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宫宴—— by蓝小岚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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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提到荀越,两人彼此之间都有忌讳,气氛难免尴尬起来,后半程上就默契的没再闲聊。
傅云琅稀里糊涂在外面转了一圈,甚至觉得尉迟澍特意带她出来纯属多此一举,最后,马车停下时她才如梦初醒。
“别馆烧了,那我住哪儿?”
尉迟澍不答,径自牵着她下马车。
这里离着皇宫还略有一段距离,地方却比较隐蔽,她原来那辆大马车就候在当场。
尉迟澍牵她上了车,后才理所当然道:“当然随本宫住宫里去。”
傅云琅大惊失色,不由的低呼出声:“你疯了?这怎么行?”
尉迟澍悠闲往椅背上一靠, 再侧目瞧她时,笑意几乎从眼角眉梢溢出来。
“想什么呢?又没叫你住我宫里去。”他说。
傅云琅:……
她本身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在他促狭的眼神中确实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是以, 她稍稍平复了心情:“这样不合规矩, 总归是要惹人非议的。”
这与他们同住楚国皇宫时的情况不同,那时候彼此互不相干, 只是两个分别去投亲戚的小孩子。
现如今, 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分,还未完婚傅云琅就住到宫里,便实在不妥了。
傅云琅忧心忡忡,郑重其事。
尉迟澍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奇怪:“理由不是都替你找好了?再者说来, 就算有人要借机生事, 朝堂上弹劾也是弹劾我,又闹不到你的跟前来, 你瞎操什么闲心。”
车驾已经自暗处驶出, 继续前行。
傅云琅依旧觉得不妥,又知他这脾气,多说无益,终还是缄口不言。
车驾仪仗依旧是直接驶进宫门, 之后才停下。
宫里也是人多眼杂,下车时,尉迟澍瞬间入戏, 又做出了重伤的虚弱之势。
傅云琅默契的主动搀扶,两人登上辇车, 尉迟澍却叫往皇帝寝宫去。
在傅云琅的人生习惯里, 能循规蹈矩些少给人添麻烦那便遵着规矩做便是,现在尉迟澍非要将她往邪门歪道上领, 她有些不适应,心里便十分的不安,一路上频频皱眉。
坐在辇车上,无事可做,尉迟澍就一直盯着她侧脸瞧。
见她实在纠结得厉害,不得已,这才拉过他一只手,拢在双掌之间。
因为今日进宫清栀与聂扶摇未曾贴身跟随,傅云琅出门也没带手炉,虽然身上穿得厚实,可是在外奔波多时,十根指头也都冻得冰凉。
指尖上蓦然一暖,她便转头去看身边之人。
尉迟澍的唇角依旧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眼底神色却透着几分严肃认真:“我知道你不想多此一举的落人口实,可是这世上约束人的规矩太多,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些,这辈子还过的什么意思?不离大谱得了,这天又不会因为你没有严苛守好某一次的规矩就塌下来。”
他却也正经不了太久,说着,眼底狡黠的笑意就又漫上来,语气再次变得轻快:“而且咱们这样的身份,自家琐事上若是还得瞧别人的脸色,岂不太窝囊了。”
以往在楚宫时,但凡有人为了恭维姚皇后时夸赞傅云琅,夸得都是端庄守礼,堪为闺秀典范,而她也确实当得这样的赞美之词,一直以来都恭敬守礼,谨小慎微,几乎从无行差踏错时。
她秉承着这样的规矩要求自己,基本上只要将来嫁一个人品家风不是太离谱儿的人家,一辈子的日子就会是一眼望到头的平顺安稳。
这是她曾经孤立无援时候用以自保的生存之道,尉迟澍以前不懂,可是懂得之后却越发的看不惯了。
这个姑娘,当真过份懂事的叫人心疼。
尉迟澍说着,眼底神色又变得温柔。
他抬手,轻触身侧女子的面颊,将她耳边的一点碎发捋顺,唇角展开灿烂的笑:“没事儿。就算真有什么事,也都算我的。”
傅云琅找不到话茬儿驳他,但确实,她过了太多年规规矩矩严于律己的日子,一时之间也适应不了尉迟澍的这般行事,心中依旧有些惴惴。
辇车停在皇帝寝宫外面时,已是初更。
“陛下该是已经歇了吧?”下车时傅云琅依旧踟蹰,扯了扯尉迟澍袖子。
一般情况下,皇帝不该这么早睡,但他白日里受了劳累。
听到这门口辇车仪仗的动静,院中很快就有一内侍迎出:“太子殿下万福金安,这般天色了,殿下……”
说话间,看见立在尉迟澍身侧的傅云琅,他明显愣了下。
尉迟澍则是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大言不惭:“父皇歇了吗?我们晨昏定省,过来请安的。”
傅云琅:……
这谎话说的,真的不会脸红吗?
那内侍年纪没有很大,但是看穿着和今日朝堂之上他站的位置,不难推断这便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內监大总管。
內监闻言,连忙侧身让路:“陛下还在处理公务,两位殿下请。”
也未通传,他亲力亲为引了二人进去。
去的不是院中正殿,而是皇帝寝殿。
那大殿之内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傅云琅甫一进门迎面就闻到一股浓重药味。
皇帝人在床榻上,倚着床架和软枕,面前一方特制的书案立在床边,几案延伸到他面前,桌面上一摞奏折,笔墨纸砚摆放有些凌乱,另外手边还搁着个药碗。
彼时,他已宽下了外袍,穿一身宽松的道袍坐在被窝里,肩上又披了厚裘衣。
也不知是不是灯影的关系,傅云琅一眼看去就只觉得揪心,觉得他这面色十分的灰败可怕,有种行将就木之人的腐朽。
他二人进去时,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皇帝正在埋头批复奏章,可能也是人老了,眼神不太好,他腰身又格外佝偻,脸孔离得那桌案极近,听见有人进来的开门声,还当是内侍出入,便头也没抬,依旧在聚精会神的批复折子。
傅云琅忍不住转头去看尉迟澍,果然就看他唇线紧绷,眼底又泛起了红。
“陛……”带他们进来的内侍试图上前禀报皇帝,开口声音却刻意放轻放柔了许多,仿佛想要诱哄孩童一般。
不想,尉迟澍抬手将他拦下,径自大步走上前去。
“不是都已经休朝了吗?父皇怎么也不肯偷闲,是有什么紧急公务要处理吗?”他径自走过去,笑嘻嘻开朗的模样一如往常,半分也瞧不出前一刻情绪那般激烈的波动过。
皇帝意外之余仓促抬头,衣袖碰到手边的药碗,险些打翻,好在尉迟澍眼疾手快将那其扶住。
他手触到瓷碗,见着里面汤药还剩大半,却又已经凉透了。
眼中微光闪动,但又立刻掩饰。
最后只没事人一般的转手将药碗递予内侍:“怎么也不催着父皇用药,早凉了,重去煎一碗来。”
内侍不是不用心,是压根管不了。
皇帝不会不吃药,他自己的身体不好,但又想尽可能的再多支撑一阵,自然会遵医嘱,只是人老了,忙起来容易恍惚,偶尔会出点纰漏。
以往,也有药就这么放着,等发现时就已经冷了,内侍想去重新煎来他说懒得等,也就凑合着用了。
此时,皇帝本能的想要将半碗药拦下,然而抬了抬手,发现笑容满面立在跟前的儿子……
父子间太多年没见,即使心里再是记挂惦念,如今重逢时相说不生分都难,一时之间,他竟没能开口,生生将话茬儿忍了回去。
内侍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忙不迭捧了冷药出去:“是。”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皇帝拢了拢肩上氅衣,状似不经意询问。
“有点事想找郝总管替我安排,顺便给父皇请安。”尉迟澍这回倒是说了实话。
皇帝循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傅云琅,并未介意自己只是被“顺便”了一下。
三更半夜,他俩贸然进了皇帝寝宫,傅云琅多少感觉局促,连忙请安:“陛下安好。”
许是怕皇帝直接问话她会有所为难,尉迟澍紧跟其后就插话进来:“丰王余孽在城中兴风作浪,掳劫她不成又烧了她的别馆。这城里城外指定都要乱上一阵子,将她一个人放在宫外儿臣不很放心,宫里闲置的宫殿当有不少吧?借一间先安置了她,等这场逆案的风头过去。”
这样做,的确是不合规矩。
皇帝心中迟疑考虑时,免不了又多看了傅云琅一眼。
傅云琅都做好了他要询问自己意见的准备……
院子里,当是郝总管叫人搬了炉子准备煎药,说话声隐约传进来。
皇帝便扬声叫了他:“郝盛。”
“陛下!”
郝盛闻声疾步进来,皇帝便指了指傅云琅,吩咐下去:“叫人将玉英殿收拾出来予这丫头暂且安置吧。”
郝盛尚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闻言虽是奇怪怎么这时就叫傅云琅住到宫里来,还是应诺:“是。”
他转身出去。
尉迟澍就随手拿起桌上皇帝方才在看的折子兀自看起来:“是西南盐务之事啊……”
一目十行看完,他便大喇喇的一挽袖子去提朱笔:“夜里看这些伤眼睛的,儿臣的眼神好,父皇您说,儿臣替您提笔捉刀。”
事实上,皇室之家里几乎不会有这般随意的父子相处之道,即使尉迟澍这人本就有些恃宠而骄的轻狂,可他也不傻,以往在楚宫时,他便是在承德帝面前胡闹时候也分时间场合。
皇帝并未动怒,只他深沉惯了,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父子二人要谈政务,傅云琅便自觉回避,转身走了出来。
院子里,郝总管正愁分身乏术。
皇帝的汤药他向来不敢假手于人,即使下头人煎,他也定要从旁不错眼的盯着才能放心,而此时要给傅云琅准备住处也同样是件不能假手于人的大事……
“这药我来煎吧。”傅云琅径自移步过去。
郝总管自也不会放心将这差事交给她做,就听殿内尉迟澍扯着嗓子喊:“用的都是好炭火,又不起烟尘,外头冷,你搬这外殿里煎。”
郝总管等得片刻,没听见皇帝言语,这才叫人帮忙将炉子药罐都搬进殿内。
皇帝这寝殿很大,内外两间,中间只以屏风帷幔隔开,并不怎么隔音。
他父子二人在里头批奏章,尉迟澍一本本念,他念完等皇帝口头批复,他再帮着写在折子上,只他这个捉刀代笔之人并不安分,时不时还要与皇帝争执,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看法。
皇帝有时候会听,有时候又纠正,两人却仿佛忘了外殿还有个傅云琅。
就这样,傅云琅守着一尊小炉子,边烤火边煎药,在浓郁的草药香气中,这药她煎了整一个时辰,滤出药渣,又另取了个小灶,将沏好的汤药隔水温着。
因为尉迟澍不安分,皇帝那一堆折子等处理完,都将近三更了。
傅云琅听着里头收拾桌案的动静,便将汤药送进去。
“烫。”她将药碗给了尉迟澍。
尉迟澍见她托盘上还放了两个空碗,心领神会,便用那两只碗来回倒腾着帮忙散热。
其间,傅云琅便接了他手上之前正在干的活儿,将桌上笔墨纸砚一一整理好。
皇帝该是没准备熬这么长的夜,已然困顿至极,在强撑着,沉默看他俩各司其职的忙碌。
等尉迟澍将汤药晾好转手给了皇帝,他才自床边起身,将那整张几案搬到旁边。
傅云琅则是看这位皇帝喝药看得直想龇牙。
她这辈子最怕苦药,所以每逢生病吃药,能一口闷的绝对不做两口去喝,这位皇帝陛下却不知是不是病得久了、药喝多了便不觉得苦,他喝药竟像是品茗般优雅,小口小口的啜饮却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尉迟澍回头瞧见她强忍表情的模样,居然当场揭穿她:“我猜你是想往父皇的药碗里丢两块饴糖对吧?”
傅云琅这般时间盯着皇帝看,本就属于偷偷摸摸的逾矩。
冷不丁被揭穿,她惊慌恼怒之余就忍不住拿肩膀撞了尉迟澍一下。
好在皇帝也被尉迟澍这话呛了一口,正忙着微微咳嗽,并未注意她的再次逾矩。
等皇帝喝了药,郝总管也刚好回来复命,说玉英殿打扫完毕,傅云琅随身的行李和婢女都先搬了过去。
皇帝疲惫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回去早点歇着,明日起,每日辰时你便过来。”
傅云琅低眉顺眼,事不关己。
郝总管颇为诧异不解。
只有尉迟澍一脸大而化之模样,十分随意。
皇帝语气微顿,又多说了两个字:“侍疾。”
“儿臣领旨。”尉迟澍过分恭敬的躬身拜下,然后带了傅云琅出来,还不等走出皇帝寝殿,便又吩咐起跟在身侧的傅云琅:“记得了没?每日辰时,咱们离得近,辇车停你宫里,每日你记得准时出门,顺路载上本宫同来。”
皇帝喊亲儿子来侍疾,但这必然只是个借口,怕是尉迟澍今日作为给他打开了新思路,以侍疾为名,他喊尉迟澍来给他当帮手处理政务的,顺便还可手把手教他一些。
这怎么还有她的事儿?
就今晚听到的这些,她都疑心皇帝是看尉迟澍的面子,才忍着没追究她。
傅云琅惊慌不已,又不敢明目张胆回头看皇帝的反应。
尉迟澍见她不语,越发理直气壮起来:“过来帮忙侍奉汤药啊,要不这活儿你指望我干?忙不过来呀!”
傅云琅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可是皇帝明明听见了他儿子在这自作主张,大放厥词,却是一直到两人出了宫门,皇帝也依旧没说什么。
算是默许了?
傅云琅浑浑噩噩被尉迟澍拉上辇车,夜色中她心事重重,免不了要为来日之事担忧,便没太顾上看路。
等辇车停下时,她才发现玉英殿和重华宫居然一墙之隔,紧挨着的!
傅云琅:……
这跟直接住他宫里有区别?
辇车先在重华宫门前停下。
聂扶摇原是候在前方不远的玉英殿大门外翘首以盼, 好不容易见到傅云琅人影,连忙便迎上来。
如此,即使瞧不见那边院子的匾额, 傅云琅也立刻明是怎么回事了。
尉迟澍欠身便要下车。
傅云琅一把攥住他衣袖, 却因为这处宫殿是皇帝金口玉言叫她搬来住的,便也没能贸然开口询问。
今日之内, 她频频扯他袖子, 尉迟澍心中倒有几分窃喜。
他心情好,耐性脾气就都跟着尤其的好些,抚了抚衣袍再次坐回来解释:“隔壁的玉英殿是早些年我离宫之前的住所,地方是不如这边宽敞的, 你若觉得不好, 咱们就换换?”
那回头不明真相之人瞧着她每日清晨自这重华宫出来,岂不是更说不清?
而且, 她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不得已, 傅云琅只还得实话实说:“我是说只有一墙之隔,咱们这么住着妥当吗?你明知道这两宫毗邻,方才在重霄宫陛下提起时你为……”
她想问他为何不曾当场制止,瞧见少年眉梢洋溢的笑, 后半句废话便直接噎了回去。
尉迟澍多少还是顾念着她做为一个姑娘家的颜面,没再说什么混账话,只道:“最近这段时间宫外不会太平, 宫里也难免,你初来乍到, 人生地不熟, 住近些……我放心,你也方便。”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事情这般也的的确确是不妥。
傅云琅心里别扭,抿着唇沉默下来。
尉迟澍盯着她一直捏住自己袖口的手,又等了片刻:“还不舍得放我下车啊?那本宫先送你回去?”
傅云琅一愣。
循着他视线低头,便是窘迫的目光闪躲,立刻撒了手。
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这要是叫他黏黏糊糊的先跟去她的门前再特意折回来……
底下这些宫人侍卫可就要看笑话了,她可当真丢不起这样的人。
她这反应,在尉迟澍意料当中,称不上失望。
只是见她局促起来,却突然起了顽劣心思,佯怒耍赖:“你还真就一刻也不想与本宫多呆啊?”
辇车四周的帷幔根本不隔音,傅云琅连责难他一句都不能,只得忍着脾气好言相劝:“天色晚了,殿下有伤在身,早些歇息。”
她将话说得体面,虽然知她是在敷衍,尉迟澍也依旧深觉受用。
于是,不再为难,他弹了弹袍子,果断起身下了马车。
相当之干脆利落,下车就头也不回进院里去了,反而叫车上坐着的傅云琅猝不及防的微微发怔。
本来也没几步路了,而且聂扶摇迎到跟前,她想自己下车走回去,却因这刹那愣神辇车已经继续前行,傅云琅也便只得继续安心坐着。
等辇车在玉英殿门前再度停下,聂扶摇上前搀扶,傅云琅才下了车。
郝总管虽是带人整个打扫整理过一遍,也全部给换了崭新的家具摆设,但毕竟时间太过仓促,很多细微处都顾及不到。
傅云琅回来之前,清栀正带着宫人做着二度打扫清理的活儿。
那八名宫人傅云琅都眼熟,全是在楚宫时尉迟澍宫里的,回来路上因为她的人全被遣了,一直也是这些人在她和尉迟澍身边出没伺候。
“殿下可算回来了。”数九寒天,清栀忙了满头汗水。
如今进了魏国的皇宫,她态度就越发的恭敬谨慎,更是自觉将对傅云琅的称呼改了。
“这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是箱笼里的一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整理,也不知……若只是暂住此处几日,是不是就不必折腾了?”
大魏这位皇帝陛下深藏不露,傅云琅不敢揣测他,但是尉迟澍的心思却是明明白白——
怕是只要不是有人作梗非要逼着她搬,他便能将她一直留在这座宫殿住到成婚前夕。
“日常用趁手的还是都搬出来吧,不过今日不整理了,天晚了,赶路这些天大家都甚是疲累,给我打了洗澡水来你便带着她们都下去歇了吧。”傅云琅边往里走,边是解下肩上厚重的斗篷给了聂扶摇,“宫门也关了吧。”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折腾了将近一月,既因为是沿路扎营休息不方便大锅烧水,后来也因为傅云琅身上带伤,伤口不能沾水,便已经很久没能痛痛快快洗个澡了,基本都是擦洗一下应付。
而今日这一番,她精神时刻紧绷,甚至没多余的力气精神先熟悉下殿内殿外的格局布置,等洗澡水的工夫就先打了个盹儿。
等清栀带人调好洗澡水,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聂扶摇小心推醒她,她便迷迷瞪瞪跟随对方进了寝殿旁专门隔开的净房。
“虽然这伤口已经长得差不多,可是刀口周遭皮肤还有红肿,依旧还是不宜长时间浸在水里。”聂扶摇伺候她宽下衣裳。
傅云琅是千金贵女,自幼娇生惯养,兼之她天生姿色不俗,一身肌肤胜雪,细腻瓷白,便是聂扶摇一个女子瞧着她胸前伤口都有种暴殄天物般的心疼。
傅云琅不甚在意。
她虽然父母没的早,但是投胎当真算不错的,身出名门,虽然她清楚生了这一副好容貌确实能叫她在婚嫁的路上多几分资本与筹码,可是婚嫁一事上她却从不会打以色侍人的主意,这伤只要没在脸上也不会连累她丢了性命,她便懒得多去计较,飞快泡进热水里。
“嗯,寒冬腊月的,这水也冷的快。”
她这伤虽避开了要害,但当时下了狠心,依旧伤得不算轻。
好在是后续养护得好,即使在遇袭逃命的那个晚上也因为尉迟澍的关照,没再叫伤势恶化。
如今虽未痊愈,但伤口基本长好了。
傅云琅尽量还是不叫伤口没到水里,由聂扶摇帮衬着,上上下下都好生清洗了一番。
身上彻彻底底的清爽了,困倦疲惫之意也都跟着散了不少,赶在水冷下来之前傅云琅便赶紧爬了出来,仔仔细细将伤口周遭的水渍都擦拭干净,穿上寝衣又披了外袍出来。
结果——
一脚从净房踏出来,没了厚重的水汽萦绕,直接冲入鼻息间的便是饭菜浓郁的香气。
傅云琅愣了愣。
她去沐浴前清栀明明就已经带着其他人都下去睡了,而且她也没吩咐人再备宵夜。
傅云琅错愕之余,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转头去看聂扶摇,聂扶摇也一脸懵的摇头。
但这丫头警惕性极高,指了指外面,无声给傅云琅做口型:“奴婢去看看……”
然后顺手抄了个架子上的花瓶,轻手轻脚就要往外溜。
傅云琅则是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攥住她,将她又拖回净房,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都穿齐整了。
主仆二人再从净房出来时,聂扶摇顺手又要去捞那花瓶,却被傅云琅阻了。
“不用了。”她叹了口气,又拢了拢已经捂得十分严实的衣襟快步往外走。
她和尉迟澍隔壁院子住着,又是宫人往来又是侍卫把守,本就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潜进来。
最主要是——
若是有人意图不轨甚至行刺,脑子被驴踢了?大晚上带着饭菜前来行凶?
他主仆二人去到外殿,就看尉迟澍斜倚在美人榻上就着小酒儿刚是将一只酱板鸭腿啃干净,惬意回味着正咂嘴。
傅云琅见他出现在屋子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他听见脚步声回头,拧眉将她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两遍:“磨蹭这么半天,还烧了那么多水,合着你就只洗了个头发?”
横竖她曾经衣衫不整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瞧见过,加上二人之间也定好了名分,事实上傅云琅今夜见他出现是并未有太大的不自在。
此时,在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打量质问下却免不了慌张的微微红了脸,人亦是有了几分凌乱。
他这大晚上不声不响等在这,难不成还打着小算盘想等她猝不及防出浴时再瞧见点什么不成?
诚然,尉迟澍也是没过脑子,心里有疑,就那么随口一说。
眼见傅云琅变了脸色,他立刻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这话说得……
呃,似是有那么几分的流氓!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少年心底也旋即生出几分异样的局促来,尉迟澍慌乱躲开了视线,嘴上还佯装无事的嘟囔:“再磨蹭天都亮了,赶紧过来吃饭,吃了好睡觉。”
聂扶摇暗中观察了一下两人,默默走出去,又掩上殿门。
傅云琅这会儿其实只想睡觉,没什么胃口,强打精神挪过去坐在他对面。
“这个酱板鸭,本宫替你尝过了,腌制得甚有滋味儿。”尉迟澍扯下另一只鸭腿递给她,“给你留的。”
酱鸭的肉香合着多种酱料草药的味道,十分开胃,勾得人食指大动。
傅云琅没有过分矜持,接过来啃。
尉迟澍又斟了一杯酒水递到她面前:“你配上这杯清酿再试试。”
傅云琅没有深夜饮酒的习惯,但那酒香怡人,都凑到唇边来了,她只得勉为其难接过,小抿了一口。
尉迟澍便像是做成了一件什么伟事一般,很有成就感的模样,目不转睛盯着她:“怎样?”
傅云琅仔细品了品,如实点头:“是不错。”
尉迟澍见她吃得香,也不再管她,执箸继续吃别的菜。
桌上菜色不算很多,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夜里傅云琅吃不了太多太油腻的,那鸭腿她啃了大半,又就着清粥吃了几口清淡小菜。
不得不说,天寒地冻的冬夜里,睡觉前浅酌一杯,再吃点热乎饭菜,就好像整个灵魂都舒展开了一般,别样的舒坦畅快。
这餐饭用完,她心情不错。
尉迟澍似是对那酱板鸭情有独钟,傅云琅啃鸭腿时他就将两只翅膀都咂摸净了,这会儿意犹未尽,又将她啃剩下的半只提过去要接着啃。
傅云琅惊慌想拦:“那是我……”
吃过的……
话音未落,尉迟澍又懵懂着一副表情将鸭腿送回来:“我以为你吃不下了,那你吃?”
傅云琅确实是吃不下了,她饭量向来不大,晚上若是吃撑一会儿定要睡不好的。
心中飞快犹豫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没舍得为难自己,僵硬扯了下嘴角:“我不吃了。”
也不好意思提醒他,他这样捡她吃剩下的怪寒碜的。
尉迟澍靠回身后软枕上,津津有味的继续就着小酒儿啃鸭腿。
傅云琅放下碗筷,再看这小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和放在旁边的一个打托盘,这才后知后觉,奇怪起来。
这么多东西,他连个食盒都没拎,端着托盘难道是堂而皇之敲门进来的吗?
真是这样的话,这事儿岂不是今夜就要传遍皇宫的每个角落了?
傅云琅突然便慌张起来,正色道:“你怎么进来的?清栀她们都去睡了,谁给你开的门?”
尉迟澍正吃得高兴,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瞥她一眼,甚是随意:“大晚上的来敲你的宫门?本宫是不怕,你不怕啊?”
所以——
难道他是翻了墙?
可是端着这么一大堆东西,里头还有汤汤水水,墙要怎么翻?好歹也得架上两个梯子爬过来吧?
傅云琅后知后觉,从这顿饭中吃出了忧心忡忡的惊悚。
尉迟澍那里等他吃饱喝足,便是一骨碌爬起来,抖了抖袍子上褶皱,然后一边弯身乱七八糟将桌上残羹冷炙都往托盘上收,一边还在唠唠叨叨:“我过来还是要顺便告诉你,父皇那会儿是困糊涂了,明日我要随他祭祖拜宗祠,你尽管睡饱了再起身,不用寻我去。”
傅云琅一门心思在琢磨他是怎么来的,只含糊应声:“嗯。”
尉迟澍端着沉甸甸一托盘东西朝门口走,她赶紧跟过去帮着开了门,然后佯装送他,继续跟着他往外走。
尉迟澍果然没走大门,径直朝他重华宫方向去。
快走到院墙附近,见傅云琅还亦步亦趋跟着他,他才忍不住好奇:“你要随我回隔壁?”
傅云琅左右观望没看见梯子,对他翻墙的行为很是不齿,冷脸质问:“殿下是翻墙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