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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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徵扫了一眼,知道这些修士修为不过在元婴金丹之间,只是有训练有素,结成阵型,威力会有增益,但晏霄要对付这些人并不难。
“拾瑛留下。”公仪徵说了一句,脚下没有停滞便追着涌灵珠而去。
拾瑛不用公仪徵吩咐便已落到了晏霄身侧,猫瞳竖起,少女娇俏的面容露出森森杀意,引颈长啸,声如猛虎怒吼,震得林中枝叶皆颤,落叶如雨。
这十几人只有一个元婴,其余皆为金丹境,但结成阵型,相护支援,凝成一体,竟抵住了晏霄与拾瑛的威压。
拾瑛身影迅捷,出手如电,声威如雷,在阵型之中左冲右撞,几个金丹修士经不住她暴怒之下的攻击,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但空缺之处很快便又有人补上,阵型凝而不散。反倒是拾瑛累得喘气。
晏霄凤眸一凛,销魂链放弃攻击那些金丹修士,直取当中最强的那个元婴。这些人多人一体,可分可散,当元婴正面与晏霄对敌时,便吸取了其他人的灵力为己用,挡住晏霄的攻击。
这些人似乎是有意拖着她——晏霄脑海中掠过这个想法。
到底是什么人想抢夺涌灵珠?那人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
晏霄有意留下活口审问,没有动用生死簿,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猩红厉色,销魂链轻轻一震,爆发出冲霄的杀意,向着那元婴强者当胸袭去,一举贯穿了他的腹部。
以力破法,只要力量足够强,这阵法就形同虚设。晏霄全力一击,那个元婴岂能挡住。
元婴气息一弱,整个阵型便都散了。
晏霄喘了口气,将其他金丹交给拾瑛,自己去追公仪徵。
“拾瑛,看着他们,留下活口。”晏霄交代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公仪徵追随着涌灵珠的气息飞出了几十里,于林海之上见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背影,公仪徵没有犹豫,春秋扇脱手而出,当下便准备开启最强的法阵。
然而那人似有准备,微转身躯,露出一张被黑雾笼罩的脸,让人看不清面容。长袍之下探出一只戴着乌金手套的手,手执长剑,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化为寒星,袭向春秋扇。
公仪徵十指结印,一道法阵凝于掌心,春秋扇似有感应,发出一声嗡鸣,金色法阵于扇前展开,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寒星。
这是世间最强的几大守阵之一,然而只是几息之间,那法阵便碎为星尘。寒星穿透了法阵,黯淡了几分。就在这时,晏霄追了过来,寒星微微一颤,改变了目标,擦过公仪徵的肩头,向晏霄飞去。
晏霄销魂链一抖,迎向寒星,却听一声嗡鸣,寒星竟震开了销魂链,毫无凝滞地继续向前飞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晏霄身前,寒星猝不及防,便没入了公仪徵左肩。
一朵艳丽猩红的花在高洁的道袍之上缓缓绽开。
公仪徵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手指在肩头迅速点了几下,晏霄顿时明白过来——他竟是以半步法相的身躯为阵,困住那诡异凶煞的寒星!
晏霄心下一沉——那黑袍定是顶尖法相,绝不是此刻实力亏损的她所能抵抗的。
只在一瞬之间,她便有了决断,双目微阖,倾吐浊气,一本古朴的书卷凭空浮现于身前。
那是一本平平无奇的蓝色册子,书肆之中随处可见,薄薄一指厚,书封上写着三个古朴的墨色大字——生死簿。
就是这样一本薄薄的册子,主宰了阴墟数万人的生死,不,它可以夺取的世间所有人的业果。
传闻中的生死簿,公仪徵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生死簿的其中一项法则,便是可以勾销视界内任何生命。
短短的交手,晏霄已经明白,寻常手段无法打败眼前的神秘强者,唯有生死簿。
晏霄右手置于蓝色封页之上,凤眸淡漠地望着前方,仿佛要将那黑袍男子的面容印在眼中。
虽然被黑雾覆住了五官,但晏霄与公仪徵皆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正落在生死簿之上。
生死簿的蓝色封页徐徐展开,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它即将勾销眼前之人的命魂。然而就在此时,那道身影凭空消散,只余下一团黑烟,须臾之间也被风吹散了。
晏霄未及多想,伸手一抓,将涌灵珠擒回手中。
涌灵珠刚出虎口又落狼窝,被这一来一回拉扯着折腾得都黯淡了不少。晏霄打开盒子,将涌灵珠暂时收容在盒中。
与主人失去联系的寒星也彻底偃旗息鼓,安静地蛰伏于公仪徵左肩之内。
公仪徵松了口气,脚下一个踉跄,被晏霄扶住。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俱是无奈苦笑。
——现在的我太弱了。
两人心中同时浮上这样的念头。
公仪徵见晏霄脸色发白,气息虚浮,想要将灵力渡给她,却被晏霄偏过头拒绝了。
“没关系,我只是气竭。”晏霄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是顾着自己吧,你肩上的伤只怕不轻。”
晏霄为了破阵,毕全力于一击,灵气损耗极大,催动生死簿亦要消耗不少灵力,虽然可以从公仪徵身上汲取灵力作为补充,但公仪徵身上伤势不轻,若是强行取他灵力,恐怕他的伤会更重,到时候若有其他埋伏,只怕难以应付。
公仪徵知道事情轻重,便没有固执己见,从芥子袋中取出上品回灵丹,喂晏霄服下。
晏霄等不及灵力恢复,便急切道:“回去看拾瑛!”
公仪徵打横抱起晏霄,足尖一点,于林海之上御风而行。
“你……”
晏霄错愕地皱起眉,仰着头看着公仪徵清俊而苍白的脸庞——他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呢……
罢了……她灵力枯竭,也是晕眩无力。
晏霄勾着公仪徵的脖子,脑袋无力地枕在他胸口,感受着回灵丹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在体内散开,那种晕眩发软的感觉才渐渐消散。
腥甜的香气伴随着林海的微风于鼻间萦绕,她微微睁眼,看着公仪徵左肩上被鲜血染红的道袍,恍惚了一阵。
第三十一章
回到密林之中,那些蒙面修士已尽皆不见了踪影,只有身受重伤的拾瑛变回了原形,皮毛黯淡,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晏霄见状急忙抱起拾瑛,试图将灵力渡入她体内,但她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哪来多余的灵力滋养拾瑛重伤的经络?更何况一人一妖,灵力差异极大,对拾瑛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反倒是晏霄因此身体一颤,自己气息又弱了几分。
公仪徵取出另一颗回灵丹,晏霄给拾瑛也喂了一颗,在她下颌处轻轻一点,失去意识的身体本能地咽下回灵丹,气息稍稍回了一些。
强敌在侧,公仪徵摸不出对方的意图,他微蹙俊眉,从芥子袋中取出一面圆盘形状的法器,以灵力催动,便见一道光芒亮起,包围着公仪徵与晏霄,片刻之后,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晏霄眼前一黑,再次恢复光明时,已身在一个陌生之处。身旁是涓涓溪流,不远处有一个浅浅的山洞,晏霄怀中抱着拾瑛,由公仪徵扶着朝山洞走去。
“我用传送法阵将我们送到千里之外。”公仪徵解释道,“那人身份成谜,用意难测,但是公仪家与微生家恐怕不是安全之地,我先找个地方让你养伤,待你伤势痊愈,炼化了涌灵丹,我们再回去。”
传送法阵的法器炼制极为不易,一般也只是对敌之时应急,说白了,就是一个逃跑保命用的法器。
晏霄疲倦地点点头,又看向怀中的拾瑛。
“你看看拾瑛,她受伤很重。”
晏霄小心翼翼地将拾瑛轻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拾瑛本来火焰一般鲜亮的皮毛失去了光泽,只见到肚皮还有不太明显的起伏。
公仪徵眉心微锁,伸手在拾瑛额头与背脊上点了几下,打通她瘀滞的气穴,又在她身周画下法阵,一道温暖的红光缓缓亮起,将拾瑛笼罩其中。
“这是火行法阵,可以帮助她疗伤,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她是妖兽之身,伤了妖丹,要想恢复还须得吸收妖气。”公仪徵皱眉道,“下手之人境界修为远在她之上,才能将她重伤至此……是那个雾影黑袍,还是另有其人?”
那人的目的若是涌灵珠,为何又轻易放手?那人的目的若是他,为何又不正面出手?那人若有此等修为,为何又藏头露尾?
公仪徵一时思绪纷杂,又挂心晏霄的伤势,无暇多想。
晏霄的手抚上他的肩头,目光落在左肩的伤处,皱眉道:“那寒星是什么,你的伤要紧吗?”
公仪徵仿佛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肩伤,他低头看了看,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一道剑气。”
“剑气?”晏霄眼波一动,“是拥雪城?”
“这世上只有拥雪城最顶尖的剑修,能有这么霸道的剑气。”公仪徵神色复杂,有些不敢相信,“我虽未见过破月剑尊出剑,但恐怕那人的修为不在剑尊之下。”
公仪徵有一句话藏着没说,那就是那人的修为,不在明霄法尊之下。
“难道是破月剑尊本人?”晏霄道,“那人藏头露尾,怕是有名有姓之人。”
公仪徵笑道:“法相尊者,哪个是无名无姓的?”
“我啊!”晏霄一脸理直气壮,公仪徵竟无言以对。
晏霄摇摇头,伸手扒开公仪徵的衣服:“你还是先看看你的伤吧,听说拥雪城的剑气霸道无比,你也不必强忍着。”
公仪徵确实是强撑着,左肩之内被剑气肆虐,已是千疮百孔,他一声未吭,只有额头的冷汗出卖了他真实状况。
晏霄的动作并不温柔,拉下左襟时扯动了伤处,公仪徵呼吸一窒,肩上的鲜血又涌了些许出来,左臂长袖红了大半。
公仪徵看似瘦削,只是表象。宽肩细腰,修长挺拔的体格撑起了宽松的道袍,肩颈线条流畅优雅,如松鹤般孤高,胸腹肌肉结实紧致,似白玉雕琢而成,这身躯像神殿之上供人膜拜的雕像,凛然圣洁,让人不敢亵渎。
晏霄略一失神,便匆忙移开了眼,看向他左肩的伤口。这一道伤口玷污了神像的圣洁,涌出的鲜血破坏了白玉的完美,却又勾起人心中潜藏的卑劣欲望——侵掠与毁灭。
晏霄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指腹轻触伤口周围,便感觉到肌肤之下颤栗。
“剑气如何拔除?”晏霄哑着声问道。
公仪徵呼吸凌乱而粗重,俊眉微蹙,低声道:“你灵力未恢复,先自行打坐调息,这伤口我自会处理。。”
晏霄闻言,冷哼一声,指腹微一用力,在伤口之侧按下,便听到公仪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公仪徵抬起眼,漆黑的瞳仁因剧痛而染上了水雾,似有三分委屈地看着晏霄。
晏霄沉声道:“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还分什么你我?你这剑气未能拔除,便只会成为我的累赘,若有强敌来袭,我可没有功夫救你。你先治好了伤,再给我护法。”
公仪徵哭笑不得,明明是关心的话,她偏要用伤人的语气说出。
别扭又心软的尊主啊……
公仪徵哑声道:“我已经封住了穴位,剑气被困在左肩,若是解开穴位,剑气不受控制,便会在体内冲撞。”
晏霄眉眼一动,心领神会道:“你解开气血的同时,我以外力将剑气逼出?”
公仪徵轻轻嗯了一声:“解开气穴之时,我只怕无力遏制剑气,只能靠你了。”
晏霄明白,两人必须同时行动,她早一刻晚一刻,那剑气都会对公仪徵造成更大的伤害。想起北海极渊之时,两人无言的默契,她觉得此事应该也不难。
晏霄将灵力运于掌心,目光紧紧盯着伤处:“你动手吧。”
晏霄话音一落,公仪徵便阖上眼,左拳一握,同时解开肩上气穴,同一时刻,晏霄的掌心打向公仪徵的伤处,将那道将欲侵入公仪徵心肺的剑气逼出体外。
一道寒星伴随着鲜血自公仪徵背后激射而出,轰上了洞穴石壁,整个洞穴为之震颤。
而这道凶悍无比的剑气至此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只在洞穴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深达七寸的剑痕。
公仪徵受了晏霄一掌,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晏霄的前襟,晏霄下意识便伸出了手,接住公仪徵软倒的身躯。
晏霄神色复杂地低头看向公仪徵,低声道:“若不是你挡在身前,那一道凌厉霸道的剑气本该是在我体内。公仪徵,你若想取悦我,也不必如此折磨自己。不过受点伤,我并不在乎。”
公仪徵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志,听到晏霄于耳边的低语,他无法去思考如何回答,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在陷入昏迷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可是,我在乎……”
晏霄心尖柔软处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既酸且痛,让她一时失了神,喉头哽住了,许久说不出话来,直到听着公仪徵失去意识后轻浅虚弱的呼吸声,她才缓缓收紧了双臂,垂下眼睫。
公仪徵醒来之时,天已经暗了,洞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倒垂的星河,晏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柴,在洞中升起一团火,拾瑛小猫便在火堆旁的法阵中沉睡。
晏霄听到了公仪徵的呼吸节奏有了变化,便知道他醒了。
“你觉得怎么样了?”晏霄转头看向公仪徵,明艳的面容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之中。
公仪徵的声音依然低哑,但已没那么虚弱。
“好多了。”他撑着坐了起来,发现身下垫着一件柔软的衣服,是属于晏霄的,还带着独属于她的幽香。
他肩上的伤也被涂上药膏包扎好了,闻起来是他之前给晏霄治疗手伤的药。这一切自然都是晏霄做的。
“你……”公仪徵眼眸微动,“将九转金身还给我了?”
神窍之中识海之上,一层金光笼罩着神魂,默默地滋养着受创的魂魄与躯壳。
“我已经得到了涌灵珠,很快便能恢复实力,九转金身你还是自己留着防身吧。”晏霄说着起身离开了火堆,向公仪徵走来,到他跟前时屈膝半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公仪徵没有开口,晏霄抬起手,轻轻落在公仪徵微敞的胸口,公仪徵的背肌顿时绷紧。
“这里……”晏霄的指腹轻抚他的胸膛,肌理紧致坚实,平滑细腻,心口却有一道微微隆起的疤痕,指腹来回摩挲,让他呼吸沉重了几分,却不是因为疼痛。“为什么会有伤疤?什么样的伤,会留下无法消除的疤痕?”
这是晏霄为公仪徵包扎时候发现的,在他的左心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形如蜈蚣,长约三寸,触目惊心。
修士修行,要经过一次次的淬体锻体,一般的内伤外伤,就算不用药也会长出新肉,完好如初,更别说有明霄法尊这样的大宗师在,公仪徵身上怎么会有无法消除的疤痕?
晏霄幼时受过无数足以致命的伤,如今一样光洁如玉,无瑕无垢。
公仪徵迎着晏霄探究疑惑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你知道,我自幼便在神霄派长大。”
晏霄点点头:“你幼时受了伤,你父亲送你上神霄派求医……这便是当时受的伤?”
“父亲说,他将我抱回之时,身上便有重伤,心口处撕开了裂口,其中隐隐有光。”公仪徵徐徐道来,“寻常婴儿,若是受这样的伤当即便要断气,但我当时仍存一口气未尽,父亲不知所措,只知道神霄派的明霄法尊乃是当世最好的医者,又有仁慈之心,便将我送上了神霄派。”
“师尊见了我心口处的伤,看到了伤口中的光,才说那并非寻常创伤,而是我体内藏着一段道骨。有人剖开了我的背,或许是想要取走我的道骨,只是没有成功。”公仪徵垂眸道,“我之所以侥幸不死,也是因为道骨之气的保护。师尊倾尽心力,才将我的伤勉强治好,但道骨之力太过霸道强横,不时便会冲开我心口的伤。我幼年身体受创,十分羸弱,若不留在神霄派,恐怕会再出意外。而天生道骨,对邪修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诱惑。父亲为了保护我,才向师尊请求,收我为徒,让我留在神霄派长大成人,直到我成就法相,有了自保之力。”
晏霄听得眉头皱起,眼中眸光晦暗:“难道凤千翎当年想取走你的道骨,但是失败了。他掳走你母亲,也可能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
“当时我尚在母亲腹中,他如何能未卜先知,知道我生下来便有道骨?”公仪徵轻轻摇头,“或许他有其他手段可以知晓,但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唯有找到他本人,或者找到我的母亲,这一切答案才会揭晓。”
晏霄仰起头看公仪徵:“天生道骨千年不遇,然而你有,我也有……”
晏霄没有脱衣,公仪徵见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如无瑕美玉,没有一丝伤痕。
“我是七八岁之时才长出的道骨。”她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几岁,只能凭着记忆估略。“那时我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体内总有一股温暖的气支撑着我,受伤越重,那股气便越强,让我撑过一次次致命伤。”
她轻描淡写地提起那些炼狱般的日子,公仪徵却听得心头一紧。
晏霄看到他眼中的心疼,淡淡笑道:“我想或许正是那样的剧痛催生出了我的道骨,七八岁时,我感受到那股气凝结成型了,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因为道骨可以让我的伤更快愈合。枯山五鬼在我身上试验各种酷刑,但是他们没有发现道骨的存在。十年前,我得到了生死簿认主,将他们的命一一收走。”
晏霄拥有让阴墟恶鬼垂涎畏惧的无上力量,然而这一切都付出了巨大代价。
十万个被命运打入无间的幼小生命,唯有一人活着爬出了万人坑,得到了生死簿的认可。
晏霄垂眸看向公仪徵:“你有道骨护体,那道剑伤应该很快便能痊愈,我今晚会吸收灵石之力,明日你便为我护法,待我炼化了涌灵丹,便杀上拥雪城。我看是谁敢伤我的人!”
晏霄话语之间流露出浓浓杀意。
“你的人?”公仪徵低笑了一声,“是拾瑛,还是我?”
晏霄眼睫微颤,抬手挑起公仪徵的下巴,凤眸晦暗幽深:“下次不必挡在我身前。”
“为什么?”公仪徵微仰着脸,凝视晏霄的眼眸,眼中含着温暖的笑意,“你怕自己会对我心软,甚至心动吗?”
晏霄眉心一蹙,心口又绞起了乱麻,她移开眼,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竟不敢去看公仪徵的眼睛,他眼中似乎跃动着火光,深邃而炙热。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好像自己欠了还不起的债,背上了无法承受的业果。
晏霄松开了手,想要抽身离去,却被公仪徵握住了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略高,熨烫了每一滴自腕间流过的血液,循环着回到她的心房。
晏霄低头看公仪徵:“做什么?”
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和慌乱。
公仪徵却听得分明,也看得分明。
“你躲什么?”公仪徵的声音低哑虚弱,却难掩一丝愉悦,他微一用力,便将晏霄拉进了怀中。
晏霄刚一挣扎,便撞上了公仪徵的伤口,听到他一声闷哼,她便又僵住了动作。
“唉……”公仪徵的双臂环住了她单薄的身躯,一声喟叹响于耳畔,拂过鬓边的碎发,晏霄听到公仪徵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十殿阎尊,不怕世人的诽谤与中伤,也无惧恶鬼的残害与算计……原来你害怕的,是别人的善意。”
晏霄僵着身子,缓缓攥紧了双拳,哑声道:“这世间一切美好,都须付出代价。善意……只怕我承受不起,也偿还不起。”
“需要偿还,是交易,而善意,是不需要偿还的。”公仪徵覆上她紧攥的手,轻吻她的鬓发。
晏霄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他的手甚是好看,皮肤白皙如玉,骨节匀称,十指修长,最适合执扇握笔,书写春秋。不像她,那手看似细腻柔白,实则沾满了鲜血与孽业。可他偏要追上来,握住她,让她的血玷污他的圣洁。
“公仪徵,你是光风霁月的仙门首座,而我是心狠手辣的十殿阎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晏霄垂下眼睫,压低了声音,“无论你有什么企图,接近我,你只会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公仪徵听了她的警告,没有一丝的犹豫与害怕,反而发出了愉悦的闷笑。
“你是在担心我了吗?你的心动摇了……是担心自己会输,还是……担心我会输?”公仪徵收拢了双臂,将她抱得更紧,埋首于她温软的颈侧,“晏霄,你不是心狠手辣的阎尊……”
“在民间传说里,阎尊不是十恶不赦的鬼王,而是无间地狱唯一的神明。晏霄,你才是真正心软的神。”
炙热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后,晏霄心中一动,哑声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她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我也不是光风霁月的仙门首座。”火光在洞穴石壁上投下两个交叠的身影,公仪徵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愿是你唯一的信徒。”????
??第三十二章
天不知亮了多久,晏霄才从公仪徵的怀中醒来。
法相本不需要睡眠,可她竟睡着了,甚至是在荒郊野地,一个男人的怀中睡着了。
可能她是真的太累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睡眠”这样的体验,年幼之时,她难有过片刻好眠,即便好不容易昏睡过去,也会立即陷入更加恐怖的噩梦之中,然后或者被浑身冷汗地惊醒,或者被猛地踢醒。
后来手握生死簿,震慑阴墟,她也是时刻警醒着,黑暗之中藏着多少双窥伺的眼,满怀恶意与凶戾,让她不敢有一刻放松。
可是在公仪徵怀里,她竟放松了警惕,卸下了防备,伴着令人安心的松木沉香,沉沉地入了眠。她侧躺着枕着公仪徵完好的右臂,乌发整齐柔顺地拢在脑后,公仪徵的左臂搭在她身上,广袖如薄被覆了半身,左手的掌心轻轻贴着她的后背,一夜的熨帖让她身上似乎也多了几分暖意,甚至染上了属于他的气息。
晏霄晃过神来,一抬头便看到公仪徵眼中缱绻的浅笑。
“你……”脱口而出的声音有一丝沙哑,晏霄清了清嗓子,干咳几声,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但是很快又平复了情绪。
她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充盈,四周散落着耗尽了灵力的灵石,显然她睡着之时,公仪徵布下法阵助她疗愈。
晏霄忙坐了起来,与公仪徵拉开了些许距离。
公仪徵失落地暗自叹息——怀中还残留着余香,他的尊主已经翻脸不认人了,好像昨夜的温存只是一场梦。
她没有抗拒他的亲近,但也只是亲近,而非亲密。公仪徵轻轻抚顺她的三千青丝,让她枕在自己怀中入眠,待她睡熟了,他才结阵为两人疗伤。灵气织成了无形的寝被,轻柔地将两人覆住,丝丝缕缕的灵气温柔地涌入梦中,无声地抚平体内的创伤。
公仪徵静静看了许久,晏霄睡着时有着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温顺与娇憨,仿佛所有的刺都化成柔软的绒毛,在他面前露出了不设防的一面,他的指尖若即若离地划过她微蹙的眉心,抚平了梦中的褶皱,最后将她拢入怀中。
这样的温存,似乎胜过了肢体的交缠。
晏霄为了那场赌约,主动提出与他交欢,然而他看得分明,晏霄的眼中没有情意,只有胜负欲,那时在她眼中,公仪徵是对手,而此刻她愿意躺在他怀中入眠,才是真正撬开了一丝心扉。
晏霄尚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味,她按捺下懊恼的情绪,起身去查探拾瑛的状况。小猫仍在沉睡中,但是呼吸又强了几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晏霄松了口气,对公仪徵说道:“你的伤应该好多了吧。”
公仪徵含笑点头。
“那你为我护法,我要炼化涌灵珠。”晏霄道。
公仪道:“好。”
晏霄打开了盒子,放出了涌灵珠,在它意欲逃窜之时,便以灵力将它重新捕获。
涌灵珠拥有夜夜心的一缕意识,从外界施加的力量,它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威胁,它的锐气接二连三受挫,到此时已经蔫头耷脑的没什么斗志了,象征性地动了动,四射的红光便渐渐收敛,最后化为一粒温润的红玉珠,让人看清了它本来的样子。
它没有实体,只是一团燃烧的气,确实如掌心的骄阳一般。
晏霄感知到它的屈服与温顺,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屏气凝神,将那团气体纳入自己神窍之中。
神窍之内的识海骤然一热,仿佛有一轮太阳在黑暗中升起,温暖的光很快便照耀每一个角落。
晏霄的意识没入自己识海之中,她仰望着那轮安静燃烧的太阳,不知为何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向前走进了一步,对着它伸出了手。
指尖一热,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那点热意如水波散开,在掌心升温,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与人十指相扣,掌心相贴,而那丝热意,便是从对方的掌心传来。
笼罩在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开,晏霄抬起头,看清了面前熟悉的脸庞——是公仪徵,又不像公仪徵。
不知是否是梦扭曲了现实,眼前与她十指相扣之人长着与公仪徵一样的脸,却又不那么像他。公仪徵看似谦和温文,眼中却常有不容置疑的坚定,胜券在握的从容,还有不易察觉的锋芒。而眼前之人虽他面容相似,双眼却更加温柔——以及哀伤。
一个轻吻落在晏霄眉心,沿着她翘挺的鼻梁轻啄,停驻在她温软的唇上。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被轻轻按倒在红色的锦褥之上,恍惚间看到了远处的红烛与喜字。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失神,他不满地加重了唇上的力道,修长的五指挑开了层层包裹着她的红色喜服,指腹的薄茧摩挲过柔嫩的肌肤,勾勒玲珑起伏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