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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宫宴—— by蓝小岚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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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终究也是被伤了心,所以她又说“你们”,有了这一回以后,养育庇护之恩还了,以后若还有机会再相见,那彼此之间应该也就不复往日的情分了。
清栀这些年也是看着傅云琅长大的,不能说对她全无一丝的感情,心里莫名觉得压抑,有些喘不上气。
可是姚皇后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而事到如今,这位表小姐没有直接生出怨恨报复之心来,就该谢她的宽宏大度了。
而傅云琅心中,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她能理解姚皇后的苦衷,也能体谅她弃车保帅的取舍,可是做为被舍弃的棋子,她是不会再原谅对方了。
这一别,恩怨两清,以后,她这姨母也仅仅只是表妹的母亲而已。
当然,她们之间也不可能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所以,这一场亲情与恩义,也全都在她出宫那日斩断在这楚国的帝京之内了。
清栀嘴唇蠕动半晌,也没能说出什么劝慰之言。
这日午后,天气骤变,突然狂风大作,天色迅速阴沉下来。
傅云琅坐在马车里,只觉一瞬间天就黑了,有种黑云罩顶的压迫感。
清栀去柜子里翻出夜明珠照明。
聂扶摇趴到窗口往外瞧了瞧:“看这天色,怕是马上要有大风雪了。”
她转头看傅云琅。
这支队伍上路以来一直都是由尉迟澍安排的行程,傅云琅没敢多问,但是看这数日里进行的有条不紊的行程,她能猜到尉迟澍当是提前派人探路,并且制定好了每日的具体行进计划。
因为带着随行的五千卫队,以及大楚的一干送嫁人等,沿路的驿站根本住不下,再者,他也不想整个征用驿站,驱赶别的投宿客商,所以每日晚间干脆寻一开阔处扎营休息。
可是搭建帐篷需要时间,现在天气骤变,又起了大风,怕是不好操作。
正在思忖间,就听外面朔风拍打窗户的声音:“殿下,马上要变天,天气恶劣,也不方便扎营,前方五里开外有一处农庄,太子殿下说今日就不赶路了,咱们先下官道,过去借住一晚,避一避寒。”
傅云琅没什么异议,当然,也轮不到她有异议。
她给清栀递了眼色,清栀连忙扬声回话:“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安排。”
马车继续前行,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就要下官道。
但是山间小路狭窄,傅云琅这驾车又过分华丽笨重了,难以通行,只能徒步过去。
不算很远,也就二里多地。
马车停下,朔风又过来说明了一遍情况。
此等情况之下,傅云琅就不好挂着面帘顶着盖头下去了。
清栀和聂扶摇两人找出带着大兜帽的斗篷,刚伺候她穿戴好,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尉迟澍登了一半身子上车。
这还是几天来的第一次,他自主靠近这辆马车。
情况紧急,一时也顾不上别扭,只道:“下车吧,我叫人去打过招呼了,主人家不在,庄子是闲置的,刚好可容我们借宿一宿。”
天色昏暗,马车里尤其光线不明。
傅云琅轻道了声“好”,就随他下了马车。
在尉迟澍的概念里,车里的人是他表妹姜沅芷,他虽是心里有疙瘩,暂时还没调整过来不知道日后该是如何与她相处,但毕竟还有兄妹之情,现下这种情况自也是本能的护着她,暂时顾不上许多。
他亲手扶了她下车。
傅云琅虽然出京的次日就已经换掉了身上拖尾的朝服,换了另外一身简便些的嫁衣,可但凡是嫁衣,就总免不了冗杂繁复。
尉迟澍看一眼她脚下层层叠叠的裙摆就嫌弃的直皱眉,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山路难行,多注意些脚下。”
傅云琅低着头,兜帽几乎将她整张脸都罩在里面。
尉迟澍伸手要来扶她,她一声不吭,转头就将手搭在了聂扶摇手上。
在尉迟澍看来,这就是他那表妹在跟他斗气耍脾气,也没多计较。
傅云琅跟着他,一起在侍卫的拥簇下往前走。
山路确实不好走,尤其冬日里,山路又鲜少人走,枯黄的杂草无人收拾,乱糟糟的倒伏在凹凸不平的狭窄路面上。
傅云琅一手拎着裙摆。一手被聂扶摇扶着,可依旧是走了没多远脚下就被杂草绊了个踉跄。
尉迟澍就走在她稍稍侧前方,眼疾手快的连忙握住她手臂将她拎着,好悬才没叫她扑到地上。
手中抓着的女子虽然穿了厚厚的冬衣,可是一把拎在手里依旧没什么太重的分量,恍惚间他却想起那日在前朝的宫道上他搀扶傅云琅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细弱的手臂被他抓着,落在手里……
似乎也如眼下这般,没什么大分量。
那一日她有些反常,仓促抬起眼来,神色凄楚又慌张。
尉迟澍突然就有片刻愣神,隐约间他竟是不切实际的期待,下一刻,面前的女子抬头,他会看到他想见的那张脸。
然而……
傅云琅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
站稳后,她直接毫不留情挣开他的手,转而对聂扶摇道:“这路我走不了,你背我吧。”
风声很大,她音调也不高,加上有些赌气变了嗓音,虽是与寻常说话不太一样,尉迟澍也没多想。
聂扶摇自幼在马场做活儿,虽然两人差不多的年纪个头,确实有把子力气,下盘又很稳,二话不说背起她。
尉迟澍反而觉得她这斗气的模样像是姜沅芷会有的,前一刻的遐思便去了个干干净净。
朔风早他们一步,已经去跟庄子上留守的庄头交涉打点好,借用了他们后排的几个院落,分别安置了尉迟澍、傅云琅和两国随行的礼官文臣,另调了一批护卫保障内外安全,剩下的人在附近山坳找了避风处就地扎营。
傅云琅无暇顾及外面人的安置情况,冒着风雪走到这边,人冻得不轻,进屋却被厚重的裘衣捂得很快又是一身汗。
前几日都是住的帐篷,不方便沐浴,这日好不容易寻了个相对踏实些的住处,她又出了汗,就属实是有些受不住。
但是这样的地方,条件有限,还是要先顾着众人的伙食。
好在是这天休息的早,傍晚时分众人就已经吃饱喝足,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早早歇下。
连日里的赶路实在疲惫,傅云琅虽是时时都觉困顿,还是撑到最后叫聂扶摇给她去烧了洗澡水。
用普通的锅灶烧水,再一桶一桶提过来并不是个轻生的活儿,尤其大冬天里,水冷得还快,但是好歹这日她算是泡上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庄子上的地方有限,她身边跟过来的就只清栀和聂扶摇两个,聂扶摇还在厨房继续烧水,清栀留在屋子里服侍。
经过上午的对话后,清栀心里有疙瘩,此时对着傅云琅便格外拘谨,也不好没话找话。
傅云琅自也没什么心思与她闲谈,舒舒服服靠在热水里闭目养神。
外面北风凛冽,屋子里热气氤氲,地方虽是简陋,却也大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惬意。
就在傅云琅疲惫至极昏昏欲睡时,忽听得正要去外屋给她取衣裳的清栀踉跄退回来,惊呼道:“火……走水了!”
傅云琅猛地惊醒,仓促起身自浴桶里跨出,也顾不得擦身,飞快的先拿了两件挂在旁边的衣裳穿上。
等掩住了身体再看,这小小的一方屋子已经被火墙阻隔。
这个屋子一丈见方的大小,是这个院子正屋旁边的一个小隔间,没有窗户,唯一连着外面的就是一扇门。
方才沐浴,是因为乡下地方没有屏风遮挡,而这屋子小方便蓄热,她才选的这边。
火烧火燎间,夹杂着隐隐酒气和油味的浓烟也飞快灌进来。
“救命……走水了!”清栀失声尖叫,却也只喊了两声就被呛住,频频咳嗽。
傅云琅也慌了神,被呛得眼泪直流,每呼吸一次喉咙里都刀子拉过一般堵塞得难受。
这般情况之下,空间密闭,甚至哪怕这屋子里没什么助燃,火苗暂时卷不进来她二人也很快便要被活活呛死。
救命的时间紧迫,不能只等着旁人来救。
傅云琅当机立断,取过旁边的斗篷往水里一浸,然后拉过清栀,裹着一起冲进火海。
然则刚跑没两步,面前就见一道横梁断裂砸下。
仓促之间,她只得是又拽着清栀退回了那间尚且还算坚固的小隔间里。
“乡下的宅子,又年久失修,怕是很快就要垮塌。”清栀也是慌的乱了手脚。
浓烟不断灌进来。
傅云琅脑子里也是乱糟糟一片,目光一遍遍扫视这个本就十分狭小空旷的空间。
隔着火海,外面隐约能听见繁杂的吵嚷声。
就算这火势起得再快,尉迟澍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应该很快便会赶来救火。
她也由不得细想,抓起旁边挂衣裳的横杆,奋力朝着屋顶捅去。
如清栀所言,这样的屋子年久失修,最是经不起摧残,噼里啪啦的瓦片落了一地下来。
终于,由上而下,有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却也正是因为新鲜空气的灌入,又助燃了火势,原是被堵在外面屋子的火苗也跟着燎进来。
清栀举着那方已经残破的斗篷,挡在她身前,人却忍不住还在发抖。
傅云琅心一横,一脚又跨回水桶里,顺手拉她:“躲进来。”
清栀的脑袋此时已经完全失去思考,本能的听从命令,跟着她一同挤入浴桶,傅云琅又扯过沾了水的斗篷,盖在两人头顶,只留了远离火场的一片缝隙换气。
如此,就只看他们能不能拖到外面的人扑灭大火冲进来了。
与此同时,外面尉迟澍的确是带着大批人等正在忙着救火。
“附近没有浅水,整个庄子上只有两口水井,殿下,根本来不及。”朔风急道:“这风声又烈,好像被人淋了烈酒和火油,火势完全压不住。”
集中在庄子上的那批侍卫目前已经全部加入救火行列,可依旧还是杯水车薪。
尉迟澍的眸子被眼前烈火映得通红。
他捏着拳头,眼底也有熊熊的火苗在燃烧。
这都尚且未曾离开楚国境内,就叫表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了暗算与毒手……
且不论背后的关系如何,至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姜沅芷出事。
是以,下一刻,他劈手躲过一个侍卫刚拎过来的水桶,脱下大氅往里面浸泡,之后又将吸满水的大氅拖出来往头上一顶,不由分说,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冲进了火场。
朔风和聂扶摇怔愣片刻,然后便如梦初醒,有样学样。
朔风也解下自己的大氅,聂扶摇只有一件及腰的小斗篷,不顶用,她随手扒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文官大人的斗篷,两人也相继跟着冲进去。
横梁倒塌,屋子里已经破败一片,不成样子。
傅云琅二人被挡在隔间小屋子里,听着外面有动静,听不太真切,也只当是房屋持续坍塌的动静,便没有再徒劳呼救。
尉迟澍先冲向最里面的床榻,火光中似乎没看见人……
正在迟疑,就听随后冲进来的聂扶摇喊:“起火前主子正在旁边的小隔间里沐浴。”
她带头冲向那个方向。
傅云琅住的这个屋子,尉迟澍没进来过,压根不知道布局摆设,那边被一面火墙阻隔,若是没人提醒,他压根想不到那后面还有一间屋子。
朔风随后进来,手里拎着一桶水,朝那边泼过去。
火苗被压下去了一瞬,三人先回冲进去。
傅云琅二人此时便十分确定是有人冲进来救她们了,仓促掀开罩在头顶的破烂斗篷,两人狼狈的站起身。
屋子里烟熏火燎的视物不明,两人落汤鸡似的,浑身湿淋淋。
朔风束手束脚,第一时间飞快的背转身去,不敢多看。
“主子!”聂扶摇伸手要来扶人。
傅云琅一把将还在怔愣的清栀推给对方,她自己则是果断手脚并用,自行从浴桶里翻出来。
尉迟澍因为先找了相反的方向,故而是最后一个进来。
姜沅芷毕竟是他表妹,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是以他也由不得多想,先拿自己的大氅将她整个一裹,然后又捡起旁边破烂的那件,往自己头上一顶,挟着她当先冲了出去。
这时候,聂扶摇自也不会与他抢人,护住清栀,在朔风的开路掩护下,也跟着往外跑。
待到几人相继冲出火海,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突然沙堡一般,整个垮塌,火海中落成一片废墟。
院子里挤满了人。
尉迟澍不能叫姜沅芷在这等狼狈之下见人,所以不由分说,直接将她一把抄起,扛回隔壁自己屋里。
聂扶摇甚至包括吓掉半条命的清栀都急慌慌的跟了去。
尉迟澍这会儿是真担心姜沅芷有个好歹,是以回房后,他将人放下,知道她衣衫不整,就只把脑袋从大氅底下扒拉出来:“伤着哪里了没有?”
下一刻,便是表情一僵,浑身血液凝住:“怎么是你?”

头发虽是湿着,也被火苗燎焦了许多。
脸上,身上都是蹭上去的草木灰烬和瓦砾掉下来时抖落的泥土。
刚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 她胆子虽是比一般的闺中女子稍微大些, 也依旧压不住自心底生出来的惧意,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在微微发抖。
实在是身份暴露的突然, 一时之间她甚至脑袋空白, 压根想不出应付尉迟澍的话术来。
而此时的尉迟澍——
震惊过后,情绪已经飞快转换,到了暴怒的边缘。
她抬起头,眸色依旧是清亮的, 却掩饰不住里面深藏的惧意, 苍白的唇微微颤抖,明明有气无力, 却还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冷静:“能容我先换了衣裳吗?”
四目相对, 看着她竭尽所能都掩饰不住的脆弱神态和这一身狼狈,尉迟澍已经冲到头脑的满腔怒火便瞬间哑了。
不管是谁叫她来的,也不管有多少人在耍手段算计他,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也仅仅只是一个刚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娇弱女子而已。
尤其……
还是他怀揣着最隐秘的私心, 喜欢想要拥有的女子。
那一口怒气,生生又被压回去,在他胸腔里乱窜。
清栀和聂扶摇紧随其后赶到, 看到的都是他濒怒时候山雨欲来般的一张面孔。
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指紧紧攥着, 手背上青筋暴起, 明明平时那么爱笑爱闹、对凡事都大而化之的少年郎,这一刻连额角都隐约有青筋在跳。
清栀在宫里生活多年, 最是能够分辨上位者的威压。
她恐惧的心脏瞬时团成了团,甚至担心下一刻他失控,那手就要卡住傅云琅的脖子。
“殿……”想要上前,双脚却仿佛定住了般动不了,清栀急得连忙跪下就要求情。
下一刻,尉迟澍就甩袖转身。
一记眼刀横过来,清栀肝胆俱裂般立刻灭了声息。
“好好商量吧,看看还有什么话术理由可以拿来继续忽悠诓骗本宫的。”
他冷讽的一声笑,因为及时转过了身去,傅云琅没瞧见他的表情,可是那副森然的模样却又将清栀和聂扶摇都吓得不轻,跪在门口,浑身僵硬好半天动弹不得。
尉迟澍则是绕开她们,大步又出了门去。
朔风也追了他们回来,只是怕有冲撞,没敢贸然进屋,此时见着他主子一身冷肃的杀气与怒意,也有几分恍然:“殿下?是……长安公主伤势严重吗?”
尉迟澍没有作答,脑中却下意识的回想。
之前在火场里烟熏火燎,看人都看不真切,看她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应该是没什么大碍,而方才也没来得及替她仔细查看,只依稀看见她抓着氅衣边缘露出来的手,腕上似有一处擦伤。
他此刻是暴怒到恨不能当场掐死她,可是一出院子就又沉声吩咐朔风:“附近有村镇吗?叫人去寻个大夫来。”
姜沅芷是他亲表妹,理应有此待遇,朔风也没多想,叫了手底下一个心腹的侍卫吩咐下去。
而至于尉迟澍的怒气,他理所应当理解成是因为这次纵火事件。
主仆俩一前一后回到隔壁院子,欧阳方的手下已经将一具拎过来的尸首掼在了地上,一同被押解过来的还有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
几人匍匐在地,筛糠似的抖。
尉迟澍也没清场,只问欧阳方:“就是这几个下的黑手?”
跪着的几人至今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此事必定与自己有关,连忙哭嚎着磕头求饶:“冤枉!奴才/奴婢冤枉,太子殿下……”
尉迟澍心里有火,就格外没耐性听他们鬼叫。
他凌厉的一道眼波横过去,立刻有侍卫上前,利落的将四人下巴齐齐卸了。
他再问欧阳方:“究竟怎么回事?”
“是楚宫跟过来的厨子。”欧阳方道。
话没说完,尉迟澍就听了笑话般扑哧一声笑出来:“厨子?想杀人还要拐弯抹角的放火?”
他们这一路,行程比较远,底下人是可以将就的,可是他和姜沅芷,还有随行的两国官员的饮食总得有专人负责。
队伍里有一个御膳房挑选出来的御厨,这个尉迟澍知道。
但是他出门在外,尤其是经历过一次公然的刺杀以后,行事就格外小心了,入口的东西都要先验毒,欧阳方的亲随里面就有这方面的各中高手。
欧阳方话不多,踹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将尸体翻了个面,露出青紫色发黑七窍流血的一张脸。
“底下这四个都是跟着他,帮忙打下手的,他先诓着这几人将庄子地窖里存的粮油与烈酒都搬到了这附近,火则应该是他亲手点的。”欧阳方道,“属下查到他时,他就已经服毒自戕了。”
这庄子就这么大,被他的人围了两层,只可能是内部出现的问题,还是很容易顺藤摸瓜的。
尉迟澍只是在气头上,懒得费心思揣度,略一思量也就心里有数。
他看着地上那具尸体,冷笑:“是啊,下毒的话,事发后追查,他首当其冲,还不如费点事,拐道弯,用个别的法子。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买通的帮凶,却买了个贪生怕死的。”
这话说得刻薄,纯粹一句发泄。
周遭站着的同住在这庄子上的两国官员全都默不作声,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然而尉迟澍并未打算放过他们,之后他便冷眼扫过在场的一干楚国官员和姜沅芷方面的随从:“既然是大楚方面送嫁的队伍里出了问题,我们急着赶路,没工夫逐一甄别审查他们的身份,为免同类事故再发生……传本宫的口谕,将他们随行和陪嫁的一干人等全部给我清理出来,单独圈禁,明日天亮后,一概遣返,交予本宫的皇帝舅舅与舅母,叫他们自行处置。”
即使是楚宫出来的随行人员里出了差错,但是这个处置的动静也着实有些过大也过分了。
“殿下,此事不妥。”被派做礼官的大楚礼部侍郎当即挺身而出,“两国联姻,事关重大,陪嫁的随行人等关乎我朝陛下与公主殿下的仪礼,也关系到殿下您的脸面……”
尉迟澍只要想到这会儿在他房里的傅云琅,便不觉得自己在他那位舅舅承德帝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这话不提还好,他没能朝着傅云琅发作的火气登时全冲上来:“脸面要紧还是本宫的性命要紧?柴大人若是执意要带着这些人……可以,签一份军令状下来,后半程上若是这些人里再出差池,你来担责,与他们同罪。”
柴侍郎以往也不是不认识他,甚至也偶有打过交道,却从未想到这位从来都是玩世不恭的尉迟太子骤然支棱起来竟是这般强势的脾气。
他年纪一大把,被噎得面色涨红,只觉一张老脸没处搁。
尉迟澍甚至都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再圆一圆场面,再次冷然开口:“也或者,你们也都一并回去。”
这一次,包括柴侍郎在内的一干大楚朝臣就全都觉得他是脑子有病,直接不再试图去和这个疯子理论了。
两国联姻,他遣回了陪嫁的一干宫人和大小管事,本就很打承德帝的脸。
现在要是还将送嫁的使臣也都一并驱赶……
就带一个要和亲的公主殿下走?
这到底是联姻还是结仇?
就算不知轻重,也不该到这种地步。
一众的大楚官员,全都面上无光,但偏今日这事他们理亏,又没底气站出来争执,便索性是一个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言语了。
尉迟澍却依旧不肯罢休,态度冷厉恶劣的再度警告:“楚国使臣以柴大人为首,既要同行,至少这几个你自行看管好。路上再出幺蛾子,就别怪本宫对你们不留情面。”
话已至此,就差不多等于撕破脸皮。
欧阳方给自家鸿胪寺卿递了个眼色,那位大人便上来打圆场,安抚劝着柴侍郎等人先行退出了院子。
欧阳方以往未曾与自家太子接触过多,倒不觉得他今日行事反常,又叫人将那四个厨房帮佣的都拖了下去。
待到清场之后,尉迟澍就又再次踱步上前,眉目阴沉盯着地上那具尸体:“还有什么?”
他和欧阳方接触也不多,但即使不了解对方的行事,方才处理这事上面对方回禀给他的消息里面明显还有缺失和漏洞。
“剧毒海棠吟,主要用箭毒木炼制而成,这种毒物,大楚境内几乎绝迹,要咱们那边才有。”欧阳方道。
尉迟澍即使不通医理,此等常识也是有的。
事实上,甚至都不用欧阳方再提供这一重证言,他都能猜到,傅云琅今夜遭受的这一场无妄之灾十成十还是受他连累,是自己大魏国中的祸根,想要通过毒杀姜沅芷的方式,来搅黄这次的联姻。
而也只有可能是大魏方面的毒手,他们也才没有办法买通送嫁队伍里最核心也最容易接近准新娘的人物,而不得不仓促行事,选了个并不怎么牢靠的外围人等,想要搏一搏运气。
这部分内情,欧阳方未曾当着楚国使臣抖露,自也是存着私心的。
这是个把柄,没必要现成的送给对方掐着。
尉迟澍自然也是这个意思。
他面容冷峻,又盯着那具尸首看了片刻,道:“烧了吧,不必叫他们带回帝京面圣。”
没有了毒药来源这一重明显线索指向,行凶者又是楚国这边宫里御膳房出来的厨子……
这该足够叫他那个好舅舅有所联想,惶惶不可终日一阵子去猜疑幕后黑手了吧?
毕竟——
他的处境不好,承德帝的江山也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想拉他下马的也大有人在。
欧阳方依旧不觉他这番行事有何不妥,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只领命下去办事。
待他走后,尉迟澍依旧没急着回隔壁。
他的大氅在火场里给了傅云琅,这会儿还披在她的身上,他自己只穿着一袭长袍立在漫天风雪中。
这庄园有些简陋,围墙不很高,以他的个子,侧目就能看到自己那边院子里透过来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明明想见的人就在那里,这一时之间他却只觉得胸闷难当,凛冽的寒风吹击之下也压不住胸腔中喷薄欲出的怒火。
他不用细想都能猜到傅云琅为什么这样做,无非是受了她那姨母威逼,她又一心一意为着姜沅芷。
他曾揣着小心翼翼的真心去求都求不来她的一丝情意,却只是为了她那表妹,她便什么都能妥协,都能舍弃,甚至……
明知道他不会纵容,她还处心积虑的都一并算计到了他的头上来。
恰是因为心里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此时此刻,才仿佛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阴谋暗算,即使她来了他身边,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欢喜,就只觉怒不可遏。
他宁愿她就一直都是那个对他不屑一顾,冷心冷肺的女子,也不想经历她为旁人轻易妥协,反而过来算计他。
朔风左右观望着还当他有什么后续事宜,可是等他许久也未见动作。
直到看地上铺了一层雪,盖过他的靴面,这才终于忍不住的催促:“殿下,天很晚了,站在雪地里当心着凉。”
尉迟澍的思绪被迫回拢,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朔风却觉得这一眼目光里……呃,似乎充满嫌恶?
然后,下一刻,等他还想细看清楚时,对方已经冷着脸,绕开他出了院子。
回去的这几步路,尉迟澍却走得异常艰难与煎熬。
脑子里乱糟糟的,胸中又有一股无名怒火,压不住的乱窜。
傅云琅带过来的换洗衣物全部丢失在了火海当中,聂扶摇冒着风雪重去官道那边的马车上给她取衣物还没回。
尉迟澍回去时,她刚由清栀服侍着,重新简单擦洗了下身上和脸上的脏污,没有换洗衣物,身上暂时裹着尉迟澍丢在榻上的一件外袍,又拿被子将自己拢成一团,坐在火盆旁。
“头发都燎焦了好些,回头得好好修剪一下,这会儿先绞干了,省得着凉。”清栀拿了帕子正在给她擦头发。
火盆里炭火焦红,屋子里明明不算冷,可能是惊魂未定,她唇色脸色还依旧透着明显脆弱的白。
尉迟澍推门进来,清栀心虚的立刻变了脸色,转身跪了下去:“太子殿下。”
傅云琅今日的反应有些迟缓,随后她也起身。
她其实不想用如今这副明显弱势又狼狈的模样见他,但终究还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索性便扔了被子,也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往常因为身份有别,见面见个礼是寻常的礼节,这却是第一次,她自甘卑微的跪在了他脚下。
尉迟澍胸口窒闷的直接一口气没上来。
心头才刚勉强压下去些许的怒火,一瞬间就又尽数涌了上来,明明心脏里头酸胀难受的快要窒息,他脸上表情却冰寒骇人,冷冷的道:“本宫已经下令将大楚方面送嫁的一干人等全部清理出来,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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