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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风月——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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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后悔自己之前说太多了,这个毛病真是太难改了!
公仪徵也眉头微皱,说道:“你是担心我父亲会为难你?”
晏霄闻言失笑,然而笑容转瞬即逝,眼中掠过一丝威胁:“你就不担心我会为难你父亲?他若对我不敬,我也不能保证会留他性命。”
微生明棠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对晏霄道:“那我父亲若对你不敬,你能不能留他一条狗命?”
晏霄扭头看向微生明棠:“……?”
“还有我家中一个刁蛮任性的妹妹,你若要教训她,就打个半死,留口气能救活就好,我也算对家里有个交代。”微生明棠一脸恳切之中还藏着一丝——兴奋?
晏霄沉默片刻,才道:“你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她对人间的了解好像还是不多,为什么这一个两个的,好像都很有阴墟的气质?

第二十三章
微生明棠和家人的关系,大概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熟人。彼此之间的感情都非常克制,克制着打个九分死,留一口气救回来就行。
微生明棠对于自家的事自然不会说太多,即便说了,也带着个人感情色彩,未必便是真相。公仪徵在出卖朋友这一点上,并没有什么犹豫,在抵达玉京之前便将微生明棠的那些破事都对晏霄倒了个干净。
微生明棠自幼便热衷养花种草,他在修行上资质一般,对于花草种植却有异于常人的天赋,无论是什么样的花草,只要还没煮熟死透,还留着一丝生机,他都便救回来。他自幼性情孤僻,喜欢与花草为伍,家里人虽有怨言,却也还是包容。但随着微生明棠年纪渐长,寻常花草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他开始寻找那些世间少有的灵草仙葩,甚至于自己杂交嫁接,种出了一些闻所未闻的新植株。
“在这方面上来说,他实在是万年一遇的天才。”公仪徵不禁感慨道,“他已然触及了造物的领域,堪称为神了。”
“不被常人理解的人,要么是神,要么是魔。”晏霄面露了然,“他与家人关系如此恶劣,恐怕家里人并不理解他。”
“是,因为灵草的种植往往需要特殊的花肥,各种腐尸、灵土、血肉……而且他种出的一些灵草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甚至具有攻击性。他在山庄中给自己开辟了一片药园,禁止任何人进入。庄里的仆人都知道他的性情,害怕得罪他,也害怕不小心招惹了那些会攻击人的花草,因此都是远远避开药园。但是纵有不知情的猫狗会误入其中……”
许多年前,微生垚的继室夫人养的一只猫便是误闯入药园,攀折了数株珍稀药草,最后被食人花咬住了一只脚,所幸微生明棠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后来用了生肌生骨药,那猫养了半个月才恢复过来,自此便也是绕着药园行走了。
但因为此事,父子俩本就恶劣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微生垚一怒之下要烧了药园,微生明棠为了保护药园,竟挡在微生垚面前,引着火把往自己身上烧。微生垚气得大病一场,却也不敢再对药园动手。
“药园于他而言,是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园中的花草,是他无言陪伴的朋友。”公仪徵轻轻一叹,“旁人只知道心疼那只被咬了一口的猫,因为他们能听到猫的惨叫,只有明棠能听到花草断折的悲鸣。他用了半个月的时候养好了那只猫的腿,却用了半年才将奄奄一息的灵草救活。”
晏霄叹道:“难怪你是他唯一的好友,大概也只有你才能理解他的喜好。”
“所以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住在微生家,明棠不喜欢猫。”公仪徵正色道,“我们公仪家的庄园比微生家大上许多。”
晏霄脚步一顿,挑眉看向公仪徵,揶揄道:“哦?说这么多,这句才是你的目的?”
公仪徵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是我的道侣,来了玉京,却去住在微生家,我们两人都很难向家里解释。”
“我不放心涌灵花。”晏霄微微皱眉,“以他的修为,能不能保护好这朵花?”
“那让拾瑛看着吧。”公仪徵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拾瑛的修为,足以应付绝大多数危机,若有状况应付不了,只要她拖延片刻,我们也能赶到。”
晏霄觉得这个法子也是不错,只是……
“你刚才不是说微生明棠不怕猫?”晏霄戏谑道。
“这不重要,他能克服。”公仪徵对自己的朋友很有信心。
万年前,玉京才是人族王城,是历代圣君的住所,时至今日,玉京城中仍有许多远古时期人族先祖用以祭祀的神殿遗址,经历了万年雨淋风蚀,大多已经不复往昔的盛况,但从遗留的巨大石柱,仍可窥见一丝昔日的恢弘。
在许多版本的传说中,都说远古时期,神族为三界主宰,庇佑众生,人族虔诚供奉,便能得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若生异心,便遭天谴,招致天灾劫难,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但史书模糊,也不知从何时起,神族遗弃了这个人间,无论人族如何虔诚供奉,都无法再窥见神迹。久而久之,这些神殿也都荒废了,无人问津,取而代之的,是人族的新神——神农氏。
在灭世天灾里,无数为了拯救众生而牺牲生命,前仆后继的先贤,后人为了铭记他们,铸造无面神农像,每年秋收时节举办神农祭,既是感恩这一年的丰收,也是祈愿来年的顺遂。
被神明遗弃的人族,只能自己去寻找新的希望。
来到玉京这日,正是神农祭的第一日。不同于云梦的喧嚣繁华,玉京的富庶显得庄重而含蓄。云梦往来的多是八方商贾,贩夫走卒,而玉京城中则多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即便是街上摊贩,也可能是某个世家的旁支,有着古老的姓氏,代表着曾经的辉煌。
万年间大陆上征战不休,几度分分合合,最后一个大一统帝国大兴王朝将国都定在了中州天都城,玉京也彻底成了历史,唯有那些旧日的贵族世家还在缅怀昔日的荣光,即便布衣草履,也有三分傲骨,不愿辱没自己的姓氏。
而如今玉京城中最古老的姓氏,最强盛的家族,莫过于公仪氏与微生氏,纵是玉京城中的三岁小儿,也知道半城公仪半微生。这两个姓氏最早可追溯到远古时期,在万年的岁月长河里,出过不少王侯将相,只是都不得善终。
“其实玉京最古老的家族并不只我们两家,还有另外两个姓氏,是高阳、素和。”公仪徵娓娓介绍道,“只是另外两家因为各种原因,早已破败。”
晏霄隐约听出一丝蹊跷。
微生明棠抿了抿嘴,凉凉道:“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我们四族原都是侍奉过远古圣君的名臣之后,家中素有祖训,后世族人须避世隐居,不与外界往来,方能消灾避难,若有违者,必遭大祸。”
“这种祖训,自然不可能人人遵从,更何况后世族人常有杰出之士,更不甘于隐姓埋名,碌碌一生。但举凡出将入相者,无一人能得善终,信畏这条祖训的人便也多了起来。”公仪徵接着微生明棠的话说道。
微生明棠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纵贯历史,又有几个能臣能善始善终的,所以这也不过是牵强附会罢了。”
公仪徵扫了他一眼,失笑道:“微生世家的家主便是对此深信不疑,因此勒令后人不得为官,以耕种为生,如今玉京的七成耕地,都在微生氏名下。而微生家主又担心风头太盛会招致祸端,便只令旁支从商,甚至易了姓氏。”公仪徵指了指旁边街道上挂着的“卫”字招牌,“所有挂着卫姓招牌的,都是微生家的产业。”
晏霄目光扫过街道两侧,略略一算,竟有一半以上都是微生家的产业。
这微生家确实富可敌国,而这家主也确实是胆小如鼠,连姓氏都不敢露出来。
晏霄说道:“微生世家能有这般庞大的产业,历任家主定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能让他们如此畏惧,这祖训也未必恫吓之辞,应该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劫难,让他们不敢冒险。或许……这与另外两个姓氏的消失有关?”
公仪徵微笑点头:“你猜得不错,正是如此。素和是最早消失的姓氏,其先人屡遭劫难,认为玉京是被诅咒之地,便举族搬迁,易姓避世,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得而知。而另一个高阳氏,也和素和氏有同样的想法,举族南下,重建家园,改姓高,又以月代日,建立了明月山庄。”
晏霄听到明月山庄四个字,面上露出一丝惊讶:“原来明月山庄的高家,竟是出自玉京高阳氏!难怪他们能握有混沌珠。”
远古时期,天柱山崩塌之后,天阙地陷,混沌珠补天之后元气大伤,便陷入了沉眠之中,一直被供奉在玉京神殿之内,由历任圣君守护。几经辗转之后,混沌珠落入高阳氏手中,高阳氏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护珠人。
“明月山庄确实风光了一段时间,但众所周知,三千多年前,明月山庄惨遭魔族灭门,只留下唯一一个血脉,百年之后,最后一丝血脉也断了。四姓之一的高阳,彻底断绝了血脉。”公仪徵道。
微生明棠补充了一句:“这就是我们微生家畏首畏尾的原因,历任老头子都怕步高阳后尘,全族被灭。”
晏霄有些恍然,但随即是更多的不解,她微皱眉头看向公仪徵:“你们公仪氏就没有这样的顾忌吗?”
如今公仪徵的名号在道盟之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微生家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生怕招来诅咒,而公仪徵的存在却像是黑暗中升起的旭日,生怕别人看不见。
公仪徵还未回答,微生明棠便替他答道:“公仪徵天生道骨,想藏也藏不住,不会有哪个宗门会放过这么好的苗子,他可是神霄派的希望。”
“把道骨抽了不就成了?”晏霄理所当然道。
微生明棠愣了一下,才讷讷道:“我那没人性的父亲都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法子……”
晏霄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转头看向公仪徵,一脸认真道:“如果四大家族的祖训属实,你岂不是很可能会不得好死?”
公仪徵笑如春风,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确实有这个可能。”
微生明棠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和你厮混,可能都没我长命……”
微生明棠倒不相信祖训这种无稽之谈,但是他对公仪徵的命数感到悲观,待到东窗事发,被道盟知道他与阎尊厮混勾结,恐怕又要再次坐实那个荒谬的祖训了。
而他那个畏首畏尾的父亲也会更加对此确信不疑。
拾瑛跟在晏霄身旁听了一路,别的都能忍,微生明棠对晏霄的不敬不能忍。她露出小尖牙,猫眼凶光凛凛瞪着微生明棠威胁道:“你若嫌自己命不够短,就再多说一句试试!”
微生明棠眼角一抽,别过脸保持沉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真是气人,公仪徵为什么不让晏霄把这只猫拎走?有晏霄在,这猫妖还克制着点,晏霄不在,这纯粹就是只暴躁小野猫……
看来祖训说的也没错,和外面的人接触多了总是容易遇到鬼,他要是不好奇跑一趟云梦,不也没现在这些麻烦了吗……
公仪徵回家的消息提前一日便到了山庄,府中上下忙碌着洒扫庭院,生怕哪里落了一丝灰脏了少主的眼。仆人们干活之时,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猜测那位未来的少主母是什么样的人。
“得有群玉芳尊那样的美貌。”
“潋月道尊那样的修为。”
“出身名门,温柔大方。”
“对我们少主一心一意,体贴入微……”
公仪徵虽极少回家,但家中仆人无不以见他一面为荣。这位天生道骨,名扬道盟的少主不但生着天神般俊美的相貌,性情更是宽厚仁善,丝毫没有高阶修士的疏离傲慢,对待旁人无论身份高低,皆是一视同仁,令人如沐春风。如此完美的少主,自然也只有天下第一的女修才配得上。
天未亮便有仆人等在门口,等到了日上中天,终于远远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管家心脏猛地提了起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少主,少主……”管家腿脚比平时利索了许多,一路小跑着来到公仪徵面前,点头哈腰满脸热情,“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陈叔,看您这几步,之前的腿伤应该已经痊愈了吧。”公仪徵微笑问候道。
听到这话,陈管家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他没想到自己这点伤公仪徵居然还放在心上,当即激动地说道:“少主还记着老奴的腿伤呢,用了少主送来的药,那腿伤不到七日就好了,现在走得比以前还快!”
“那便好。”公仪徵点点头,又对陈管家说道,“这是晏霄修士,也是我的道侣。晏霄,这是府中的管家陈叔,你在府中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告诉他。”
“老奴拜见少主母!”陈叔立刻躬身大声道。
晏霄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没有拒绝这个称呼。不过以她的性情,自然也不可能同公仪徵一样管一个凡人长者叫“陈叔”,点头招呼,便已是纡尊降贵了。
陈叔其实早就偷偷用余光瞄过晏霄了,只是余光一瞥,便让他暗自心惊——少主眼光果然是错不了,这位少主母美得不似凡人,只是感觉冷淡了些,以后得更加用心侍奉才是。
待公仪徵和晏霄进到前厅时,府中已有数十个仆人“路过”向他们问安了。
公仪徵低声揶揄道:“他们对你这个少主母的关心,比对我还多。”
晏霄背着手扬眉笑道:“他们似乎对所见甚是满意?”
不是每个人都有陈叔那样的阅历和稳重,不少年轻的仆人初见晏霄的美貌,都惊艳得呆了片刻。
修道者的容貌与修为息息相关,往往修为越高,容貌越美,修道界美人如云,其中便以花神宫的群玉芳尊和四夷门的潋月道尊为最。然而即便是见惯了各色芳华,也很难不被晏霄惊艳,她的美不在骨,也不在皮,而在于神魂,那种近乎凌厉的锋芒,夺魂摄魄的容光,如一把尖刀直刺人心,让人陷入不敢直视又移不开眼的矛盾之中。
公仪徵看着她明艳的眼眸,忍不住唇角微翘,含着笑道:“甚是满意。”
说他色迷心窍,也是不冤。
?第二十四章
明净斋内,公仪徵领着晏霄与公仪乾相见。
“孩儿拜见父亲。”公仪徵长揖到底,对公仪乾行了父子大礼。
公仪乾温声道:“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你身旁这位,想必便是你信众提起的道侣。”
“是,父亲称呼她晏霄便可。”公仪徵道,“我与晏霄尚未举行结契仪式,待结契过后,再行改口之礼。”
修士之间结为道侣,仪式不同凡人夫妻,修道界称之为结契,便是以各自一缕心血代替发丝,同心共气,缠绕相思。世俗婚姻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形势,唯有结契才代表了命运休戚与共。
公仪乾听到两人尚未结契,却对外自称道侣,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但眼下却不能当面询问,便只能微笑着接受公仪徵的说辞。
之前在传音法螺中,公仪徵也和他说起过一些关于晏霄的事,比如她性情冷淡,乃是海外散修,不通人情世故,他本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见了面,才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甚至还保守了。
若以世俗关系来论,晏霄是公仪徵的妻子,纵然未行大礼,面对公仪乾也该以晚辈自居,不说恭谨,至少该有几分谦卑。但晏霄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淡漠,面对公仪乾的热情问候,她也只是淡淡点头,仿佛已然是赏了脸了。
见此情形,公仪乾便知道,对方并不打算以世俗关系和他相处,若以修道界的规矩来看,自然便是强者为尊。
公仪徵曾透露,晏霄修为在他之上,公仪乾暗自心惊,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天生道骨,千年难遇,二十三岁便是半步法相,一千年也找不出几个。这晏霄修为在公仪徵之上,却不在道盟七宗之中,恐怕不是胜在资质超绝,而是胜在修行时间更长,年纪更大吧……
修士的年龄是个秘密,公仪乾更不敢随意打探,但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公仪乾暗自打量的时候,晏霄也在观察他。
公仪乾的修为看起来似乎不高,晏霄从他身上感觉不到高阶修士应有的气势,据公仪徵所说,他的父亲修为只在金丹境,感觉上也大致如此。
公仪徵的相貌俊雅至极,身形又有松姿竹影之修挺,公仪乾虽也英俊儒雅,父子俩却并不相像,公仪乾身上并无修士超然出尘的气度,倒像是俗世中的世族名流,有几分贵气,也有几分俗气。
这不禁让晏霄对公仪徵的生母更加好奇,想来公仪徵应该肖似生母才是,也不知道那位公仪夫人生的是何相貌……
父子二人碍于有晏霄在场,谈话之间多有拘谨,寒暄几句,公仪乾便让公仪徵去给亡母上香。
晏霄随着公仪徵的脚步,来到公仪家的墓园,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她微微诧异道:“公仪淳?你母亲也姓公仪?”
公仪徵俯身三拜,上了香之后,才回晏霄道:“我母亲才是公仪家真正的传人,父亲则是族中旁支,招入本家。”
晏霄有些恍然,随即道:“难道是因为那个祖训?”
“不错。”公仪徵垂下长睫,苦涩叹道,“你应该知道,明棠与他的父亲关系极差,其实并不只是因为明棠侍弄妖花异草。微生垚年轻之时与明棠的母亲相恋,他的母亲是外姓之人,微生垚年轻气盛,不信祖训,力排众议,与家族对抗,娶了明棠的母亲。明棠三岁时,他的母亲便患了急病过世。一年后,微生垚便在族老的安排下续弦,娶了微生家旁支的女子为继室。”
晏霄道:“所以他说,他有个刁蛮任性的妹妹,便是那继室所出。”
“他说的是微生明蕤,确实是继室所出。微生垚自从原配过世,便对祖训深信不疑,行事畏首畏尾,而明棠因为父亲再娶之事也和他生出隔阂。后来微生明蕤出生,微生垚也将所有的父爱都给予了小女儿,不免将她惯得有些骄纵。”公仪徵想起微生明棠提起自家妹妹时的神情,不禁觉得好笑,“不过明棠也不是个会谦让隐忍的人。”
晏霄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眉心微蹙,凝视着公仪淳三个字。
“你的母亲也是因为祖训,担心招致祸端,才选择从公仪氏旁支中挑选夫婿……那她与凤千翎,又怎么会有瓜葛?”晏霄问道。
“这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公仪徵看着墓碑说,“这里,其实是一座衣冠冢。”
这件事,公仪徵知道,公仪乾也知道,但为了瞒住世人,他每年回家都会来这里上一炷香,无论母亲是否还活着,他都希望她能知道。
“那时母亲正怀着我,身子笨重,在家养胎,父亲外出巡视家中产业。一天夜里,母亲失踪了,房中却留下了一道图腾。”
“是千翎黑凤?”晏霄道。
“不错。”公仪徵点了点头,“当时距离七宝失窃过去了两年,道盟仍在追踪凤千翎的下落。家中仆人将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匆匆赶回,却不让人知会道盟,而是私下派人搜寻凤千翎的下落,终于在七日后,找到了凤千翎的踪迹。”
“连明霄法尊出手都未能找到的人,他区区一个金丹,指使一群普通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凤千翎?”晏霄只觉得疑点重重,“除非凤千翎有意让他找到。”
“不错,那正是凤千翎有意留下的线索,我父亲循着线索找去,并没有发现凤千翎和我母亲的身影,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晏霄道:“那便是你?凤千翎掳走了你的母亲,她生下了孩子,又引你的父亲将婴儿带回公仪家……”
“是。”公仪徵苦涩一笑,“这便是我父亲不愿意将此事告知道盟的原因,甚至连我也瞒着,他认为我母亲与他成亲,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公仪家的传人,与凤千翎私奔,是担心为家族招致祸端。她有她的责任,也有她的私心。而父亲为了公仪氏的声誉,只能将此事掩住,对外宣告我母亲的死讯。”
“私奔?”晏霄皱起眉,“有谁见过凤千翎吗,他是男是女?”
公仪徵道:“当年师尊追查七宝失窃之事,与凤千翎隔空交手过,那人应是个男子,而且修为高深莫测,即便是师尊也没有把握能胜过他。”
晏霄垂下眼睫,眉心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不惜涉险想要寻找凤凰冢,就是为了找到凤千翎,问出你母亲的下落……还有当年之事的真相。你很在乎,自己被生母抛弃之事?”
“我不愿相信父亲的猜测,我虽未见过我的母亲,但我见过别人的母亲,血脉相连,舐犊情深,她怎么会将我抛下?我必须查出真相,还母亲清白。”公仪徵道。
“呵……”晏霄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嘲笑,“人人都是出自娘胎,但我没有母亲,阴墟的鬼奴也都没有,我们生下来就只是一个工具。舐犊情深?我未曾见过,你也不必心存妄想。也许对她来说,你就是一份责任,一个累赘,给家族的一个交代?我终于明白,为何天生道骨的公仪徵,二十岁的半步法相,却止步于此无法进境,原来这是你的心结啊……”
晏霄冷睨公仪徵,说出的话冰冷而尖锐:“这是你的心魔,神霄派的未来,道盟的天才,世人皆爱你,唯有怀胎十月生下你的母亲,不爱你。”
公仪徵俊美的脸庞陡然变得惨白,他在晏霄面前剖开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换来的却是晏霄更加冷酷的伤害。
“你觉得自己可怜吗?师兄弟都有父母的疼爱,你却没有?公仪徵,你生来就受尽师门宠爱,未曾见过黑暗,一点点的伤害就承受不住了吗?你千方百计想要追查当年真相,是想证明她的清白吗?不,你只是想证明她是逼不得已,而你是被爱着的!”
她说的话字字带着锋刃,将公仪徵的旧伤划得鲜血淋漓,最后一刀直刺心脏。
晏霄冷然看着公仪徵,凤眸冰冷而晦暗,倒映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公仪徵,这点坎都过不去,你还想堪破虚妄,成就法相?”晏霄轻轻摇头,背过身去,大步离开,“于你是深渊,于别人而言,只是生活。”
微生明棠的药园在庄园中的东南角,与其他人居住的院落离得远远的,每日里他都自给自足,也不让仆人踏进药园碰触他的灵草。他离开了几日,恐怕家里也没有人发现。
自然,他带了一个人回来,家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微生明棠木着脸对拾瑛道:“药园只有我一个人,也没有第二个房间,第二张床。”
拾瑛点点头道:“那你就在房外睡吧。”
微生明棠的俊脸抽了一下——啊,他又高估了无常使的人性了。
“我可以给你做个猫窝,你想休息的时候,变成原形可以吧。”微生明棠耐着性子,努力和颜悦色说道。
拾瑛皱皱眉头:“这些都是小事,你先把花种好再说。”
微生明棠道:“种子已经埋下了,每六个时辰浇一次灵液,旁边的滴漏可以看时辰,滴漏旁边的勺子可以计算灵液的剂量。第一次浇灌一勺灵液,之后每一次增加一勺。”
拾瑛努力地记住微生明棠说的每个字,又掰着手指头算时辰。“你还是给我在院子里搭个窝吧,不亲眼盯着我不放心。”
“我这个院子不会有人来的,你放心吧。”微生明棠知道晏霄对这株涌灵花的重视,但是他并不觉得药园会有什么危险,晏霄让拾瑛来看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还折腾他。
“我不放心,尊主交代的事,我一定不能出差错!”拾瑛板着小脸,十分认真地说道。
微生明棠疑惑地上下打量拾瑛:“你就对她那么忠心?”
“那是自然!”拾瑛得意地扬起脸道,“没有人能质疑我的忠诚!”
“我听说阎尊性情暴虐,残忍嗜血,不但诛杀了无数邪修,还奴役阴兵,监控十殿。”
微生明棠话没说完,就被拾瑛一掌打飞了出去,身子刚一落地,又被拾瑛骑在腰上揪住了领子。
拾瑛怒气冲冲地攥着微生明棠的领口,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别让我再听到你说尊主的坏话!”
微生明棠被她当胸拍了一掌,登时气血翻涌,险些吐出血来。这还是拾瑛谨记晏霄教诲,手下留情了。
“咳咳咳……”微生明棠猛咳几声,俊脸涨红,哑着声道,“我是听说,那又不是我说的……”
——这没人性的野猫,早晚教训它一顿!
“听也不行!”拾瑛咬牙切齿,冷冷道,“你听到谁说,你就揍他,你打不赢,就来叫我!”
微生明棠眼神一动——这样可以使唤她当打手……
“那些传言我也是不信的,这几日相处看来,阎尊可真是个大好人呢。”微生明棠露出一个笑脸,意味深长说道。
拾瑛听不出微生明棠的阴阳怪气,只听他说晏霄是个好人,她便也开心地眯起猫眼:“是呀是呀,尊主最好了,多亏了尊主,我们才能摆脱过去的折磨。”
“那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吗?”微生明棠被拾瑛压着胸腹,呼吸有些不畅。
拾瑛轻盈地翻腾了一下,落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支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哀怨道:“好想回尊主身边啊……”
微生明棠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斜着眼看拾瑛。“你刚才说,多亏了阎尊,你们才能摆脱过去的折磨?这么说来,还是她救了你们?”
这和传言所说的可大不一样啊。传言说,阎尊诛杀十殿主,掳走了所有鬼奴阴兵,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训练无常使,这才练出了震慑十万恶鬼的阴兵。到拾瑛口中,反倒成了晏霄救了他们……
“你这个小筑基懂什么啊,就会听人胡说八道。”拾瑛冲他翻了个白眼,才悠悠道,“我和七煞都是往生殿的鬼奴,鬼奴都是生于阴墟,不受戾气侵扰的人和妖。十殿主控制了许多邪修,令他们交媾生下鬼奴,之后再将鬼奴练成阴兵。几十个鬼奴,往往只有一个能从训练中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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