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宫宴—— by蓝小岚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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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与其藏着这样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戳穿的谎言等着以后暴露,她是宁可这件事由她自己和盘托出的。
她所利用和在赌的本就是尉迟澍对她的好感,或者如果换个人,现在巴掌也早落她脸上了。
好在,尉迟澍还没动手。
傅云琅深吸一口气,攒足了所有的力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保证这是此生最后一次我在太子殿下面前的不坦诚,以后绝不再犯。所以,殿下可以签下这份婚书,娶我吗?”
她的表情,郑重而诚恳。
尉迟澍盯着她的脸……
起初最吸引他的便是傅云琅遇事时候游刃有余的冷静和不骄不躁的筹谋,哪怕她现在算计到他头上,他眼中看到的依旧是她近乎闪闪发光的美貌与智慧。
他有多恨她这么处心积虑的算计,就有多欣赏她这般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的壮举。
承德帝需要一桩两国的联姻来保他的帝位和江山,姚皇后需要不择手段将亲生女儿留在身边,享受天伦之乐,而他……
想要她!
她精准拿捏住他们所有这些上位者的心思,一条计谋,以她自己为饵做祭,满足了他们所有人的私心与渴求,她可真了不起!
了不起的在他恨不能掐死她的同时又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甚至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来骂她!
尉迟澍用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眼神瞪了她许久,最后做出的最激烈的反应也仅是将那两样东西重重砸在她面前,然后一声不吭的甩袖而去。
他人一走,傅云琅也耗尽力气,虚脱了般瘫坐在地。
“主子。”
方才在帐篷外面守门的清栀和聂扶摇急慌慌冲进来,聂扶摇来搀扶于她,清栀则是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看到圣旨和婚书上的内容,清栀脸色大变:“这……这……”
这位表姑娘也当真是太大胆也太冒险了,她原来真的以为对方只是冒名顶替了长安公主,谁曾想她不是顶替别人,而是一步到位的要将自己变成真公主。
傅云琅示意她将东西先封回箱子里,清栀收好东西回来依旧还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表小姐,您这……难怪太子殿下会生气,您这……您若是直接顶替了公主殿下的身份,好歹还能说是架不住皇后娘娘的哀求与施压,现在这样……”
这不摆明着从一开始就算计的尉迟澍?而且她还承认向帝后献计,促成这一切的推手就是她自己。
傅云琅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
方才一番紧张激动,不知道是不是血液流动过速,她觉得胸前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她抬手,覆住那一处,表情却是极致的冷静,一字一句道:“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不能做沅沅的替身,而且纸包不住火,冒名顶替迟早要被揭穿。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留下这样的隐患,我也不能做任何人的替身,我得有我名正言顺的地位和身份,光明正大去大魏。因为,我要做大魏的太子妃和将来的皇后,所以,我就只能是我!”
她容貌太过出众,神情也太过端庄平和了,言语之间这般野心勃勃的陈词震得清栀两人都甚是惶恐。
傅云琅知道,她们会觉得她是疯了。
可事实上,这就是她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她要走一条全新的路,有些事,不做则已,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极致,发挥最大的价值。
按照她前世的经历,大楚的这坐江山守不住几年了,即使承德帝可以靠着苟且偷生保全全家性命,但是他与姚皇后将来最好的结局也是被圈禁起来度过余生,到时候沅沅怎么办?
她才多大的年纪?后面还有漫长的一生要走。
做为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实在太过尴尬,总不能叫她也跟随承德帝他们一起被终生圈禁吧?
可是,如果她有一个做了大魏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并且还愿意全力护着她的亲表姐,那么将来她的身份地位与处境又会大不相同。
所以,她一定得要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借着楚国尚在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以尉迟澍太子妃的名义嫁过去,仔细经营,将来按部就班坐上他的皇后之位!
清栀战战兢兢。
傅云琅精神不好, 也不想同她过多言语,只吩咐她:“为免节外生枝,我不想见安国公。你出去传个话, 若是稍后他来拜见, 就推说我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清栀帮着给打好了洗漱用的水, 这才退下。
聂扶摇伺候傅云琅除下厚重的外袍与外衫, 洗漱过后,又多端了个火盆来,褪下她的上衣,为她检查伤口并且重新上药。
“用的药好, 加上这几日保养的也不错, 再有个三五天,这伤口就可完全愈合了。”聂扶摇替她重新换药包扎, 怕她着凉, 又赶紧将衣襟替她拢上。
转身将药瓶放回那个小箱子时,她便又不期然想到傅云琅之前说过的话。
于是,手里攥着放金疮药的药瓶,犹豫再三, 聂扶摇还是疑惑开口:“您是离京之前就预料到此行会有凶险,这才特意准备了这些可能用得上的药带着吗?”
傅云琅不会与她谈心事,聂扶摇本身也不是话多之人, 但是这一路走来颇为坎坷,以聂扶摇这般敏锐细致的观察力, 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出门在外, 多准备些东西,总是有备无患的。”傅云琅系好衣带, 并未正面回答她。
聂扶摇又盯着她那个箱子看了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之前在猎场,您就已经为长安公主殿下舍弃过一条命了,如今再度为她涉险……”
为什么?
还是值得吗?
即使是关系再好的表姐妹,犯得着这么一次次以命相抵去维护吗?
傅云琅对一路上关照她的尉迟太子都仿佛只存了算计利用之心,对从小感情深厚、青梅竹马的荀世子也可避而不见……
看她这般行事,分明是个十分冷情理智之人,所以她这屡次为姜沅芷赴汤蹈火的壮举,就未免显得与她本身的性格太过矛盾了。
她可当真不该是这般好心肠的人。
傅云琅笑了笑,态度依旧模棱两可:“算我上辈子欠她的吧。”
人在解释不清自己的行为逻辑时,往往会拿上辈子做借口来自欺欺人。
聂扶摇觉得她该就是对着姜沅芷心软,自己又说不清楚,也就不再过分追究:“那您先眯一会儿,晚半个时辰,奴婢再喊您起来用晚膳。”
“好。”
傅云琅躺进被窝里,闭上了眼。
聂扶摇以为她说的只是搪塞的借口,其实不是的,除了一直以来沅沅对她不离不弃付出的真心,她的确也是因为前世,才格外的想要补偿沅沅。
那时,因为姜沅芷的死,姚皇后的爱女之情无处可以寄托,便额外给予了她和楚怀安许多的便利与好处,无论是在楚怀安的仕途上还是她的生活上,旁人不明所以,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都是因为沾了沅沅的光。
所以严格说来,上辈子她和楚怀安前面几年过分安逸顺遂的日子,吃的是沅沅的人血馒头,这件事是一直都叫她觉得内疚的。
这辈子,她也曾自私的想要先顾好自己,可是每逢事到临头,她又的确是怀着愧疚想再补偿沅沅一点。
毕竟上辈子,她等于变相的享受了对方的一部分人生,这辈子,便当是偿还了。
傅云琅小憩期间,安国公荀宗平的确来过。
不过没用清栀去多嘴,尉迟澍压根也没打算叫傅云琅见他,他自行就编排了借口,将人打发了。
荀宗平也未过分纠缠,从善如流也便走了。
尉迟澍亲自出帐篷送他,看着他的背影隐入夜色,却是在帐篷外面站了许久。
朔风从旁走上前:“殿下您瞧什么呢?属下刻意去打听过,按照以往的惯例,那位荀世子此去至少二到三日,今夜定是不会回来的。”
尉迟澍这会儿对荀越似乎已然失去了兴趣,只依旧盯着方才荀宗平消失的方向呢喃:“这位安国公,世人皆传他是个嫌贫爱富的势利眼,方才一番接洽,观他谈吐举止,倒觉得他是印证了本宫之前的猜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他城府颇深呐。”
“前年年底他回京,您不是也见过?”朔风听得糊涂。
尉迟澍唇角扬着一个弧度,眼神却沉淀得极是深邃:“是啊,当时在皇帝舅舅身边见过他一次,倒是不觉得,那时候他虽也是进退有度,却极谦逊,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气场与方才截然不同。”
朔风惊叹:“那……他这是故意在楚皇陛下面前藏拙了吗?”
“藏拙也正常,毕竟伴君如伴虎,适当藏拙也是自保的一种方式。”尉迟澍唇角依旧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这时候才终于自远处收回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眼,“难不成他是欺本宫与傅云琅那丫头年岁小,倚老卖老,才刻意不屑同我们做戏的?”
无论怎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尤其还手握重权,想想就叫人觉得危险不安。
可是,这不是他的地方,承德帝与臣子之间的事,也用不着他来闲操心。
用过晚膳,尉迟澍也直接歇了,没再去寻过傅云琅。
他也不准备再耽搁行程,次日一早便又打点好行装,继续赶路。
还是和前几日一样,他虽是在同傅云琅置气,可依旧是早早收拾好,亲自过来接她。
傅云琅一颗心却始终悬着,她怕荀氏父子出来送行会再次与荀越对上,故而出于谨慎,还是刻意的掩上了面帘。
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尉迟澍将她送上马车安置好,又是才刚练完兵匆忙洗漱更衣后的荀宗平才踩着他们即将启程的点儿匆匆赶来。
没看见荀越。
但这正合了傅云琅的心意,她坐在马车里直接未曾露面。
“微臣来迟,军中简陋,此次对二位殿下多有怠慢,还请见谅。”荀宗平言语上又再致歉,“两国边境上常年的不安稳,可是需要微臣再派人马护送一程?”
尉迟澍高坐在马背上,手里把玩着马鞭,笑道:“若是有什么凶险是本宫带着的这五千卫队都应付不来的,那除非是安国公的十四万大军尽数出动护驾,否则怕也无济于事。”
荀宗平许是没想到他会开这样的玩笑,面皮一僵,不由的愣住。
尉迟澍已经摆摆手:“玩笑话,国公爷不必当真,您的好意本宫心领,叨扰了一夜,这便告辞了。”
“恭送二位殿下!”
荀宗平拱手作揖。
车马启程,他带着手下副将参将在营门站了许久。
清栀频繁掀开窗帘朝后张望,表情不期然便有几分愤然:“安国公莫不是刻意拿乔摆架子,避着您的?”
他哪怕早来片刻,赶在傅云琅上车前,那就怎么都得跪下磕个头吧?
傅云琅唇角牵起平和的微笑,没接她的话茬,但笑不语。
她当然知道荀宗平是故意的,哪怕他不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只当她是姜沅芷,现在他不肯跪拜在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面前也很正常。
而傅云琅避着他,一来是为了避免这样他不想跪却又不得不跪的场合带来的冲突与尴尬,二来……
他是荀越的父亲,横竖就只是最后一面了,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昨夜欧阳方没有宿在军营,一则因为他身份过于敏感特殊,出入大楚边军的军营有窥伺这边边防布属之嫌,二则,随后三日他们要走在两国交界的纷乱地带,他带人进城补充给养了。
尉迟澍亲自带队,护着傅云琅的马车重新回到官道上。
之后,马车没停,他却自外面打开车门,一弯身坐了进来。
彼时,傅云琅已经除去了面帘,只端正坐在马车的主位上。
尉迟澍径自走到最里面,傅云琅刚要往右侧挪一挪,给他腾出地方,他却一把拨开她,将她拨到左边,闷声不响找出她那个小箱子。
没动夹层里面的圣旨,只是拿出了那份婚书。
马车上,放了一些用以打发时辰的闲书,另外文房四宝也都齐全。
但是之前他给傅云琅修剪了一路的头发,压根没用上这些,翻箱倒柜一顿找,将笔墨纸砚都搬到了小桌上。
然后,开始挽袖子。
聂扶摇和清栀对视一眼,都是眼睛一亮。
聂扶摇没做过书房的细致活儿,清栀立刻就要上前帮忙研墨,却被他冷冷的横了一眼。
清栀头皮一紧,伸出一半的手只得讪讪的收了回去。
傅云琅于是从容挪过来,跪坐在他身侧,同样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尉迟澍展开她的那份婚书,字迹龙飞凤舞挥毫誊写了一份,顺带着大笔一挥,在两份婚书上都签下自己名字,顺带着掏出随身携带的他的自己私印以及大魏储君的玺印一并加盖。
傅云琅手里捏着墨条,从旁看着,直至他落笔成书,将这封婚书签订,她悬了这一路的心总算彻底落回实处。
清栀和聂扶摇两个上前帮着收拾用剩下的笔墨。
尉迟澍大咧咧往身后的榻上一靠,冲她挑起眉梢:“这两个人,你还要继续带着她们吗?”
他指的,是聂扶摇与清栀。
她二人闻言,不约而同停了手里的活儿,全都屏息敛气看过来。
傅云琅知晓尉迟澍的意思——
聂扶摇是她迫不得临时找来的丫头,没什么情分与信任可言,而清栀是姚皇后的人,估计都不用她觉得怎样,他看了就会觉得膈应。
傅云琅没有犹豫,只恭顺回话:“听殿下的吩咐。”
依着尉迟澍的脾气,他自是不想留下这两个人的,可是转念想想,傅云琅跟他去大魏本就是不得已,若是将这两人也一并驱逐,她身边空无一人的感觉瞧着便十分寒酸可怜了。
他冷笑一声,未置可否,转头唤了马车外面:“朔风!”
朔风自外面打开车窗,也不试图探头往里看:“殿下有何吩咐?”
尉迟将两封婚书甩给他:“快马加鞭送回帝京去,要那边尽快回话,予本宫那舅舅说,他若是耽误了,在本宫抵达皇都之前送不回来就不怨我了。”
朔风不晓得他给自己的是什么,却既不会偷看,也不会多问。
只拿下去用火漆封在牛皮纸袋里,派了心腹之人快马加鞭折回大楚帝京去。
马车里,尉迟澍做完这件事就眼睛一闭,靠着后面的软塌闭目养神,傅云琅安静跪坐在他身侧。
事先加盖了承德帝玉玺的那封婚书,只要送回帝京,就等于给了承德帝把柄,证明是尉迟澍认了这门新订的婚事,而尉迟澍多誊了一份,则是要他加盖玺印后送回,他好带回大魏去对他父皇交代,并且做为履行婚约操持后续大婚事宜的凭证。
总之,这封婚书签订,承德帝就再无后顾之忧,后续……
也就只看尉迟澍要如何同他父皇以及他大魏的宗亲朝臣们掰扯了。
傅云琅主仆三个都有不同程度的心虚理亏,故而谁都不敢招惹他,马车里一时极是安静。
那位郡守徐大人又是等在北城门接待,之后一路陪同他们穿街过巷,一直送出了南城门外。
傅云琅一直安静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街巷上的嘈杂吵闹声越来越稀疏,也越来越远,心中便是缓慢的生出几分陌生的忐忑与不安来。
她忍不住离开尉迟澍身边,开了窗子朝外看。
这一路上,她因为受伤,一直也没顾上欣赏沿路的风景,外面沿路的一切都陌生……
她趴在窗口,随着车辙碾压,望了许久许久。
虽然故国也无甚可留恋的,但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前路一片迷茫,她这样孤身一人,也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荒凉与孤寂。
因为在内城耽误了时间,后面也就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欧阳方就喊停了车队,就地休整吃干粮。
清栀下车去给他们取吃的,傅云琅依旧是怅惘的趴在窗口朝外张望。
尉迟澍一直忍着没理她,此刻终是忍无可忍,也挪过来,自她背后探头看过去。
她看的那个方向,一片起伏的山丘,冬日里四野一片荒芜。
再远处,连绵几个山头,应该是长青灌木多,遥遥望去还是一片苍翠。
“荒山野岭,看什么呢?”尉迟澍知她心情必定有所起伏,这便才良心发现想逗她说说话。
按理说他都摆出台阶了,以傅云琅的为人,自是知道见好就收。
可是她依旧靠在那窗前没动,片刻后突然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山林:“那边的山头后面以前是一个叫南越的小国吧?据说,当年我父亲便是殒命那里的。”
她的神情语气都很平静,像是一个天真的孩童随意与人谈论起一些一知半解的琐事。
尉迟澍心间猛然一窒。
沉默片刻,他伸手,大掌包裹住她伸出窗外那只手,将她的手指拢起,尽数包裹在自己掌中。
傅云琅没有回头看他。
他兀自将下巴抵在她肩窝里,语气刻意放柔下来,轻声的问:“你想他吗?”
傅云琅在宫里这些年,她从来不提自己的父母,就仿佛她生来便是一个孤儿,他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傅云琅的心中其实确实没什么情绪起伏,她如实道:“很久以前我就记不清楚他的样貌了。”
上辈子的十六岁,她脑中或者还能有一星半点儿残存的印象,可是中间又隔了二十年,她是真的几乎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
尉迟澍再次语塞,他手掌抚了抚她的发,又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一起过去看看吧?”
傅云琅错愕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双眸,眼底有迷茫也有困惑。
半刻钟后,等清栀拿吃的回马车上,就看聂扶摇和一个瞧着有几分眼熟的侍卫分别穿着他俩的衣裳,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并肩坐在主位上。
“你们这……主子们呢?”
聂扶摇木着一张脸,嘴角抽搐:“私奔了。”
尉迟澍什么也没带, 只顺走了傅云琅的那个小箱子。
找一方颜色最不起眼的包袱一裹,两人换了侍卫和婢女的衣裳,佯装是去路边的山丘后面方便就牵着傅云琅趁机溜了。
傅云琅对他突如其来的叛逆之举很有些猝不及防, 尉迟澍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只得是跟着他走。
二人绕过两个小土丘,又穿过一小片灌木林。
当看见朔风带着几个普遍眼生的亲卫等在那边的小路上时, 傅云琅不免意外的脱口而出:“你不是回帝京了吗?”
朔风回避了她的视线, 未曾作答。
而傅云琅话一出口也立刻后悔。
她的确是以为朔风亲自回帝京去送婚书了,现在既然他没去,反而掩人耳目备好了马车在此等候,那么尉迟澍突然带她离队也就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这里备着的马车, 外表乍一看去就是普通人家适用的大小和款式, 实则却打造得十分坚固,应该是四壁与车底都专门加厚过了, 叫人很有安全感。
尉迟澍将她扶上马车。
既然明知他是有意为之, 傅云琅也不多话。
等坐到了马车上,尉迟澍先将她安置好,方才挨着她在旁边坐下。
傅云琅心有疑虑,忍不住的眉头微蹙。
尉迟澍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看她是不打算主动开口问询:“你就没什么话想问的?”
傅云琅思绪被打断,抬眸看向他。
见他唇角噙着一丝笑,闲适自在的模样, 她却始终觉得悬心。
自从早上出了襄州城开始,她就始终惴惴不安, 若是前世时候的那个危机依旧如约在等着他们, 那么走在两国边境上的这三日……
沿路的每一处都有可能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傅云琅自然也是怕死的。
“为什么我们要离队独行?”她终是道出心中疑虑,“欧阳大人带来的五千人马, 其中有两千羽林卫,另外三千也都是精锐,这等防卫之下,你是觉得还会有意外是吗?还是说……你这边已经得了什么消息,前方有凶险?”
尉迟澍并未立刻作答。
他依旧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原是靠着身后车厢慵懒的瘫着,此刻他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倾身向前。
傅云琅下意识的想要后倾身子,拉开距离,却又忍着没动。
尉迟澍在她全神戒备的注视下,最后却只抬手以指尖轻轻揉散了她眉宇间的疙瘩,这才不甚在意道:“之前不是你一再提醒本宫,叫我当心过境时会有危险吗?如若当真有人狗急跳墙,想在此处置你我于死地……前方二十里有处山谷腹地,是最适合重兵设伏的。最早今晚,最迟明日一早,队伍经过时自然可见分晓,叫欧阳方带人先去探探路。”
傅云琅做为一个久居在大楚帝京的闺秀,自然不可能知晓这一路上的地形。
尉迟澍的话,成功又激起她前世的阴影。
她表情越发紧张凝重下来:“那我们呢?等后续再乔装了通过?”
方才离队的只有她和尉迟澍二人,朔风带来的这批亲卫并不是在京时跟在尉迟澍身边的那几个,应该是他提前安排好,在这一带等着接应的,按理来说是不太可能有人注意到他们已经不在队伍里了。
可若是对方重兵设伏,有本事将他的五千迎亲卫队全灭,那显然就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就算他们错开了时间再过关卡,也很难保证就不会有人继续设伏偷袭他们。
傅云琅向来冷静,难得见她这般紧张惶恐的模样。
她分明是一直都担心这趟南下的路上会有危险,所以才会顺姚皇后的意,替了姜沅芷过来。
同样都是一条性命,明明她也只是个小姑娘,没有那般悍不畏死的勇气,却就是能为了姜沅芷豁出去。
尉迟澍这些天心中一直未曾完全散去的怒意再次上涌,但他极力克制,不肯表露,只装作漫不经心道:“不。那里不是必经之路,只是因为那处地界无人管辖,大队人马可以无所阻碍的随意通行。我们抄近路,自前方一个部族聚居的山寨取道,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还会早上他们半日抵达我朝边境。”
这里分散的小国,全都不服管束,自立为政,而一些隐居的部落又反感外人涉足他们的领地,所以为了相安无事,一般周遭列国有官方派遣队伍人马出行,都会选一些三不管地带的特殊路径走,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这些民俗,傅云琅大致有所耳闻。
既然尉迟澍安排妥当了,傅云琅也只得选择信他。
这会儿没了随行的庞大卫队束缚,她为了放松心情,便推开窗户往外看。
冬日里,山野之间的风景自是不如其他时候怡人,但是四野空旷,少了约束,她心情莫名的舒畅。
这般想着,她便是转头,跃跃欲试问尉迟澍:“我可以出去骑马看看风景吗?”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无关乎利益算计,她当面对他提要求。
尉迟澍挑了挑眉。
傅云琅方才不过一时兴起,见他不语,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失态逾矩了。
她有些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表现的无所谓的笑了下,只打算就此作罢,却看尉迟澍舒展了一下筋骨:“停车。”
朔风依言叫停了马车,他就率先跳下车去。
回头,见傅云琅还呆呆坐在车上就又冲她努努嘴:“还不下来?”
傅云琅此时已经不是很想骑马了,但是被赶鸭子上架,只得是硬着头皮下了车。
朔风等人面面相觑。
为了掩人耳目,尉迟澍的坐骑是留在了迎亲队伍里的,但朔风细心的重新给他备了一匹马。
他过去牵马。
傅云琅赶忙伸手要接缰绳,他却不由分说一把抄起她,将她扶上了马背。
傅云琅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不等她说什么……
果然,他随后也一并上了马。
马鞍上的地方狭小,他将她圈在怀里,轻车熟路的继续打马前行。
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但是两人紧贴在一起,他呼吸间微热的气息甚至若有似无拂过她的耳廓。
傅云琅不自在的身体有些僵,试探着与他商量:“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这话说出来,她心中是知道不应该的,也怕是会再惹恼了他。
但是还好,尉迟澍情绪平平:“我知道你会骑马,但现下不是时候,伤口好不容养得差不多,若是抻裂的话,便轻易不好愈合了。”
有伤在身的日子不好过,尤其若是伤口迟迟不能愈合,还容易感染进而引发恶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云琅迟疑片刻,便没有再开口。
一开始,她依旧是十分介意两人共乘一骑,时时觉得窘迫,但她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久未曾这般自在的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微透着寒意的风迎面扑来,因为身上穿的暖和,也不会觉得冷,反而只觉神清气爽。
渐渐地,她也就不介意紧贴在身后的尉迟澍了。
身边还一队亲卫跟着,尉迟澍也一直规规矩矩。
他没有真的带傅云琅去南越国旧址缅怀傅长青,时间不允许加上这地方不安全不适合逗留是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人都没了好些年了,现在重游伤心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就按照他预定的行程继续赶路,只是这种山野间的小路颇是难行,冬日里天又黑得早,日头西陲时依旧还没见到他口中那个寨子的影子。
荒郊野外的,早晚温差也格外大些,当太阳只余一道残影时,众人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都散得格外慢些,甚至隐约像是直接可以凝成冰。
尉迟澍收住缰绳,再次叫停车队。
“是赶不及了吗?我们要在这里就地将就一夜?”傅云琅拢紧身上的斗篷,四下观望。
这还是在路上,就算要就地歇息,他们没有带着帐篷,也该找个避风的山坳才好。
“前面还有十多里,这一带的人都排外,我们入夜以后过去才好,就在村寨外围寻个人家落脚,不惊动寨子里面的人,明日一早继续赶路也更方便。”尉迟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