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宫宴—— by蓝小岚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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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尉迟澍身边,除了朝臣各家在眼巴巴的为自家贵女打算,宫中自也少不得心比天高想走捷径的宫人的女婢。
提起这一茬儿,就难免要想到方才净房之内的暧昧。
傅云琅一时便有些羞窘的不好再接话。
尉迟澍等得片刻没得她一个表态评价,忽而便不高兴起来。
他手指捏着她下巴强行将她脸孔转向自己,义正辞严道:“本宫为你守身如玉,你就没个什么话说?”
这位大魏太子的相貌的确是生得一等一的好,凤目挺鼻,唇红齿白的,天生一副美人相。
尤其他愿意笑脸待你时,那双盛满璀璨星光的眸子仿佛能往人心里洒下一片细碎的星芒。
书中所谓“秀色可餐”约莫这就是真实写照,反正被他这般专注看着时,傅云琅心中是有些隐秘的熨帖与欢喜的。
“是么?”情绪所致,她忽而也没了忌讳,随口挑衅,“那你刚才……后来怎么又躲了?”
可惜,两人思维没对线。
尉迟澍用你脑子有病啊的眼神瞥她一眼,依旧理直气壮:“你又不是不情愿叫本宫碰你,明明你情我愿顺理成章的事,本宫才不屑于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趁人之危。”
傅云琅:……
本来还不觉得怎样,此时再回想起自己情难自禁的失控……
若尉迟澍也是个混账东西,那她还大可以宽慰自己大家就是半斤八两臭味相投,偏他现在这般正气凛然,反而叫她越发的无地自容。
傅云琅忽也来了脾气,忽而转身扑向她他。
她身上未着寸缕,只裹着一条被子,此时自然还是竭尽所能捂紧了,又刻意没腾了手掌出来支撑,人就直直的朝尉迟澍撞去。
尉迟澍下意识连忙张开双臂相扶,刚好就叫她扑了个满怀。
他后背撞到床柱,也是避无可避。
傅云琅倚在他胸前,裹着被子蠕动身体,够不着他的唇,她便直接扬起脸在他下巴啃了一口。
尉迟澍没太反应过来她这是意欲何为,只双手隔被轻轻拥着她防她滚到地上。
此时他垂眸来看。
怀里的女子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笑靥如花注视着他。
脖子以下被她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他却不期然联想到自己方才在净房里看到的一幕,喉头顿时有些发紧。
也就他思绪这么微微一荡的工夫,又听傅云琅轻笑一声:“此时算得你情我愿吗?”
她有意使坏,放柔了的嗓音里不期然又掺杂了些许媚意,婉转柔媚,勾人心魄。
尉迟澍一眼望进她眸中的光影里,有那么一瞬当真差点失控。
手臂本能的想要无限收紧,将她狠狠拥入怀中便再不撒手……
可事实上,他却动也没动。
手背上隐忍出青筋,少年反而一脸闲适自在的整个放松了靠在床柱上,嗤笑摇头。
“不像!”他说。
傅云琅一头雾水的愣住。
片刻,尉迟澍抬起一只手,指尖若有似无的轻触,描绘过她眉眼。
微微的,有点痒。
傅云琅忍着没去挠也没挡他爪子,强装镇定与他一板一眼的对视。
少年眼底带着戏谑却潋滟的光,笑得极是暧昧,一字一句轻道:“方才那会儿你当真情难自禁,想要求着本宫与你行鱼水之欢时是眼角泛红,眼中有泪,焦急的几欲哭出来的,现在这装得一点也不像。”
傅云琅:……
她干脆死了算了!
他是怎么能把这么不正经的话用这样义正辞严的态度一板一眼说出来的?
傅云琅脸上表情整个僵成面具,更觉得脸上瞬间烧得滚烫,无地自容。
且僵着身子尴尬不知何去何从时,房门外清栀仔细听了许久,没听见房里有“那种”响动,这才试探着敲门:“殿下,您身子好些了吗?奴婢将窦太医请来了。”
方才是情绪太过放松,傅云琅多少有些少了顾忌。
此时闻言,不免又慌乱起来。
这还是在白天里,虽说事出有因,可她却衣衫不整还和尉迟澍共处一室。
尉迟澍倒是没多想,闻言,立刻抖了抖袍子起身。
傅云琅情急之下连忙伸手攥住他湿淋淋的广袖袖口。
尉迟澍不解的回头打量她,耐心解释:“虽是瞧着无甚妨碍了,但谁晓得你都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叫太医把个脉诊一诊才放心。”
“你先别开门。”傅云琅本也不是那个意思,焦急的压着声音道,“我这样子不方便见人,你帮我从柜子里拿套衣裳来,等我拾掇一下。”
她要穿衣梳妆,其实是该叫清栀和聂扶摇她们进来服侍的。
想来她是这会儿尚抹不开面,连在聂扶摇二人面前也不想暴露窘态。
尉迟澍依言,只得去翻箱倒柜给她找衣裳。
傅云琅则是还绞尽脑汁想着尽量遮掩,又冲门外道:“你先请太医在偏殿坐坐,吃一盏茶,去叫扶摇,一会儿将她与太医一并带来。”
清栀应诺前去传话,听着她自门口离开的动静傅云琅才暗暗松了口气。
随后,也不管尉迟澍给找出来的是什么衣裳,撑着仅剩的力气快速穿戴整理。
尉迟澍这时也自觉,走到旁边背转了身去,避嫌。
诚然,也不全是为了避嫌,主要是马上要开门见人,他更怕自己见了不该见的要把持不住。
傅云琅头发还湿着,没办法梳妆,只将身上穿戴整齐了,心里隐隐有了安全感,回头却见尉迟澍半身湿漉漉的还杵在那。
她垂眸略思忖,趁着清栀还没回,立刻鬼祟将他推出门去:“殿下也快回去换身衣裳再来吧。”
他这样被人瞧见了……只怕也是要猜疑方才房里发生的事。
来来回回一番折腾,先是找聂扶摇,又是等尉迟澍,窦太医一盏茶吃完才终于被请进傅云琅这寝殿办正事。
聂扶摇方才已经回房换了衣裳,也给伤口简单上了药,可即使是尽量拉高领口遮挡,侧脸到下颚那还有半道醒目的血痕,傅云琅还是一眼瞧见。
“怎么受伤了?”傅云琅沉下脸来。
并非是她大惊小怪,聂扶摇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出了这玉英殿的宫门代表的就是她的脸面,在这宫里还真不能叫人动她,否则一旦破例一次,只怕以后类似的麻烦就会源源不断找上门。
聂扶摇当时抽了凤三虽是遵的尉迟澍旨意,多少也有几分私心上的冲动,事后也怕给傅云琅惹事,心中很有几分忐忑。
闻言,她立刻便就跪地请罪,大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是奴婢一时冲动了,请主子责罚。”
刚好,尉迟澍又换了今天的第三身衣裳自殿外踱步进来。
傅云琅无暇多说,只道:“既然事出有因你便没错,只是以后若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得尽早知会叫我知道。”
窦太医恭恭敬敬给尉迟澍见了礼,这才坐在清栀搬来的锦杌上给傅云琅细细诊脉。
傅云琅泡了热水澡,又被尉迟澍刻意引导甚至吓唬,出了许多汗,体内药力已经发散的差不多,他切脉后确定那只是具有催情效用的东西,未曾留下隐患,尉迟澍也就放心。
然后不等他打发窦太医走,傅云琅又给聂扶摇递了眼色:“今日我带出去的那个荷包记得是扔在水池旁边了,你应该给捡回来了吧?里面的帕子,拿出来叫太医帮忙看看。”
聂扶摇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傅云琅的贴身之物,哪怕只当她是无意间遗失掉落,也会收拾捡回来的。
聂扶摇将揣在袖中还不及还回来的荷包取出,又掏出里面帕子。
那帕子沾了酒水,这会儿过了有一段时间,已经风干些许,只透着些潮气了。
窦太医是皇帝心腹,也就等于是尉迟澍的自己人,傅云琅叫他验,他就兢兢业业的验了。
然而仔细验查之后,他表情却明显再度严肃下来,先偷眼瞄了瞄尉迟澍,又瞄傅云琅,最后还是瞄向尉迟澍:“太子殿下恕老臣斗胆问一句……您与……储妃娘娘今日当是不曾行过房事吧?”
第077章 子嗣
虽然在称呼上尽量叫两人的关系合理化, 可这样的问题当面直白问出来,也是叫屋子里的几人齐齐窘迫的脸上发烧。
这话,傅云琅不太好回, 哪怕只是实话实说的澄清。
尉迟澍掩饰着干咳两声:“当然没有。”
“那就好。”窦太医明显松了口气, 重新开始收拾他的药箱。
傅云琅的心思极是细腻警觉,最初的窘迫过后很快反应到不对。
她定下心神, 正色追问:“窦太医是从这帕子上验出什么别的不妥了, 是吗?”
说是询问,她语气却已然笃定。
窦太医明显是想要将有些话含糊过去,不欲深谈,闻言, 不禁迟疑起来。
尉迟澍也很快明白过来, 拧起眉头:“你有话尽可以直说,勿须避讳。”
窦太医却居然撩起袍角匆忙跪在了尉迟澍脚下。
尉迟澍心跳猛地慢了一点拍, 不由也是蹭的起身往他面前去了一步, 寒声道:“这酒水里头还有别的不妥?会伤身?还是留了别的隐患下来?可有法子补救?”
窦太医额角泌出一层冷汗来。
他又暗中瞧了傅云琅一眼,似是当着她的面有几分难以启齿,但也确实这事情严重,他不敢隐瞒, 也便心一横,叩首在地:“那倒不是,而是……这酒水里除了被调入了催情效用的药剂, 另外还混进了……特别烈性的助孕之药。”
傅云琅和尉迟澍尚未完婚,这就被人算计到房事甚至子嗣上头来……
若只单独对着尉迟澍也还好, 又当着傅云琅的面说这个, 窦太医属实是觉得会伤及姑娘家的颜面。
清栀二人齐齐骇然,下意识转头去看傅云琅。
傅云琅一时倒是尚未来得及感觉难堪, 意外之余只是神思飞转。
所以——
幕后之人究竟是意欲何为?
她原以为陷害她犯错,然后抢夺大魏的太子妃之位,这就已经算是这后宫之中能动的惊天阴谋了,但显然事情还远不只此。
对方居然是做了两手准备?
甚至一并算计到了皇嗣上?
怪不得……怪不得愉嫔两姐妹未能成功拿住她的把柄之后,就没了后续动静,却原来对方的后手是在下手时候就都一并算计在内了,她也压根没打算亲自冲锋陷阵来找自己的晦气。
可是,对方算计子嗣的这个法子也着实叫人费解!
不是想害她不能生,反而想促使她尽可能现在就怀上尉迟澍的孩子?这样反其道行之,究竟能图什么?
若她现在有孕,将来等孩子落地,再通过孩子降生的年月不对做文章?
她和尉迟澍的婚期已定,一月之内就可完婚,即使算计叫她在现在有了孩子,将来也并非无法掩饰,只要给她保胎看诊的太医口风严谨些,配合着说点话,将来完全可以用一个早产的借口遮掩过去。
刹那之间,思绪万千。
百思不解,傅云琅只得朝尉迟澍递过去询问的眼神。
尉迟澍心里想到的与她所差无几,他也懒得再费心揣摩,只冷着脸再问脚下窦太医:“你还有什么话就都一并说了吧。”
窦太医冷汗岑岑,盯着他的足尖不敢抬头。
然后,又是郑重叩首在地,惶恐道:“微臣……稍后怕是还得去向陛下请罪。”
横竖避无可避,他这才重新直起腰板儿:“这酒水里面掺杂的药物倒是不至于伤及准太子妃玉体,是另有一件事……太子殿下之前归国途中不是遭遇暗算,险些危及性命么?那味毒药虽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是因为处置不及时导致了毒入肺腑,虽说后来服用解药,解了性命之危,但是殿□□内也仍留有余毒未清。”
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傅云琅也知道,尉迟澍近来一直都在服用清毒的汤药驱毒。
尉迟澍也不耐烦起来:“说重点。”
窦太医道:“此事臣早早便已禀明了陛下,虽然殿□□内残存的余毒不足以损伤身体甚至危及性命,但是余毒顽固,保险起见,最起码这一年半载之内最好还是不宜绵延子嗣。”
他不好意思同傅云琅探讨此事,便只抬头看向尉迟澍:“否则……诞下的孩子不敢保证一定能够健康健壮。”
话音才落,向来脾气大而化之的尉迟澍已经猛地回头拂落桌上茶盏。
他发了大脾气,茶盏直接飞出去三丈开外,杂碎在了院子里。
“殿下息怒!”
清栀、聂扶摇以及院中打扫的宫婢都受了惊吓,齐齐匍匐在地。
傅云琅虽未被他吓到,但也确实被这幕后黑手的算计惊得不轻。
虽然有惊无险,她和尉迟澍之间并未真的越过雷池走到那个地步,可是回头想想也是胆寒的直接白了脸,她下意识在被子底下用手盖住了自己腹部。
上辈子就没那个缘分亲身做一回母亲,虽然没和楚怀安生个孩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太遗憾的事,可是她自己不想生和别人算计到她的子嗣上是两回事。
试想,若是她没能及时发现异样赶回来,也或者尉迟澍那里没有任何防备,两人之间真的中了对方的盘算,春风一度还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孩子……
且不说将来这个孩子会因为身体的原因在朝堂上备受攻讦,步履维艰,单就是他们为人父母的,也要心怀愧疚,带着操不完的心,同时也要被戴上一辈子的负担与枷锁,应付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样的阴招,不仅歹毒,甚至波及长远,不可谓不是居心恶毒的!
窦太医也承受不住尉迟澍的雷霆之怒,再度匍匐在地:“微臣有罪。因为两位殿下大婚在即,陛下为了不节外生枝,当时嘱咐微臣此事切不可外传,所以从头到尾知晓此事的也就只有陛下、微臣,以及微臣手底下负责配药的一名医士韩承礼。微臣可以拿阖族性命发誓,绝对没有告知第四人知晓……但今日既然有人精准算计到这一步,却显然该是得到了这方面的风声,微臣想着该是……”
这窦太医能常年侍奉皇帝,给皇帝诊病,口风严谨只是基本素养。
由此可见,他脑子也是相当灵光,冲着今日之事也已然猜到幕后之人的意图。
“朔风。”尉迟澍没等他说完就喊了朔风,“去太医院,拿医士韩承礼。”
朔风应诺前去。
窦太医又再叩首:“太子殿下,微臣……”
“你起来吧。”尉迟澍收了收脾气,面色却依旧不善,随意整理了下衣袖。
窦太医汗流浃背,颤巍巍又慢吞吞爬起来,低着头拿袖子抹汗。
尉迟澍又再缓了缓语气,情绪仍是显而易见的不好:“你服侍父皇多年,对于窦太医的忠心本宫从未怀疑,但是如你所见,今日这事儿的确非比寻常。且不说你身边出了岔子……”
说着,他才又看向床榻上的傅云琅,恼恨叹了口气:“午间有人特意去重霄宫候着传话,说你在春雨斋醉酒,喊本宫过去。”
傅云琅仔细回想,她确实吩咐了人去喊他,但却是喊他回重华宫来的。
她心中微微一个恍惚,不由坐直了身子。
“是个生面孔的小太监。”果然,下一刻尉迟澍便是话锋一转,冷笑出声,“后来我在赶去春雨斋的路上才遇到你派去传话的人。”
所以,对方并没有动借外男或者侍卫玷污傅云琅的心思,而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两道筹谋,这一计就是用在他们两个正主身上的。
或者叫傅云琅借着酒劲儿失控,和尉迟澍被捉奸在床,叫她失去做太子正妃的资格,顺便连带着若是能一并叫她有孕,并且有几率生下个不健全的孩子……
皇帝是知晓这一胎必定不妥的,届时为保万全,应当是会勒令她将这个孩子拿掉。
不管生产还是小产,于女子而言都是九死一生的鬼门关,落胎这么大件事,又是在人多眼杂的宫里,无论如何也多少会露出些痕迹来的。
届时,幕后之人再帮忙放出风声去作势……
那么即使未能当场被捉奸在床,也能将她婚前逾矩秽乱宫闱的罪名正当栽在她头顶。
对方根本不屑谋算她的性命,却是毒计连发要断她余生的路。
最终的目的——
应该还是为了将尉迟澍的正妃之位腾出来。
于瞬间,傅云琅脑中又过了许多猜想,总算将整件事情捋顺。
尉迟澍还在继续道:“方才本宫已经派人传令内廷司将所有身高年龄相符的太监集中起来,我亲自去认人。”
他的反应绝对算得上迅速,当时那小太监传话之后就退了,他半路遇到傅云琅派去的人就意识到不对,但是怕傅云琅有事只得先赶回来。
等到给傅云琅这边安排沐浴之后,他回去换衣裳时就吩咐了人去寻那个小太监。
傅云琅与他对视,幽幽一叹:“有人既然手眼通天能在宫里下出这么大的一盘棋,自然就会将所有的尾巴都清理干净,怕是……”
她话没说完,这个猜想已经印证。
尉迟澍派去内廷司的亲卫回来,得知他在这边便找了过来,跪在寝殿外面台阶上:“殿下,那个小太监找到了,只是属下寻到他时人已经投井死了。”
他是今日当值贴身跟随尉迟澍的,那小太监找去重霄宫时他也见过。
方才去内廷司,内廷司总管遵太子诏令集合所有符合条件的小太监,发现有个人失踪,找了一阵,发现他溺死在了一座闲置宫殿的水井里。
亲卫认出了他,也就省得再将尸体拖到尉迟澍眼前来。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尉迟澍并不沮丧,只挥挥手:“知道了。”
窦太医则是到抽一口气,面露惶恐:“那韩承礼……”
“碰碰运气吧。”
尉迟澍冷笑,心里却明白,这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定了定神,也不干等着,又问窦太医:“同种效用的药也会有不下百十种的配方,那酒水中可还留有其他可供追查的线索?”
窦太医仔细斟酌:“里头致幻和能使人迷失心智的是阿芙蓉,但是阿芙蓉无色无嗅,我们医者经常会用来入药,不太好查,但是另有一种催化药效发作的迷迭香是西域传进来的,不耐涝也不耐寒……微臣细细查验,这入药的该是用的新鲜植株碾碎精炼的汁液,若不是宫外带进来的……”
尉迟澍接过他的话茬:“那就得是养在常年烧地龙或者燃有火盆的屋子里了?”
这就说明一般的宫人那里是养不了的。
“正是。”窦太医点头,后又面露难色,“不过幕后之人行事谨慎,怕也是早就清理干净,未必就能寻到蛛丝马迹了。”
“倒也未必。”一直沉默的傅云琅突然开口,“这种香料我前几日刚在一本杂记中看过,它的种子发芽率极低,不好成活,又需要培植很长一段时间才可入药,若是窦太医的猜想不错,是有人在宫中放在屋子里养出来的,那么数月下来她屋子里总有些幔帐被褥甚至衣物之类会被熏上此香,你只管去查查就是。”
窦太医眼睛微微一亮。
尉迟澍却雷厉风行,当即又喊了人,叫自己的亲卫陪同前去:“你们先去找父皇要一道口谕,不要落人口实,顺便喊上郝总管,叫他陪同,低位嫔妃的宫中火炭供奉有限,也够呛能在冬日里养了这么珍贵的香草出来,重点是贵人以上的各宫,给本宫逐一仔细盘查。”
“微臣领旨。”
窦太医领旨,刚走到门口,就迎着风风火火回来的朔风。
朔风神色凝重,站在门槛外面拱手禀报:“韩承礼自缢了。”
到底是自己手底下几乎形影不离的下属,窦太医恍惚了一瞬,脸色也不由的变了变。
尉迟澍和傅云琅都很镇定。
尉迟澍只淡淡点了下头,又对窦太医道:“办你的事去。”
窦太医一行离去,朔风也自觉跟着退下。
见尉迟澍朝着傅云琅床榻这边行来,清栀二人也爬起来,带上殿门退出了殿外。
尉迟澍弯身坐在床榻边上。
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是遇上这样阴损恶毒的算计,他心里也是堵得慌。
他沉默望着靠坐在床头的傅云琅片刻,然后,突如其来张开了双臂。
傅云琅不由的愣了愣。
随后明了他的用意,唇角微勾,顺势靠到他怀里。
尉迟澍手臂这才收紧,一点点使力将她拥住。
他原是想安抚她一些什么的,不想傅云琅却主动抱住他精瘦挺拔的腰背,脸孔贴在他胸膛蹭了蹭,率先开口:“没事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们不会重蹈父皇的覆辙,虽然父皇的人生依然注定如此,无法改写,以后还有时间,在他有生之年我们都好生的孝顺他。”
之前尉迟澍突然失态发怒,所有人都以为他单是为了今日之事,只有傅云琅看得明白——
因为提起孩子可能会不健康的话题,其实他在那一刻应该更多的是联想到了他父皇这破败又艰难支撑的一生。
未知的未来与凶险,都不算绝境,最可怕的是那些已经发生却又注定了无法扭转弥补的遗憾。
尉迟澍准备好要软语安抚她的话,尽数又被堵回了喉咙里。
他怀中拥着她柔软的身体,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忽的便被和煦微风吹散,云销雨霁,心底又是一片晴明平和暖洋洋的模样。
这个女子,就像是上天馈赠予他的礼物,越是相处下来,就越是会叫他觉得舒服珍贵。
不需要额外经历多少曲折磨难来印证她对自己是否有情意,又或者是有多深的情意,因为她懂他,所以她存在的本身就是最美好圆满的。
另一边,窦太医顺利拿到皇帝的口谕,由郝总管和尉迟澍的几个亲卫陪同,又带了一众心腹太监和侍卫,浩浩荡荡的开始搜宫。
先从两位贵人宫里查起,大家都不晓得究竟出了何事,整座后宫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各宫主子又忍不住纷纷派了心腹的出来探听消息。
两个贵人的两座寝宫搜查无果,一行人正依次要往嫔位上的三位宫里去……
行过惠妃的寝宫门前时,却看她宫门大开,卸了钗环,着一身素衣已然端端正正跪在了宫门外凛冽寒风中。
她宫里的一众宫人,有茫然围在她身侧小声劝她进去的,也有胆子更小些,扒着寝宫大门从院里往外偷看的。
窦太医和郝总管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立刻心中有数。
但郝总管还是含笑走上前去:“惠妃娘娘这是何故啊?”
惠妃的脸上无悲无喜,抬眸看他一眼,唇角倒是微不可察的翘了翘,然后朝着正前方重霄宫的方向郑重磕了个头,字字清晰的主动认罪:“妾身犯下冒犯太子,构陷储妃,算计皇嗣,以及欺君罔上的大不敬之罪,特此领罪领死,就不再连累旁人受难了。”
第078章 赴死
他们搜宫时并未对外详述缘由, 惠妃能自主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儿道出,这本身就已经是她有罪的最有利佐证。
郝总管面上笑容瞬间敛去,抬手挥了挥。
他身侧心腹立刻带着一队侍卫冲进惠妃寝宫。
附近观望的宫人们见到这个阵仗, 立刻乌压压跪了一地。
窦太医随后也跟了进去。
郝总管双手揣起, 立在外面等,顺便看管惠妃……
在皇帝正式降罪或者降旨废黜她的妃位之前, 她依旧还是宫里的二品后妃, 所以没人会随便动她。
过了一会儿,先是一个侍卫出来禀报:“两个大宫女七窍流血,死在了殿中,看样子该是饮了毒茶水。”
说着, 忍不住偷瞄了身姿笔直跪着的惠妃一眼。
后宫女人的争端多了去, 但多是算计算计使点阴谋诡计互别苗头,这样血淋淋手起刀落就是人命的着实罕见, 也骇人听闻。
尤其这位惠妃多年来在宫里一直都是循规蹈矩, 特别和善低调之人。
侍卫心中唏嘘。
郝总管却是一副不动如山的面色,不置可否。
又再等了一会儿,窦太医出来:“确实有迷迭残留的余香。”
惠妃一开始自然是做好了全面脱罪的准备,那药她取用过后剩下的立刻焚毁, 连带着她用来拼凑今日那壶“好酒”的药方,也都一并处理得干干净净。
然后,用过的, 或者沾手过此事的人,也都逐一清理, 层层灭口。
先用两个大宫女去杀了传话的小太监, 然后带话给被她抓着把柄的韩承礼,勒令他自缢, 省得累及家人,最后又是两盏毒茶送走了两个办事的得力大宫女。
至此,她成了唯一的凶手也是知情人。
这样一条毒计居然是出自与世无争的惠妃之手,首先郝总管就觉得匪夷所思。
他叹一口气:“那么就请娘娘移步随咱家同去面圣吧。”
惠妃却仿佛对自己的处境浑不担心,又周到的再次冲着重霄宫方向郑重叩首,然后才爬起来。
她身姿依旧站得笔直,若不是脸上带着将去领罪赴死之人才会有的悲壮,在旁人看来还以为她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仪典呢。
郝总管和窦太医带真凶前往重霄宫请皇帝发落,尉迟澍的那批亲卫就回了重华宫复命。
当然,这会儿尉迟澍还在玉英殿陪着傅云琅。
侍卫过来,将事情经过一一禀明。
尉迟澍还没说什么,傅云琅就先诧异拧起了眉头:“她没说受谁指使或者什么原因吗?”
侍卫单膝跪地,闻言摇头:“不曾。惠妃娘娘只是承认了所有罪责皆是由她所为,至于旁的……就额外一个字也不见多言了。人被郝总管带着去了重霄宫,或者陛下讯问之后会有些别的口供。”
“你先下去吧。”
尉迟澍打发了他,重新收回视线对上傅云琅询问望向他的目光,他也唏嘘着吐出一口气:“惠妃的出身低微,只是小小一个县令之女,那年说是她父亲病亡,失了倚仗,便进京来寻亲,要投奔表亲。她的那门远亲时年正任大理寺丞,不巧又刚好卷入一宗换囚案中获罪流放了,她走投无路,这才进的宫。差不多二十年了吧,她这人做事很有条理,性格又低调本分,父皇抬举,我离宫那年她就已经是妃位了,她在宫里的人缘一向不错,也从不曾听闻与前朝有什么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