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蔷薇—— by知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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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啊,二哥。”卿蔷带着若有似无的轻嘲,颔首招呼他。
江今赴止了脚步,对上她那双狐狸眸,眼底戏谑,挑下眉,嗓音颇有意味深长:“是巧。”
这会儿天色晚了,暮云亭堂屋的散客顶多三五个,本来准备走了,结果被夹在两尊神之间,愣是没人敢动,都眼观鼻鼻观口地闷着茶。
单语畅走到卿蔷身边,心发颤,比外面儿被雨打的叶子还颤,她接受能力不差,但下午刚知道这两人之间有段儿纠葛,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正主就在她面前对上了,挺猝不及防的。
门前落雨,窗后漂泊,卿蔷跟江今赴对视着,指尖挑了下垂在身侧的流苏,明明声是柔的,却夹了分不相让的呛:“看来上京的路变窄了,连我跟二哥两条道上的人都能碰见。”
她今儿少见的穿了身旗袍,墨绿绒,头发闲散披在灰棕白钩编的披肩上,又窝了几缕在锁骨,她不爱带项链,颈窝的红痣足够夺目,眼尾一勾,朱唇稍启,就是拂他面子的话。
江今赴一哂,他不知道卿蔷对别人,但就单看对他,是没人情味儿,再简单点,就一个字,狠。当年狠,现在也狠。
茶楼老板急匆匆下楼,见这两位主儿一个站在门垫上掀着眼皮看不出情绪,一个靠在听佛阁门框细手悠悠把玩手里菩提串,心想他真是惨死了,大脑飞速转动决定先迎客,哪知没走几步,消停下来的任邹行不知道看见什么,眼微眯,先抬了腿。
他动作得突然,卿蔷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单语畅的手腕就被他捏住了。
满座寂静。
卿蔷望见江今赴脸上浮现玩味,她眸底温度褪去,微微侧头。
单语畅还挺懵,她今天从赛车场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车也没换,刚打算要走了,手里还拎着她的赛车手套,这会儿在半空一晃一晃的,她甩不开任邹行的手,干瞪着眼:“你干什么!”
“你前几年是不是撞了辆Concept S?”任邹行阴恻恻的,“在北八。”
北八对于南城来说是最近的区,对于上京来说是最偏的地界,卿蔷听江今赴提过,任邹行主宅就在北八区,据说是奉行地远心自闲刻意挑的。
卿蔷对江今赴身边这些个公子哥多少有了解。
任邹行面浮心稳,不是个三天两头撞车的人,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前几年,应该能具体到她被沈河为难那天。
再看单语畅愣住的脸,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准的了。
“还未定局,”卿蔷对上关窍,半敛眸,俩指叩着手中玉牌,在他手背上碰了两下,口吻含着淡淡的威胁,“任少未免冲动了些。”
任邹行没这么气过,在门外看见那辆眼熟的赛车,火急火燎就冲进来了,但这阵儿对上卿蔷比玉凉的双眸,就跟被冷水浇了似的。
他松了手,单语畅立刻退到卿蔷身后。
任邹行咬咬牙,扯了扯嘴角挂上勉强的微笑:“卿姐,撞车后的蝴蝶效应您也知道点儿,偏偏没逮住人,监控也没排查出来,就我一被撞的看见了,所以那车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卿蔷眼睫长,往下一撩,看不出她什么心思,一瞬,她像想到了什么,转眸看向一派作壁上观寡淡作态的男人。
江今赴浑身挟着倦意,唇薄凉勾着,见她看来,没出声,做了个口型,喉结滚动出四个字:“巧啊,玫玫。”
“......”
卿蔷将菩提串盘上手腕,满皮的罗汉牌坠到她手心,她肤白,细指转来转去的时候很养眼,就是瞧着心情一般,珠串碰撞声响了会儿。
江今赴走到她面前,没低头,他比她高,有点儿居高临下的恶意:“卿小姐。”
他很少拿这种客气的口吻称呼人。三年前他懒得说话,三年后也没谁配得上让他虚与委蛇,卿蔷是独一份,不过也没什么,在他这儿,她的独一份太多了。她以为就她了解他,他不了解她似的,其实怎么惹她不开心,江今赴能拿捏的太多了。
“这事儿,是不是得给个说法?”他不急不缓地询问,她不看他也无所谓,江今赴就在她面前站着,卿蔷从头到脚被裹在他的黑影里。
片刻,卿蔷转身,往房里走,视线始终没落在他身上。
天暗了,茶楼老板忙不迭地招呼侍者上新茶,一个劲儿赔笑着念叨“贵人出门招风雨贵人出门招风雨”,听佛阁还是死寂,他挂着头冷汗,也没敢随意给倒茶,收拾好后就关上门退出去了。
今夜月牙尖,还拢着乌云。门外评戏声又响起来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湖泊上亮起了一圈光,像银河载着众人。
单语畅又愁,又打脸,她下午刚想着卿蔷情绪不外露,这会儿人就在她身边,脸上常有的算计意味也没了,就剩下冷淡。
江今赴松松垮垮背靠软枕,单腿曲起,另只腿是盘着的,黑沉沉的眼睛凝着坏劲儿,看了卿蔷会儿,转头:“你先说。”
任邹行得了令,一股劲儿诉开苦,大意就是说撞那车还是江今赴借他的,况且要是就撞了一辆也不说了,问题就在于单语畅那下来得狠,他跳车在地上滚了几圈儿,刚站起来就眼睁睁看着Concept S飞了个远,把他还没往车库转移的一排车全撞了,从重到轻的损伤。
卿蔷眉心猛跳了两下。
任邹行还没完,听那意思是想把沈河的事儿算上,还没起头,江今赴斜了他一眼,他消声了。
单语畅挺心虚,垂着脑袋不说话,生自己气。
事儿确实是她干的,她是赛车手,但路痴,那段时间跑靠北八的盘山道,下山准备回家没想到开反了,当时正拨弄导航,有点儿晕,但她记得路上没有人家,就敞开了踩油门。
她也不是肇事逃逸,任邹行跳太快了,她以为车上没人,就想着先回去查查这是哪家,在登门道歉,但第二天一醒,再一查,发现那条路上就是没人,她哪能想到自己开反了,还以为撞鬼了呢。
听完她的辩解,任邹行没忍住冷笑了两声:“呵呵。”
单语畅垂死挣扎:“你怎么认出来的啊?”
“红黄绿花的赛车,”任邹行没好气道,“上京找不出第二个了。”
单语畅没想到,自己对车长情会有一天害了自己。
她得改,学学卿卿,见一辆爱一辆,从来不开第二遍。
单语畅正忏悔着,又听见任邹行轻飘飘地一句:“对了,我刚不知道是你的车,气上头,砸了几下,划了几道。”
单语畅:?!
她顾忌江今赴在对面没破口大骂,腾一下站起身向外冲。
任邹行慢悠悠跟着:“我去看着点儿,万一又逃逸了呢。”
卿蔷皱着眉也站了起来,快要走出门,被骤然向后拽了下。
“砰!”
门被关上,还落了锁。
失重感扰得卿蔷心里越发空,她双手腕骨被江今赴控着紧挨绒毯,人跌在他怀里靠着带有灼烧感的胸膛,她越挣,他制得越凶。
“二哥,”卿蔷不动了,盈盈身段不顾手腕折了的风险向侧转,含着不达眼底的笑,劝告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今赴如她的愿,单手抓她双手,将她整个人扭得更贴近自己,黑眸晦涩不明盯了会儿。
他拿空了的手从她后颈掐上,拇指摩挲着那颗娇艳欲滴的红痣,胸腔震出声笑,似是喑哑的叹息,却带着戾意:“你饶过我吗?玫玫。”
风起得猛烈,竹叶被吹散尽数拍在玻璃上,四面八方都是凶急响声,比不过卿蔷这阵儿脑中的嗡嗡作响,像各种乐器皆起奏,乱得很。
因着姿势,卿蔷有几缕发丝被江今赴一起摁在了红痣上,有轻微痛感,但更多的,是要烧起来的烫意。
她撩着睫定定地望了江今赴会儿,没持续太久的平静,被他作乱的手扰得身子软。
卿蔷咬着唇,血液像通电似的乱流,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和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媚:
“江二,你不规矩。”
她瞳孔的光有些雾乱,错过了江今赴听见后微沉的眸色,接着用沾了气声的音警告,“江家应该不会想和卿家再撕破一次脸,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江今赴,你规矩点儿。”
“玫玫,”江今赴扬了唇,他天生一双盛情眼,弯起来过于招人沦陷,嗓音却是背道而驰的幽冷,动作一瞬轻柔地像春意邀约,“我告诉过你,别再拿我当狗训。”
他低下头,微湿的碎发沾到卿蔷白腻颈间时激得她一缩,随之而来的是耳垂蓦地被叼住一咬,卿蔷还未出口的刺言转了调:
“哼......”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江今赴齿间碾磨泛红的耳垂,随口甩出含糊的话。
卿蔷微颤着,使不上什么劲儿。
她没被他这样对待过。
导致她之前一直觉得江今赴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性.冷.淡。
现在看来,哪有不行的江今赴,只有刺激不到位的卿蔷。她缓了缓,尽力抚平血液涨潮、心脏紧绷,她偏垂着头,耳垂烫得不好受。
比每一次下决心还要绵长,卿蔷手还被控着,在感受到耳垂脱离唇齿转为湿冷那刻,她屈膝向前撞,但在她动的那一刻,江今赴就卸了劲儿。
没撞到,反而被他带着,跪坐在他身上了。
不过......好像也不算太糟。
卿蔷看江今赴沾在额处的黑发,透着不好受的双眼,突然就有了些开心,红唇微抿,笑得没心还没肺、薄情又寡义。
“还要我给个说法吗?”她轻声问。
落在江今赴眼里,身上人极度的艳媚撩拨与远处修竹禅意碰撞在一起,是潋滟与空蒙的反差,他微眯眸,哑着嗓闷声笑了下。
卿蔷如此评价现在的江今赴。
搅得她脑袋雾雾。
不是好兆头,她敛起风情,把自己拉回到正事儿上,抬手握指敲他左胸:“任邹行那事儿别让他找畅畅,告诉他列单子给我,我赔钱,一笔勾销。”
“不要钱。”三个字,江今赴好像说的是他的价格。
话音落下,门外传来脚步声,卿蔷站起身,整了整褶皱的旗袍,不打算管他,抬脚要去开门——
脚腕被泛冷的手一把握上,卿蔷惊了下,差点儿踹他修长的手上。
她没耐心了,潮红未褪,便细着声讥讽:“你出国尽学了些吓人的手段儿?”
“无师自通,”江今赴半躺在绒毯上,眉目间的凶性被方才一遭浇了个灭,扯着笑有几分浪荡,手攀着她的腿站起身,踉跄似的靠在她侧肩,鼻尖亲昵地蹭了蹭被他咬到微肿的耳垂,“一笔勾销很简单,跟我一起——”
“世凡配不上你,我拿童家给你玩儿。”
作者有话说:
卿卿:吓死。
第9章 chapter 9 “用不着你,我的爱只够放过她一次。”
提谱是一个由酒精与尼古丁激荡出狂乐因子的奢靡地儿,装修陈列都透漏着冷金属的质感,歌却总放些淡情深意的轻音乐。
卿蔷跟着琴声敲杯,左边那桌在她余光里,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学了手魔术逗小女朋友开心,没几分钟就开始热吻,后边那桌她回头不经意瞥了眼,是有印象的位大小姐,手胡乱摸着刚出道一明星的胸脯。
风月提谱,陷在旖旎,名不虚传。
卿蔷眼光高,高到她在遇见江今赴之前觉得没人能配得上自己,但她见得又多,单语畅大学那会儿谈了个学弟,她假期飞回来见她也要带在身边,卿蔷没少见她被亲到腿软的模样,她嘲笑了不少次,单语畅分手后就没提过。
后来一眼定了个不可能的江今赴,就决定这辈子就疯一次,但那场说是厮混的时光,其实纯得很。
江今赴不逾矩,卿蔷光会嘴说,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情爱这档子事儿说和做的区别。
现在热了三天的耳根,彻底教会了她天外有天。
“你们这都怎么了?”云落拿酒杯磕她手,他是真不太理解,“你还好点儿,坐这儿不动安如山,那个什么情况?”
卿蔷顺他视线看去,单语畅刚从洗手间出来,碰见个遮挡物就要一步一躲,怕活见鬼似的,好好一京圈儿富女硬生生成了鬼鬼祟祟的特务。
“怪你,”卿蔷跟他碰了个杯,没提任邹行,只说,“非要来体验北城的风光,怎么?南城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云落连忙表忠心,笑闹完还是好奇,“她也结仇了?”
卿蔷但笑不语。
不过这事儿她还真不清楚,就听说任邹行嚷着心理创伤严重天天跟着单语畅拿幽怨目光看她,索性还能当个人肉GPS,卿蔷就没管。
主要江今赴条件给得高,她得步进步的野心被打动了。
卿蔷拎不清仇与爱,但拎得清仇与利。
童家......她眸光流转,问了个正经事儿:“对赌协议拟得怎么样?”
云落:“起了个草,交给融星了。”
卿蔷颔首,季姝敲完设计图需要改修的点抬起头,难掩好奇:“卿卿......我还是想问,你怎么会跟融星合作?”
这事儿卿蔷也就和相熟的几人说了说,毕竟是短暂的联手,没必要大张旗鼓,更没必要打草惊蛇。
云落故意打趣:“小姝不知道吗?童家那少爷回国了,她再不下手又要被缠上了。”
卿蔷弯着唇斜了他眼,没想理,答季姝:“功利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她说完,觉得不对,又懒洋洋地补充,“但有永远的仇人。”
单语畅这会儿正摸回来了,她对任邹行憋着股气,偏偏自己不占理没法儿撒,恶狠狠地开口:“对,做大做强,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她语毕,提谱的门开了。
以为说曹操曹操到,单语畅刚伸直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卿蔷侧眸瞟了眼,顿住。
是童邵,也算曹操到了。
他长得不差,算得上周正,但就一股普信劲儿。先是抬着下巴扫视了圈儿,看见卿蔷眼睛亮了,自来熟地摸过来挤到云落身边——
不敢坐卿蔷身边,是因为之前高中有次卿蔷烦了,直接把他胳膊卸了。
“卿卿,好久不见,”童邵一脸喜色,“我那天的邀约发到泛珠,你是没看见吗?还是不喜欢那家饭店?”
卿蔷背靠沙发没理他,注意到单语畅的反应有点儿乐,调侃道:“我们单姐怂什么?他那天不是说把你那宝贝车砸了吗?”
一提起这个,单语畅更来气了:“他根本没砸!就吓唬我,在我车旁边捡了根树枝瞎比划,我没你那身手又抢不过。”
卿蔷一怔,难得没嘲笑她。
脑中记忆回溯到那天——
江今赴似回击的巧,任邹行冒犯的上前,单语畅透露的她很喜欢她那台车,再加上任邹行最后激得单语畅出屋,一码一码顺下来......
江今赴给她下套?
卿蔷微眯起眼。
童邵还以为是他讲的他在国外泡了几个妞让她有反应了:“别吃醋啊卿卿,其实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他边说,一手边抬起酒瓶,一手边不规矩地想摸卿蔷握在酒杯上的手。
云落跟季姝说着话,灯光太暗没注意到;单语畅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心思全在讨厌的任邹行身上;卿蔷在心里过着整件事,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想到——
“嘭!”巨大声响,几人都愣住了。
童邵被掀翻在地,腿骨传来剧烈疼感,他痛呼还未出口,又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
任邹行:“追个人让你追的这么下三滥,什么招数都敢往你卿姐面前使?”
水是他泼的,人是江今赴扔的,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卿蔷身上。
江今赴劲儿用得大,袖扣崩开了,他手腕脉络清晰地横在卿蔷眼前,再往上看,看不清了,灯光打暗了他半边脸,徒留下绷紧的、刻薄的下颚线,只感觉有股冷意,阴得厉害。
其实跟他回来后对外的形象没什么区别。
狠戾、不近人情、一身撒开的蛰伏气息。
但卿蔷在那刻,心跳得剧烈。
可能是因为耳朵像是食髓知味、突然绯红。
也可能是因为,她被惊到的吊桥效应。
但卿蔷听见了,在缠绵悠扬的弦调里,她埋葬的情意又动了起来,像跳脱的鼓点不受控制,也不该出现。
当年正人比如今凶兽,有过之而无不及。
提谱灯光被操控地散乱,暗光周游,模糊人的视线,可童邵认出了江今赴,他登时止住嘴里哀嚎,颤颤巍巍站起身:“二哥,您这是怎么了?”
卿蔷反应过来,向上望的目光收回,瞥了眼云落,示意他扶一下。
头顶传来声嗤笑,附赠句话:“看他指甲。”
他命令意味太浓,云落下意识照做,掰开童邵的手,甲缝夹了些粉末。
未等他有动作,童邵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手抠着地上融化的冰水:“我没别的意思,最近受了点儿风,早上吃药不小心沾上的。”
他太急,怕被叩上别的罪:“我就是、就是想跟卿卿握个手。”
身边气压更低了。
江今赴坐了侧桌的单座上,两腿散漫敞着,面料擦着卿蔷露出的小腿。
她不收,反而交叠了起来,镶钻的鞋尖儿勾着他透出线条的腿部,手一支:“童少做事该稳重点儿了。”
她倒是信童邵,毕竟他没那么大胆子,敢在声色犬马的环境给她下东西,但握手,就够她恶心的了。
正想着,江今赴突然蜷了腿,将她的脚卷在腿间,还有那颗被切割锋利的D+钻。
卿蔷较着劲儿往外划,像给他刻出道血痕才痛快,没想到他又敞开,她被惯性带着向后摔在沙发背,随之而来的,还有作恶人的哂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今赴低声笑着,朝她靠了靠,“卿卿。”
他第二次这么叫她了。
卿蔷每次一听,都有种矛盾感——
仇与情、爱与恨的矛盾。
江今赴皮相骗人,他看着她时会比旁人多上几分表情,当然,卿蔷也是,但卿蔷表里如一的恨,他表里不如一。
他看起来念情,黑眸盛了汪春水任她搅动,可卿蔷看得见,再往深是冰、是雪,是让人产生钝痛感的穷凶极恶。
“劳二哥担心了,”卿蔷站起身,声音轻得随缱绻的背景飘走,她端了杯新酒,走到童邵面前:“童少,人多了,你坐在这儿不合适,我想童家,也不会想这样。”
童邵听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愣愣地要去拿酒,没等碰到,酒杯已经摔在地上,他吓得浑身冰凉:“是是,那改天见,卿......卿小姐。”
在江今赴望来的淡漠视线里,他改了称呼,没敢再看,匆匆跑走了。
卿蔷回头看了江今赴一眼,在G调未转时收回。
“走吧。”
提谱又恢复了吟啸风月、清高自赏。
阴雨持续将近半个月了,车窗被刮上消沉的水线,
江今赴两侧的窗被黑板格挡。
任邹行坐在二排,翻着手机,乐了声:“原余要浪回来了。”
“让他等等,”江今赴阖着眼,淡淡一声,“国外有东西要他挖。”
“得,”任邹行幸灾乐祸,“原公子潇洒反成祸。”
江今赴没应,降了隔板,恰好迎了簇雷打进,劈到他身边一闪,又消失殆尽。
任邹行无意回头,想起了多年前一幕——
老爷子把江今赴丢到国外的时候,他不放心,悄悄跟上了。
圈儿里传的抬出去太夸张了,但江今赴当时受的伤确实不轻。
他那会儿不知道姜刺玫是卿蔷,搞不懂老爷子发火的原因,只以为真是身边人说的本来就不受宠地借题发挥。
他会信,还是怪江今赴在江家,太没光了。毕竟江家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跟他一样‘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不过他倒是从没觉得江今赴是个清贵君子,他小学就认识江今赴,看得更明白点儿。
江今赴不是不抢,不是没野心,就是没东西能入他的眼、勾起他的疯劲儿,他志未立,也不想立,随便得很。
姜刺玫出现时,任邹行除了感觉江今赴可算开始跟个公子哥似的玩儿了,没什么太大反应。左右是个没背景的妹妹,进退不都由他二哥操控吗?
于是那会儿,他还在盘算到底什么东西能解开江今赴的封印。
后来沈河那事儿,任邹行确实心惊肉跳了,但江今赴收拾完人,又恢复了任凭雨打风吹去的模样,他想了想,推到了男人的占有欲头上。
再往后,就是江今赴被送出国了。
国外首站是医院,任邹行任劳任怨安顿完,累得不行,在走廊椅子上眯了会儿,醒来,江今赴没影了。
那晚上乌云白雪掺在一起,时不时还有几朵烟花炸上天,任邹行提心吊胆,等来了坐私机回了国趟又回来的江今赴。
他进门时绷带渗血,眼窝戾气浓得瘆人,任邹行问他干嘛去了,他也坦荡,说回去看看她走没走。
江今赴身边自始至终就出现过姜刺玫一个女人,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任邹行心领神会,要联系北城把人给他绑过来。
当时他嘴里还嘟囔“一傍家儿还敢落井下石了”,被江今赴掷手机关窗的巨响打断。
零件残骸还在他脚边,他怔怔抬头,见江今赴被烟花闪得煞白,说了四个字:别找、别查。
任邹行被吓麻了,刚他要站偏点儿,那手机就插他脑袋里了,也就是那次,他冲江今赴吼“你因为一女人砸老子,我他妈看错你了”。
第二天他又老实回去了,说二哥,我错了。
他憋着气查了找了,什么也没有,姜刺玫就跟人间蒸发似的。任邹行抽了一晚的烟,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类似那种他二哥看上的女人怎么会普通。
江今赴正翻看江家所有涉足点的占份额报告,听见他话嗤笑了声。
任邹行被激得大放厥词,说什么等再碰见一定当场拿下。
晚宴见卿蔷第一眼,任邹行懵了,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了,但还记得江今赴接得茬,脑子里也就剩下那一句:
“用不着你,我的爱只够放过她一次。”
作者有话说:
江二:都别好。
————
“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化用《论语·卫灵公》。
第10章 chapter 10 他们的影子在接吻。
江今赴回了趟主宅。
四合院长廊两边园林里的紫藤又高了点儿,底下还荡着个卿蔷定制的躺椅秋千,古槐有人定期修剪,侧边池塘的锦鲤扑腾来去,正对主屋的方湖清可见底。
主院摆放的古董瓷器被每天悉心擦着,风吹日晒下反而有了另种光泽。
越往里进,越觉得整个景象像陆游先生的《假山拟宛陵先生体》中:叠石作小山,埋瓮作小潭。旁为负薪径,中开钓鱼庵。
应叔给他倒茶:“少爷可算回来了。”
江今赴点头:“应叔。”
应叔是从江家高层退下来的,无妻无子,便担了闲散的管家职,江今赴掌权后,他偶尔会在国内帮忙打点两下,不过更多还是在江今赴名下的宅子园子跑。
他不知道上京最近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说着:“您送姜小姐那个车厘子园我给搭了个玻璃屋,最近风大又正是成熟期——”
“推了吧,”江今赴压着眉,冷淡道,“给您盖个别墅。”
这是......吵架了?应叔一直以为卿蔷当年跟江今赴一起走了,没想太多,乐呵呵说起别的。
中午用过饭,江今赴进书房,桃花芯木桌上摆了个玉盒匣,他眼神微微沉下去。
卿蔷送他的生日礼物,Cartier装艺时期的水晶配青金石匣,里面儿还堆了翡翠雕的翎管、白玉佛手挂件等古董珍玩,价格是上去了,就是怎么看怎么像棺材,还带陪葬物的那种。
她根本不懂收敛。
江今赴坐下,看着烦,拎起来想着摔了得了,电话突然响了。
“二哥!”任邹行那边儿有点吵,“你估计还不知道,卿蔷有个北美钻石矿的收购被卡了,被创极的重点实验室申建!”
江今赴不耐烦地“嗯”了声。
任邹行:“......”
任邹行:“就没了?”
“我鼓个掌?”江今赴冷笑,听他那边儿赛车嗡鸣,“缠好你的人,没事儿少烦我。”
“不是不是!别挂!”任邹行纳闷了,“咱不管啊二哥?”
自从回主宅,江今赴心头缠着股邪火,没什么耐心跟他废话,挂了。
任邹行没看见手机上显示的通话结束,还在自语:“不做绝点儿吗......”
江今赴没听到这句话,反倒看见条消息,来自玉盒匣的主人:
“二哥,童家的股我让25%,不行的话,二环风景区的招标我退出。”
四合院头顶笼了片黑云,过会儿,书房传来声巨响,应叔吓了一跳,没敢进去看。
玉盒匣被江今赴好端端地拿在手中,书桌被踹得晃动,他狠狠闭了下眼,把东西放下,出屋了。
卿蔷对于想要的一向舍得下本。
包括他。
她也没考虑过,他早知道她是卿蔷了。
在第一眼之前。
又下雨了。
这次的雨很温吞,只是江今赴车开得太快,窗外极速倒退,好似在过漫长的水涡隧道。
初见那晚,他没想到她送上门,一瞬沉默过去,起了陪她玩儿的心思。
确实很有意思。
卿蔷感觉自己瞒得好,但她什么都不遮不掩,包括她出挑的能力、衿傲的脾性、以及习惯性的大手笔。
她无所顾忌,又所向披靡。
江今赴数不清那场游戏里值得记录的画面了。
有她存心要去掉他的冷心冷性,拉着他登上珠峰;有她故意先他一步跳伞,计算着秒数和他并排;
有她在四合院忙活一整天亲手装秋千;有她散着湿漉漉的卷发,和南城的人联系时的刻意冷欲;有她在高楼露台,风情款款又极尽含绵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