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风月—— by随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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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灵气稀薄,最为浓郁的几处都被各大宗门占据开辟洞府,开山立派,如地心海眼这种灵气化水的地方,世间几乎无人有过这类体验。公仪徵之所以比其他人更早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曾经到过阴墟。
阴墟的灵气浓度也远超人间,伴随着能摧人心智与神魂的戾气,身陷阴墟的邪修受其影响,往往更加亢奋疯狂,本性战胜理智,化为残忍嗜杀的暴徒,慢慢地泯灭人性中最后一点良善。
法相之躯无垢无尘,几乎是百毒不侵,所以那人想杀明霄法尊,用的是血咒术。
而这结界之中用来杀伤七法相的毒气,却是灵气。
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就在此时,浓雾之中掠过数道红光,如灵蛇穿破了浓雾的包围,朝众人杀去。
兰彩罗莫名觉得右臂一痛,下意识便往后退去,而其余诸人皆已各显神通,出手对抗。
“是阎尊!”兰彩罗喊了一声。
他伤在销魂链下,对销魂链自然十分熟悉。
“公仪徵!”兰彩罗大怒,“定是你将阎尊引来这里设下埋伏!”
雾中传来公仪徵一声叹息:“兰尊者,晏霄若有心杀你们,在神霄派时便动手了。”
谢枕流沉声道:“她先我们一步来到这里。”
兰彩罗不解道:“没有引凤箫,她如何进得来?”
“打开辟水珠结界的,不是引凤箫,而是箫身之内藏着的宿主意志。”公仪徵解释了一句。
徐音恍然道:“所以……她定有其他东西,同样拥有宿主意志,可以打开结界。”
“引凤箫与辟水珠,都是被凤千翎盗走的,宿主自然都是凤千翎。”苦嗔行者震退销魂链,神情凝重道,“难道阎尊就是凤千翎?”
“她不是凤千翎。”公仪徵最清楚这一点,二十五年前凤千翎盗取七宝,那时候晏霄恐怕都还没出生,“她背后之人才是。”
浓雾中的身影逐渐清晰,晏霄自雾中走出,神色复杂地看着公仪徵:“你既然明白,就不该和他们一起来。”
她方才出手,对其他人都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就是想逼公仪徵离开。
“我说过,我们是道侣,虽未行过礼,亦已昭告天下。”公仪徵声音温柔却坚定,“死生契阔,并肩携手,我不会离开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花吟芳神情戒备,与众人并肩成防御之态。
谢枕流蓦然想起那日在神霄派道场之上,晏霄说过的那句话——若我不无辜呢?
原来……
这一切都是她早有预谋。
“阎尊生于阴墟,怎么会和凤千翎扯上关系?”兰彩罗疑惑问道,“引凤箫不是被从人间流入阴墟的吗?”
“这只是一个传闻,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引凤箫在人间出现,只知道它最终落入阎尊手中。”公仪徵说道,“那放出假消息的,便是阎尊本人,她有意引道盟关注,引有心之人抢夺,她趁机假死脱身,而引凤箫自然会以各种方式回到人间,回到那些有心人手中。”
“有心人……”苦嗔行者心生警觉,“她以引凤箫为诱饵,目的是引道盟七宗的人来此?”
谢枕流却十分镇定淡然:“她的目的不是杀人,对阎尊来说,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她要做的事,一定远比杀人麻烦。”
晏霄轻笑了一声:“谢枕流话不多,但还算是个明白人。”
“对引凤箫感兴趣的,除了道盟七宗,还有另一个人。”公仪徵说道。
“谁?”众人好奇问道。
“真正的凤千翎。”见众人面露惊诧,公仪徵淡淡一笑,“我说过,凤千翎不只一个人,而另一个凤千翎,此刻应该就在这结界之内。”
公仪徵的话引起一阵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对身边之人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公仪徵扔下一颗石子,却没有理会自己掀起的波澜,他平静地望着晏霄,轻声说道:“结契那一夜,你已经想好了,将我从这局中带走,是不是?”
晏霄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我不想你有事。”
“那你呢?”公仪徵眼神柔和,仿佛盈着光,“你舍下我,只身赴险?”
她想说自己早已习惯,但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只余一声叹息:“你本不该卷入其中。”
“你们说清楚,到底我们之中谁是真正的凤千翎!”苦嗔行者怒道,“休得挑拨离间!”
苦嗔行者吃过一次亏,心中最是在意,此刻众人对他的怀疑也是最多,这更让他怒不可遏。
晏霄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必着急,见了我师父,你们自会有答案。”
“你师父在哪里?把他叫出来!”兰彩罗不客气地喊道。
“呵……”晏霄冷笑了一声,“我师父不便前来,就要麻烦各位去见她了。”
晏霄话音未落,厄难书已浮现于掌心,风暴骤起,鼓荡衣袖,墨发于风中肆意张扬。她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厄难之力,结界内的浓雾顿时汹涌狂暴起来,深海之下卷起了风暴与漩涡,众人眉头紧锁,奋力抵挡,然而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厄难之力似乎并不针对他们,漩涡呼啸着向外扩散开来,似乎恨不得将整个海底吞入腹中,而漩涡中心的几人反而承受着最小的威压。
然而还未等众人松一口气,一声轰隆自四面八方传来,宛如远古神兽的怒吼,让人心神俱震,血气翻涌,海水似乎都要沸腾起来。
公仪徵脸色一变,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阴墟戾气。
他瞪大了眼睛直视晏霄,一瞬间似乎想通了许多事,眼中的震惊很快便平复为一片沉静。
“海眼开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众人这才发现,脚下的地面正在缓缓撕裂,缝隙中投射出耀眼的火光,自高处俯瞰,便仿佛深海睁开了猩红的独眼,炙热的目光几乎将深海焚为火海,狰狞的目光满怀恶意地凝视这黑暗的人间,眼中的漩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视线内的一切尽数吞没。
晏霄没有抵御漩涡的吞噬,青衣如蝶翼,被张开的海眼吸入其中。
“晏霄——”
公仪徵朝她飞去,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人拉入怀中,填满了自己的怀抱。
“公仪徵……”晏霄的声音轻轻响起,“原来你早知道,我在骗你。”
“是。”
“那你为何还要与我结契?”
若只是骗她的情,骗她的心,又何至于此……
“我心甘情愿,当你的棋子。”公仪徵说,“所以,别丢下我。”
没有人知道,南海海眼之下竟藏着这样一片熊熊火海。
暴怒的火海感受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喷吐着热焰想要抹杀这些生命。这七人皆为法相,察觉不对之时都张开了结界保护自身。炼狱火海虽然能烧灼神魂,但一时半会儿还能以罡气护体,但若不赶快离开火海,就算是法相之躯也会被这火海炼化。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这火海之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煞之气,无孔不入地侵入经络神窍之中,带来刮骨般的疼痛。
“这是戾气。”公仪徵的声音远远传到众人耳中,“我们所在之处,是阴墟的炼狱火海。”
几人惊愕喊道:“阴墟?”
众所周知,阴墟入口在北海,而这里是数十万里之外的南海海眼!
外界之人对阴墟的了解不多,而公仪徵是这几人中最了解阴墟的,但他也是直到此时方才想明白一件事——阴墟有两个出口。
一个出口在密云深处,被称为天眼,十日一开,双眼一生一死。
而另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它深藏在炼狱火海之下,生眼便藏在死穴之中。因为没有人敢直视火海,万年以来,灼热的火焰掩住了这个出入口,直到二十几年前,有个人在南海海眼之下不幸遭遇海眼洞开,被吞入其中,坠入炼狱火海,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公仪徵也曾险些发现这个秘密,那一日他于镇狱山上算出了火海之中的一线生机,一跃而入,冲破了焰火的封锁,来到火海之下,却被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动摇了道心,没有细查周围,以至于错过了最重要的线索。
而此时此刻,他又回到了原地,恍若隔世。
怀中已然空了,晏霄挣脱了他的怀抱,消失于火海之中。
一道剑光分开了火海,那是破月剑的光华。谢枕流击水破海,百年证道,一剑分海实属平常。借着这一线天,众人仰头看到了浓云密布的天,陡峭高耸的崖,还有倨傲立于崖边的一袭青绿。
戾风拂动她的衣袂,飞扬的墨发半掩着绝世的面容,隐约可见一双淡漠的眼,两瓣凉薄的唇。
阴墟鬼王,十殿阎尊——她便是晏霄。
几道身影一跃而起,忍着焦灼剧痛脱离了万丈火海,然而就算脱离火海,他们也无法抵御这戾风对神智与神魂的侵蚀。
戾气究竟从何而生,因何而起,无人知晓,它充斥于阴墟的每一个角落,一视同仁侵蚀每一个生灵,不论是人是妖,是花是草。阴墟花草皆含毒而生,而进入阴墟的每一个人也会因此受戾气侵体,那丝丝缕缕的黑煞之气自七窍与毛孔钻入,噬咬躯壳与神魂,摧残人的神智,令人道心失守,神魂崩溃,人不成人,鬼不像鬼。
几道身影落在镇狱山上,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不远处的晏霄。
“欢迎来到阴墟。”晏霄看着六人,淡淡一笑。
一阵迟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众人的目光戒备地看向脚步声传来之处,唯有晏霄背过身去,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后背暴露于敌人之前。
她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师父,我把你要的人带回来了。”
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满头银发,微微佝偻,她抬起头,冷厉的眉眼看向了道盟诸人。
公仪徵第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醉生梦死的掌柜,孟婆!
他也曾想过,能在轮回殿这种混乱之地开酒馆的人,岂会是一个普通的老妪,她或许也曾是杀人如麻的邪修,为躲避道盟的追捕而遁入阴墟。晏霄背后之人,被她恭敬地称为师父的人,他总以为应该是藏于重重帷幕之后,却没有想到,在最开始,她就将他带到了她面前。
“就是你把我们骗进阴墟?你与凤千翎是什么关系?”兰彩罗性子急躁,率先开口质问。
孟婆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阴森的目光扫过六人的面孔,在公仪徵面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慢慢移开,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他身后那一片火海。
“谢寻!到了这里了,你还不敢出来见我吗!”孟婆的声音如杜鹃泣血,饱含悲怆与怨毒,凄厉而刺耳。
众人惊愕回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徐徐浮现,身形凝于半空,黑袍飘曳,雾影覆面,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晏霄与公仪徵目光一凛,他们与此人打过照面,正是他以剑气伤了公仪徵和拾瑛,杀了广陵门九名修士。
“你就是谢寻!”谢枕流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雾影道袍,黑雾遮住了他的面容,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目光所在。
“剑尊,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沙哑的男声从黑袍下传出,噙着一丝诡魅的低笑。
“你不是无名小卒。”谢枕流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天生剑胆,也见过你的剑气。可惜,你剑心驳杂,于剑道一途无法走远。”
“哈哈哈哈哈……”谢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笑声中饱含讥诮与讽刺之意,笑声未绝,长剑自黑袍之下刺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直取谢枕流。
谢枕流以剑鞘相抗,剑鞘与剑气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然而谢寻剑气未绝,擦过剑鞘,猛然一折,划过谢枕流的手背,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殷红的伤痕。
谢寻轻蔑地笑道:“你说我于剑道一途无法走远,如今还不是被我的剑气所伤。剑尊,是你看走眼了!”
谢枕流淡漠地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划痕:“剑道之长短,不在一时之胜负。”
“剑道是什么,也不由你来下定论!”谢寻发出一声怒喝,黑袍扬起,剑气纵横向谢枕流斩落。
谢枕流凝神沉眸,灵气激荡,想要接下所有剑气。
然而数道剑气迫到近处,竟陡然一转,绕过谢枕流,向着他身后斩落。
谢寻真正的目标,是晏霄身侧的孟婆!
第五十六章
晏霄凤眸一闪,侧身挡在孟婆身前,似乎早有防备,厄难书倏然一现,几道剑气劈在蓝色书封之上,蓝色的封页似有水波轻轻一荡,竟将剑气消解吞没。
谢寻一惊,未料到展露全部力量的厄难书竟有如此威能。
孟婆看着谢寻冷笑:“谢寻,你到现在还想杀我灭口,可惜迟了。你藏头露尾这么多年,以为能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与你结契的道侣。无论你变换容貌还是敛去气息,我都能认出你来。怎么,难道到了今日,你还不敢露出真容吗?”
公仪徵转头看向孟婆,眼神一沉:“你是……截天教自在天首座。”
他想起神启展示出的画像,画中美人风华绝代,令人一见难忘,与眼前之人天差地别。
孟婆听到截天教三字,眼中似有触动,轻叹一声,她阖上眼,一阵风吹过,白发缓缓染上了乌黑,面上的褶皱仿佛被轻风抹平,眼波流动焕发光彩,逝去的年华如流水倒流,容光重新照耀了这张倾世的面容。
众人怔怔看着站在晏霄身旁的女子,她一袭粗布麻衣,却难掩天姿国色,墨发如纤凝,眼眸如点漆,仿佛诗人笔下的神女,极尽浪漫的想象,画家都难以描绘其风华的万一。
晏霄也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容,当日于神启手中见到危情的画像时,她便曾想过,师父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截天教的首座,直到此刻她终于可以肯定。
师父瞒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实情……
谢寻遥遥看着孟婆,黑袍下翻涌的黑雾似乎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宁。
“危情……”沙哑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怀念而怅然,“多年不见。”
危情淡淡一笑:“是啊,多亏了你,谢寻,没有杀了我,你是不是很后悔?”
道盟众人看着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懵。
“截天教首座危情,拥雪城弃徒谢寻……”众人在心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听危情所言,两人似乎是结契的道侣,而且谢寻曾经试图杀死危情。
苦嗔行者怒视谢寻:“广陵门九人,是不是死于你手?将水镜寄给我,借我之手挑起纷争的,是不是你!”
谢寻扫了苦嗔行者一眼:“我只是好心将证据交给你们,如何解读是悬天寺的事,挑起纷争,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强词夺理!”苦嗔行者怒道,“道盟与你有何仇怨,二十五年前盗走七宝的凤千翎,是不是你!”
谢寻轻蔑一笑:“不是我。”
公仪徵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此人悖逆狂妄,对道盟诸人更是抱着强烈的鄙夷与憎恨,尤其是对谢枕流,虽是佯装攻击,但话语之中的不甘与怨恨却是真心。
“确实不是他偷的。”公仪徵说了一句,“二十五年前,他还没这个能力。”
谢寻黑袍微微一动,似乎对这句话有些不满,却又无力辩驳。
公仪徵偏过身看向危情:“当年盗走七宝的人,应该是你。凤凰图腾……传说中的凤与凰,是一对神鸟。当时的自在天首座,修为与神启在伯仲之间,想要在守卫森严的天都盗走七宝,虽然不易,却也不是办不到。截天教有许多奇诡之处,定也有特殊手段。”
危情一双美目注视着公仪徵,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错,盗走七宝的人是我。”
“为什么?”徐音开口问道,“道盟与截天教有何仇怨?”
危情冷笑一声,冷厉的目光扫过苦嗔行者:“有何仇怨?当年我为自在总首座,身负传道之责,悬天寺的行者对我们百般阻挠,自恃为道盟正宗,人多势众,欺压我门下教众,更是联和其余六宗,将我们截天教堵在了西洲苦寒之地,不得南下。”
听到危情的指责,众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说的倒没有错,当年截天教传道受阻,他们虽没有出手,却也默默站到了悬天寺一边,在道统之争上,悬天寺历史悠久,树大根深,截天教立派三百年,自然是敌不过的。
苦嗔行者手捏檀珠,神色凛然道:“你们截天教教义狭隘,本就非名门正派,对天道不敬,对命运无畏,只图一己之欢一时之乐,迟早是会招致大祸的!道尊宽容,容忍你们存在,我们悬天寺奉守道盟律令,也不曾动用武力驱逐截天教教徒。你截天教无法传教,是因为你们的教义不得人心,与人无尤!”
截天教的教义养不出温顺的羔羊,人无敬畏之心,则必无法无天。悬天寺对此深恶痛绝,两种截然相反的教义导致了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一开始屡屡发生冲突,甚至有过流血伤人之事。
“道盟七宗,不过如此。”徐音喃喃念道,“原来如此……这是截天教对道盟的不满。”
“截天教对道盟不满,又何必要去盗七宝。道盟七宝对截天教来说有什么意义吗?截天教教主雄心壮志,想跻身第八宗门,盗取七宝虽然可以落道盟的面子,逞一时之快,但若被道盟追查到头上,便正中悬天寺所言,截天教乃邪教,须得从道盟中除名,修道界人人得而诛之。盗走的七宝有名有主,截天教敢拿出来用吗?”公仪徵的目光盯着谢寻,“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为何要做?或许是气头之上,受人挑唆罢了。真正想要七宝的,另有其人。”
谢枕流剑指谢寻,冷然道:“是你想要剑魂。”
“呵呵呵呵……”危情冷笑出声,却含着三分畅快与怨恨,“我当时确实是糊涂了,为仇恨所恼,为情爱所迷,竟会被谢寻的三言两语迷惑,冒险盗取道盟七宝,险些给截天教招来大祸。公仪徵,你虽未亲眼目睹,倒是猜得分毫不错,不愧有天下第一聪明人之称。不错,今日将道盟诸位请到阴墟,目的之一,便是澄清当年之事,盗走七宝的虽是我,但始作俑者却是谢寻!而我……我已被逐出截天教,所作所为,与截天教无关!”
公仪徵叹息一声:“当真与截天教无关吗?凤千翎这个身份背后藏着的,至少还有一个人,你的父亲,截天教前任教主,危刑天。”
危情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当年我师尊明霄法尊追查七宝失窃案,被一人阻断,他与那人隔空交过手,深知那人的修为极高,恐怕在当世前五之列。若盗走七宝的是你和谢寻,那阻拦追查的,除了危刑天还会有谁?”
公仪徵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让危情脸上尽失血色。
“你是危刑天的女儿,是自在天首座,危刑天自然要为你掩护,包庇你。父母疼爱子女,便会将错处都归咎于他人的挑唆,无论是否如此,他定然会迁怒谢寻。他要杀了谢寻,而你与他结契为道侣,自然是不忍见他殒命。神启说过,凤千翎将他打伤,把你从截天教掳走,这句话定然是假的。当时谢寻不可能有力量打伤神启,打伤神启的人,是你!”
截天教的人,一脉相承的意气用事又护短,在危刑天看来,自己的女儿是被别有用心的小人带坏利用,在神启看来,自己的师妹也是被迷了心智乱了心。他们都将一切恶事归咎于那个黑色的凤凰图腾,让“凤千翎”三个字背上所有的罪孽,而自己便能清清白白。
凤千翎是谁?
它从来不是一个人,它是所有人内心龌龊卑劣的一面,它遍体黑暗,千翎如刺,却仍要以凤凰神鸟高洁光辉的外形来伪装自己。
“原来如此……隐藏在凤千翎这个身份背后的人,竟有这么多。谢寻叛出拥雪城,投靠截天教,挑唆自在天首座危情盗取七宝,而截天教教主危刑天为其遮掩,阻挠明霄法尊的追查。谢寻,危情,危刑天,都是凤千翎。”徐音作为四夷门曦和掌教的亲传弟子,潋月道尊的徒孙,在道盟中的地位更为超然,她凝眸注视危情,“阎尊是你的弟子,是你让她以引凤箫吸引道盟的目光,将我等引至此地,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若是为盗取七宝之事,只要不以七宝为恶,其实道盟并不会深究。宝物终究是死物,只看在谁手中能发挥最多的光与热。但是……”
苦嗔行者眉头一皱,并不认同徐音所说,但他对徐音的身份有所忌惮,也不愿出言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截天教之事暂可不论,但是谢寻杀害广陵门修士必须追究到底,还有你,将我等引入凤凰冢,让阎尊打开海眼,令我等坠入阴墟,此事也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纵然是法相之躯,也经不起在阴墟长久地受戾气侵蚀。众人对话之时还要分出一半心神去与戾气对抗,这阴墟戾气只对生于阴墟的鬼奴格外开恩,即便是危情本人,也早已因戾气而遍体鳞伤,此间众人,唯有晏霄丝毫不受影响。晏霄不想让公仪徵卷入其中,也是不愿让他再进阴墟。
“我以凤凰冢为诱饵,目的是想将谢寻引来,报当年杀身之仇,也当着道盟七宗的面拆穿你谢寻的真面目!”危情怨毒的目光盯着谢寻,那双明月般动人的眼眸覆上了阴霾,却仍有一丝纠缠不休、矛盾痛苦的爱意。“当年是你花言巧语骗了我,与我结契为道侣,诱哄我盗取七宝,把剑魂给了你。后来父亲想杀你,也是我拼了命救你出截天教,可是你……哈哈哈哈……你转身便改名换姓,变换容貌,娶了他人为妻!”
公仪徵呼吸一窒,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脑海,让他不自觉攥紧了双手,指尖刺入掌心,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其实……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理由……
那个恐怖的猜想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也让他不敢去面对。
“谢寻,还记得当年你我初见,你跟我说,你出身卑微,只愿有朝一日得证剑道,扬名天下。怎么,你忘了你当年所言了吗?你改名换姓,入赘名门为婿,你丢了自己的姓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谢枕流说的没有错,你没有剑心,更没有道心,若没有剑魂入道,你什么都不是!”危情字字诛心,眼中迸射出快意而残忍的疯狂,她知道谢寻最在乎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上狠狠刺了一剑又一剑。
公仪徵僵硬着抬起头,看着罩在黑袍之中的雾影。
那人久久没有说话,唯有黑袍无声地沸腾着。
“父亲……”公仪徵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句。
直到此刻,那雾影才骤然一震,缓缓露出了其后的面容。
向来英俊儒雅的一张脸覆上了阴霾,温和与慈爱皆是伪装,一双眼睛冷酷至极,杀意于幽暗处涌动。
众人震惊不已地看着黑袍下的那张脸,不久之前他们都才见过,那个素以八面玲珑、仁义高洁著称的公仪家主公仪乾,竟是拥雪城弃徒谢寻?
“杀了广陵门人的是你……”苦嗔行者不敢置信地紧皱眉头,“你……你明明只有金丹修为。”
即便此刻亲眼所见,苦嗔行者还是只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金丹境的气息,但刚刚也才见到公仪乾的剑气,那绝对已是法相境的修为。
即便是谢枕流,素来淡定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上下打量公仪乾,丝毫看不出谢寻的痕迹。
“是遮天阵。”公仪徵苦涩的声音响起。
“神霄派被盗的宝物!”苦嗔行者讶然失声。
公仪徵轻轻点头,罩在袖中的手难以自抑地轻颤:“妖族大能破境之时会招来天雷,这遮天阵本是我师尊受万棘宫所托,费尽心血而成,可以为妖修破境遮天避雷。连天道都能瞒过的法阵……自然也能瞒过所有人族的感知。”
“难怪他能一路隐去身形跟着我们,我们却觉察不到丝毫气息。”徐音神色凝重,紧紧盯着公仪乾。
“我不惜以自身为诱饵,留下来阻拦神启,救他逃出截天教,他为了躲避截天教的追杀,逃到了玉京,杀了真正的公仪乾,窃取了他的身份,入赘公仪家为婿,又以遮天掩去了自己的气息。若非我与他结过姻缘契,只怕近在咫尺,我也认不出他来。”危情冷笑连连,“可我真是没想到,分别不到一年,你非但改头换面,还另结新欢,当公仪家家主的赘婿?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你曾经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原来都是假的!你利用了我,又想去利用另一个女人。”
“是你掳走了我的母亲?”公仪徵看着危情,脸色苍白地问道,“我的母亲……她还活着吗?”
危情凝视着公仪徵,顿了一下才道:“公仪淳死了。”
“是你杀了她?”公仪徵逼问道。
“她……身体羸弱,分娩之时身亡。”危情说道。
谢寻冷哼一声道:“若非你趁我不在时掳走公仪淳,令她受惊早产,她又怎会难产而亡。”
危情怨恨的目光射向谢寻,冷笑道:“谢寻,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恨她,我以为是她夺走我的道侣,我也想杀了她,可是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谢寻呼吸一窒,看到危情眼中涌上讥讽又悲哀的笑意:“原来你给她吃了花神宫的宝物,凝霜华。凝霜华,那可是元婴之上的修士才能服用的仙花,这种仙花生来不凡,会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修士服用可以养精元塑金身,可她只是一个凡人,怎能消受得了这等宝物?这朵花在她体内,只会慢慢吸干她的精元,让她成为仙花的养分,最后所有的精华都归于胎儿。胎儿出生之日,便是母亲身陨之时!你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生而不凡的孩子,你看不起她只是个肉体凡胎,所以想用凝霜华逆天改命,结果如你所愿,你有了一个天生道骨的孩子,但是从你喂她吃下凝霜华的那一刻,你就没打算让她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