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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宫宴—— by蓝小岚ya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31

上回回京之前荀越的确未曾听说过楚怀安这号人,但是猎场上他送傅云琅回去的那个清晨,是远远看到过有人张望,当时他不想节外生枝,自然就派人查了边上徘徊那人的底细。
可是他和楚怀安没有任何的交情与交集,也仅限于知晓对方名讳官职而已。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因为那天楚怀安瞧见是他送了傅云琅回去,察觉了他和傅云琅之间有交情,这才通风报信的。
不怪楚怀安不谨慎,毕竟谁能想到堂堂安国公,竟会会下作到私扣并且拆阅儿子的私人信件这种事?
果然,他这父亲是早知道迎亲队伍里的新娘子是傅云琅,甚至前天赶在傅云琅他们进营之前匆忙调他出营督查换防都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支开他,以防他与傅云琅碰面。
毕竟如果当夜他留在营地,那就少不了要随他父亲一起去拜见当朝的公主殿下,以尽地主之谊。
那时候他父亲该是不晓得傅云琅会对他们避而不见的,所以支走他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一切的真相都摆到了眼前,既不堪又沉重。
荀越一寸一寸缓缓抬起视线,再次对上荀宗平的目光。
事情被揭穿,荀宗平颜面扫地。
但他依旧维持着在儿子面前那点可怜的自尊,先发制人:“要不是你鬼迷心窍,多年来一直对那个丫头念念不忘,我也不屑出此下策。现在不该做也做了,你不用再心心念念惦记她了,你做的好事,行踪身份败露,不如好好想想咱们全家今后会怎么死!”
荀越抓着长剑的手,在隐隐的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那是他在极力的克制自己,否则他会忍不住一剑砍下他亲生父亲的头颅。
荀宗平当然知道,他挥不下去这一剑,也知道这会儿了更不该再刺激他,可是这么些年了,他只要想到儿子是为了傅家那个丫头才与他为敌的,就怒不可遏。
“为了区区一介女子,你还要手刃你的亲生父亲不成?”荀宗平道。
这时候,戚枫却从外掀开毡门一角,叫了荀越出去:“公子,您出来一下。”
戚枫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若非发生了更加紧急之事,他不会贸然打扰。
荀越直觉上就该是与傅云琅有关,于是再顾不上与荀宗平父子置气,赶忙出去。
荀宗平更是心头一凛,但是此等情况之下,他也做不出追着自己儿子出去听墙角的事,只得按捺,脸色阴沉如水。
方才泄密的幕僚自知有罪,缩着脑袋尽量不叫他注意到自己。
戚枫也很谨慎,将荀越带到离着帐篷稍远一些,才将手里拎着的箭筒给他看:“公子,钟参将的箭囊,他的箭箭头上都淬了毒,昨夜尉迟太子中箭,怕是……不好。”
尉迟澍好不好的,荀越不会在意。
可是他们暴露了身份,万一尉迟澍有个好歹,难保那些大魏人不会迁怒,怪到傅云琅头上。
她人在大魏人手里,没人能护着她,届时该怎么办?

昨夜是一时情急, 没顾上想太多。
他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差点亲手杀死傅云琅的后怕情绪当中,兼之因为傅云琅逮住了他要截杀姜沅芷的凶案现场,也叫他方寸大乱。
“搜他的军帐。”荀越再顾不得与自己的父亲对峙, 抬脚便走, 同时脑中思虑不停,走了没两步, 他又猛地顿住:“搜他身上了没有?箭头涂毒使用时极易误伤, 为了以防万一,他应该会随身携带对症的解药以保万全。”
“还没。”戚枫跟着沉吟一声。
那位钟参将,再怎么都是朝廷命官,他得罪荀越致死已经属于遭遇横死, 不得详细命令, 底下人并不敢轻易动他尸身。
主仆二人当即寻过去,戚枫在他身上一番摸索, 果然搜出两个药瓶。
另一瓶金疮药, 军中常用,很好分辩。
谨慎起见,主仆俩又去找了军中大夫核实,确定是与箭头上毒药对症。
荀越手里握着那个瓶子, 眼中现出一瞬间的挣扎之色,动作上却几乎未见迟缓,抬脚便走。
事到如今, 尉迟澍死不死,或者他们父子的行事与野心暴露不暴露, 都已经不重要了。
连他最在乎的人都已亲眼目睹他的真面目……
被天下人唾弃针对的局面, 都不会比现在更惨烈。
“公子!”戚枫却是一把将他拽住,“您不能去, 万一尉迟太子已遭不测,或者他存心记恨于您,您这一去……”
必定有去无回。
荀越此刻的心中,其实甚是迷茫。
他是不可能放心将傅云琅送去举目无亲的魏国,跟在尉迟澍那样的人身边的,可是昨夜之事败露,他更知道傅云琅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肯亲近他,现在即使是他想不惜一切前去将她抢回来都不能的。
可是,无论如何也得先救回尉迟澍,否则会连累她的。
“尉迟澍何等身份,旁人送去的解药他未必肯信,更未必敢用。”荀越不为所动,继续去牵马。
戚枫知他心思,这一刻是哀莫大于心死。
“公子!”他再次将人拦下,“属下替您去吧,上回在猎场,和尉迟太子及其亲卫都有一面之缘,他的人识得属下身份,当是不会怀疑解药真假。”
荀越手里捏着药瓶,却仍迟疑。
谁都不知道这会儿尉迟澍究竟还有没有的救,他亲自过去的话可以转移大魏方面的仇恨,扣留他在手,那边的人会更有信心及时对尉迟澍用药,这样抢回对方一条性命的机会就更大些。
戚枫却是一语道破他心思:“就算是您亲自去,如果那边当真已经出了事,凭您一人也抢不回傅大小姐,反而是您坐镇军中,他们多少有所忌惮。”
这句话,无疑是正中在荀越软肋上。
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就是依旧不能让傅云琅有事,尤其还是受他牵连着出事。
可是尉迟澍贵为大魏太子,他在自己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那边必定群情激愤,就算他人没死,戚枫这一去……
戚枫见他再度露出挣扎之色,便是咧嘴一笑:“若是您去,指定会有去无回,属下前去……没准他们反而不屑为难。”
说着,径自拿过荀越手里药瓶,翻上马背,打马而去。
让身边的人替他去冒险甚至送死,虽也不是荀越心之所向,但是这次戚枫说的都没错,他若亲自现身,反而只会将事态无限扩大,而如果再换底下眼生的人去,尉迟澍方面不认得人,也不会轻易将送去的药用上。
此刻,他一心挂念傅云琅的处境安危,暂时也无心去同他那父亲计较些已成定局之事,下令撤了围在帅帐周遭的轻骑营,又给他们下了一道除他本人之外就连荀宗平的号令都不必服从的死命令,他没再回去见自己那父亲,而是独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另一边,尉迟澍一行依旧紧赶慢赶走在前往魏国边境的路上。
照尉迟澍的意思,是要先赶到边境再安顿下来再去追究旁的事,可是他毒发昏迷,危在旦夕,傅云琅却不能任由他这么干躺着,第一时间就又喊了人来。
欧阳方身边那个擅长辨识毒物的侍卫跟随他登上马车,重新查验了尉迟澍的伤口,神情凝重:“时间拖得久了,毒已渗入心脉,太子殿下的情况不容乐观。朔风送去的毒箭,箭头上的残毒属下验过,但是残留不多,也不是很好分辩。”
说话间,他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双手郑重呈予欧阳方:“这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多少能替殿下缓解一二,要彻底解毒还是得要尽快配出对症的解药才行,属下这就……”
欧阳方拧眉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尉迟澍,果断抬手制止他下车:“你就留在这辆车上继续为殿下配药。此处是非之地,不宜停车扎营,无论如何还是先护送殿下返回我朝边城为上。”
尉迟澍的情况已然十分凶险,如若耽搁下去再遇一次偷袭埋伏,只会更糟。
欧阳方也未将消息继续走漏,随后,他自己也盘膝坐在了车上。
朔风挂念尉迟澍安危,也是不错眼的盯着。
这辆马车虽然豪华巨大,突然之间挤了这么些人,空间反而显得十分狭窄逼仄。
傅云琅和聂扶摇都尽量靠着尉迟澍的床榻,一时之间反而像是入侵者一般,莫名会感觉到局促。
傅云琅其实心里很清楚,背井离乡的日子不会好过,哪怕是姜沅芷这个真公主来……
她在大楚时是无比尊贵的嫡公主,可一旦到了大魏也就会一概失去底气,成为一个只能依靠尉迟澍来维持身份与尊严的外人,现在欧阳方的态度就已经是个预兆——
他不会刻意为难她,却更不会有任何发自内心的尊重。
当然,傅云琅也无暇顾及这些,她只是心乱如麻,忐忑守着尉迟澍,盼着欧阳方的人能尽快调配出解药,将他给救回来。
因为着急送尉迟澍回去,欧阳方甚至下令加快行程,午间也并未停下歇息,一鼓作气,后续预定是一日半的路程,当天入夜便赶到了大魏的边城崇光城。
率众前去出城接应的那位霍将军原就是边城守将,在城内有府邸,当即便命人腾出来,暂且用来安置尉迟澍和傅云琅一行。
尉迟澍自清晨晕死过去之后就没再清醒,应该是极痛苦的,昏迷中一直蹙着眉头,不断冒冷汗。
朔风将他搬下车,安顿在府中最大的一个院子里。
欧阳方实则是在傅云琅身份暴露的次日就知道了消息,但可能想着这是尉迟澍的私事,就一直未曾过问也没有干涉。
傅云琅跟着尉迟澍回房,他也只是多看了她一眼,约莫觉得她只是一个得要依附尉迟澍生存的女子,对她也不太在意设防,反而朔风面冷如冰,开始寸步不离也守在尉迟澍这屋子里。
傅云琅说不上自己是种什么心情。
朔风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尉迟澍这次受伤中毒的内幕,怀疑她甚至仇视她都情有可原,她都能理解,但也确实——
对方付这般防贼一般不撒眼监视她的举动也叫她心里极不舒服。
但她只能尽量忽视,带着聂扶摇和清栀二人守着尉迟澍,不断用温水打湿帕子给他擦脸上身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又间或喂一下水。
好在尉迟澍虽是昏迷,但却一直没太睡死,无论是喂他水或者汤药他都能很乖顺的咽下去。
就这样不眠不休守了他一个昼夜,各种调配出来的汤药都灌了四五碗,他却依旧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欧阳方又传唤了几个军中的大夫和城里找来的郎中,一群人聚在院中厢房研究解毒之法。
傅云琅偶尔出去打水,能听上一耳朵,无非就是说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毒入心脉,暂时虽然遏制住了,可是要彻底将毒血自心脉中引出却很为难。
期间,欧阳方要兼顾协同军中制定扫清之前参与设伏那两个小国的方案,又要保证与京城方面的消息往来,十分忙碌,但也来来回回过来看了好几次。
“替殿下收拾一下吧,殿下昏迷不醒,在此处逗留下去只能耽误他的伤势。”入夜,他再来时就只传达了权衡思量过后的决定,“虽然传了信回皇都,但是太医赶来也需要时间,殿下这伤不能继续拖延下去,即刻启程回京。”
傅云琅知道,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儿,只默默走过去查看尉迟澍的情况。
朔风忧心忡忡,却是有一说一的:“殿下伤重,路上颠簸,会不会不利于伤势?”
“总归……”
现在这情况,只能是死马也当活马医。
欧阳方话到嘴边,顾及尉迟澍的身份,又生生咽了回去,只道:“收拾吧,我去命人准备车马仪仗,半个时辰后准时出发。”
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朔风本身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照办。
傅云琅给聂扶摇二人递了眼色。
事实上,他们才刚住进来一天,又带着重伤昏迷的病人,压根也没顾上搬什么行李进来,无非就是几件换洗的衣物,以及手边几件日用品。
聂扶摇二人手脚麻利的正收拾,刚走到院中的欧阳方就被人拦了:“大人,北城门送来一名细作,那人虽是不肯表明身份,却称是来赠予解药,解太子殿下身上的毒伤的。”
他方才走得匆忙,外间房门还没来得及关,声音就传了进来。
傅云琅和朔风都是精神猛地一振,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跑出去。
欧阳方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前脚已经大步流星出了院子。
“进去守着殿下!”朔风果然是在防范傅云琅主仆,临走前不忘喊了院中的亲卫进去两个,然后才与傅云琅一前一后一路追着欧阳方去了前院正厅。
彼时,欧阳方也才前脚刚到。
被五花大绑押在厅前院中的……
正是戚枫。
羽林卫将一个小瓷瓶呈给欧阳方:“大人,这就是他说的解药!”
朔风果然是记得戚枫,并且一眼认出了对方,不仅是那天在猎场上见过,前天夜里追随荀越伏击他们的人里也就有这个人!
他来送解药?
是真解药还是怕自家殿下尚有一线生机,寻借口来继续害人补刀的?
朔风眼底瞬间凝满杀意。
傅云琅在看到戚枫的瞬间,意外之余心底却本能的掠上一丝惊喜。
在欧阳方困惑和朔风怀疑的间隙,她已经拎着裙角快跑过去,劈手抢过欧阳方手里的药瓶扭头便走。
“公主殿下!”欧阳方对尉迟澍的事尤其慎重,眼疾手快便将她拦下,“这人身份存疑,话也不可全心,事关太子殿下的性命安危,这人要审,药也得先验过才行。”
哪有这样的事,他们正为了太子的毒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时,偏就有人瞌睡了送枕头,直接将对症的解药送上门?
欧阳方此时盯着她的眼神中,审视之外已经带了明显的敌意与戒备。
正好他那个精通药理的手下就在身边,傅云琅直接将药瓶塞过去:“验!”
趁着对方查验解药的间隙,她才又想起来询问戚枫:“是口服吗?一次须得服用几枚?”
戚枫老实回话:“两枚足矣。”
傅云琅得了准话,再问验药那人:“里面含毒?”
这般直白的问话,倒是叫那人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回话:“没。此丸的配药应该都是清热解毒功效的一些药材,但具体……还需得一点时间属下再仔细分辨一二。”
戚枫不肯表明身份,欧阳方只会格外慎重。
傅云琅却等不得这许久,眸色微微一闪,索性心一横,取走对方指间那枚药丸直接含到嘴里吞了下去。
“公主殿下……”众人意外之余,齐齐惊愕。
傅云琅再次劈手夺过药瓶:“我予殿下试药作保,若有不妥,你们只管追究于我便是。”
欧阳方原就是心机深沉警惕之人,见状,不想却是态度更加强硬的再次拦住她。
他眯起眼睛,直接施压:“公主殿下或者应该先说明一下这人的来历!”
他瞄向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戚枫。
傅云琅心急如焚,被他这般猎人狩猎时候一般锐利又锋芒毕露的眼神盯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自然知晓不能暴露戚枫的身份,否则若是叫大魏这边知道尉迟澍的伤是拜荀越所赐,至少今天戚枫是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前天夜里荀越的出现的确如晴天霹雳,给了她心上重重一击,甚至是到了这会儿她都依旧难以接受。
但是无论如何,荀越就算对不起天下人,至少……
在听他当面亲口的一个解释之前,她无法一锤定音就认定了他也对不起她!
傅云琅抿着唇,瞬间被逼入绝境。
就在她进退无门时,一直仇视着戚枫的朔风突然站出来。
他态度冷静,对欧阳方道:“先让殿下用药吧。”
傅云琅意外的转头看向他。
按理说以朔风的身份,并不足以站出来与欧阳方抗衡,但他是尉迟澍的心腹,是在大楚帝京陪伴尉迟澍十年之久的第一亲卫。
他面对欧阳方的态度并不谦卑。
两人视线冲撞,朔风寸步不让。
片刻后,便是欧阳方妥协。他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挡在傅云琅面前的羽林卫便让开了路。
傅云琅捏着手里药瓶,刚跑了两步又回头看向院中戚枫,再次与欧阳方商量:“这个人……欧阳大人若是觉得还不能放,那么至少在殿下转危为安之前也请您不要随意处置。”
这点分寸,相信欧阳方本身就是有的,她只是提醒罢了。
是以说完,她也不再等对方的反应,转身进了后院。
回到尉迟澍的住所,就着温水化开两枚药丸给他喂下去。
欧阳方没再跟过来,却派了两个大夫过来贴身伺候。
众人守了尉迟澍将近半个时辰,终等得他蓦然一口黑血呕出来。
两个大夫赶忙上前诊脉查看,确定吐出来的是毒血,他的脉搏也恢复强劲许多,众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只他人依旧还是昏迷,傅云琅带人给他换了弄脏的衣裳。
一时无事,她便走到朔风身边,斟酌再三,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也怀疑我吗?”
朔风是直到了这会儿都还杵在这里,不错眼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唯恐她会对尉迟澍不利。
闻言,他转头看了眼里面榻上的尉迟澍,后才深深看了傅云琅一眼,眼底神色却是警告的意味颇多:“属下只是不想质疑太子殿下的选择。”
傅云琅心头微震,不由的怔愣。
却在这时,聂扶摇从院外跑进来,低声道:“主子,欧阳大人要处置那个送解药来的人。”

第055章 幸运
这辈子的傅云琅, 仅仅是在前天夜里远远的和戚枫之间打过一次照面,但是前世的记忆里,这个人是一直忠心耿耿追随荀越的心腹。
“你先照顾殿下吧。”匆忙交代了朔风一声, 她立刻又往前院赶。
欧阳方未必就是立刻要杀戚枫, 可无论他是要杀还是严刑审讯,都不行, 她得阻止。
可是聂扶摇这一来一去报信耽误了时间, 等她赶去前厅,已经不见了欧阳方与戚枫等人踪影。
“指挥使大人呢?”傅云琅心头一紧,面上却维持的镇定,问守在那里的羽林卫:“有关太子殿下的一些事, 我想寻他问一问。”
欧阳方和朔风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底下这些人不知,明面上她还是为保两国邦交远嫁至此的楚国嫡公主, 是该受到绝对的礼遇对待的, 加上前不久的试药之举也一定程度博得了底下人好感,侍卫不疑有他,便有人带她去了这府中的一处地牢。
欧阳方的人才刚将戚枫绑上刑具,戚枫面上并无惧色, 却也闭紧了嘴巴不做无谓挣扎,更不试图徒劳的与这些人讲道理。
他心中自是清楚他们截杀行刺尉迟澍对这些大魏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来时便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
欧阳方立在旁侧光线不及的角落里, 暗暗观察他,却在这时冷然的一扯唇角。
“军人风范?”
并非无端猜疑, 他沉吟的语气斩钉截铁, 然后两步上前抓起戚枫被绑在架子上的手,看过他手掌和指关节处只有常年拉弓射箭之人才会形成的独特厚茧, 眸光更是倏地一凛。
戚枫虽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完全没料到对方只是暗中观察他片刻就将他确切的身份看穿大半。
本来看这边人的反应,仿佛是尉迟澍和傅云琅并未将前夜之事宣扬,并且揭穿他们的身份,他还存了侥幸以为事情可以转圜,此刻心慌之余不受控制的就是眼神闪烁。
而他这反应,也恰是印证了欧阳方的猜测。
欧阳方眼底神色越发冷沉,再次盯紧他暗暗打量:“行事方正,一身烈骨,嘴还严,看你这样貌长相也周正,倒不像是蛮夷之邦养出来的人才……”
两国边境地带聚居的多是外族人,其中保持血脉比较纯正的,长相上就能看出明显特征。
戚枫心中正在暗惊这位超凡脱俗的判断力,地上入口就被打开,又进来两个人。
有侍卫提着灯笼,引了傅云琅下来。
戚枫看见她来,不由的紧张了一下。
欧阳方则是不悦的蹙起眉头。
“此处污秽,殿下不该屈尊至此!”
这个人,即使是在大魏皇帝面前都是深得信任,可以畅所欲言又为所欲为的存在,傅云琅自知在他面前拿乔不得,故而她的态度一开始便摆得十分平和,看了眼戚枫,客客气气的直接道明来意:“欧阳大人,殿下此时尚未完全脱险,此人应该也不急着处置,您若不放心,可先将他困于此派重兵看管,一切都等太子殿下醒来再做定夺也不迟的。”
欧阳方何等敏锐,立刻便有了崭新判断。
“所以,殿下您与此人是旧相识?”
此言一出,戚枫便是当先一慌,连忙就要否认,却好在临时想起来此时过快否认便等于欲盖弥彰,这才堪堪又将冲到嘴边的话忍住。
傅云琅对此却不觉得怎样意外,这位欧阳大人也就刚至不惑之年的年纪,却能做到大魏朝中第一权臣心腹的位置,自不会是等闲之辈。
前夜之事,荀越的确欠她一个解释,但是今日戚枫冒险送药的初衷她也不难猜,对方为她而来——
一码归一码,以后尉迟澍醒来要追究报复荀越主仆她无话可说,但起码从她的立场,今时今日戚枫因为这个原因被抓,她不能无动于衷看他受刑甚至殒命。
是以,她迎着这位欧阳大人锐利审视的目光,不避不让,只是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是!我认得他。还请指挥使大人网开一面,暂缓对此人用刑,事后我会亲自对太子殿下交代。”
戚枫张了张嘴,想反驳又感觉是徒劳,最后还是闭了嘴。
欧阳方则是目不转睛毫不避讳的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楚国来的这位“假公主”,也再次做出精准判断:“他是楚国人?”
尉迟澍受伤中毒的消息,未免动荡军心,在回程路上他们对自己人都瞒得很严,这人却追着他们入城,送来对症的解药,很显然他就是加害者一伙儿的。
这一点,自戚枫出现那刻,欧阳方就是心里有数的。
这位指挥使大人,的确是思路清晰,思维敏捷。
傅云琅再道:“他只是来送解药的,我说过了,此事我会承担,太子殿下那里……”
欧阳方的眼底不知不觉间已经凝满一层暗色。
尉迟澍宁肯扛下背弃两国诺言的黑锅,也要用眼前这位假公主换下了楚国真正的金枝玉叶,足见他对这位傅大小姐的确非比寻常,所以欧阳方是肯定不会动傅云琅一指头的,哪怕他心中有了猜疑甚至可以直接给对方定下罪名。
所以,他只是冷然又强硬的拒绝了她:“这里不是公主殿下该来的地方,此间诸事微臣自会处置,您请回吧。”
言罢,他便不再理会傅云琅,转头森森然又盯上了戚枫:“看来你能交代的事情还有很多,那就别再浪费时间了。”
戚枫咬咬牙,做好扛下重刑的准备。
傅云琅还可以再冲上来亲自阻挡的,可是她知道,面对欧阳方这样的人,此举无用。
正在心乱如麻无计可施时,就听见地面上牢门入口处又传来响动。
众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回头。
“放了他。”尉迟澍没有下来,直接倚在门边,抬了抬下巴,指向已然被绑上刑具的戚枫。
他大病初愈,精神不济,看上去恹恹的。
加上来得匆忙,未及仔细更衣收拾,只随意套了一件长袍,然后裹着件大氅。
傅云琅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他也就只病了这么两天而已,此时她抬眸去看,却觉得较之前几天他仿佛一下子都清瘦了许多。
少年高大的身影贴靠在暗牢狭窄的门边,一线天光月华洒落在他眉宇间,虚弱苍白却不失威仪。
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欧阳方,唇线紧绷,却是明显迟疑。
无论是从他对戚枫此人的判断,还是从方才傅云琅的举动来推论,都说明这个人来自大楚……
如果这重判断没错的话,那么这事情可就非同小可了。
难道是承德帝一边打着请求联姻的幌子迷惑他们,背地里却在酝酿什么阴谋吧?
否则——
为什么事到临头,原定和亲的楚国嫡公主会换成傅云琅这么个冒牌货?
“此人身份存疑,恐怕会有很大问题。”欧阳方道,态度不卑不亢却谦逊:“殿下若是不想微臣动用私刑,那便绑他回皇都,交予有司和陛下发落也可。”
尉迟澍身体尚未大好,看着精神很是不济。
他不耐烦的闭眼喘了几息,再望过来时依旧态度鲜明:“还要本宫亲自下来予他松绑吗?”
他的语气明明不重,但是天家威仪使然,不怒自威。
欧阳方秉承君臣之道,坚持无果,便也利落妥协。
底下人察言观色,终究上前解了戚枫手脚的镣铐。
傅云琅坚持到这会儿,心里终于松一口气的同时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心虚,颇有几分不敢去直视尉迟澍的存在。
但是这个僵局,总要打破,她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走上去。
待她上了台阶,尉迟澍自然而然抬手。
傅云琅赶紧递了肩膀过去给他靠着,将他自阴暗狭窄的牢门边上搀扶开来。
低头原是想提醒他注意脚下的路,这才发现他穿的居然像是朔风的靴子。
怔愣之余,她忙不迭回忆,就想起来了——
当时在马车上,他因为躺在榻上,靴子就脱了,再到后来昏迷,是朔风将他搬进搬出弄进的这间宅子,当时大家心思都在他的安危上,忙乱之间反而不记得给他拿双鞋子备用。
现在他穿着朔风的鞋子跑出来,足见行事之匆忙。
所以,他是料定她在欧阳方这里讨不到面子,故而刚一清醒就赶着过来撑场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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