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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宫宴—— by蓝小岚ya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1

青穗倔着,迟迟不肯来接这个箱子。
傅云琅于是拉过她的手,强行塞给她:“好了,走吧,去吴伯那把聂扶摇给我换过来。”
若论不舍,青穗心里不会比姜沅芷少。
只是她甚至连一点任性的资格都没有,既不敢闹,也不敢求,更劝不住……
憋到最后,小丫头便直挺挺的跪下,哭着磕了三个头:“奴婢等着您,小姐您要保重!”
打发了青穗,傅云琅继续收拾东西。
大楚这边出的陪嫁,就按照之前准备给姜沅芷的那份规格来,事实上她也没什么需要自己再额外准备的,唯一算是私人物品的行李就还是她从傅家带进宫的那两个箱笼里的一些旧物。
闲来无事,她将东西一件件整理出来。
没用的扔掉,剩下的全部集中在一个箱子里。
然后——
整理到最后,就又搬出了藏在箱底的那个檀木盒子。
姜沅芷从旁陪着她,一眼看到那个木盒子,隐忍克制了几日的情绪终于再也绷不住,带着哭腔道:“姐姐,其实……你也不是非走不……”
表姐之所以这般走得决绝,不过就是因为她和母后最后也伤了她的心,她在这里已经没了牵挂,但凡她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念想,或者一个牵挂的人……
那么,她都可以不走的。
“十年前就该还回去了。”傅云琅没叫她说下去。
她将那小木箱搁在膝上,依旧没有打开,指尖轻轻抚过上面陈旧的纹路,微微露出一个笑:“这个就放在你这里吧,以后若有机会,你千万记得替我还给他。”
姜沅芷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生生堵了回去。
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想让傅云琅为了荀越再留下最后一点念想,这终归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十年了,十年时间足够冲淡一切,若是荀越真的心里有她表姐,他爬也该爬回来了。
她双手死死抱着那个不大不小的木箱,期期艾艾看着面前神色平和的傅云琅:“其实还回去也没什么意义,说起来都是造化弄人,当年若不是姨丈走得突然……留着做个念想也好啊?”
傅云琅面上依旧带着清浅平和的笑,仿佛时过境迁,她真的早已不再介怀,只是说道:“虽说都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可是我若带着,回头有人问起也不好解释。免生误会,还是放在你这吧。”
将最后仅剩的这点东西交代好,她合上了箱笼。
傍晚时分,姚皇后又传召了她一次。
当然,为了蒙蔽尉迟澍的耳目,是打着姜沅芷的旗号,将表姐妹二人都带去了凤鸣宫。
路上“偶遇”了在御花园中散步的姜汐茗。
姜沅芷这几日心情极差,想起来就要哭上一阵,两个眼睛肿得核桃一样。
远远地看见,姜汐茗披着雪白大氅正站在一株梅树下,瞧过来时,唇角一点鲜明的笑容,颇是志得意满。
姜沅芷知她是特意来看自己的笑话,却是无心与之争吵,只恶狠狠剜了一眼就直接绕着她走了。
姜汐茗也未纠缠,在园子里又站了会儿也兴致缺缺的打算回去。
转身时,隐约瞧见小路尽头似乎也驻足站着个高大人影,莫名眼熟。
可是暮色昏沉,一眼没太瞧得真切。
待她想要辨认清楚时,那人已经飞快的转身不见了。
鸢尾见她愣愣站着,不禁奇怪:“殿下怎么了?”
姜汐茗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不很确定道:“方才那边的是尉迟澍吗?”
明天他们就启程南下了,以后还不是朝夕相对,想甩都甩不开?他有必要大冷天的跑花园里也就为了多看姜沅芷一眼?
鸢尾循着她的视线也抻脖子张望,那里又哪有什么人?
“是殿下眼花了吧,天色不好,怕是夜里要下雪,回吧。”
横竖姜沅芷和亲大魏,已经成了不可逆转的事实,姜汐茗一时也懒得费心思多想。
傅云琅二人去到凤鸣宫,姚皇后了解自己女儿的习性,直接避而不见,叫人把姜沅芷带去了偏殿看着,她在正殿和傅云琅单独叙话。
此时两人再见面,已然是过分的生疏客气。
事实上——
也无甚可说。
从抓着承德帝软肋,往他夜间点的蜡烛里面混入使人惊悸多梦的药粉,再到买通钦天监,利用姜沅芷的命星做文章,都是她自主献策给姚皇后出的主意,姚皇后只是执行罢了。
现在事情办成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也默契的消磨殆尽。
枯坐半晌,姚皇后方才苦笑出声:“事到如今,本宫也不奢求你还能念着曾经的情分,下辈子吧,下辈子当牛做马,本宫定会还了你这份情。”
被身边至亲之人背叛利用的滋味儿不好受,傅云琅不能说是毫无怨怼,但此时她已是懒得计较。
“以联姻换筹码来稳固皇权的法子,陛下能用一次,以后就有可能用第二次。早前我与姨母说的话,姨母不妨好好考虑,寻了妥实的驸马人选,早些替沅沅完婚。”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傅云琅站起来,径直往外走。
姚皇后这阵子为了姜沅芷的这桩婚事,本就忧思过剩,根本顾不上打算长远,闻言,不禁就是心头一凛,愣在了当场。
傅云琅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清栀也将姜沅芷自偏殿送出,姐妹俩又回了晴芳殿。
回去时,聂扶摇已经候着。
傅云琅打发姜沅芷先去沐浴,又叫人寻了合身的衣裳给聂扶摇,叫她换了衣裳就早些去睡。
聂扶摇初次入宫,紧张的颇是惶惶不安:“不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傅云琅唇角扯出一个笑容,瞥了眼净房的方向:“今日没有,明日……你替我盯紧了长安公主殿下。”
聂扶摇虽然是心中狐疑困惑,但她有她自己的生存之道和行事准则,片刻后便是郑重应下。
后半夜开始,这晴芳殿里便热闹起来。
姚皇后亲自带着一众宫女嬷嬷过来,帮忙准备。
明面上是替姜沅芷装扮,实则就是做做样子,内殿当中,真正盛装打扮,穿上凤冠霞帔的实则是傅云琅。
姚皇后没有留到最后。
一则,是要佯装受不得母女诀别的场面,做戏给外人看,二则,尉迟澍二人启程之前要当面拜别帝后,届时她得陪在承德帝身边。
是以,忙了一阵,她便先行离开。
为了顺利完成这一次偷龙转凤的计划,帝后二人可谓煞费苦心,虽然准备了喜帕,但是这个时候的流行却是以团扇遮面举行婚典,于是姚皇后便命内廷司特别做了一挂面帘。
傅云琅在妆镜前由一众宫人服侍着梳妆,姜沅芷全程黑脸坐在旁边的榻上看着,不哭不闹也不说话,仿佛是终于被迫认命接受了这般事实。
还是为了蒙蔽尉迟澍,钦天监报上来的吉时选在黎明时分。
提前一刻钟,就有人过来通禀:“尉迟殿下已经自璟瑄殿起身前往奉天殿了,请公主殿下也快些过去会和。”
清栀是要陪傅云琅同去大魏的,打发了传话的宫人,进来恭恭敬敬见礼:“殿下……”
她捧了那挂面帘上来,要为傅云琅佩戴,姜沅芷却突然站起来:“你们先出去,我与姐姐再说两句话。”
她这阵子一直闹,最是喜怒无常。
清栀不敢招惹她,只得顺她的意,带着宫人先行退下。
姜沅芷跑过来,又扑到傅云琅怀里,紧紧抱着她,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自己调整好了情绪,吸吸鼻子,松开了手:“这一别,此生可能再无重逢之日,我与姐姐喝一杯践行酒吧。”
小姑娘红着眼眶,忍着泪水不肯落。
傅云琅对着她最是心软,便点了头。
姜沅芷转身跑进旁边的屋子,很快拎着酒壶和一对儿酒盅出来。
她斟了酒,递一杯给傅云琅,表情不知不觉间已经蓦的严肃下来,对饮过后,刚要说话……
不想,傅云琅却先开口:“好好孝敬姨母。你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和依靠,若你有个闪失,她也一定没心思好好活了,沅沅,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莫要断了这份念想,得努力好好的活下去。”
即使将来你不再是公主了,也得好好的活着。
“嗯。”姜沅芷心思不在这里,但的确听清楚了她的每一个字句,愣了愣,还是下意思点了头。
她瞪大了眼,眼神隐隐带了几分期待和紧张,在等着看傅云琅倒地,却突然开始头脑晕眩,脚下踉跄着倒跌下去。
傅云琅叹一口气,上前一步,接住了她。

随后, 不知从何处走出来的聂扶摇也悄然移至她身后,轻松一把抄起她。
傅云琅轻道:“放她去里边的床上吧。”
聂扶摇依言将人抱到里面的床榻之上。
姜沅芷浑身虚软,动弹不得。
但她暂未完全失去意识, 身体离地的瞬间, 她倒在聂扶摇怀中就又看见了立在旁边的傅云琅。
她并不是很笨的那种姑娘,此刻已然明白——
定是在她踌躇满志时, 傅云琅已在暗中叫人换了她涂药的酒杯。
这几日, 傅云琅防范她极严,跟她形影不离的盯着,姚皇后也在晴芳殿外围安插了眼线,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们严防死守, 就是不想叫她将消息泄露给尉迟澍,进而坏了傅云琅南下的计划。
除了在傅云琅临行前趁乱再把两人换过来, 她就再束手无策, 却不想……
终究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表姐依旧还是将她看透了,时时处处的防着她。
最后唯一的努力功败垂成,一滴泪自少女眼角坠落。
傅云琅跟着她二人来到床边。
聂扶摇将人放下便退开一边。
傅云琅坐在床沿上, 最后一次仔细替小姑娘整理好衣摆裙裾。
“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你没什么对我不住的,我走以后, 你要记得凡事都不要逞强,安身立命为本。”她的神色温和, 眼底却藏着更深的忧虑与疼惜, 语重心长最后的告诫,“沅沅, 陛下将这天下治得不好,或者有一天……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将来无论到了何种境地,姨母她还指着你呢,凡事看开些,知道吗?”
姜沅芷躺在床上,却完全动不了,眼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逐渐模糊,最后便没了意识。
傅云琅再次仔细将她眼角的泪痕擦掉,然后起身放下床帐。
最后看一眼这间她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宫殿,她走回梳妆台前,捡起桌上的面帘。
冰凉的珠玉掩去她大半面容,聂扶摇打开门,她举步迈入外面黎明前最后的夜色里。
也无需她吩咐,她走之后,姚皇后的人立刻关闭了晴芳殿的大门。
事实上,这几日为了防范姜沅芷这丫头作妖,她们全都身心俱疲,只是为了不叫尉迟澍方面发现疑点,才不得不将她留在宫里,时不时出现在人前,以便掩人耳目。
这会儿傅云琅一走,短期内她自是不可再出现,谨慎起见,帝后定会将她送去别处暂时关一阵,以待南边诸事尘埃落定。
前朝那边,尉迟澍早了片刻过去。
天上飘着微雪,大楚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阵在前,等候见证两国联姻的盛况。
他着一身华贵的储君朝服站在茫茫夜色中,眉目微敛,收了素日里狂放张扬的少年气,神情肃穆。
偶尔眼角的余光会瞥一眼后宫方向,心里隐约期待在等着盼着的却不是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子,而是想着傅云琅应该会送姜沅芷出嫁的,这一别……
今日,他再见她的该是最后一面了。
一直以来都知道不可能,也无数次都强行说服自己放弃了,可终究——
想要自欺欺人其实还是很难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真正不死心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今日之后……
一切便都不可能了。
就在他一个晃神的工夫,长长的空旷宫道另一端已经出现了华丽绵长的仪仗。
一片明黄与大红交织,宫人拥簇之下,那个将要伴他余生的女子正款步朝他走来。
广袖之下的手指用力捏了捏,他飞快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妄念,整肃好神情。
仪仗一路逶迤而来,最后,一辆辇车停在他面前几步开外。
在楚国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尉迟澍举步上前。
有宫人打起车幔,傅云琅弯身自车上下来时,心情不可避免是忐忑又紧张的,唯恐一个不慎被尉迟澍发现端倪。
若是她的身份被识破,事情当场闹开,那便当真没法收场了。
她手心里出了些汗,强迫自己冷静,一手执喜扇遮面,一手要去拎裙摆时,辇车下面却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率先替她理了一下拽地的裙摆。
然后,那只手递到了她面前。
她认出了那只手来,心脏猛地悬空,跳露了一拍,脑子里突然有点乱,她仓促设想这等情况下若是姜沅芷,她会有什么反应?
然则,这样的场合处境之下,也完全容不得她过多考虑斟酌自己言行,她只是屏住呼吸,本能的将手递了出去。
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凉的手指搭在男子干燥温热的掌心。
尉迟澍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反应,傅云琅也压根不敢去看他,她只是略显局促的尽量垂着眼眸,避免和他对视。
然则——
等她搭着尉迟澍的手下了车,却发现他站着没动。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她也有些狐疑好奇的转头,循着他的视线……
发现他视线还落在辇车上,神情微怔,片刻后眼底又闪过一丝躁郁的恼色。
再然后,他的面庞轮廓前所未有的冷峻下来,移开视线,转身,与她并肩站在一处。
卡着吉时,两人站在了奉天殿高高的台阶之下。
傅云琅双手举着喜扇,周遭无数盏宫灯的光晕打在她脸上,面帘上珠玉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微光,更加模糊了她的眉眼面容。
当然,尉迟澍也压根没正经打量她。
然后随着礼官高唱,两人并肩朝着大殿的台阶走去。
九十九级的台阶很长也很高,傅云琅一步一步全神贯注,走得很仔细。
尉迟澍就在她旁侧,表情看上去亦是严肃认真,可事实上他的情绪很不好。
他也说不清都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份上,他究竟还在期待妄想些什么,可是潜意识的感觉骗不了人,方才那一刻,姜沅芷自辇车上下来后他没在她身后看到自己真正想见的人时,心脏是狠狠落空又茫然了好一会儿的。
按照正常的礼仪规程,哪怕是出面送嫁傅云琅也的确不该出现在接送姜沅芷的辇车上,可事实上从他站在这大殿之前那一刻,他就是在等她的。
等着……
再见她最后一面。
可终究,那个狠心绝情的丫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她没有来,她甚至是觉得都没必要和他之间有什么正式的告别。
她要送姜沅芷,那么在晴芳殿里应该已经别过了。
他的心思烦乱,这条路便不觉耗时难走。
因为是送别,承德帝今日没有坐在殿内龙椅上,而是与姚皇后一起并肩站在殿门之前。
嗯,借着外面的夜色遮掩,能更好的掩人耳目。
客套话他也没说太多,只言简意赅交代了些场面上当有的告诫。
尉迟澍心不在焉的听着,一一应承,然后小两口郑重作揖拜别,在文武百官的目送下一同登上了辇车。
整个过程中,傅云琅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但她隐隐能够感觉到,这个谎圆得之所以这般顺利主要还是得益于尉迟澍的分心,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站在他身边的自己身上,所以才叫她这么容易蒙混过去。
否则,依着他和姜沅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很难保证他就当真发现不了身边的人有问题。
而至于其他的朝臣——
她跟姜沅芷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容貌上本就生了有五分相似,再加上今日宫人给她描眉梳妆时特意照着符合姜沅芷的特征画的,在她面孔遮了大半的情况下,一般人是很难分辨的。
尤其是也没人会想到在两国联姻这样的大事上,居然有人敢玩偷龙转凤的把戏。
尉迟澍接亲的车驾和仪仗候在二道宫门外,他二人同坐辇车上朝那边去。
沿路的高墙之下不断有宫灯的灯影打下来,尉迟澍沉默半晌,终是发现平日里活泼聒噪的表妹今日里的反常。
今天的第一次,他侧目认真看向她。
就看她螓首低垂,双手搁在膝上,手指微微用力握着那把华丽喜扇的扇柄。
即使没有男女之情,但兄妹之情还是有的,尉迟澍知道她随自己南去有多少的为难和不情愿,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他该宽她的心让她好过些的。
他微微提起一口气,手指动了动,刚想尝试去握她的手……
刚巧又一道宫灯的灯影打落在辇车上,微光透过车幔打在身边人的侧脸上,那副眉目轮廓忽的就叫他想起了傅云琅。
惊慌之余又短暂的心虚后,他的那只手就像是被灌了铅,沉重的再抬不起来。
她们表姐妹本就生得相像,他甚至有些惊恐,万一以后他每次对着姜沅芷时都要想起傅云琅……那么他这表妹可就太可怜了。
他甚至一时之间对她也做不出什么亲昵的举动来,隐隐觉得靠近她都有罪恶感。
心头上如是被压了一块千斤重石,尉迟澍突然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不惜一切的拒了这门婚事。
可是现在,要反悔,已经来不及。
他捏着拳头,往另一侧别开了视线,竭力叫自己冷静。
傅云琅虽然一直避免与他对视,可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在注意他,她是不晓得对方这一瞬间千回百转的思绪,但见他又别开了眼却的确是松了口气。
宫里的辇车只送他们到二道门外,这时天已经蒙蒙亮。
傅云琅在众人的拥簇之下拖着重工的嫁衣换上停在那里的马车,但是本该继续与她同乘的尉迟澍却大步走去前面上了马。
这日的街上盛况非常,看热闹的百姓一定会挤得人山人海,难保就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混在其中,事实上他坐马车会更安全些。
傅云琅心中不安,却又不能多言,最起码在离京之前她的身份是一定不能暴露的,他不与她待在一处这对她是有好处的。
车驾自宫门内缓缓行出。
太阳初升,姜汐茗站在宫墙之上,望着脚下自门洞里缓缓出现的马车华盖,唇角泛起不加掩饰的冷笑来。
姜沅芷不愿意嫁,却也终究还是嫁了,她不痛快,姚皇后也不痛快,从此以后她们母女也等于死生不见了……
虽然她没本事也没胆量去杀了尉迟澍为自己生母报仇,但是这一刻她心中却是快慰的。
鸢尾从旁观察她的神色:“长安公主这一走,便是再无归期,说起来也算是替殿下您去了眼中钉,以后,这宫里就您一位小主子了。”
这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姜沅芷唇角的笑容就瞬间压了下去。
“物伤其类,有什么好得意的。”她瞬间便失了继续看戏的心思,转身朝台阶方向走。
以前她年纪小,凡事又都有母妃可以依靠,很少自己想事情,除了和姜沅芷互别苗头,也不喜欢费心思,可是最近这几个月却想了很多。
尤其姜沅芷的这桩婚事从提起到被敲定——
最受宠的公主又怎样?需要被推出去做棋子的时候还不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而且,归根结底,她那父皇是真的偏爱姜沅芷吗?
也不见得吧。
明知道姜沅芷不会愿意,明知道姚氏舍不得,他还不是要把姜沅芷嫁去大魏?
这时再看,这么些年,她和姜沅芷之间争宠较真的那些事都显得是那般的滑稽又可笑了。
而现在,姜沅芷走了,她成了宫里唯一的公主,那么以后再有需要的时候是不是被推出去的就是她了?
两国联姻,承德帝嫁女,自帝京出发的嫁妆就载了百余辆大车,又有重兵护卫,大魏这趟接亲的排场属实隆重。
主街沿路都早被承德帝派人封锁清理出来,但是这一场婚嫁大事盛况非常,依旧阻挡不住百姓瞧热闹的热情,沿路的茶馆饭庄,乃至于私人住所,门里门外也都挤满了人。
欧阳方和朔风一左一右护卫在尉迟澍身边紧密防范,这一路出得城门并未出现任何差池。
而看热闹的人却一直延伸到城外数里开外。
楚怀安站在南城门上,目送那一片盛大绚烂的红自脚下的城门内逶迤而出,他最新得到的消息是在傅云琅和尉迟澍往承天殿面圣时,姜沅芷就已经被人秘密从别的宫门送出了宫去。
傅云琅,她终究还是要去大魏了,明知道这是一条凶险之路,而现在卑微的他甚至想谋个送亲使团里的差事送她一程都做不到。
若是傅云琅会步上辈子长安公主的后尘,他一定会懊悔终生都难原谅自己的。
如若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
在傅云琅和曲怀意之间,事实上,他依旧是难以取舍的,而他这个人最识时务,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只能继续向前走。
就像是上辈子,他既然选了傅云琅,就绝不回头,生而为人,就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这辈子,也当是这样!
至于傅云琅……
还有机会的。
或者,她还有机会再回来!

第043章 大火
因为随行人等众多, 加上带有大量的车马行李,南下这一路并不算太好走,行程被拖得很慢。
聂扶摇很机灵, 第一天午间趁着歇息时下车方便一趟的间隙就大概将情况打听清楚:“大魏方面的具体情况暂且不明, 但是咱们楚国境内大概得走上半月余才到边境。”
傅云琅对京城距离边境的距离大约有个概念,快马加鞭应该只需五日左右的路程, 生生被拖到了三倍。
若在平时, 这没什么,可是现在……
坐在下方的清栀明显神情闪烁,比她都更紧张了一下。
傅云琅看在眼里,并未做声, 只对聂扶摇道:“这几日暂且先莫要频繁露面与人交涉, 凡事都低调谨慎些。”
聂扶摇点头应下。
傅云琅的心里依旧没底。
是她联合的帝后二人给尉迟澍下了套,并且她又以命做赌立了军令状下来, 在外人看来许是胸有成竹, 实则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把握。
正如同尉迟澍能将她所有的龌龊与不堪看透一般,她也是了解他的,一旦叫他发现她用这样的方式骗了他, 他极有可能是要恼羞成怒,直接翻脸的。
而现在,便是多拖得一日, 那么东窗事发后他会忍下这口恶气,被迫接受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
最好……
是能拖到离了楚国境内。
届时, 他便几乎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否则一旦事情提前曝光, 以他那心高气傲的脾气,傅云琅很怕他会一怒之下直接杀回帝京去找承德帝质问要说法。
傅云琅十分小心, 南下的一路上,尽量少吃东西少喝水,就是为了避免沿途如厕上下马车时,次数多了会被尉迟澍发现端倪。
好在,尉迟澍的心情不好,又犯别扭,最近一度不知该是如何面这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表妹,仿佛刻意回避一般,只顾着赶路,也尽量不往她跟前凑。
是以,如此整整三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只马车上的主仆几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清栀,仿佛随时随地都十分的忧虑紧张。
第四日清晨,再度上路。
闲来无事,傅云琅突然对她说道:“等到了边境,姑姑便停下吧,我会安排人送您回来。”
低头紧张捏着自己裙摆的清栀愕然抬头。
“表小姐!”
她想解释自己并非是不情愿跟着对方去大魏的,请傅云琅不要误会。
傅云琅唇角却噙着一丝冷讽的笑意,冷淡道:“你跟着我,不过是做戏给尉迟殿下看的。”
清栀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否认,一时却又没能开口。
傅云琅叹道:“沅沅是姨母的掌上明珠心肝儿肉,送她出嫁,还是嫁去人生地不熟千里之外的魏国,偏沅沅又是那么个藏不住心事的直率的性子,姨母若不派一个身边最信得过且行事得力之人……如你和月满姑姑之一,任凭是谁都会起疑。”
为了稳妥把她送去大魏顶了姜沅芷这个缺,姚皇后也不可谓不是面面俱到,煞费苦心了。
这一桩婚事进行到如今,的确是姚皇后对不起自己这外甥女儿,清栀做为她的心腹,心知肚明,跟随在傅云琅身边,也并非没有忐忑与心虚。
她仓促离开座位,跪在了傅云琅面前:“表小姐明鉴,虽是皇后娘娘授意奴婢与您同行,但娘娘的另一半初衷也是希望奴婢随行,将来到了大魏能帮衬着表小姐一些,奴婢虽是没什么大用,但好歹也在宫中服侍多年,以后去了大魏,多少也能帮着您早些在尉迟殿下身边立足。”
她态度诚恳,神色焦灼,忐忑看向傅云琅:“表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误解娘娘的……”
傅云琅与她对视,神情有点无喜无悲,叫人看不透心思。
片刻后,她唇角突然扬了扬,转头看向窗外。
为了隔绝外面的视线,马车的窗帘是垂下的,只是轮轴转动,偶尔的颠簸中能窥得一丝外面的景物。
这里,其实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置身其中是很不自在的。
清栀带着使命而来,就是为了帮傅云琅隐藏身份,便尤其是怕事情败露,或者一个不慎,她要中途反悔。
她此刻屏住了呼吸,紧张不已。
片刻之后,又听傅云琅短促的吐出两个字:“我信。”
清栀愣住,仔细观察她表情,又觉得不像作伪。
就在她困惑怀疑时,又听傅云琅道:“我相信姨母养我这些年的初衷,从来就不是为了这最后反戈一击的利用,她是真心疼过我,也想予我一个安稳的好归宿的。你们也都不必多虑,今日我会坐在这驾鸾凤车上也仅是因为我自己愿意,为了姨母这些年的庇护之恩,为着沅沅这些年的倾心相待,我愿意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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