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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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流一行人来到神霄派时已是傍晚,就连外门也即将关闭,而内门却反常地聚集了不少人等在山门下。
见几人御风而至,等候已久的神霄派修士们露出了欣喜激动的表情,立刻迎了上去,先向谢枕流行了个礼。
“晚辈神霄派弟子宗庆,奉命在此恭候剑尊!”
当先一人儒雅沉稳,仪表不凡,正是神霄派亲传大弟子宗庆。
宗庆直起身来,朝公仪徵笑了笑道:“小师弟,你终于回来了。”
宗庆一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颇为严肃,令人心生敬畏,但笑起来却有几分亲和,看起来与公仪徵关系应是挺好。
公仪徵抬手行礼,微笑道:“让师兄弟们挂心了。”
神霄派亲传弟子人数不多,其中以宗庆年纪最大,而公仪徵年纪最小,因此众人称呼公仪徵,总是亲切地喊一声“小师弟”。
有谢枕流在,众人也不好寒暄,正事要紧,宗庆说道:“道盟七宗的来使都已在正道殿等候,还请剑尊随我前往。”
谢枕流点了点头,示意宗庆领路。
公仪徵转头看向晏霄,晏霄神色淡淡道:“我不是道盟之人,便不去了。”
公仪徵明白晏霄的顾虑,他点了点头,朝人群中招了招手,笑道:“静安,你过来。”
人群中钻出一个半大孩子,看起来十三四岁,相貌秀气,一双眼睛骨碌转,甚是机灵。
“小师兄!”陆静安咧着嘴笑,眼睛却不时偷瞄晏霄。
陆静安是内门弟子,入门晚年纪小,因此该叫公仪徵一声师兄,但因着亲传弟子们都喊公仪徵“小师弟”,他便喜欢叫公仪徵一声“小师兄”,倒显得更亲近几分。
公仪徵对晏霄说道:“晏霄,你跟着静安吧,他会带你去我的厢房休息。”
陆静安眼睛瞪得圆圆的,吞了吞口水,怯怯问道:“小师兄,这位仙子怎么称呼?”
公仪徵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叫师嫂。”
周围骤然响起一阵吸气声,一双双眼睛跟狼似的盯着晏霄。晏霄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了,镇狱山上被陆幽带人围剿都没这么可怕……
虽然这些目光好像没什么恶意与敌意。
陆静安人小鬼大,立刻甜甜喊了一声:“小师嫂,随我来!”
晏霄犹豫了一刻,见公仪徵和谢枕流已经随宗庆离开,她便也跟着陆静安往另一侧走去。
众人这才压低了声音沸腾开来。
“没想到小师弟真的把道侣带回来了啊!”
“看她气势凛然,我还以为她是破月剑尊的人呢……”
“胡说什么呢,那可是小师弟的心上人!”
“没想到小师弟看着不近女色的一个人,最后也不免着了色相啊……”
“但是他们站在一起好登对啊!”
就算是仙门中人,也不免有世俗的好奇心,关上门来八卦时与市井之人没什么区别,哪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之前听说公仪徵有了道侣他们还不肯信,毕竟生死之事都能有假,更何况是道侣呢。听说今日公仪徵便会回来,还有可能带着道侣一起回来,众人这才从日出等到日落,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公仪徵传闻中的道侣。
花神宫的修士说得有板有眼的,说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容貌倾国倾城,众人还都半信半疑,毕竟花神宫的宫主乃天下第一美人,门中修士也都以美为尊,这世上能得她们夸一句美的女子属实不多,但如今见了晏霄本人,众人又觉得花神宫的修士说的确实不算夸张。
晏霄极美,明艳得凌厉的美,那是第一眼就能夺去你所有心神的容貌,让你甚至忘了呼吸。明明一身素雅的青衣,落在旁人眼中,却有如一团静静燃烧的绿焰,让人不敢逼视,一眼心动,两眼便已是灼烫。
三等美人在皮,二等美人在骨,一等美人在魂。晏霄的美便是发自神魂肆无顾忌的张扬与霸道,凤眸灼然有神,似笑非笑,淡淡一瞥便足以倾倒众生,让旁人莫名生出一股压力,低头心生一念——我不配。
但是公仪徵的话……
众人不禁想到两人并肩而立的画面,男俊女美,公仪徵那春风化雨般的温润,在她身旁非但没有丝毫被压制失色,反而更显出几分温柔与包容,好像他们生来就该在一起。
“小师弟真不愧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找道侣都比别人强。”
“他这次把道侣带回来,是不是要拜见法尊,举行结契仪式?”
摆脱了身后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晏霄暗自松了口气,她忽然发现被太多人喜欢,属实算不上什么好事……
引路的小道童叫陆静安,眼睛看着就是个机灵的,也是个自来熟的碎嘴子,在前头一蹦一蹦走着,不时回头看晏霄,刚开始还有点怯怯,但见晏霄虽然看起来冷淡,却也不凶,便敞开了话匣子和她攀谈起来。
“小师嫂,你是怎么和小师兄认识的啊?”陆静安小道士嘴叭叭的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名字,“小师兄偷偷结了道侣,居然也不请大家吃喜酒。”
晏霄敷衍了一句:“他救了我,我也救了他。”
“哇,小师嫂一定很强了吧!”陆静安小道士一脸崇敬地仰望晏霄,“你能打赢小师兄吗?”
晏霄点点头,实话实说:“能。”
陆静安咽了咽唾沫,看晏霄的眼神更加闪闪发亮:“难怪小师兄从来不接受其他女修的示好,原来他喜欢的是比自己强的人。”
晏霄若有所思——原来他缠着我,是这个原因吗?
晏霄微抬眉眼,看向陆静安:“喜欢公仪徵的女修很多吗?”
“那是自然的啦。”陆静安滔滔不绝道,“小师兄天生道骨,修行资质万中无一,年轻一代中无人能及,长得那样英俊,性情还是一等一的好,谁不喜欢他啊,就连我们门中最凶的那只母猫都会叼死老鼠送他呢!”
晏霄唇角扬起,想象那个画面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花朝节送香囊,上元节送丝带,神农祭还有送扇坠送剑穗的……”陆静安掰着指头数都数不过来,“不只我们神霄派的师姐师妹,就连花神宫、四夷门的女修也常常寄来书信礼物给他呢。”
晏霄唇角压了下来,淡淡道:“那可真是多呢。”
“所以后来小师兄每到过节就往外躲,和师兄他们一起去聚仙镇最好的酒楼喝酒,小师兄说,等我过了十五才带我一起去。”陆静安惆怅地一声叹息,像个小大人似的,“还有三年呢……”
“他不喜欢别人送他东西吗?”晏霄问道,“他为什么要躲?”
“啊?”陆静安眨眨眼,“贴身之物当然不能随便收啊,她们是喜欢师兄才会送,可师兄又没有这个意思。”
晏霄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罗裙——怎么不算贴身呢,他还在上面刻着法阵呢。
可是他送了,她也收了。
那就是互相喜欢了吗?
她和公仪徵夜夜同寝,但以两人的修为并不需要睡眠,自答应了教她法阵,每天夜里公仪徵都会抽上两个时辰,教她铭记符文,握着她的手细心地教她书写。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贴着她微凉的手背,沾着朱砂在符纸上徐徐游移。
“……法阵分为守、困、杀、奇四象,如聚灵阵、春秋阵,皆为奇阵,悲灵血阵为杀阵,护身结界为守阵,还有天下第一困阵名为玲珑枷。四象之力难以兼得,必有取舍。而构成法阵的基础,便是符文。”
“符文被认为是神族的文字,也是与天地沟通的文字,以有灵性之物为墨,书写镌刻相应的符文,便能借天地之力,再造乾坤。低阶修士须借助外物,如灵血与朱砂,而高阶修士便可以凝结自身灵力,凭空画阵,只是消耗较大……”
他自背后环着她的身体,体温与气息紧紧拥着她,若不是他说话的样子十分专注,她甚至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法相境都是过目不忘,但是会书写符文并不代表能写出符咒与法阵,这需要的是玄乎的悟性,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与感悟。
晏霄的悟性也是极佳,只是试了一两次,便能绘出一个完整的符咒。指尖在符咒上轻点,符咒化为一阵旋风,卷起了摊开在桌上的天衣。
公仪徵按住了天衣,笑着道:“好不容易画完了法阵,险些被风吹走了。”
晏霄自己尝试过绘制符咒,才知道画出一个法阵细腰花费多大的灵力与心神,而公仪徵却已花费了数个夜晚,几乎是费尽了心思给每一件衣服都画上了高阶法阵。这些普普通通的衣物,在他手上都成了众人梦寐以求的法器。
晏霄心生不忍,不禁道:“何必这么麻烦,有一套穿着就够了,若是脏了便施个浣衣咒就干净了。”
公仪徵低头抚平了衣上的褶皱,清冷的月光落在漆黑的眼中,竟化成了水样的温柔。他温声笑道:“我答应过给你这世间万般美好,怎么能敷衍了事?”
晏霄看着他俊美出尘的侧颜,再冷硬的心也会一点点变得柔软,所以即便是在法镜之阵中,被他的镜体定住了身体,无礼地侵犯与掠夺,她也始终没有动用生死簿杀他。
公仪徵那么聪明,他定然是看穿了她的不忍。
第四十三章
神霄派的正道殿上难得地聚齐了道盟七宗的人,当中以神霄派掌教麟照尊者和破月剑尊谢枕流身份最为贵重,而其余五人,皆是受了掌教的指派到此,代表了各自的宗门。
公仪徵与几人也都是相识,都是各家掌教的亲传大弟子,甚至已经开始代行副掌教之职了,算起来,公仪徵还是当中年纪最小的。
花神宫的掌教名义上虽是群玉芳尊,但两百年前,群玉芳尊与万棘宫宫主结为道侣,便甚少露面,专心修行,少理俗务,将门中事务交给了最为信重的弟子花吟芳。因此花吟芳虽名为副掌教,实际上与掌教无异。
代表四夷门至此的,也是曦和掌教的亲传弟子,却是一个半妖修士,名为徐音。徐音貌若少女,但是公仪徵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也听人说过,徐音乃是半人半蛇,人身之时性情温柔和善,化出蛇身时便灵力暴增,性情失控,极难对付。半妖的修行方式与人族不同,但这徐音的实力恐怕也不在法相之下。
悬天寺派来的是苦嗔行者,苦嗔行者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面容瘦削,一脸悲苦,与死在阴墟的苦无行者原是师兄弟,不过苦嗔行者秉性高洁,慈悲为怀,独行天下六十载,一身功德耀万世,都说下一任掌教非他莫属。
而灵雎岛的代表则是一只蓝羽鹦鹉,名唤兰彩罗,化为人形时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稚嫩少年,然而在场众人,却是他年纪最大,已然一千五百多岁。
公仪徵拜见掌教之后,又和其余四人一一见礼,微笑问道:“万棘宫的道友还未到吗?”
花吟芳浅浅一笑,道:“万棘宫宫主有令,便由我们花神宫为他们做代表。”
两家宫主结了道侣,关系密切非比寻常,万棘宫的宫主千罗妖尊听说甚是惧内,最常说的话就是“芳尊说得对”,昔日追求道盟第一美人时,可真是剥了树皮脸都不要,也不管天下人如何讽刺奚落,他愣是追着群玉芳尊跑了几百年,一门心思想入赘花神宫,把自己种到花神宫门口去,甚至还拿着万棘宫给自己当嫁妆,万万没想到这一番死缠烂打,还真让他抱得美人归了。
如今明面上说是道盟七宗,但万棘宫和花神宫统共只长了一张嘴,两家形同一家了。
谢枕流拿到引凤箫,立刻便将此事告知了其余几位掌教,按照之前议定,便将碎裂的引凤箫交给明霄法尊修复,再想办法从中找出凤凰冢的线索。而其余各宗便派出门中弟子作为代表,待找到线索后,便一同动身前往凤凰冢。
当年道盟七宝失窃,也曾惊动七位掌教,以为是什么邪教魔修又要兴风作浪,颇费了一番功夫追查,但多年过去,失窃的七宝没有再现人间,凤千翎也没有更多的举动,七宗便也没有再多放在心上。哪怕如今凤凰冢现世,也不至于让七宗掌教为此费心,只须派个信得过的弟子前往调查也就够了。
公仪徵取出七段碎箫,交给掌教麟照尊者。四夷门的徐音上前细细一看,点点头道:“不错,确实是我们四夷门的引凤箫。”
兰彩罗冷哼了一声,道:“要不是凤千翎将七宝盗走,这引凤箫合该是我们灵雎岛的宝物了。”
灵雎岛坐落在东海,岛上人修与妖修二八分,而妖修又有七成是禽类精怪。当年天都论道,七宗各出一样法宝嘉奖获胜之人,凤为百鸟之王,引凤箫对飞禽类妖修有极大的吸引力,灵雎岛岛主便私下与曦和掌教商量,让四夷门拿出了引凤箫。而灵雎岛作为交换,拿出了一颗神品辟水珠作为交换。神品辟水珠绝非微生明棠那颗小珠子能比,那可是能在水下开辟洞府的宝物,价值远在引凤箫之上,只是对于灵雎岛的禽妖来说,引凤箫的吸引力更大。
而其余五宝,分别是拥雪城的剑魂、花神宫的凝霜华、万棘宫的移花接木、悬天寺的菩提心,和神霄派的遮天阵。
这道盟七宝各有各的好处,但要说丢失之后最心痛的,莫过于灵雎岛,无论是让鸟妖垂涎三尺的引凤箫,还是堪称镇派至宝的辟水珠,在灵雎岛看来,都是他们的宝物。可以说,别人只是丢了一件,而灵雎岛相当于丢了两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兰彩罗看着稚嫩,却有一双老气横秋的眼睛,他直勾勾盯着麟照尊者掌中的引凤箫,看着上面六条裂痕,而红箫黯淡无光,不禁泄露了心疼与悲愤。
“神霄派果真能修好这引凤箫吧。”兰彩罗追问了一句。
麟照尊者哭笑不得,但兰彩罗看似年幼实则老成,是灵雎岛的大长老,他也不敢怠慢,当即笑道:“兰尊者大可放心,朱紫墟已经送了一盏九阳黎火过来,将引凤箫放入黎火之中淬炼,不出两日必能复原如新。”
兰彩罗这才舒展了眉眼,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不管能不能找到凤凰冢,能得到引凤箫,他就算不虚此行,也不负掌教所托了。
众人检视过引凤箫,确认无误后,麟照尊者便将引凤箫交回给公仪徵,温声道:“你把引凤箫带去给你师尊吧,他也等你许久了。”
公仪徵握紧了引凤箫,微笑道:“弟子遵命。”
明霄法尊已经很多年不见外客了,他将自己困在了后山的一小片天地间,每日钻研于丹药之徒,世人都快忘了他曾经是当世第一的法阵宗师,还以为他是丹药宗师。如今神霄派开的医馆遍布十四州,许多济世救人的丹药,都是出自明霄法尊之手。
公仪徵来到门外时,站定了脚步,叩了三下门板,朗声道:“弟子公仪徵,求见师尊!”
片刻后,屋内才传来一声含着淡淡笑意的回应:“进来吧。”
公仪徵推开门,脚步轻快地迈过门槛,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一个颀长消瘦的身影背对着他,听到公仪徵的声音,他徐徐回过神来,露出一张温文明隽的面容,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十几岁,但两鬓却有淡淡霜色。以他的修为,若是愿意,自然可以掩去岁月的痕迹,始终维持着年少时的俊美,只是他早已对这些都不在乎,任由霜色侵染墨发,远远望去,便如初雪后的苍松。
让公仪徵没想到的是,明霄法尊这里竟然会有客人。
站在明霄法尊身旁的,是一个红衣胜火的美艳女子,气度雍容,通身上下散发着尊贵与傲气。她懒懒朝公仪徵瞥了一眼,噙着笑道:“公仪徵?我正和你师尊说起你呢。”
公仪徵敛了心神,行了个礼,微笑道:“不知羽皇在此,失礼了。”
来人正是朱紫墟之主,帝鸾一族的族长,被称为八千羽族之首的羽皇黎缨。
黎缨听公仪徵这么说,却摆了摆手否认了他的称呼:“我已经辞去羽皇之位多年,如今不过是一个散修,也只是奉命过来送一盏火而已。”
麟照掌教在前殿说过朱紫墟送来了九阳黎火,却没想到是黎缨亲自送来了。
九阳黎火传说是源自太阳的不灭神火,焚尽天下邪祟污秽之物。这神火代代相传,只有帝鸾一族的羽皇才能得其传承。三百年前,黎缨铁了心辞去羽皇之位,游走天下,也将九阳黎火的火种留在了朱紫墟。但她修炼九阳黎火多年,神魂与黎火早已为一体,即便没有了火种,依然可以使用黎火之力。引凤箫本就是朱紫墟的宝物,想要重新铸造,便需要九阳黎火相助。
公仪徵将碎裂的引凤箫交到了明霄法尊手中,明霄法尊却转交给了黎缨。
黎缨的目光落在黯淡无光的红箫之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怅然。
“都三百年了,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模样。”黎缨修长的五指抚上箫身裂痕,“倒也是应有此结局……”
公仪徵从黎缨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意思,似乎这引凤箫原是她之物。
明霄法尊道:“当初你将‘凤声’赠给道尊,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黎缨轻笑了一声:“你将自己困在这里三百年,你又放下了吗?”
明霄法尊淡淡一笑:“我不配谈放下。”
黎缨深深看了他一眼,敛去了脸上笑意:“说的也是。”
公仪徵将明霄法尊眼中的那一抹悲伤看在眼里。
当年师尊鼎盛之时退位,却不愿说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他也不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探听便是最大的尊重。
黎缨道:“你们师徒久未见面,想必有一些不能让外人听到的话要谈,我便知趣回避了,明日辰时再来。”
目送黎缨离开,明霄法尊领着公仪徵走进丹房,拿起桌上放置的药瓶交给公仪徵。
“徵儿,这是为师新研制的丹药,你试试。”
公仪徵接过药丸,没有多问是什么,便投入口中吞下。丝丝凉意在口中散开,沁入心脾,仿佛打开了身上每一个毛孔,排出了体内浊气,让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
“这是定魂丹?”公仪徵眼睛一亮。
明霄法尊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轻轻点头道:“是按照定魂丹的配方做了修改,药效不如定魂丹,我取名为雪魄丹,每日服用一丸,有助于你恢复神魂。你入一趟阴墟,对神魂损伤极大,这些日子奔波,恐怕没有好好休养过,看你神魂仍有虚浮不凝之感。这瓶雪魄丹一日一丸,连服七日,大有裨益。”
微凉的瓷瓶入手,公仪徵心中却升起暖意,温声道:“又让师尊挂心了。依弟子之见,师尊的雪魄丹远胜定魂丹。定魂丹药效虽强,但用的都是天材地宝,极为难得,能享用者寥寥无几,而师尊研制的雪魄丹,虽只有定魂丹一半药效,但药材都是常见之物,可以大量研制,寻常人家也能受益。”
明霄法尊淡淡一笑:“各自的用途不同,若是生死关头,自然还是要定魂丹救命,雪魄丹只是疗养之药。”
公仪徵笑而不语。世上丹修药师钻研的,无不是什么绝品仙品灵丹,用的药材自然也都是极为难得,唯有明霄法尊,两百多年来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研制出可以让更多普通人受益的丹药。这也是他虽然辞去掌教之位,但依然受天下人敬仰的原因。麟照尊者虽然是掌教,但明霄法尊才是神霄派的灵魂。
公仪徵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和明霄法尊交代了一遍,只是略去了阎尊未死之事,在他口中,晏霄只是一个误打误撞卷入其中的海外散修。整件事中,最关键的人物是隐藏在宋千山背后的指使者,和袭击过他们的雾影黑袍。
明霄法尊看着公仪徵手中的令牌,神色凝重了几分。
“这是我从宋千山手中拿到的。”公仪徵略去晏霄的存在,言简意赅道,“有人与宋千山勾结,指使宋千山夺取引凤箫,许诺为宋千山撤销诛邪令,甚至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重回人间,而这,就是信物。”
这枚紫色令牌入手甚是沉重,由特殊金属冶炼而成,中间刻着简化的罗盘,是神霄派的标志。这是独属于掌教和每位长老才有的令牌,是身份与特权的象征,执此令牌,可于神霄派内畅行无阻。
“你的意思,是掌教与长老之中有人与宋千山勾结?”明霄法尊声音沉重,“宋千山当年叛出宗门,以邪阵杀了不少同门弟子,有谁会与他勾结?”
公仪徵神色凝重道:“弟子不知,也不敢妄自揣测诸位长老,唯一能信的,只有师尊,便将此事告知师尊,交由师尊定夺。”
神霄派除却掌教,包含明霄法尊在内,还有五位长老,这些人也都是看着公仪徵长大的,公仪徵也不愿意疑心他们任何一人,但却不得不防。
“师尊,宋千山临死前曾与那人借由符咒隔空对话,那人知道有神霄派弟子潜入阴墟,而世人皆知,宋千山是丧命于我手中。”
明霄法尊道:“你可是担心他揭露你私入阴墟之事?”
公仪徵笑道:“我是以血藕分身入阴墟,事发之时,我的肉身可是在微生家,此事有人证物证,我并不担心。”
明霄法尊闻言也是一笑:“你向来心思缜密,那你担心什么?”
“该担心的是那人,我私入阴墟,他没有证据,而他与宋千山勾结,这令牌便是铁证。其实只要找个理由,让几位长老交出令牌,看谁丢了令牌,便可知道谁是勾结宋千山之人。”公仪徵缓缓道来,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弟子不了解几位长老,往日有谁与宋千山走得近,又为什么对凤凰冢有如此急切的渴望?”
明霄法尊道:“宋千山是外门弟子,他天资不俗,法相有望,其实几位长老也有意将他收入门下。但收徒之事,向来是宜早不宜迟,年少之时,心性未定,更容易教导,师徒之谊也更为深厚。而当时宋千山已经三十有余,几番接触之后,我们都觉得此人性格偏激固执,不适合纳入内门,有意磨砺他的性子,再提拔予以重任。没想到他如此浮躁,竟暗地里修了邪道,残害无数生灵,就连缉拿他的同门也死在他手上,麟照才亲自出手捉拿,但他却遁入阴墟,也只有作罢。”
“宋千山当年逃脱追捕,会不会有人通风报信,抑或是出手相助?”公仪徵怀疑道。
“我也不愿意相信宗门之中有这等人。”明霄法尊皱眉摇头,“他这么做,又有何图谋?”
“看来凤凰冢背后牵涉的秘密,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公仪徵思忖道,“那日袭击过我和晏霄的雾影黑袍,是个法相境的剑修,据剑尊所称,那人有可能是三十年前叛教出逃的谢寻,而截天教教主曾与凤千翎交手过,从他手中得到的画像显示,凤千翎与谢寻是同一人。”
危情与凤千翎的关系,涉及到宗门隐私,公仪徵便没有告知明霄法尊。对于神霄派来说,凤千翎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找出门中勾结邪修残害同门的长老才是重中之重。
“若依你所说,凤千翎便没有死。”明霄法尊面露惊诧,“那凤凰冢……”
“是一个局。”公仪徵下了断言,目光清明沉静,“有人以道盟七宝为诱饵,以凤凰冢做局,不论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是谁,道盟七宗都会被动卷入其中。”
明霄法尊不得不承认,公仪徵的判断是对的。“但明知是局,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明霄法尊轻轻一叹,凝视公仪徵,“当年你受过的伤,你母亲的下落,都系在这唯一的线索之上。”
“是。”公仪徵点了下头,“明知是陷阱,我也必须涉险。凤千翎如果还活着,或许我母亲也没死。这个局无论幕后之人是不是凤千翎,凤千翎最终都会出现,只要抓住他,所有的谜团都会迎刃而解。”
“想要抓住他不容易。”明霄法尊回想当年与凤千翎交手的经历,眉头微皱,露出几分凝重,“当年为了追寻七宝,我布下法阵,捕捉到凤千翎一缕气息,想要继续追查,却遭到一股强横无比的力量反击,不知隔了几千几万里,那一道气息竟震裂了法阵,也抹去了最后那缕气息。那是我和凤千翎唯一一次交手,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那力量之强,气势之横,当世法相,只怕能进前五,不在破月剑尊之下。”
这是一句极高的评价,甚至动摇了公仪徵对凤千翎的判断。如果谢寻便是凤千翎,二十五年前他能有这么高的修为吗……三十年前叛出拥雪城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元婴期的剑修,五年时间,跨越一个大境界,跻身当世前五,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这人修为深不可测,城府还在修为之上,区区一人,将道盟七宗玩弄于掌心二十五年。”公仪徵不禁感慨一叹,“难道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当年留下八个字?”
——道盟七宗,不过如此。
一句嚣张至极,狂妄至极的挑衅,八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道盟脸上,凤千翎因此扬名天下,踩着道盟七宗的脸面成为传奇。
“道盟是捉不到他,但他何尝不是藏头露尾这么多年。”明霄法尊淡然一笑,“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千江,只要他没有作恶伤人,道盟的颜面受损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这原是当年潋月道尊说过的话,丢了几件东西而已,何必大张旗鼓动火伤肝的,也许人家真的急用呢……
七宗上下满腔怒火,却见道尊云淡风轻,众人也只能这么劝说自己看开——毕竟确实是抓不住人。
凤千翎盗走七宝的罪名,在明霄法尊看来,还不如拐走一个无辜妇人严重。公仪淳的失踪,公仪徵受过的伤,这才是明霄法尊助公仪徵继续追查的原因。
“凤凰冢之事,便由你自行决断,而宗门之内的叛徒,交由为师来查吧。”明霄法尊握紧令牌,收回芥子袋中,容色温和地看向公仪徵,“听说你将道侣带回神霄派了。”
“其实……我们还未结契。”公仪徵忍不住扬起唇角,眉眼也柔和了几分,“她修为高深,性子冷淡,又不愿遵守道盟的礼数,生怕冒犯了师尊,因此还未带她来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