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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宫宴—— by蓝小岚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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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也是想尽量避免和这个疯魔了一般的儿子见面的,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若是荀越不肯配合,他的所谓可以挽回名声又能改朝换代的完美计划便无法进行下去。
是以,得知他这逆子果然不负所望的又发了疯,他也只得是硬着头皮赶来。
路上打了无数腹稿,想要用以和荀越撕扯,不想当他端足了架势气冲冲闯进院子时,刚要劈头盖脸的发作一通,荀越已经冷冷看过来。
年轻男人的唇角扬起一个冰冷又恶意的弧度,他说:“我不会配合叫你登基称帝的,要么你一意孤行,自行筹备,届时大典当日我率兵踏破这座宫城,屠了帝京上下,要么你就在此之前想法子将我置之死地,否则你就别想如意。”
既然他不叫自己好过,那就大家都不要过了。
蛇打七寸,他自然最清楚踩在哪里才是最狠的报复和还击,也最能叫他这父亲痛的。
荀宗平气势汹汹而来,无数能展现他高高在上威严的话还不等说出来就被尽数噎了回去。
颜面扫地时,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凶狠的表情不及收敛,就用一种见鬼一般的眼神愕然瞪着自己的儿子。
荀越看着他,笑得薄凉又痛苦:“我早就说过了,叫你别再招惹我,可是现在你却还想利用我?既然盟友也做不成了,那就这样罢。”
荀宗平眼底的怒火终于积蓄起来,喷薄欲出。
荀越依旧没等他开口,就又凉凉道:“你若不信我能做得出,就尽可以照你的意思试试。”
他眼底压抑的痛色,掩都掩饰不住。
甚至给了荀宗平一种错觉,他这个一贯高傲到无坚不摧的儿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痛哭出来。
可是,荀越是不会没出息的落泪的。
于是,他成了一个一只脚踏入深渊,带着他的理智都一起摇摇欲坠的怪物。
荀宗平无比的笃定荀越能够说到做到。
可是——
他离着他心心念念的皇位,也仅有一步之遥了啊!
荀宗平前所未有的暴躁恐慌,下一刻,他竟是破天荒的隐忍住脾气,暴怒的辱骂都已经冲破喉咙,却在临出口时他又生生拐了个弯,压低了声音低吼:“我能怎么样?大局为重,到了这样临门一脚的时候,仅需要签订这一纸婚书,就能名正言顺替你我父子洗去天下的骂名,更能扫清脚下半数的障碍。”
他看向大殿的方向。
姜沅芷正立在窗前,静默看着院中众人的一举一动。
荀宗平继续好言相劝:“你若不喜这女子,将她束之高阁的养着即可,又不会损失你什么,你这又发的什么疯?”
他其实觉得他这儿子至今不肯娶亲,也不近女色,原因全在傅云琅那。
但是有了前几次的前车之鉴,如今他便学聪明了,生忍着没在荀越面前再提傅云琅名字。
荀越则是表情冷硬如冰雕却眼神癫狂如嗜血恶鬼一般的看着他:“你现在特别想杀了我,换一个听话能够任你摆布的儿子去替你完成这次的联姻是吧?”
该庆幸吗?庆幸他自己足够优秀,以至于叫他这父亲轻易动不得他?
言罢,他不再理会怒火中烧的荀宗平,转而朝外面喊了戚枫:“带人去冷宫别院将咱们大楚的那位皇帝陛下绑出来。”
戚枫应诺便走,并不理会荀宗平会作何反应。
而荀越已经再度收回视线看向他,依旧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在我这里先斩后奏这招不好使,如若你已经将擅自撰写的圣旨放出去了,那便赶紧去追吧,若是圣旨公之于众,我便将承德帝拎去菜市口,一刀一刀亲手剐了他给天下人看!”
他现在整个人已经完全处于了疯癫的状态,这话听来虽是骇人,荀宗平却无比相信这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你……”他指着自己的儿子,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暂时稳住他,转身飞奔而去,前去拦截已经做主发出宫去的承德帝的最后一道圣旨。
荀越猜得没有错,他的确打了赶鸭子上架和先斩后奏的主意。
留下姜沅芷,一来想的是姜沅芷和傅云琅表姐妹二人样貌有几分相像,他这儿子对那女人痴恋成狂,没准就能瞧上姜沅芷,借她以慰相思,而就算他确实也不想要姜沅芷,给个名分摆在那也无所谓。
谁曾想,会弄巧成拙,居然又惹恼了荀越。
戚枫带人去冷宫偏院,和那边荀宗平的人发生了武力冲突,依旧强硬将承德帝其人抢了出来。
然后,派人过来给荀越递了信。
荀越是过午进的宫,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在这座原就不属于傅云琅的宫殿里继续待下去也没意思,他抬脚欲走,却被立在窗前的姜沅芷遥遥唤住。
“荀世子留步!”

第091章 替身
荀越心中虽是未曾因为荀宗平和承德帝的苟且龌龊打算迁怒于她, 却也并不想与她多言。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也是顿住脚步。
但也没有再进身后的寝殿。
不多时,是姜沅芷主动抱着个陈旧的檀木小箱子从殿内出来。
荀越冷眼看她, 眼底几乎不带情绪。
姜沅芷方才并不可能听到他们父子主仆之间的任何对话, 但是看那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也不难猜出父子俩是闹掰了。
于是,少女此刻立于他面前, 就显得开心许多。
而且, 她也刻意的不加掩饰。
她看着荀越,盈盈的笑了:“本宫与荀世子多年未见,方才你能一眼认出本宫身份,想必还要得益于我这样貌与朝朝表姐确实相似。安国公的打算世子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就算不为了将你荀氏一族谋朝篡位的恶行遮掩过去……世子你知道吗?当日表姐离京时是借的本宫身份, 那日她刻意仿照本宫模样描画了妆容, 居然真就与我有了□□成的相似,以至于蒙蔽了包括尉迟表哥在内以及送嫁的文武百官所有人的眼睛。世子若是愿意, 本宫也可以仿做她的。横竖这辈子你与她之间的缘分也断绝了, 真的得不到,留个假的在身边,也是你矢志不渝的美事一桩,这样不好吗?”
傅云琅离京的原委, 荀越随后一一仔细打听过了,虽然幕后确切的行事经过并不明了,但他知道傅云琅当日确实是掩人耳目, 顶着姜沅芷身份走的。
这也正从侧面说明,她在应承下来那桩婚事时是受了大委屈的, 否则不至于出个嫁还得偷偷摸摸的走。
姜沅芷也许不是始作俑者, 但是在这整件事里,她也不是全完无辜的。
荀越捏着拳头的手指咯咯作响, 眼底血丝仿佛都更重了些。
只是还有最后一丝的理智克制,叫他没有对姜沅芷动手。
姜沅芷看着他眼底的痛苦与仇恨,反而越发有恃无恐的笑起来。
她再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用她那张和傅云琅足有四五分像的面孔怼到他面前,蛊惑他:“想来是命运兜兜转转的定数,当初表姐替了我的身份离开,嫁予了尉迟表哥,现在我也可以做她的替身,陪在荀世子身边,您说……好不好?”
事实上,她现在这样明媚笑着的模样和当初年幼不知愁时候的傅云琅是很有些神似的。
可荀越是见过逐渐长大以后的傅云琅的,姜沅芷这张笑颜越是明媚也越是与幼时的傅云琅相像,他心上被钝刀划过的伤口就会更疼一分。
他的小姑娘,早不是明媚无忧的模样了。
“你滚!”最后,他只是语气低沉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看傅朝朝的面子,我不杀你,但你也欠她的,以后便自生自灭自求多福吧。”
言罢,他转身便朝外走。
姜沅芷说给他做替身的话,原就掺杂着一半气话和另一半走投无路之下破罐破摔的挑衅,事实上若是荀越当真点头了,她应该也做不到就这样陪在灭国的仇人身边讨好奉迎。
但是在她如此这般明显的挑衅于蛊惑之下,荀越居然还能果断拒绝?这还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她不死心忽的又追了一步上去,挡在对方面前,不依不饶:“世子真的不考虑本宫的建议吗?这世上不会还有人比我更像表姐了,甚至于包括她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习惯,也只有我最清楚。”
荀越眼底终于忍无可忍的染上愠色。
“模仿得再像,你也不可能是她。”他未曾否认自己对傅云琅的惦记,却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傅朝朝,我也不需要对着一个所谓的替身来睹物思人,若我真的那么做了,才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和亵渎。”
这话说完,刚强甚至冷酷的男人眼底似乎隐隐浮现一片泪影。
但那情绪很快消失于无形,他再度冷声警告:“你也不用一再言语激我,你姜氏的君主无能,守不住这天下与民心,今日天下落入我手,是大势所趋,甚至即使没有我,也还会有别人取而代之。从你的身份立场,你要恨我甚至想杀我都无可厚非,但是念在……”
他话到这里,突然哽了一下,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道:“你若有胆有怨,可以试着提刀来杀我,可傅朝朝曾经真心待你,哪怕只是一时的气话,你也不该再将她往这风口浪尖上推。走吧,出宫去,这里的事你无能为力,至于姚氏……我也不会叫她死。”
如若代入傅云琅的立场,他其实也想杀了姚氏母女的,虽然傅云琅看重她这最后的两个血亲,不愿意恨她们,可是他恨!
但是因为她不愿意看这母女两人有事,他就也可以忍着不对她们下手。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对姚氏母女的让步也仅限于此了。
姜沅芷听着他掷地有声又仿佛声声泣血的言语,多日里因为恐慌绝望和愤怒而颠覆的理智居然奇迹般的缓慢回拢。
她手里死死抱着那个小木箱子,掐得指关节一片苍白。
就在荀越打算绕开她再度离开时,她忽得自嘲笑出声:“亏得表姐走时还要煞费苦心的予我留后路……”
她将手中抱着的木箱递过去。
荀越并未在意她抱在怀里的这个箱子,或者说他连她这个人都不耐烦搭理。
此时看着少女递送到他面前的小木箱,第一眼只觉得是有些眼熟。
却也不及细想,箱子没有上锁,他直接抬手打开。
里面满满一小个箱子放着的都是些老旧的小玩意儿。
有小小的拨浪鼓,漂亮的蛐蛐笼子,雕刻得有些奇形怪状的弹弓,小木剑和陀螺,甚至纸鸢废弃之后揭下来的画纸也被折叠起来仔细收藏……
那些老旧的,已经遗失在岁月里的陈旧记忆再次扑面而来,攻击了他。
一股激烈的泪意直冲眼眶,荀越指尖微微痉挛,发抖,却又仿佛全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得。
最后,还是姜沅芷微微叹了口气,强行将那箱子塞进他手里。
“表姐离京前叫我还给你的,我想她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的,想用这些在你们父子手里换我一条活路。”这一次,看着面前双眼猩红的男人,姜沅芷的心情却莫明带上几分悲悯:“曾经的那十年间,但凡你回来寻了她,今时今日你们都不会是这般结局,你早该有这般破釜沉舟的决心的。”
与你父亲决裂的决心!
这两天横遭变故之后她想了许多,也渐渐明白,傅云琅该是早料到荀氏父子会取了姜氏的江山而代之,她留下这箱旧物,又叮嘱她务必还给荀越,就是想请他惦念儿时旧情保全了自己这个表妹。
姜沅芷不知道傅云琅是如何笃定最终推翻姜氏王朝的会是荀氏父子,但她也不会用恶劣阴暗的心思去揣测自己的表姐。
就如是傅云琅走前最后对她所说的话一样,她父皇不是个称职的帝王,他没有将这个国家治理好,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大势所趋。
也正如荀越所言,即使没有他们父子,也还会有别人来反了他们。
江山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这段时间里,足够她看清楚许多事。
姜沅芷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担心姚皇后的生死,只看荀越此时在她这个外人面前都几乎掩饰不住的崩溃情绪她就知道,她的表姐算无遗策,荀越真的会因为与傅云琅之间儿时的旧情分保全她们母女性命的。
相形之下,当初她母后逼迫利用傅云琅去给她替嫁甚至替死的做法就越发显得卑劣又令人不齿!
少女义无反顾,脚下走得不曾回头。
荀越却手捧着那个小小的箱子,一个人在暮色中站了许久。
后来,宫中各处的灯火逐渐点亮,他缓缓佝偻腰身,席地坐在了漫天星光下。
然后,摸索着自怀中掏出一方丝帕。
颤抖着手指慢慢剥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镶嵌着红宝石的一对儿小钗和后来雕刻到一半又索然无味放弃的玉簪。
小时候,他送过傅云琅许多小玩意儿,是因为那时候她实在是太小了,也就只懂得玩耍了。
后来眼见着小人儿粉雕玉琢的慢慢长大,那年他随师父出征,离京前特意去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给她订制了一对儿小钗,想着等出征回来就送给她,并且以后还要源源不断送各种首饰妆点打扮他的小姑娘。
可是等他回来,一切就都变了,这对儿小钗成了送不出去的礼物,也没有以后源源不断的好多机会了。
后来傅云琅及笄的前两年他又鬼使神差想给她亲手雕一支簪,做为及笄礼物送予她,然而只刻了个雏形也便识趣的自行放弃了。
因为知道那也是送不出去的。
如今,他将这两样东西也都搁置进这个小箱子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年里他的小姑娘也在独自隐秘的沉湎于过去,或者也曾无数次期盼过,等着他来带她走吧。
有些疼痛和遗憾,会随着时间的冲刷慢慢被遗忘被释怀,可是另有一些,却不仅不会被时间冲淡,反而只会日复一日变得越来越刻骨,越来越煎熬。
他在大魏的皇都安排了探子盯梢,知道傅云琅如今在尉迟澍身边过得很好,也很明白,以她那性子,她现在必然是在逐渐远离并且遗忘于他,以及他们曾经那遥不可及的过去,与此同时……
他却陷入了命运的泥沼,越来越痛苦,越来越遗憾,也越来越不甘心。
箱盖掩上的瞬间,有几滴水渍洒落在古老的雕花上。
他仰头去看,天朗气清,万里无云,这一夜未曾落雨。
戚枫在外等了许久,错过他最狼狈的时刻方才试探着走进来:“公子,长安公主属下已经命人将她送出宫门去了,可是现在天下大乱,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独立流落在外怕也是不妥,是否……安排人将她送去傅大小姐那里?”
送姜沅芷去傅云琅那么?
虽然傅云琅肯定是愿意的,但是——
他不愿意!
姜沅芷的身份在那摆着,就算傅云琅如今在大魏的地位已经相当稳固,可姜沅芷一旦在大魏的皇都出现,就会再次将她的身份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别人攻讦和议论嘲讽的对象。
即使在傅云琅的眼里,姜沅芷是宝,可是对他而言却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傅云琅比,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冲撞抢夺她的利益。
“不必管她。”荀越道,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单手抱着那个小箱子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傅朝朝给她留的退路不止这一条。”
他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出宫回了荀家以前在京的那座国公府。
之前因为他们父子在南境高举大旗反了,皇帝查抄了荀氏在京的所有的产业,也包括这座国公府。
当然,府里除了一些留下看管门户的下人,也没什么重要人物可供拿捏的。
皇帝或者还想将这充公的宅子再转赐给别人,但是那段时间他焦头烂额,整个京城里又人心惶惶,实在没心思去管这些琐事,是以这座府邸一直查封到现在。
荀越亲手撕了大门上的封条。
戚枫会意,立刻安排人进去,以最快是速度给他打扫院子。
与此同时,他也派人盯着姜沅芷,最后报回荀越面前的一个消息是:“长安公主并未出城离京,而是七拐八拐去了城西,敲门进了一家老旧却不怎么起眼的粮油铺子,那铺子是……”
彼时,下人还在连夜清扫屋子。
荀越手里拎着酒壶,坐在烟尘四起的旧院中,闻言,仿佛早知如此一般的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用再管她了。”
只要姜沅芷安分,只要他和荀宗平不下令对她赶尽杀绝,那个小丫头就无性命之忧。
他做不到真的爱屋及乌,所以能给傅云琅的面子也仅限于保证她这表妹能活着而已。
而荀宗平,他到底也没敢真的和自己这鬼迷心窍了的儿子硬刚,火速将承德帝的联姻和禅位的圣旨都紧急追回。
姚皇后和承德帝的后妃原都是被关在宫里的冷宫别院,但是承德帝被荀越单独拎走,掐在手里就没再送回去,荀宗平很快便觉得不妥,隔了两日就叫人将姚氏等一众后妃都圈禁进了京中一座闲置的别院中,并且重兵看管起来。
荀越对他就没这么多的顾忌了,随后也将承德帝扔了进去。
之后,他便没再进宫,依旧大部分时间混迹军营,外加四处征战,一一扫平那些不肯归顺他们父子的小股残余势力。
甚至,不需要荀宗平费心,他自己就能有条不紊的推进,将一切收拾得干净利落。
春季很快过去,南方的夏日要格外湿热一些,傅云琅便不太愿意早出晚归的往外跑了。
并且也因为她处理宫务确实是既费时间又费精力,她想躲懒,尉迟澍便也不再强行非要将她每日往重霄宫里带。
可也就因为这样,白日里见不着,晚上回来他就格外烦人,总有些奇思妙想要折腾她。
这一日,他回来的晚。
傅云琅趁着清栀带人摆晚膳的工夫,先去冲凉洗了个澡,等擦着头发自净房出来时,刚好他也回了。
“今日怎么回来又晚了些?”傅云琅随口一问。
她头发没洗,只是弄湿了发尾,正拿帕子擦。
然后夏天里怕热,又很快找了根玉簪,简单将发丝挽起。
“南边有两州之地隐隐有涝灾的迹象,地方上提早呈了灾情简报上来,为了防患于未然,招朝臣商议了。”尉迟澍随口回道。
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眼睛一转,不出意外的又开始作妖:“屋子里感觉怪闷的,咱们换个地方用晚膳去?”
诚然,这也不是同傅云琅商量。
之后就熟门熟路给傅云琅穿了外衫外裙。
朔风扛上桌子,清栀将桌上吃食酒水装入食盒,由聂扶摇一手一个拎着,甚至兴师动众传了辇车,夫妻一行人丢人现眼又浩浩荡荡去了宫墙边上。
尉迟澍领着傅云琅登上宫墙,命人铺了席子,摆好桌子酒菜,又挥挥手将人都给打发了。
人在高处,凉风徐徐扑面,确实比闷在屋子里舒服很多。
傅云琅出不去这宫墙,当然,并不是完全出不去,若她当真想出去随便同尉迟澍说了他肯定会找时间找机会带她去,只是不想平白添麻烦,然后尉迟澍是个闲不住的,就各种给自己找乐子。
傅云琅确实心情不错,便不吝啬夸奖,一边倒了去年秋天亲手酿的桂花酿予他,一边笑道:“月朗星稀,且视野极好,这地方确实不错的。”
尉迟澍歪在席子上,单手执杯品着酒,却是幽幽一叹:“前阵子乞巧节原是想带你出去逛庙会放河灯的,实在没脱开身。”
皇帝如今已经不常临朝了,并且早在年初刚复印开朝就降下圣旨,命太子监国。
只尉迟澍敬重自己父皇,又想多陪陪他表孝心,依旧每日还是去重霄宫当着他的面处理政务。
这在外人看来,是皇帝还不愿意放权,毕竟出身皇家,父子猜忌是最寻常不过。
事实上傅云琅却很清楚,皇帝没这方面的顾虑,是以她反而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疑惑——
皇帝明明可以直接传位于尉迟澍,光明正大将这江山交给他,自己去做太上皇,这样其实更有利于叫尉迟澍稳固地位的。
她都能想明白的利弊关系,就很奇怪,皇帝居然没这么做。
思及此处,傅云琅不禁失神片刻,就听尉迟澍散漫的声音自对面传来:“喂,你与本宫说说你那个荀世子他这会儿究竟在想什么吧。”

第092章 薄凉
大楚方面的消息尉迟澍向来不吝于同傅云琅分享, 但是回回有话不好好说,总要阴阳怪气拿着荀越做切入点。
傅云琅应付他也很有一套,遇到能谈论的话题就敷衍两句, 要不然……
就直接不接茬儿。
诚然, 她敢这么干也是因为知道尉迟澍只是单纯的有点小心眼儿,他这个人开朗阳光, 还不至于因为这些陈年旧事就当真与她生出嫌隙, 也或者做出什么恶劣的举动来。
尉迟澍手里晃着酒杯,隔着桌子冲她抬了抬眉毛。
月色之下,他穿了一身闲暇时穿的白色长袍,轻薄的广袖被风带起, 但却属实因为眉眼太过华丽出彩了, 不见什么仙风道骨的出尘,依旧显得像个招摇的妖孽。
傅云琅不解的眨了下眼。
尉迟澍撇撇嘴:“年初他们父子就拿下帝京了, 本宫那位舅舅被圈禁, 毫无还手之力,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趁热打铁,早早拟定国号正式自立,这样才更有利于稳定后方, 并且名正言顺的接管楚国治下的所有势力。可是现在数月过去,他们却只理政不正名……荀宗平筹谋多年,不惜背叛旧主背负骂名, 为的不就是君临天下这一天?可别跟我说他是不想做皇帝的……”
说话间,他眼底也慢慢染上些许讥诮之色:“思来想去啊, 只可能是被他那儿子掣肘, 拖了后腿了,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姜沅芷脱险并且安顿下来之后, 是有托青穗给傅云琅来过一封信的。
只是在信上,她只报了平安。
该是知道尉迟澍小心眼,信上却是只字未提荀越相关的事。
所以,尉迟澍和傅云琅这边知道的也与旁人无异,无非就是荀氏父子明明已经大权在握,却始终还差了最后替自家正名的那一步。
尉迟澍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傅云琅难掩不自在的微微垂下眼眸。
荀宗平或者的确是个野心勃勃的凶徒,但荀越明显与他道不同,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傅云琅也依旧觉得他是因为父子名分这些被迫拉上贼船的。
“我不知道。”最后,傅云琅只是勉强心平气和的说道。
“嗯?”尉迟澍只从她言语间听出了模棱两可的敷衍。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傅云琅道,这一次,不再回避,重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之后便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的勾唇轻笑出来:“但是若从私心上来讲,我会觉得这样很好,虽然楚国最后究竟天下谁主与我毫不相干,但荀宗平坐不上那个位子……我是愿意看到的。”
话落,就看对面的尉迟澍整张脸毫无征兆的突然冷下来。
“哦。”他冷笑出声,“那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可是他心里又十分清楚,且不说来了大魏以后,就算以前在楚国时傅云琅也没有私底下和荀越来往过,即使他心里有感觉,荀越拖着不肯叫荀宗平如愿,这其中很可能是为着傅云琅的,他也不能因为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对傅云琅发火。
傅云琅没有否认。
虽然她自认为是和荀越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牵扯,可是这两年她心中仍然有一个疑问悬而未决,即使心里隐隐猜到了答案,可是只要一天没有当面向荀氏父子当面证实,她就自感和荀越之间的牵绊还没有完全断绝。
不是心有灵犀,是有一个疑问一块大石,一直压在那里。
而这个心结,则很有可能要牵绊他们各自一生了。
傅云琅重新拎起酒壶,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端在手里慢慢地品。
饭菜本来也没吃几口,两人也各自早就没了胃口。
傅云琅将酒喝倒第三杯时,手腕忽的被人扣住。
她微醺抬眸。
不知何时,尉迟澍已经回到她身边。
他手握着她的细腕,将她手里酒盅取走搁在桌上,同时却是紧蹙着眉头目不转睛与她对视。
舌尖上千般苦涩,却还是低声问出了口:“你还想再见他一面吗?”
大家都是心细如发的聪明人,傅云琅的那个心结,一直以来他心里其实也都有数。
他当然也想要个了断,可那是傅云琅的事,他不能擅自替她做决定。
傅云琅眸中先是茫然,后又是纠结痛苦。
关于心中猜测,她确实需要荀越当面解惑给她一个答案的,这样她才能彻底放下,可是她又打从心底里本能的惧怕,有些畏惧于去揭开真相和彼此之间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夫妻两个,四目相对。
傅云琅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借着那点儿刚刚上头的酒劲反扑到尉迟澍怀里,又将他按在了身下。
尉迟澍没有反抗,甚至在倒下的瞬间还下意识抬手护着她的后脑和腰身,防她身形不稳摔倒。
傅云琅趴在他身上,依旧看着他眼睛,很认真的道:“殿下该向我道歉。”
尉迟澍一头雾水。
见她身形很稳,不至于摔到地上,他才索性双手枕到脑后,摆出一副任卿采撷的散漫姿态来:“怎么说?”
傅云琅指尖点在他唇上,表情依旧认真而慎重:“你说错话了。”
尉迟澍不以为然的又再挑了挑眉。
傅云琅道:“他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人!”
傅云琅没醉,尉迟澍是知道她的酒量的,三杯桂花酿而已,还不至于叫她撒酒疯。
尉迟澍很是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旧账翻的是最开始那两句话。
之后,眼底眉梢的笑意直接泛滥,压都压不住。
“好!”他手臂压在她后腰,笑着点头,“都是本宫小心眼,无理取闹,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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