了叹,最后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颈,手稍稍松开,正要往后退——
卿蔷环在他肩背的胳膊力道大了些,另只手还搭在了他后颈上:“再抱一会儿吧。”
“江今赴,我知道这一天对你来说有多来之不易,”她含着笑,似是漫不经意,但柔声清晰,“道歉太俗了,说谢谢好像也不合适,所以我只要你知道——”
“于我而言,这一天同样来之不易。”
她在他的耐心下稳住了情绪,也因为他找到了顺心的答案,这种感觉坦白说是新奇的。卿蔷在事利风雨里独来独往惯了,她的忙单语畅几个大多时是帮不上的,骤地有人站在她身边,还是个对彼此再了解不过的人——
卿蔷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恍惚间可能也期盼过这个结果,他们的难舍难分太刻骨,好像也只有殊途同归,能配上一路撕咬与对峙。
她轻轻摁在他的后颈:“说不准呢二哥,我和你一样,都在等同一个开始。”
江今赴呼吸一凝,片刻,抬起一点儿的下巴又懒洋洋地坠回去,薄唇安分地叹了叹,又忍不住笑,肩膀抖得卿蔷脑袋震,他开口:“都这份儿上了,别钓我了。”
卿蔷真就不再说话了,两人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相拥,一路姿势没怎么变过,到底都有点儿沦陷于心脏相依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太过难能可贵,之前的撕咬争斗让人疲惫,拥抱的意味干净又纯粹——
我们都歇一歇吧。
再走,就是一起的路了。
下车后卿蔷腿都麻了,没站稳按了江今赴一把,本来是想保持下自己的平衡,没想到他被摁回车里了,她跟着倒他怀里。
“......”
江今赴双臂松松垮垮地拢着卿蔷,不太愿意对上她复杂的眼神,百般无奈地望天:“回头让江礼让把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纳入训练项目。”
卿蔷似懂非懂且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最后唇角翘起来,笑意渐深,身子就在他怀里颤抖。
江今赴半垂着眼睨她,在看见她时想说什么全忘了。
卿蔷没被压着的发丝随她的笑曳动,她今天没着妆,笑起来特清艳,双眸璀璨,弯起的眉梢潋滟日光,不同于往日的一笑百媚生,或劲劲儿的野冶,要更有感染力点儿,风情万般聚,她巧嫣留人。
江今赴:“嘶——”
她胳膊杵到难以言喻的地位。
江今赴朝后一仰,长腿耷拉着,上身躺平,手一伸一握,想将人拽到身上来,结果胳膊酸还没缓过来,没上劲儿。
卿蔷看出他的做法,笑得更欢了。
江今赴生平头一回,有点儿生无可恋,拿手松散地着遮了眼睛,过了那么几秒吧,他也乐起来。
他低眸轻笑,目光将阖未阖落在卿蔷身上,黑眸噙了些柔软,配上他颇为凌乱的碎发,是挺散的一笑,但又恣意。
卿蔷觉得他在某一刻与她当年认定的脾性重合了。
两人进青藤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了,用过后卿蔷取出了她手里南城世家的资料,还有之前艾橙交给她的北城世家资料。
她点了点那份封皮:“你让给的吧。”
江今赴坦荡:“对。”
卿蔷还是好奇:“为什么?”
江今赴答得更快:“怕你教训个人束手束脚的。”
“......”卿蔷对于他助纣为虐的行为无话可说,在知道江今赴高中就见过她时,现在发生什么好像都不稀奇了,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谢谢。”
半晌,她没有翻开封皮去看。
落地窗外的落日余晖染了半屋子的橘红,她看了会儿,脑子里父亲生前的事儿如走马灯,她侧眸,说:“二哥,你想听听我父亲是怎样的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今赴开口:“卿伯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看出来她在想,又不想让她独自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家有点晚,给大家道歉。(鞠躬)
第52章 chapter 52 “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青藤山峦起伏, 在夜幕下变成漆黑的剪影,江今赴的视线聚焦在卿蔷身上,她黑发掠过肩颈, 绝艳脸庞有了回忆的意态而柔软,纤细腰肢陷在靠背,像黄昏前最后那束灿媚的光。
“爷爷让权挺早的, 本意是想让他放慢脚步一下下接手, 结果没想到他在早几年就昼夜不休地处理好了所有事,”卿蔷想到这里, 弯眸看向江今赴, “跟我差不多,都在成人那年, 只不过我跑了一年。”
那一年她跑去哪儿了, 江今赴再清楚不过。他转念一想, 谓叹:“也算是蝴蝶效应了。要是没有那些事儿, 你不会来找我。”
卿蔷一顿, 缓笑接话:“要是没有那些事儿,凭借老爷子们的关系,我和二哥或许会有个青梅竹马的名头。”
只可惜这个名头现在是云落的, 不止如此, 他还是姜辛北“钦点”过的女婿。
江今赴朝后仰了仰,眼皮子撩起,风轻云淡地惋惜:“头一回这么恨一个人。”
他漆黑的瞳孔被穹顶吊灯照得浅淡, 往常冷冷戾戾的气场变得缓和, 但好像也只是因为在场的人是谁, 话说的听着是闲散抱怨, 卿蔷却感受到他咬字的狠意。
笑了会儿, 她接着说:“你应该或多或少了解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而我父亲与母亲完全是两种性格。小时候听他们讲故事,母亲常常会讲什么《管子》、《商君书》,父亲则是讲融合道理的公主童话。”
“讲白雪,他说画龙画虎难画骨;讲贝儿,他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讲辛蒂瑞拉,他非指着水晶鞋说百密必有一疏。”卿蔷见江今赴眼神凝了凝,唇角翘得更往上了,“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也是为了应付母亲,怕太普通被剥夺讲故事的活儿,等母亲一走他就会拨回几张好看的场景,静静地搂着我看,什么小鸟衔礼服——”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声,卿蔷低头去看,是季姝:“卿卿,千轻的新品在年后首次上市,我想在年前办场宴会,邀请函明天送到,你要记得腾出时间。”
卿蔷敲击屏幕,打下一行字:“当然会腾,我肯定要给大忙人捧场的。”
她正要放下手机,对面儿又回过来:“还有件事儿,卿卿......因为两个城区最近合靠的趋势,我也叫了北城的......”
卿蔷懂了,脸上笑意漾得更深几分:“没事儿小姝。”她抬起头看江今赴,晃了下手机:“二哥,看来舞台不用我们费力搭了。不过借小姝的场子,事后得给她道个歉。”
江今赴闻言一挑眉,瞥了眼早已静音的手机,助理发来近期邀请贴汇总,他动了下手指,挑出季姝那份又回过去,意思是收下。
接着摁灭屏幕,没就着她的话深聊,胳膊闲散地搭在沙发背上,黑眸凝望她,提醒道:“小鸟衔礼服,你接着说。”
卿蔷被打了个茬,思路有点儿断,装模做样地蹙眉想了会儿,笑道:“忘了。不过我记得他最情有独钟的还是里面各种各样的宝石,他对美且璀璨的东西感知很敏感,爷爷说他天生就是这行里的卓越者。”
江今赴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顺着话问:“珠宝吗?”
“不,”卿蔷摇头,“是手握顶奢全权的人。”
“他能力拔尖,脾性和熙,很得人心,”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笑容淡下去,江今赴似有若无地唤她声,她才又说,“也最容易激起人的反心。”
“二哥,你听过一首歌吗?”卿蔷转眸,轻哼着调子,“明君早逝,外戚欺压。”
她眼里的光随之淡下去,江今赴垂了一瞬的眼,脑子里划过一个名字和一个称呼,眉骨冷淡,眼神却有了安抚的意味,他缓缓念道:“你二叔,卿余。”
卿蔷微不可闻地“嗯”了下,她握着桌上的冰石杯,目光向窗外挪去:“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卿余来的第一天,他就带我见了他,并让我叫他二叔。卿余长相挺憨厚的,容易被人忽略,说白了谁见他都不会觉得他能干出背叛夺权的事儿,更别说是我父亲了。”
“但父亲其实早就知道了。”她轻声说。
江今赴倒是没想到这点,动作一顿,起身坐到卿蔷身边,将她拿杯的手转到自己手上,就安分地握着,指尖不时轻捻一下她的骨节。
“他几次泄露理念都被父亲拦了下来,没声张不过是为了揪出他后面的人。因为父亲不想让这种脏事儿留到我身上,”卿蔷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偏头看江今赴,“可惜在代表会那关头,他们下血本,泛珠被泼了粗制滥造的脏水,那是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父亲那么忙。”
“等公关做到位,代表会也要召开,泛珠的席位摇摇欲坠,父亲很自责,又是去政府商量文书,又是加班加点调整对策,忙病了,母亲就让他短时间内先搁置一下泛珠吧。”卿蔷攥了攥江今赴的手。
这些往事对于她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她的泪也早在事发那晚流完了,只是还从没讲给别人听,鼻间却有避不可避的酸涩,大概三分伤心,七分委屈更盛。
或许人总是这样,体会过被心疼就总想再被心疼。
月光让卿蔷一寸寸变凉,掌心传来的温度却险些让她泪水沸腾,她服了本能,敛眸朝后靠,慢慢地往下讲:“泛珠在他心里仅次于家人,他不愿意休息,又怕在我接手前,他不能把人抓出来清理了,于是生平头一次没听母亲的话,翻墙跑了。”
卿蔷想想:“估计也是他一生最叛逆的举动了。”
“还是卿伯父,”江今赴嗓音低缓,逐字逐句地认真道,“为爱不顾一切。”
卿蔷下意识看他。
江今赴骨深目朗,薄唇弯了松散的笑,眼底的柔软难言,她突然就懂了他这个人有多细腻。
她顿了几秒,给姜辛北解释了句:“是的,我母亲也是同样的人,只不过矛头对准你了。”
江今赴黑眸微怔,听明白后也靠在了后面,跟她肩抵肩,配合地、倦怠地叹了口气:“卿卿也是。”
“二哥不是吗?”卿蔷反问,顾盼有了一丝笑意,又开始说,“但就那一次,被卿余捡了漏子,他在泛珠等到父亲,给他看了我受伤的视频,我那会儿在云落家待着,电话没接到,父亲身子本来就弱了,着急往回赶,最后不知又接了谁的电话,技术复原只能显示记录,查不到虚拟号码后的IP,就那个电话,气到父亲脑供血不足,他死在......”
卿蔷呼出口气,声音颤抖:“死在离老宅门口七米的地方,但车子还在趁动力往前,稳稳当当又正好停在门口,站岗的人上前开门无果,从挡风玻璃望,我父亲就趴在方向盘上。
“爷爷不敢信,母亲也不敢信,其实那会儿都知道无力回天了,但他们就是不让人破开玻璃,最后还是他们两人将门敲得手上的肉都烂了,生生敲碎了玻璃。”
“我记得最后是爷爷背起了父亲,母亲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牵我,还说着“从叙,回家了”,”卿蔷怔怔地看着江今赴,她忍着泪,“他很爱我,他为了避免我有受伤的可能,一直熬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最后那个电话是谁的,一直以来也忽略了这点。”
“因为要是你爷爷,父亲接个仇家的电话不会有多大反应,他更可能不去理会。所以我想,也许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真凶,他让父亲意想不到,再也许像爷爷的猜测一样,人就在我们身边,所以父亲急到极点。”
卿蔷越说语速越快,江今赴视线沉沉停着,阴冷收敛不住他就望向了别处,只是攥着她的手没动过,她的呼吸太急促,他小臂横在她身侧,将人圈在了怀里。
还是不肯看她,他微微仰着头,卿蔷只能望见他分明凌厉的下颌,看他喉结缓涩地滚动:“卿卿,安心,这件事儿最难破的局,是两家解除误解,我们已经跨过去了。”
他喉咙滚出来淡戾的字:“一个自视甚高妄算人心的废物,打了再多洞,也只会犯蠢撞在枪口上。”
“你只要等着开枪。”江今赴一字一句地承诺。
卿蔷嗓子哽咽着,她还没说出话,就见他骤然垮了一样,身形松懈下去,头将垂未垂,她开口:“怎么——”
话没说完,被一把拽进了他怀里,力度有一瞬间大到要将她揉碎在他骨头里似的,很快就轻了下去,微微环着她,头埋在她颈窝。
卿蔷侧肩有湿热的感觉。
她一怔:“......二哥?”
江今赴半晌没动静,卿蔷侧脸蹭了下他的碎发,他说:“对不起。”
她从来没听过他这种声音。
他清冽微沉的声线有了几丝哑意,闷闷的难受,直接窜到她心窝,让她怔住。
“我来迟了,卿卿——”江今赴喉结靠在她锁骨偏上,她感受到涩涩地滑动,他重复,“对不起。”
第53章 chapter 53 他不睁眼,任她作乱,指尖点火。
卿蔷倒是真的没想到过江今赴这副作态, 一下子浑身的感知都汇聚到肩侧一点湿热,后知后觉地沸腾了她的血液。
她好像一直在低估他的爱。
卿蔷满脑子都是春天降临在冬日,她要盛开了。但多少有点儿不地道, 他的难受还是因为她,于是她无声弯唇,也不戳破他。
其实江今赴就那么一瞬间。听卿蔷讲的时候有一个一个字悄悄钻进他心脏, 等她讲完, 突然就“嗖”的一下,万箭齐发, 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左胸腔要被撑开爆裂又急速泄完,他也是头一回知道, 都是血肉之躯, 自己装样子的是功夫一点儿没到位。
他缓过来, 推开身子看了眼卿蔷, 正好逮住她笑, 恹懒地又搭回去,另只手警告似的捏她耳垂,卿蔷腰肢一软, 倒他腰腹处。
她没通过他那眼看出丁点儿泪痕, 但她不会认为自己产生错觉,躲他的手,歪头撩人:“还是二哥收得快, 这有什么说法吗?”
江今赴刚想问什么说法。
她言笑晏晏地自问自答上了:“初泪?”
卿蔷真的很精通说话的门道, 两人死对头那会儿她能刺他, 现在不是了, 她还能逗他, 江今赴叹服。
他自认跟任邹行眼里的没差别,挺淡的一人,记事儿起父母就各自隐姓埋名摆脱家族寻求真爱去了,大哥也成年了跟在老爷子身边,没人教他,他就漠漠然活着,哪儿像会忍泪避眸的人。
结果刚才没忍住。但是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他脑子里掠过她海啸那回,哂了下,心想当时都没察觉,回头看才知道早栽了。
江今赴在她微抖的肩上待得晕,他撤开,散漫地睨她笑,片刻,轻飘飘回了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