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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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夜心很难长到万年,大多数到了五百岁便会被人摘走。微生明棠之前便高价求购过一朵五百年的夜夜心,只是重金难得。
摘夜夜心要趁早,大了便很难捉住了。
“没想到这次遇到的夜夜心这么棘手。”微生明棠皱眉道。
“它这个能力有时间间隔的限制吧。”公仪徵道,“否则它刚才应该躲回地底。”
“有,但是间隔时间很短,间隔时间便是回溯时间的两倍。”微生明棠答道。
若是万年夜夜心,回溯一个月,便要间隔两个月,但这千年夜夜心,只是回溯十息,那二十息之后便又能重新使用,要在二十息内于深海之下捉住它,着实艰难。
所幸夜夜心身上发出微弱的红光,能够让两人清晰地定位它的所在。
晏霄看准了夜夜心所在的位置挥出销魂链,夜夜心体型小,速度快,敏捷地躲过了销魂链的包围,从缺口处逃出。然而未出几丈,春秋扇却在他面前倏然展开,金光一亮,牢笼再现,捉住了夜夜心。
夜夜心气急败坏地再次“吱——”了一声。
“没用的,它会逃走的……”微生明棠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便是夜夜心也愣住了,它回到了十息之前的位置,却没有如预想的一般获得自由,反而把自己困在了一个红色囚笼之中。
销魂链一圈圈缩紧,形成了一个红色血牢,恰巧就在夜夜心十息之前所在的位置。夜夜心这一番回溯时空,却是把自己从公仪徵的法阵移到了晏霄的囚牢之中。
哪有什么凑巧,不过是两个人默契罢了。
晏霄右手一提,夜夜心在销魂链中吱呀乱叫地落入晏霄手中。
微生明棠忙道:“赶快定住它!”
晏霄早已准备好了克制夜夜心的阳符,只要将阳符贴在花苞之上,花苞便无法再动弹。然而就在晏霄逃出阳符准备贴上花苞之时,花苞猛然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嚎叫,如利箭一般刺穿了所有人的神魂。
深海之下狂风骤起,将海水搅成漩涡,而花苞便在此时骤然开放。
微生明棠见状,惊骇道:“花开无悔!这怎么可能……”
微生明棠修为最弱,只觉得神窍一痛,整个人便脱力软倒。所幸有拾瑛在侧,她一把捞住微生明棠,另一只手敏捷地接住从微生明棠手中坠落的辟水珠,朝着晏霄所在的方向游去。
晏霄手擒夜夜心,受到正面冲击最大,花苞绽开的瞬间发出的尖啸声有如一把利刃直插晏霄神窍,将她一劈为二。元神撕裂的剧痛让她瞬间丧失了五感,胸腔之内仿佛炸开了一般翻腾着,血沫自口中喷出,落在花苞之上。若是常人恐怕早已昏死过去,但晏霄原是在这样的剧痛中成长起来,她强忍着疼痛保持着神智清明,灵力自掌心汹涌而出,牢牢地锁住正在绽放的花苞。她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到,耳中却又充斥难以分辨的喧嚣,不知是来自体内沸腾的血液,还是夜夜心灵力的干扰。
吸收了晏霄血液的夜夜心爆发出不弱于半步法相的灵力与晏霄相抗,而晏霄本就灵力不支,加上元神正面受创,登时气散力竭,松开了制衡夜夜心的双手,身子虚软无力地向后飘去。
一只有力的臂膀适时勾住她的腰身,将从漩涡中拉了回来。晏霄微微睁眼,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唯有鼻尖敏锐地嗅到了属于自己的血腥味。有温热的触感贴到了面上,磨蹭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昏沉之间,她的嘴唇似乎擦过了高挺的鼻梁,还有更加柔软的地方。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抬起她的脸庞,而那人便在此时坚定地贴上她的额头,灵力如长河一般奔腾着涌入她的神窍,抚愈她千疮百孔的伤痕,枯竭无力的经络。
仿佛被遗忘了的夜夜心却没有趁机逃逸,它贪婪地吸收了晏霄的血液,舒展开所有的花瓣,嚣张地怒放起来,妖冶而慑人。每一片花瓣都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于黑暗之中焕发出夺目的红光,然而黑暗中的游鱼却逃命似的远离这红光,它们本能地感知到了死亡的威胁,那不是它们可以抵御的力量。无数来不及逃离的深海巨兽,挡不住血光威压,顷刻间便被碾为血沫,让这片海域充斥着浓郁的花香与刺鼻的血腥味。
它怒放着,吸收更多的能量,无差别地捕杀视线内所有的生命,汲取他们的生命力,来完成最后一步——开花结果。
传说中,夜夜心若能成长至化境,便能施展“花开无悔”。没有人见过展开的夜夜心,就连微生明棠也只是在古籍中见人这么写过。“花开无悔”只是流传于灵草仙葩中的一种传说。这世上哪有不开花的仙葩,但凡是花,都是在开放之时最为强大,因为开放就意味着枯萎,当它选择开放的时候,它就决意去面对死亡了。
一个敢于面对死亡的生命,总是最可敬,最可畏的。
而比悔恨更加强大的力量,是无悔。
蔓延而来的红光一点点映亮了视野,让晏霄模糊着分辨出了公仪徵的面容,一点红光落进了幽深的眼眸,她似乎看见了他眼底的忧色,还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愫,比这无边深海更加让人难以捉摸。
晏霄抬起右手,五指绷直的瞬间,销魂链便一分为五朝着夜夜心攻去。五道锁链强横地将红光撕裂,无视水压与阻力,如蛟龙腾跃一般在水下留下了游过的痕迹。赤红的五道锁链仿佛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夜夜心吞入口中。
被撕碎的花瓣在水中凋零散落,缓缓坠入深海潜渊之下,隐没于黑暗之中,而被销魂链擒获的花心依然不甘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锁链的包围。花开无悔,是夜夜心所能爆发出的最强大的力量,它面对若只是一个人,或许还有机会逃脱,但它显然没有这个机会了。
没有人见过盛开的夜夜心,就连微生明棠想不通,为何一朵只有千年花龄的夜夜心能展现“花开无悔”的神迹,这实在有违常理。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关节,拾瑛已经拖着他冲进了花香笼罩的范围之内了。
盛开的夜夜心既已无悔,便无法再使用“悔”的力量回溯时空,在与晏霄的角力中不久便败下阵来,安静地蛰伏于销魂链的掌控之中。
微生明棠急忙取出早已备好的收容器,将夜夜心放入木盒之中。令他惊异的是,这夜夜心与他先前所见大为不同。他之前见过的夜夜心是形如人心的花苞,而眼前这个夜夜心许是因为绽开过,花瓣又已凋零,被晏霄捕获的便是一粒表皮光滑的朱红果实。
原来夜夜心竟会开花结果,自己可以在图鉴上多添一笔了!
微生明棠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捧着木匣视若珍宝,方才受的伤仿佛都不痛了。
海面之上,月光正盛,没有浮云的遮蔽,明月悬于中天,映亮了万顷碧海,海风拂动,银浪如碎雪,美得令人窒息。
晏霄施法蒸干了身上的湿意,偏头一看,公仪徵正背靠着礁石,微仰着头欣赏月色,俊美的面容微微苍白,似乎已然力竭,甚至无力去为自己施展一个浣衣咒,任由湿透的衣服坠在身上。
只是纵然如此狼狈,他依然不失从容优雅。
微生明棠整理好仪容,对公仪徵幸灾乐祸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谁让你鬼迷心窍,只顾着帮人,如今被榨干了吧。”
若不是将灵力尽数渡给了晏霄,他何至于气竭至此。微生明棠对晏霄的状况也是十分清楚,人间灵气稀薄,入不敷出,她能发挥出的实力不足五成,更常有气竭不支的隐患。方才形势危急,公仪徵渡气给她也无可厚非,但是给一点也就够让她安然脱险了,她却是贪心,把公仪徵的灵力榨干,发挥出十成的力量,生生制服了怒放的夜夜心。
微生明棠虽然嘴上嘲讽公仪徵,实则是心疼好友,阴阳怪气埋怨晏霄的冷酷无情。
晏霄不傻,不会听不出微生明棠的话外之意,她只是懒得搭理。右手掐诀,浣衣诀的流光抚过公仪徵全身,驱除了湿意与脏污。
公仪徵微微一笑,对晏霄道:“有劳了。”
“应该的。”晏霄在公仪徵身前屈膝半跪,似笑非笑道,“能走得动吗,还是要人背?”
公仪徵眼睛微亮:“可以吗?”
晏霄弯了弯唇角:“你开口的话,可以。毕竟你如今气竭无力,也是为了我。”
公仪徵诚恳道:“确实是走不动。”
晏霄轻轻点头:“那好,微生明棠,你来背他。”
微生明棠闻言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我?他不是因为你才气竭的?难道不该你负责吗?”
“我负责找人伺候他。”晏霄理所当然说道,“你既然心疼他,难道不该有所表示?”
微生明棠刚见晏霄为公仪徵施法浣衣,还关心他走不走得动,心道这阎尊还是有点良心的,现在看来是自己天真了,阎尊就是阎尊,没有人性的!他们两个为她的事如此奔走,她是一点情面不给啊!
微生明棠阴阳怪气道:“公仪徵,我俩若不是还派得上用场,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公仪徵苦笑了一下:“你也不必如此悲观,你只要不长嘴,还是能长命百岁的。”
微生明棠拉下脸来:“我筑基修为好歹也有近两百的寿元,你说长命百岁怕不是在咒我命短吧。”
“筑基寿命才一百多岁?”拾瑛听了微生明棠这句,面露惊讶,随即鄙夷道:“你好短啊。”
微生明棠:“……”
他少活几年无所谓,你话可以说长点,说清楚点!男人可以命短,但是不能……短!
刚才在水下拾瑛也算几次救了他的命,他心里对拾瑛刚生出那点好感,因为这短短一句话又烟消云散了。
阴墟果然没有好人……
“尊主,这个筑基又不会飞,那个元婴又不会动,天残背地缺,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云梦啊。”拾瑛心直口快地嫌弃了一番,“我们自己先回去吧。”
阴墟果然都是恶鬼……
微生明棠气得俊脸煞白,听听这两个女的说的是人话吗?
“夜夜心还在他手上呢。”晏霄抬了抬下巴,看向微生明棠。
拾瑛恍然大悟:“那我先把夜夜心拿回来。”
拾瑛的目光投向微生明棠,微生明棠下意识便护住了自己的芥子袋,往后一退。
拾瑛哧笑一声:“你躲什么啊,好像躲得了似的。”
微生明棠咬牙切齿地想:这猫还是得扔进水里比较可爱,上了岸就实在是面目可憎。
“算了拾瑛。”晏霄淡淡一笑,拍拍拾瑛的肩膀,“休息一下吧,我们也不着急回去。”她仰头看向当空皓月, “这么美的景色,阴墟可没有呢。”
晏霄说着便在公仪徵身旁坐了下来,调整下姿势,舒服而惬意地背倚巨岩,仰头望月。
这夜空一朵浮云也没有,一切都是清晰而亮堂,不像阴墟,万年来密云浓雾不散,不见日月。
月辉清清冷冷地遍洒人间,平等地落在每一双仰望它的眼睛里,将那双凤眸映得清澈明亮,温柔了她眼底的冷刺与锋芒。
不知是否因为了却了一桩心事,这一夜的海风也不像那日一样冰冷,灌得人心口胀痛。也或许是因为公仪徵正坐在上风处,正巧挡住了大半的海风。
“尊主终究还是心软。”公仪徵含笑凝视晏霄的侧脸,压低了声音道。
他离得近,温暖的气息被海风送到了耳畔,似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晏霄仰头望月,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不是你所求的吗?”
公仪徵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浅笑:“是。”
他不否认,在聪明人面前,最重要的是真诚。
“你不过是学着我先前那套。”晏霄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奋不顾身,以命相护,若是普通人,大概也就心软心动了。”
“我便只是个普通人。”公仪徵凝视着晏霄,“如你算计的那样,心软心动了。”
“我却不是。”晏霄徐徐回过头看向公仪徵,“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这月色。”
“是吗?”公仪徵低笑一声,“可我是因为你。”
晏霄眉心微微一蹙,探究的目光锁住了公仪徵,想要分辨清楚他这温柔之中几分真,几分假。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人世变幻了几番,已不是数万年前的模样,唯有月色永恒不变,纵然忽近忽远,亦是常缺常圆。”公仪徵抬起左手,朝着满月张开修长的五指,轻掬一捧月光盈满掌心,清辉自指间溢出,似捣碎了星尘,纵是能掌控春秋之力的手,也握不住这虚无的光。公仪徵温声笑道,“人间月色常有,而能并肩赏月之人,却不常有,最美不是天边月,而是心上人。人生一世,修短百年,能握住的东西不多,若有机会,我便不会松手。”
公仪徵的几句话似乎也引起了海风的共鸣,呜咽声渐息,它安静下来,乖顺地停歇在他肩头,偶尔拂起他鬓角的发。
不远处的海面上,拾瑛正在水中手忙脚乱地扑腾,想要克服对大海的恐惧,而微生明棠白衣翩然,立于岸边,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想必是他激将把拾瑛引进了海里。涛声阵阵盖过了拾瑛的惊呼与微生明棠的笑声,晏霄目光落在远处,心神却还在更远之外。
这样安谧祥和的夜于她而言因鲜少而珍贵。在不分昼夜的阴墟,她常常是孤身一人高坐阎罗殿上,阴影之中蛰伏着不甘与不臣,阴谋与算计。不是别人算计她,就是她算计别人。多少人垂涎的阎尊之位,她筹谋策划,十年部署,方才能够摆脱,走进这人间。
如果未曾见过这月色,她大概也能回到阴墟之下,忍受熔炉与黑暗。
可如今她却想,若有一日死了,她也想埋在这月色里。
公仪徵想握住的或许是她,但是她想握住的,却是这握不住的月光。
“公仪徵……”晏霄微敛双眸,掩住了心底的怅然,淡淡说道, “你如此讨好取悦我,不过是为了那个赌约,为了引我动情。若你若未曾提起那个赌约,或许我还真的会被你打动三分,但既知是赌约,我便不会轻易卸下心防。我留下来,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交易。你帮了我,我不欠你。”
晏霄冷硬的态度似乎想宣告公仪徵计谋的失败,然而公仪徵面上并未露出挫败或失望的表情,他挑了挑眉,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响起——晏霄还真是不懂情啊……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公仪徵低笑着说道,“那只是留下来陪我赏月,恐怕并不足以补偿我的付出。”
晏霄闻言皱起眉头,眼神说着:那你还想怎样?本座已经很是纡尊降贵了。
公仪徵忍着笑又道:“而且……你若想从赌约中胜出,仅是封心锁情,也只是不败而已。堂堂阎尊,不败就够了吗?”
晏霄眼神微微闪烁。这一场博弈,是看谁先输了自己的心,她自觉已立于不败之地,而提出这个赌约的公仪徵,已经先输了一半了,因此她并不着急。可如何才能全胜,让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青年心甘情愿跪倒在她的脚下,她却有点无从着手。这是明刀明枪的阳谋,正如她能看穿他刻意的讨好,难道对方就看不出来了吗?那她同样的伎俩又怎么可能奏效?
公仪徵似乎看穿了她的迷茫,他也不着急,含着笑凝视晏霄,低哑的声音轻轻道:“这事你不妨慢慢细想,无法补偿的,你可以先欠着……”
晏霄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公仪徵:“我还你。”
话音一落,她便支起身子,一手抵在公仪徵耳畔的岩壁上,俯下身将额头贴上对方的神窍。
公仪徵失神地看着骤然靠近的脸庞,随即眼中泛起幽暗的笑意。他任由晏霄的灵力蛮横地冲开自己的神窍,她不是他,不懂得温柔,也无所谓伤害。神窍之间灵力的输送若不知道克制,便会对受者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这伤害并不致命,只是会让对方感觉到神窍胀痛,经络震颤。
他每次输送都是小心翼翼,她自然体会不到这种疼痛,但易地而处,她便没有这份爱心与耐心,也不知道此刻面带微笑的公仪徵正忍受着剧痛。
或许知道了,她也不在乎,她只是想还了这份人情。
公仪徵主动地扬起脸,鼻尖轻抵着对方,眼眸映照着彼此。他不禁想起深海之下,黑暗之中的碰触,当时来不及细思,如今回味起来,却更觉暧昧。即便目不能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嘴唇轻擦而过的,是同样柔软的地方。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真正的第一个亲吻,而天眼之中的自己,不过是一具分身罢了。
想起那个腥甜而疼痛的噬吻,公仪徵不由呼吸一窒,喉结因吞咽而滑动,在晏霄即将抽身离去的那一刻,他抬起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了自己。
晏霄猝不及防,便被迫着吻住了公仪徵温软的薄唇。凤眸之中,黑瞳骤然一缩,惊讶地直视着公仪徵。不同于她近乎侵掠与摧毁的噬吻,公仪徵的吻轻柔细致,贴着她丰润微翘的朱唇轻轻厮磨,仿佛羽尖来回描摹,反反复复地记忆她唇瓣的形状和温软。
炙热的鼻息拂过面颊,带起一阵恼人的热意。晏霄只觉胸腔之中不由自主地猛颤了几下,待回过神时,自己的唇上已浸润了属于公仪徵的气息。
在她动手揍人之前,公仪徵却松开了手,微微拉开了唇瓣之间的距离,只是犹自若即若离,还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气息。
“天眼中的那一吻,这便算还回来一半了。”公仪徵素来清朗温润的声音变得暗哑而低沉,克制而蛊惑。
晏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方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此刻呼吸便有些急促。她眼含薄怒,瞪着公仪徵,僵硬着说道:“我又没打算还!而且,什么叫一半?”
“你把我嘴唇咬出血了,我可没有这么暴虐。”公仪徵含着笑道。
晏霄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禁回想起那丝带血的腥甜味,心头又是一颤。她冷笑一声,理不直气也壮道:“我不过是咬了一口血藕,流的也不是你的血。”
公仪徵故作恍然:“是我忘了这事,那……刚才这吻,便算我欠你,我再还给你?”
晏霄一把将他按回岩壁上,气息不稳地低吼道:“你当我傻啊,这是能还来还去的吗!”
公仪徵笑着道:“你说的是,道侣之间做这种事,怎能算是欠的?又何必需要还呢?”
晏霄只觉得脑子有些糊涂,竟不知自己是赚了还是亏了,怎么公仪徵怎么说都有道理,而自己却莫名心虚心慌?
她深吸一口气,用冰凉的海风冷却自己心头的燥热,站起身来俯视公仪徵,双手负于身后,强装镇定道:“你现在已经恢复些许灵力了,足够回到云梦了。”
“尊主不赏月了吗?”公仪徵忍着笑问道。
“赏什么月,天都快亮了!”晏霄没好气地拂袖而去,转瞬之间便飞到了百丈之外。
拾瑛从海中冒出个脑袋,看到晏霄远去的身影,大惊失色喊道:“尊主,等等我!”
微生明棠施施然走到公仪徵身旁,揣着手不怀好意笑道:“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阎尊是不是轻薄你了?”
以他的角度看来,便只是看到晏霄将公仪徵抵在岩壁上,被海风拂起的长发让人看不清面容,但正是看不清,才更加让人浮想联翩。
公仪徵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道:“是轻了些。”
微生明棠皱着眉头看公仪徵,连连摇头道:“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我也是不明白,阎尊有什么好的,若说美色,确实世间罕见,但境界如你,早应堪破虚妄,无视皮相。若说性情,那更是夜叉修罗,让人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她还骗了你,杀了你,动不动折磨你。我与你认识多年,只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你有这等……咳……不为人知的癖好。”
公仪徵哭笑不得,站起身来,握着折扇敲了敲微生明棠的脑袋:“若说我对她一见钟情呢?”
“那不就是见色起意?”微生明棠嗤之以鼻,“我不信,阎尊更不会信。”
“许是前世的缘分……”公仪徵轻笑一声,眸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我总觉得与她似曾相识……”
“她生于阴墟,你生于人界,何来的似曾相识,纵有前世,也早忘得干干净净了。”微生明棠不留情面地戳穿公仪徵的幻想,“或许你是真的色迷心窍了,但又何必与她说得那么明白,还设一个赌约?那岂非让她对你更加防备?你纵然对她千般温柔万般好,她纵有心动,也会更加提防,日日提醒自己不要对你动了情软了心。”
“你听过长生药的故事吗?”
公仪徵忽然岔开了话题,让微生明棠不由一怔:“这世上哪有长生药?”
公仪徵徐徐展开折扇,微笑道:“传说有个仙人,将长生药的配方给了人族丹修。这长生药的炼制方法并不难,只有一点必须牢记,就是炼丹之时,不能想起树上的猴子。”
微生明棠皱眉凝思,片刻后道:“这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越是提醒自己不去想,就越不由自主想起……”
话音未落,他便已瞪大了眼睛看向公仪徵,眼中情绪陡然转变,疑惑化为恍然。
“原来……你存的是这等心思……”微生明棠眯起眼,上下打量公仪徵,啧啧叹道,“以有心算无心……”他拍上公仪徵的肩膀,正色道,“现在我相信,你机关算尽,定能赢得阎尊的芳心。”
公仪徵含笑不语。
他与晏霄的赌约,难道是想征服阎尊高傲冷漠的心吗?
他是引诱着她来征服他啊……
最好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这不是她说过的话吗?
只是他的尊主啊……对人的情感太过迟钝,恐怕要许久才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道盟七宗在北地搜索半月有余,诛灭邪修十三人,捉捕阴兵三人。落网的阴兵都是来自上三殿,修为皆是不俗。对于阴兵是否有罪当诛,道盟七宗莫衷一是,只能先押往四夷门囚禁,等待讯问后再行定夺。
公仪徵稍加打探,便知道这三人中没有七煞。七煞体型特征极为明显,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极为瞩目的存在,因此他必须远离人群才能隐匿自身。以七煞的稳重与智慧,只要躲过这半月的搜查,他便能了解人间的风俗习惯,更好地融入当今人界,即便被道盟盘问,他也能对答如流,不会被人怀疑是出自阴墟。
从邪修手中,道盟缴获了两枚引凤箫碎片,公仪徵手中有四枚,余下一枚仍然下落不明,而据拾瑛所说,最后一枚正好在七煞手中。
“引凤箫形似红玉,实则为一截妖兽脊骨,虽断为七截,但彼此之间有血脉联系,借由其中一枚碎片,想要找到其余几枚并不算难。”公仪徵道。
拾瑛闻言,面露急色:“那七煞岂不是很危险?”
“如果碎片在他身上,那道盟早晚会找上他,到时候就看他如何解释自己手中那片碎片了。”公仪徵道。
“那我们一定要先一步找到七煞!”拾瑛道,“现在我们有四枚碎片,也可以凭借血脉联系找到七煞那枚才对!”
“确实如此,碎片越多,感应越强,或许我们是能先一步找到七煞。”公仪徵道,“不过涌灵花之事也不能耽搁。”
三人将目光投向微生明棠,微生明棠抬手抵着唇,干咳一声,慢条斯理道:“那朵夜夜心灵力极强,要种出涌灵花或许只需五到七日。”
这比原先预计的一月缩短了太多,也不枉众人这一番冒险。
公仪徵道:“我们先在玉京落脚,明棠回药园种涌灵花,我会设法找出最后一片引凤箫的下落。”
微生明棠刚点了点头,便又惊疑道:“那你们……你要带阎尊回公仪家?你不怕气死你父亲?”
公仪家与微生家同为玉京名门,占据了玉京灵气最浓之处修建了山庄,两家各占据了数百亩地,却也算得上比邻而居。然而不同于公仪家的门庭若市,微生家却是门可罗雀。不是微生家式微,而是微生氏谨遵祖训,闭门谢客,不与外界往来,只与公仪家算是世交,有一些交情在。
两人的父亲,公仪乾与微生垚也是多年好友,微生明棠对公仪乾印象不错,那是个风度翩翩,儒雅英俊的中年男子,对待公仪徵也是宽容且尊重,丝毫没有大家长的独断专行,自以为是,不像他的父亲,总是对他横眉怒目,指手画脚,挑三拣四。像公仪徵这样的相貌家世,他日若结道侣,自然也当是同为仙门高徒,才算门当户对。这些年来修道界有不少女子都对公仪徵表示了好感,只是公仪徵一应无视,不少人也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神霄派未来的掌教人选,因此那一日晏霄自称是公仪徵的道侣,带给道盟的震惊不亚于公仪徵的死讯。
过后神霄派辟谣了公仪徵的死讯,却没有辟谣道侣之事,几日过去,谣言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对于晏霄的猜测已经逐渐离谱。微生明棠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成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局外人。他怀疑公仪乾知道晏霄真实身份之后,是否还能维持慈父的温和与宽容。
公仪徵淡淡笑道:“数日前,父亲也有问过我晏霄的来历,我只说是一名海外散修,他并不在意我的道侣师承何处。”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阎尊的真实身份……”微生明棠嘀咕了一句,“若知道了,还能不在意吗?”
“他不会知道。”公仪徵回道,“更何况,我的道侣是什么人,也不是他能在意的事。”
微生明棠一怔,随即意味深长笑道:“我父亲常说公仪徵最是孝顺,看来你也是隐藏的逆子。”
晏霄瞥了公仪徵一眼,对微生明棠道:“在你家给我安排一个院子。”
微生明棠不明所以,茫然问道:“我家?”
晏霄点点头:“我要确保涌灵花万无一失。”
微生明棠脸色顿时极为难看——阎尊要住他家?与死神为邻,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